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早該猜到的,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她神色如平時一般,似乎并無異常,但她的眼比之平時卻沉了許多。
薛珩皺眉,呼吸微微重了些。
她這般的平靜的神色色,比她厲聲質問他更讓他感到心慌。
是了,他感到了一種沒由來的心慌。他不知此時甯玖平靜的外表下究竟隐藏者何種情緒,他有些看她不透,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好費力伸出手握住甯玖的手腕,迎着她的目光開口意圖解釋,“我……”
他隻是艱澀地張了張口,一個我字出口後,發現喉中的話便似被什麽吞了一般,讓他接下來的話不知該如何說。
氣氛就這般凝滞了半晌,薛珩抿緊博臣,閉眸歎了口氣道:“煩請……阿玖先替我裹傷,餘下的事,一會兒我再細細告知。”
他的神色帶着一絲隐忍的痛苦。
先緩上一緩,給他,也給她一些緩和的時間。
甯玖素來是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的人,既然他的身份已然在自己的跟前揭曉,此事總歸會有個結果,這是跑不了的事。
眼下,他的傷才是最要緊的。
甯玖點了點頭,轉身去取來幹淨的布巾和清水,她的目光是落在他翻開的皮肉上都覺得疼,她皺眉,一邊觀察他的神色,一邊請手替薛珩将傷口周遭的血迹清理幹淨。
末了,她拿來金瘡藥和紗布,準備替他裹傷。
“我要上藥了。”她道。
薛珩望着她狀似對裹傷十分專注的側臉上,輕輕地嗯了聲。
由于薛珩的傷在胸腹之下,甯玖替他裹傷的時候,動作之間無可避免地會或多或少地環住他的腰身。
期間幾次,她的雙臂幾乎是雙臂都貼近了他,大多時候,她的時手總是難以避免地時不時擦過他的胸膛。
她離他極近,身上的陣陣幽香長了腿似的往他鼻腔裏頭鑽。
她的清香,伴着事時而貼近她的軟軟的胳膊,讓他的心胸爲之輕蕩,不時泛起幾分癢意。
此時的氣氛沉得如水,甚是怪異。換做以往薛珩自然很是樂于與她獨處,但此時,他的心中卻泛不起一絲一縷的旖旎,反倒還有幾分苦澀。
他有些頭疼,一會兒該如何應對她。
很快,甯玖便将薛珩身上得傷口裹好了,她坐在床榻邊上,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道:“好了。”
甯玖素來拎得清,她知曉薛珩先前瞞她,必然是有所顧忌。畢竟他身份特殊,若是易地而處,她也會做出與他一樣的決定,于理智上,他的做法算甚是合情合理。
畢竟,他與她二人之間并無什麽實質關系。
但不知爲何,她的心裏忽然有種微微的失落感。
甯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甘泉行宮,在他跟前自請幕僚,大放阙詞。她甚至稱自己是逍遙子的徒弟,之後還在他面前數落‘楚王薛九身份雖貴,卻無半分實權,空有一身盛寵,不過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
而今憶起以往種種,甯玖覺得自己的這般行徑落入他的眼中,肯定十分可笑,但一直以來,他卻不拆穿自己,用兩個身份與他來往……她忽然有種被戲耍的感覺。
是了,仿佛她就是一個供他逗弄的玩物。
先前他在她面前的種種深情也有些讓她捉摸不透。
或許,從始至終,他都未将她放在心上。好在,她沒犯傻,沒讓自己陷進去。
薛珩本以爲此時她應會對他發問,誰知甯玖已然沒有任何質問,依照他所言替他将傷口裹好之後,目光落在他身上,對他如春風般的一笑,緩緩道:“而今憶起我起在甘泉行宮種種行爲,甚是可笑,若是先前我有什麽失言,我在此說聲抱歉,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甯玖的表情和姿态看似都是輕松的,唯有那雙明麗的眼中有幾分深沉。
她的态度平和有禮,按理來說此事這般和平相處本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但薛珩卻分明感受到了她話中的疏離。
他好不容易,費勁千辛萬苦才漸漸拉近二人的距離,怎可在此前功盡棄?
