甯玖語氣一變,薛珩立時反映到了他方才那話的不妥,但他心中實在憋悶得很,有些郁郁寡歡的道:“有件事情,在我心中壓了好久了。”言罷,他擡頭看着她道:“聽聞,之前王四郎去永樂觀找過你,他還像你陳明了心意……”
甯玖本是有些生氣的,但見他此時以這般語氣将這番話說出來,心中的怒意好似被風吹散一般,立時煙消雲散,反而還覺得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道:“堂堂的天子,曾經潇灑不羁的楚王殿下……竟是個這般小心眼兒的?”
薛珩看着甯玖居然還笑,笑得他眼酸,不由咬牙道:“對,朕就是小心眼兒。”
語氣不但不以爲羞,反倒還十分坦蕩。
甯玖先是一笑,搖搖頭,而後看着他認真道:“的确有過此事,不過我當場便拒了他。說真的,之前王四郎因我之故失了一臂這事我也十分震驚,畢竟我與他隻是萍水相逢,并爲有過多的交情,未想他竟爲做到這一步。”
見薛珩面上郁色不減,甯玖含笑,伸手貼上他的臉,強行拉起他的唇角,似乎想讓他笑。
“你放心吧,我與他什麽都沒有,若說如今我對他懷有什麽感情的話,我想應該是愧疚和歉意吧。”
畢竟一隻手爲代價的恩情,實在是太貴重了。
她想,她這一輩子,怕是都難以還清他的這份情,她隻能竭盡所能,一點一點償還他這份恩情吧。
譬如王貴妃的太妃封賞和其他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薛珩聽他這樣講,心中的怒氣立時散了,但他卻不想在她面前過早的露出笑臉,于是故意冷着一張臉,有心想看她小意讨好她的模樣。
他與她相處之時,最愛的便是她時在他跟前流露出來的那些個小性子。
甯玖解釋後,見他還是怒意未消,不由暗忖,還在她的面前擺臉子?
她故意湊近薛珩跟前,手扶上他的肩,對他眨眼道:“九郎何以生氣?”
他不答,依舊冷面以對。
甯玖笑,“妾要如何,才能讓君消氣?”
美人粉面如春,雙眸似鈎,就這樣直直的盯着他,尤其是她的眼中還含着一種欲語還休的風情,幾乎是瞬間便勾得他心癢難耐,就差忍不住對她繳械投降了。
薛珩放在身側的手捏緊,哼了聲,挑眉笑,“以身相許,興許饒你一回。”
甯玖見他這番順杆上爬的得意模樣,恨得當場就想甩開他的手,可随後一想他今日爲她與肚中孩子做的事實在是讓她感到溫暖至極,心道,就由着他這一次吧。
甯玖一笑,上前對着他的唇,給了他蜻蜓點水的一吻。
“這下滿意了吧?”言罷,她環顧四周,瞧了眼外的天色道:“正好今日你也得空,也該是時候叫人傳膳了。”
話到一半,她的聲音便僵住,對上了他灼灼的視線。
“以‘身’相許和以‘唇’相許,可不是一個意思。”他意有所指,語氣暧昧順着朝她慢慢逼近。
……
一刻鍾後。
立政殿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以及皇後嬌嬌顫顫的聲音:“薛珩,收手,你這個混蛋,我叫你……收手,嗯,手了……”
半個時辰後。
皇後帶了幾分哭腔的聲音傳來,“九郎住手,你行行好,繞了我罷……”
又過了一會兒,皇後又嬌又怒的聲音再度從窗縫兒透出,“薛珩,你混蛋,混……蛋……”
殿内戰況激烈,溫度節節攀升。
殿外,侯着的一排宮女個個羞得面色通紅。
沉雪等人見怪不怪,上前将那些宮女遣散開來。
翌日,天光大亮,甯玖拿眼刀子橫他,“順竿爬的混蛋,一個月别進我寝宮。”
留下這話,皇後拂袖而出。
同日,薛珩果然如她所言不進立政殿。
在外松了筋骨一圈歸來的甯玖看着人來人往的立政殿不解道:“這是幹甚?”
有一内侍上前,笑眯眯恭敬回答道:“啓禀皇後殿下,陛下說立政殿年久失修,于殿下腹中胎兒不利,殿下需換處地方好生養胎。”
年久失修?這南秦的皇宮是前朝新建的,距今不過二十載,哪裏久了?甯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道:“換到何處?”