見她這般,薛珩心下一緊,握住她的手也跟着緊了幾分,從甯玖的榻前起身,靠在背後的枕上,目光鄭重的看着她搖頭道:“我并非有意欺你,隻是你也應當知曉我身份甚是特殊,若是洩露,必将置身險境。”
甯玖搖頭笑道:“你不必同我解釋什麽,等你傷好上一些便差人前來接應吧。今晚我到外面的榻上歇一歇就好。”說着,甯玖試圖伸手掰開薛珩握在她手上的手指,卻發現薛珩将她的手握得十分緊,她竟無法撼動分毫,見狀便擡頭道:“你放手。”
薛珩看着她,定定的道:“你在生氣。”
肯定的語氣。
甯玖搖頭,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似的,“此事我怎可能生氣?你我二人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你方才也說過你身份特殊,換個境地,我若是你,自然也不會将身份向外人揭露。況且我也并無生氣的立場,你放手吧。折騰了半夜,我有些乏了。”
薛珩見她要走,握住她的手更緊,對她道:“你先不要走,有些話我想對你說清楚。”
甯玖擡眸看他,眸中帶着幾絲不解,該說的不都已說了,他還有什麽話?
薛珩道:“起先你我在寶華寺初次相逢,我覺得你行爲詭異,以爲你與朝中之人有所關系,于是便下令讓人暗自監視與你。”
甯玖聞言恍然,難怪她當初從寶華寺歸家之後,時常有種被人掌控的錯覺。
她雖不通武藝,但身來感覺敏銳,當時時常覺得身邊有幾分怪異,但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時周遭護衛并爲察覺異常,所以她後來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眼下聽薛珩這般提起,才知當時監視她的竟是他!。
“後來你在甘泉行宮向我自薦爲幕僚,說實話,此事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當時我便想,這個東陽侯府的六娘子還真是個有趣的人。”提及此處,他面上帶了絲笑。
“可是,待到後來聽到你在我面前說楚王是個空有聖寵,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镴槍頭時,當時我的感受……我現在也說不上來。但是說實話,我心中是有幾分生氣的。所以我後來便懷着幾分想戲弄你的心思,想着我必要以楚王的身份好生戲弄你一番,教你知曉楚王并非你所言那般,是個毫不中用的廢物。”
“恰好,在簪花會上你便生出了事端。永嘉大長公主等人設了套子,讓你成了剽竊聖穆太後詩句的宵小之輩。”
“當時我得知這事的第一時間,心中是有幾分瞧好戲的意思的,但轉念一想,你是個吃不得虧的性子,應當沒有那麽容易便讓旁人算計,于是我便掐着時間到達了清涼殿。”
“當時我便想瞧瞧你這次是否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扭轉局勢,若你不能的話,那之前我對你生出的捉弄意思便有些沒意思了。我平日裏事務繁雜,時間金貴,自然不能把心思放在無趣的人身上,若你是個有趣的,大可陪你玩上一玩。”
甯玖聽到他言說當時的心境心中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她的感覺果然沒錯,當初此人還真是存了戲弄她的心思。
“結果你的表現果然沒讓我失望,最後非常漂亮的扭轉了局勢。”
“我本爲戲弄你而去,當時見你得意,想起你先前的态度,于是便故意在簪花宴上執意地替你簪花,順便好教你知曉楚王并非你所想的那麽簡單。”
“此時想來,當時我這些想法未免有些兒戲。我平日裏充作纨绔,被人說道得耳朵早就生了繭子。你那番不痛不癢的話,實在不值得我這般耿耿于懷。但我卻一反常态的,十分不願你看我不起。”
甯玖聞言,神色微微動容,她的腦中,因薛珩的這番話好似回到了甘泉行宮初遇的時候。
是了,正是那次簪花會上楚王示警之後,她才知曉前世裏這個纨绔乖張的薛珩,并非他表面的那般簡單。