不遠處,一身着赭黃描金龍袍,頭束金冠,腰勒玉帶的人負手走近,笑道像隻偷腥的貓兒,朗聲道:“自然是換到紫宸殿,皇後與朕同心同德,理當同吃同住,加之朕的身上有紫氣護體,與朕一道,必然對皇後腹内的胎兒更加有益。”
甯玖被他得意的笑容晃花了眼,咬牙,用力收緊垂在身側的手,最後終是忍無可忍,恨恨掉頭便走。
若這是在人前,要給他留幾分臉面,她真的恨不得上去劃爛他得意的臉。
甯玖邊氣便暗忖,等私底下尋到合适的時機,她必叫這個沒皮沒臉的登徒子好看。
*
帝即爲以來勤政愛民,事必躬親,廣開言路,任賢舉能,大受好評。
景元帝樣樣都好,但唯有一點,對昭德皇後太過縱容。
之所以說他縱容皇後,是因爲爲帝後二人共居紫宸殿已近半年之久,再過幾個月昭德皇後便要臨盆,可她此時還住在皇帝的寝宮,這實在是于理不合。
昭德皇後懷孕期間,景元帝身旁無人伺候,後宮空懸,朝臣們便起了讓景元帝選秀納妃的心思。
這個念頭在好些人的心中存了許久,終于在景元元年六月初的時候,朝臣們一起上奏言昭德皇後與帝共寝紫宸殿于理不合,讓景元帝将皇後送回立政殿待産,并讓景元帝選秀征妃,廣納後宮。
景元帝當即勃然大怒,以先帝仙逝不久,他緬懷先帝和國事繁重爲由推了廣納後宮之事。
至于那些,讓昭德皇後搬出紫宸殿的人,景元帝則是以立政殿年久失修,如今正在修繕尚未完工爲由,拒了他們的要求。
上奏的臣子們本想反駁,心想這立政殿不方便,南秦皇城後宮那麽多寝殿,總有一個适合皇後落腳的地方吧?
可見景元帝當時的面色實在太過吓人,衆臣立時想起景元帝曾在玄衣衛替先帝效力多年,手中的手段花樣多得出奇,心中立時涼了一大截。喉中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來當即便咽了下去,最後隻得作罷。
散朝之後,好些朝臣發現,今日那些建議景元帝廣納後宮的臣子府上都被送去了環肥燕瘦,各具特色的美人。
其中有一位劉禦史已過半百的年齡,孫子都有一窩了,可景元帝卻硬是送了一個剛剛及笄的胡族舞姬去他府上。
這位劉禦史的夫人娘家是武将,平時蠻橫得不得了,聽聞了這個消息後,不顧臉面和劉禦史吵了一大架,将他的臉都撓花了。第二日,劉禦史上朝的時候便帶着個大花臉,由于他是平日裏作風嚴謹,爲人嚴肅,老是闆着個臉,是以同僚都有些敬畏他。
但當他盯着這樣一張尊容來上朝的時候,見他這般的同僚皆是不由自主笑了。
同時,那些上書要皇後從紫宸殿搬離的臣子也遇到了或多或少的麻煩,那日朝會散了,出了宮城後,好些人的馬車行了一半,車轱辘便碎了,有的則是坐下馬匹受了驚,帶着他們橫沖亂撞,直往牆上招呼。
其中彈劾此事最狠的孫姓的禮部的官員最慘。
據聞他的馬兒受了驚,他跌落在地,生生斷了一根肋骨,在床上休養了近半年才好。
經由此事後,朝臣們都學乖了,知曉景元帝這是在敲山震虎,再也不敢輕易去觸動景元帝的虎須。
他們心想,既然景元帝願意寵皇後,那便寵着吧,景元帝和昭德皇後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也是正常,等到他新鮮勁過了,無需他們勸谏,他自個兒也會想着法子,選秀女廣納後宮。
再說那皇嗣的事情不不着急的,畢竟昭德皇後肚子裏現在正揣着一個呢。
此事便這麽悄無聲息的揭了過去。
七月末,景元帝與文武百官于前朝議事,朝會進行了一半,林總管忽然來報,說後宮當中昭德皇後忽然腹痛欲裂,動了胎氣。
景元帝大驚,當即停了朝會,往後宮而去。
文武百官對于景元帝這般行徑表示理解,畢竟皇後如今才懷胎七月,這個時候動了胎氣,便意味着皇後是要早産了,元帝對皇後疼到了骨子裏,跟眼珠子似的,皇後若是早産,實在是件天大的事。
甯玖肚子發作的時候便被宮人扶回了立政殿,自古以來,女人生孩子都不是一件吉利事,紫宸殿是皇帝的寝宮,雖然薛珩嘴上不說,但該避的閑卻是必須要避的。
甯玖疼了整整大半日,近乎黃昏的時候,天上忽然布滿彤雲,霞光四射,美不勝收。
最重要的是,金銮殿外的空中出現了一座與金銮殿一模一樣散發着七彩霞光的空中宮阙。
朝臣們看到此等奇觀,皆是不由大喜,口中直念,天降祥瑞,天佑南秦等吉祥話。