“在此事之後,我便覺得你越發神秘,我不由自主的關注你更多……看着你用手段将東陽侯府攪的天翻地覆,用一塊血玉引出了諸多事端……越是深入了解,你便讓我覺得越是驚喜。”
“清河之行再加上後來的種種事端,我發現越接近你,你身上的謎團便越多。直到那次爲你去取藥時,我才猛然發現自己對你的關注已經超乎了正常範疇,此時我便想要抽身而出,卻已來不及了。”他搖了搖頭,對上甯玖的目光,唇畔揚起一抹笑。
甯玖對上他這般灼灼含情的目光,下意識撇開視線。
“起初,我也曾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心思。但自欺欺人便是自欺欺人,沒有任何意義。在清河回京的路上解蠱之時,我不忍心讓你放掉一身血,好在我練就的是明光訣對你兄長十分有益,我便替你放了血,想着你這身子闆還是少遭些罪吧。”
“這個時候,我還不肯直面自己的心意。”
“直到在你中了毒箭之後,我猛然驚覺自己早已已身陷你編織的網中,無法自拔。”
薛珩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甯玖的身上,眸中滿含情意,“我也曾想過告訴你真相,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時機,所以才拖延至今。”
“對不住了,阿玖,我不該欺你。”
言辭切切,誠懇至極。
甯玖聽到他一番道歉的話細細說下來,神色有所松動,喉間不由得微微泛出了種細微的酸意,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收緊。
他何錯之有?
是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錯,她也沒有立場生氣,他更是沒必要向自己道歉。
但他卻依舊這樣做了。
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因爲怕她生氣,将所有的罪過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甯玖聞言胸中那股好似被什麽堵住的澀已更濃,她擡頭看着他因身上的傷而面色微白,卻仍然竭力在自己面前辯白的樣子,心中仿佛有什麽的東西全部潰塌,之前她自欺欺人築起的高牆,全在這瞬間毀得蕩然無存。
他說他自欺欺人,她……一直以來,又何嘗不是在自欺欺人?
甯玖咬牙,眼眶酸澀的緊,看他,“你做什麽道歉,你又沒有錯!”
語氣,帶了些惱。
薛珩搖頭道:“不,我唯一的錯,就是錯在不該欺你,如今此事已然揭曉,我懸着的心也漸漸放下,從此以後,我答應你,必不欺你。”
甯玖聞言眼酸得更加厲害,濕意在眼睛裏頭滋生。
終于,眼眶終于承載不了,幾滴晶瑩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她感到面上帶着微微濕意,大驚,忙擡手側過身子将臉上的濕痕擦掉,唯恐他覺察。
薛珩瞧見她這般模樣,心疼得不得了,“好端端的,你哭做什麽?”他軟了聲音,“你一哭,我什麽法子都沒了。”
“你胡說什麽?我眼中揉了沙子。”她是不會承認自己的失态的。
他不說還好,越這樣說,甯玖便覺心中的酸意跟濃,原本止住的淚亦再次淌了些,幾滴淚不受控制的便從她的眼眶中滑落。
隻是,這股酸澀不是爲她自己而流,而是爲他。
甯玖本就欠他夠多,未想在清河替他兄長解蠱的事情裏頭,他也付出了代價。
他那麽好,對她毫無保留,總是默默的不聲不響的替她将事辦好。
她從未遇見這樣的人。
她不由爲他歎氣,歎他傻,歎他癡,歎他遇上了這樣的她……他那麽好,若讓他知曉真實的她……他必然接受不了她的。
甯玖坐在床榻邊,右手仍緊緊地被薛珩的手扣着,她背過身子,用左手拭去面上的一滴殘淚。
薛珩終于忍無可忍起身,顧不得身上的傷,到她後頭,用手撫上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扳過來,帶着輕哄的語氣道:“阿玖,莫哭……”
此時甯玖不願面對他,他隻好在甯玖旁邊接着道:“你要如何,才肯不生我氣?”
甯玖聞言,飛快将臉上殘留的淚痕抹去,擡頭迎着他的目光道:“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我隻是覺得你很好,我根本配不上這樣的你。”
薛珩聞言神色一怔,目光灼灼,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欣喜若狂,他扶着甯玖肩膀的手不由自主收了幾分道:“你,你說什麽!”
“阿玖,你的意思是說你對我并非無意的?是與不是?”說着他面上的喜色更濃,但很快,他便收斂住臉上的神色,蹙眉看着她道:“方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何意思?什麽配得上配不上?這種話你以後休要再說。”
甯玖忽然生出一種疲憊感,面對對她毫無保留的薛珩,她也理當坦誠才是。
想了想,她的目光落在薛珩按在她肩上的手,低聲道:“你弄疼我了。”
薛珩如夢初醒,忙将放在甯玖身上的手拿開,道了聲歉。
但他目光仍帶期待的看着甯玖道:“阿玖,方才你的話究竟是何意?”聲音裏還有種無可抑制的激動。
甯玖迎上薛珩的目光,神色鄭重的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你……可願聽?”
這是甯玖第一次要主動與他談論事情,薛珩欣喜若狂,當即頭如搗蒜道:“自然願意,你說什麽我都願意聽。”
甯玖說完第一句話後,眉頭便微微揪起,遲遲未發一言,一時間氣氛有些莫名的沉悶。
薛珩見狀問她,“阿玖,你不是有事要說嗎?”
甯玖放在袖中的手下意識收緊,咬了咬牙,額頭溢出幾絲細汗,最後她呼出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對薛珩定定的道:“你……信不信命?”
薛珩聽到甯玖這話,神色嚴肅起來,問道:“命?”
甯玖點頭,“确切的來說,是命和預知。”
聽甯玖如此說,薛珩便想起她當初打着逍遙子徒弟的名聲在他跟前招搖撞騙時便對他說,她精通扶乩和八卦,對于測算很是有些精通。
原本甯玖說過的那些事情應驗之後,薛珩也很是疑惑,但這麽久他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這下聽着甯玖的這番話,心中隐隐浮現出些預感。
甯玖一直定定的望着薛珩,似乎在等他的回答,才決定要不要接着往下。薛珩思索一番,而後道:“我師父乃是逍遙子,從小我們師兄弟便見慣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這世上若事事都用道理說得通,那那些東西便無存在的必要了。”
薛珩的回答讓她打算繼續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甯玖對他道:“自一年前去了寶華寺後,我便夜夜開始做夢。”
薛珩的呼吸下意識緊了些,問道:“你都夢到了什麽?”
他這話落下之後,甯玖的面上便浮現出了一陣痛苦之色,像是竭力在回憶着什麽似的,小臉微白,鼻尖和額頭都有細汗溢了出來。
薛珩見她這般痛苦,下意識便道:“若是回想這些夢境讓你痛苦,那你就不要說了。”
甯玖對着薛珩搖了搖頭道:“不,我要說的。”
甯玖的眉蹙起來道:“我夢見了很多東西,我夢見了未來,夢見了許多将要發生的事情。起先我以爲這些都隻是夢境而已,當不得真,可後來這些在夢境裏才出現的事,開始在我的跟前應驗時,我才猛然驚覺我做的這些夢,或許并非是普通的夢。它們有可能是一種預示,或是曾經在這世上發生過的事情,否則夢中的場景和未來即将發生的事情,怎可能一模一樣。”
重生之事實在太過玄妙,所以甯玖隻好隐去重生,用奇怪的夢境來向薛珩講述自己前世的經曆。
薛珩聞言恍然大悟,“所以你在甘泉行宮的時候才會料到後面發生的事情,料到王四郎會奪魁,崔大郎會摔斷腿?”