而欽天監的人則道,祥瑞現世,昭德皇後肚腹中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
在這滿天祥瑞中,昭德皇後終于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朝臣們皆是不由慶幸,景元帝大喜。
甯玖誕下孩子之後,在外踱步已久,滿頭大汗的薛珩終于忍無可忍,不顧宮人的反對闖入立政殿,來到了甯玖身旁,上前緊緊的握住了疲倦至極的她的雙手。
此時殿内已有宮人收拾過,甯玖身上也換了幹淨衣物,但由于此地密封着,加之方才生産過,殿内仍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薛珩卻仿佛絲毫未察,面不改色地緊緊握住甯玖的手,在她的額上落下輕輕的一吻,“辛苦你了。”
甯玖對他露出一笑,搖了搖頭,讓薛珩将孩子給她看。
薛珩點頭,小心翼翼的接過身旁乳母手中抱着的孩子。
剛生下來的孩子,紅撲撲皺巴巴的還未長開,都是不好看的,薛珩卻道:“你瞧瞧咱們的孩子多麽俊朗。眼睛和鼻子肖我,臉形和嘴巴同你像了個十成十。”
甯玖一看清薛珩手中抱着那個閉着眼睛,紅撲撲皺巴巴小小一團兒的人兒時,眼中便溢出了幾行清淚。
即使眼前這孩子還未完全長開,但她隻需一眼便知,這孩子,是她的翊兒,是她和他的翊兒。
甯玖微紅着眼,滿是感慨地對上他的眼,低聲泣道:“九郎,我們的孩子真如你所言,我們的翊兒回來了。”
薛珩上前将甯玖和孩子一道收入自己的懷中,用他的額頭抵着甯玖的頭,複又溫柔的看了孩子一眼,點了點頭道,“嗯。”
他們一家,終于團圓了。
*
景元帝的嫡長子誕下的第一日,便爲此子取名爲翊。
同時,景元帝欲将自己的嫡長子立爲太子,朝中雖有反對之聲,卻拗不過景元帝的主意。
最後薛翊如願被景元帝立爲太子。
景元三年,昭德皇後又傳來喜訊,次年春天,昭德皇後成功誕下一女,帝爲其取名嬌珠,意爲帝後二人的掌上之珠,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薛嬌珠也是出生下的當日便被景元帝封了公主,封号長甯,食邑萬戶,等同親王。這是實打實的封賞,長甯公主與生便俱有旁人無法企及的财富,是實打實的實封派。
景元七年,昭德皇後又生一子,名爲泓,封秦王。
那些原本等着景元帝對昭德皇後厭倦,興緻淡下去好勸景元帝選秀征妃,廣納後宮的臣子,見景元帝和昭德皇後孩子生了一個又一個,二人的感情不但不淡,反而勝似當初,如膠似漆時,終于急了。
于是這些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臣子再次上書,讓景元帝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最後,自然是曆史再次重演。
凡是上了書的臣子皆是被景元帝派遣到了地方,遠離永安。
而朝中另一些間接煽風點火的官員,則是遭到了尚書令甯珏明裏暗裏的刁難,實在苦不堪言
此事之後再也沒有臣子敢去拔這個老虎胡須。
在景元帝的治理下,南秦一片繁盛,海清河晏,諸國來朝,就連遠在海外的琉球,波斯等國都派了使臣來朝,繁盛的很。
朝臣漸漸歇讓景元帝選妃的這份心,不再盯着景元帝的後宮,将渾身的力氣用在朝堂和弘揚南秦的國威上。
至此以後,南秦國力愈發強盛。
随着太子漸漸長成,衆臣無不贊歎景元帝當初的決定是何等的英明。
太子不愧是祥瑞之子,天資不凡,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作賦,聰慧得不得了。
景元十八年,景元帝宣布退位,将皇位傳給太子。
之後,帝退居幕後,爲太上皇。
帝後二人依舊居于宮中,興緻來了,他們便挾着長甯公主和秦王二人一道到處遊山玩水,自在快活,逍遙至極。
光陰流轉,景色變換,帝後二人的感情依舊如初,就如埋下的一壇酒,愈發香醇,愈發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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