甯玖點了點頭。
忽的薛珩想起甯玖與他相遇之後,便不折不撓的與端王作對,她似乎對端王十分痛恨,下意識便道:“你的夢中是否還出現了端王?”
甯玖聞言眼睫一顫,放在身側的手都有些微抖,與端王二人相處的畫面飛速從腦中掠過,最後定格在她臨死前絕地泣血的畫面,甯玖微閉了閉眸,沉聲道:“是。”
薛珩聽到甯玖這般回答,心不由得咚咚的跳起來,甯玖說她一直做着噩夢,夢中還夢到了端王,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他在往生境裏頭看到的幻境,甯玖和孩子被端王屠戮殆盡,她一家滿門忠良,盡死于端王之手……
若是他在往生境内看到的場景與甯玖的夢是一樣的話,那……光是思及此,薛珩心中便是一陣發抖,他忽然有些不想聽甯玖講下去了。
誰知不待他開口,便見甯玖擡眸定定的看着他,唇畔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問道:“你猜,我夢到端王如何了?”
薛珩的口中有些晦澀,不知該說什麽話。
甯玖道:“我夢見端王使詭計暗算于我,讓我失身于他,最後我被宣德帝下旨賜婚,賞賜給了端王。”
“我夢見我與端王成親之後,琴瑟和鳴,一片合樂,日子過得很是太平。”
“不過這一切都是假象罷了!”甯玖的目光忽而變得淩厲,“夢中端王娶我,隻是爲了我阿爺與外祖父的權勢,他隻是将我們甯家和孟家當成了她前進路上的踏腳石。”
“你猜,最後博得頭籌的是如今的哪一位親王?”
甯玖面上帶着一種淺淺淡淡卻又悲到極緻的笑容。
薛珩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收緊,就算甯玖不說,他也知道她的回答是什麽。
他在夢境當中看到最後登上大寶的乃是端王。
甯玖不待他回答,便笑道:“是的!最後登上大寶的不是東宮儲君太子,不是家世龐大的齊王和晉王,而是一個宮婢所出身份卑微的端王。”
“端王登上皇位之後,他隐藏多年的真面目終于露了出來。他并非是唯唯諾諾,懦弱不堪之輩,相反,他是個善于隐忍,十分具有野心的人。他借着我家中權勢替他鞏固皇位,在他江山奪得之後,便要開始清理我們這些棋子了。夢中……最後我們一家……我的孩子……全部都沒了,他們,全部被端王害死了。”
說到最後,甯玖的面上無可抑制的湧出了無聲的淚水,那種被日複一日的仇恨啃食心靈的絕望感,讓她再也忍不住在薛珩面前泣不成聲,悲痛得難以自己。
而在這種時候,薛珩隻能上前輕輕的攬過她,拍扶着她的背。
甯玖伏在薛珩的肩頭上痛哭,将眼淚全部擦在他的肩頭。
甯玖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約末過了半刻鍾的時間,甯玖便伏在薛珩的肩上不動了,接着她從薛珩的肩上起身,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
甯玖擡頭,哭過之後,用有些紅腫的眼對着薛珩道:“很荒誕是吧?或許你會覺得我小題大做,或是我頭腦有些不大清醒,僅僅因爲一個夢境便如此草木皆兵,很是可笑。”
薛珩搖頭。
“但夢境裏面的場景幾乎全部應驗,我不能坐視不管,不能任憑自己如夢中那般再次成爲端王氈闆上的魚肉!所以我必須站起來咬牙硬扛,與端王作對,免得自己再傻到淪落成夢境那般骨肉被屠,家人全滅的悲慘下場。”
甯玖擡頭對着薛珩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隻将我方才的話當做是我胡言亂發的呓語便可。”
薛珩伸出自己的右手,将甯玖的左手握住,迫使她的手指張開,二人十指緊扣。
他的手掌比她大得多,幾乎一手便能将她纖細小巧的手包裹其中。他的手粗糙,她的手柔嫩,二人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此刻,甯玖清楚的感受到從薛珩右手掌心傳來的微微熱意,這熱意,仿佛足以融化她心中的冰雪。
做完這一切後,薛珩這才與甯玖的視線對上,面色鄭重,一字一頓的道:“方才阿玖所言的話,我全都相信。”
甯玖聞言雙眸微微睜大,表情震驚,“你……真信?”
薛珩握着她的手,對着她定定的點了點頭,神色十分真誠,沒有絲毫作假道:“我信!”
因爲不光是她做了所謂的夢境,他也曾在往生境内瞧見過一些景象。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誰又能說得清楚他們現在所處的是真實而非幻境呢?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無論是往生境内瞧見的場景,還是現在他對她的心,都始終如一,未曾變過。
甯玖感受到薛珩話中和手上傳來的真誠,被暖得心中一蕩,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薛珩對她一笑道:“不過,我想問一個問題,不知阿玖可否爲我解惑?”
甯玖點了點頭。
“你的夢裏,可裏有我?”
夢中可否有他?甯玖聞言微微一怔,思緒飄浮。
上一世她的确是聽過薛珩和玄衣都尉的名聲的,但事實上,她與這人都從未打過任何交道。
甯玖道:“夢中我聽過你這兩個身份的消息,但我同你這兩個身份都無交集。”
薛珩聞言眸色微暗,而後暗色一閃而逝,極快消失不見,他對甯玖道:“阿玖,夢中無我無妨,我夢中有你便可。”
甯玖下意識問道:“什麽夢?”
薛珩道:“自是與你一樣的夢。”
甯玖以爲薛珩是故意在打趣她,并未深思他所謂的夢的含義。直到事後,她才知曉他的夢中……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他從來都是站着一襲重要的位置的,從未缺過。
薛珩執起甯玖的手,在甯玖目光的注視下,在她柔軟的如蔥白的芊芊手指上,落下一個如蝴蝶般的吻,然後他才能鄭重的看着甯玖,“這一次,不知阿玖可否願讓我入你夢境?”
他的目光灼灼,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中盛滿了濃濃情意,幾乎快要從他的眼中露出來,甯玖瞧着,呼吸和面頰發燙。
甯玖下意識抽手,他卻将她的手握得很緊,絲毫不給她逃離的機會。
薛珩接着道:“這麽久了,想必你也知我心意!而方才阿玖你所言的夢境,我是真的相信,不光你有夢,我也有夢。”
甯玖見他神色鄭重,心中浮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莫非他也是重生的!但很快,甯玖便不由的搖了搖頭,不,薛珩不可能是重生的,那他這麽做究竟是何意?
甯玖不覺道:“你這話是何意?”
薛珩看着她笑道:“你還沒應我,若你應我,日後我便将這夢一五一十的告之于你,如何?”
甯玖面皮一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他耍了,下意識擡眸斜了他一眼。
薛珩不怒反喜,唇畔揚起一抹笑意。
薛珩就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在她耳畔輕聲道:“答應我,你的夢,日後由我們二人一起來抗,我向你保證,夢中的場景這次絕不會印證在你身上,我以生命起誓!”
他先是在甯玖的耳邊低聲說道,而後忽然拉開與她的距離,松開她的手,右手拿起三根手指指天,十分虔誠。
“你無需畏懼,從今以後,一切有我。有什麽困難,我與你一道面對,可否?”
甯玖在薛珩這般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不由得紅了臉頰,她實在是熱得不行,忙将視線撇開,含含糊糊的道:“再說吧。”
再說?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薛珩若是不求個準話,豈不是大虧?
或是明日一早起來,甯玖便賴賬,他可真是訴苦都沒地方訴,他連忙扳過她的身子,看着甯玖的眼睛。
甯玖見狀,下意識的往後退,退着退着被便抵在了床榻後頭的床柱之上,退無可退。
薛珩一手撐在床柱上,不讓甯玖有機會逃離,一張俊臉慢慢逼近她,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他呼出的微弱的鼻息都好似噴灑在她的面上,勾得她癢癢的。
“含含糊糊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風,今日咱們必須将此事解決。”
他的聲音低低的在甯玖的耳畔響起,語氣裏帶了絲興奮雀躍和勢在必得,甯玖方才的羞怯因他聲音中的自得退散許多。
甯玖擡頭迎上薛珩的目光,右手揪住他的衣領,迫使二人對視。
雖然甯玖比薛珩矮了大截頭,但此時此刻,她身上的氣勢,卻不輸薛珩分毫。
甯玖揚眉,再度恢複了平日裏那個清冷,她在薛珩跟前道:“确定要求個結果?”
薛珩也是勾唇一笑,“自然。”
甯玖聞言一笑,揪住他衣襟的手一緊,“你應當是知曉我的,我向來心狠手辣,心思深沉,還是個小肚雞腸,眼中揉不得沙子的。若你當真要與我一道,日後什麽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什麽紅粉知己……通通都不準!你現在後悔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甯玖本意是借此逼退他,未想他的反應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薛珩聞言,眉目舒展,臉上漾開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道:“紅袖滿樓又何妨?不及眼前卿卿一人。”
言罷,他便對着她的唇貼了下去。
甯玖滿面震驚,瞪大雙眼,雙手成拳,在他的身上捶了幾次回之後便沒了動靜。
薛珩得了甜頭之後,覺得胸口的傷好似也不那麽疼了,他素來是個極有分寸的人,見好就收。他在甯玖那邊處理好傷之後,趁着将亮未亮的天色,便離開了永樂觀,與玄二等人彙合。
城門開啓的時候,他們一道混入城中,回到了楚王府。
楚王府内,玄二将剛剛接到的消息遞給薛珩,面上一片深沉,他道:“信上來報,說是昨夜動手的乃是齊王的人手,而昨夜原本應該派來增援我們的人,也是在半道上被人擋了回去。”
薛珩聞言,眉目極沉,他聽了甯玖昨夜說的那些話,加之他在往生境内看見的景象,此時對端王的厭惡已然到了一種十足的地步。
薛珩搖了搖頭道:“齊王的人?可有查清楚?”
玄二點點頭,面上也帶着幾分疑色道:“确實是齊王的人。”
薛珩冷冷地搖頭道:“就算表面上真是齊王的人,可背地裏也不一定。”
玄二恍然道:“主上的意思是……”
薛珩點頭,“沒錯,此時齊王處境艱難,正忙着追查偷盜聖穆太後遺物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摻合到此事中來!除非齊王是嫌自己的日子過得太順,想尋些糟心事兒作踐一下自己。”
玄二立時便明白了薛珩這話的深意,齊王如今處境微妙,自然不可能沒事找事。若他膽敢與前來查案的爲
玄衣衛對上,豈不是将把柄放到旁人的手中?
齊王就是再蠢也蠢不到這個地步,那麽此事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便是有人在其中作梗。
薛珩眉目冷沉,細細思索起來,想了一會兒便道:“若是昨夜我們成功被那追殺的人發現,并被之滅口。”
“那麽我們遇刺一事必然會落到齊王的頭上。”
玄二咬牙道:“齊王殺害前去查探事情真相的玄衣衛,說明居心不軌,意圖抗旨。”
薛珩冷冷一笑道:“是的,聖上若要拿下齊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玄二道:“這背後之人真是打的好算盤,主上,依你所言這次的事兒……”
薛珩想都沒想,腦中便浮現出了端王的身影,笑道:“這條藏在陰溝裏的毒蛇終于藏不住了,最近這段時日他活躍得有些過頭。既然在陰溝裏藏不住,那,便将他揪到明面來。”
目光深沉,含滿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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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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