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天子于皇城親自主持殿試,孫琰一舉奪魁,從一百多名殿試的人中脫穎而出,被聖上欽點爲狀元,甯珏則是被點爲榜眼,被點爲探花郎的是一名陳姓的郎君。
殿試之後,發放成績的金榜黃紙加蓋天子印鑒,傳胪唱名之後,便由禮部尚書将金榜送出皇城,張貼于宮牆之外。
此時宮牆外張貼金榜之處早已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們早早守在此處,爲的便是要第一時得知今年的新科狀元郎最後要花落誰家。
金榜張貼之後,百姓們看到今日奪魁的人後,頓時議論起來。
“狀元孫琰?這個孫琰是何許人士?怎的從未聽過?”
“孫琰你都不知?那你可知孔懷德?”
“孔懷德,不就是個那個沽名釣譽,打着孔聖之後招搖撞騙的宵小之輩嘛!”
“是了,去年在稷下學館便是由這個孫琰揭穿了孔懷德的真面目。”
“榜眼甯珏,我就知曉今年這三甲之内必有他的一席之地,國子監祭酒的得意門生,果然是實力不凡。”
“……”
議論不休的人群中,有一身着碧色齊胸襦裙,頭绾單髻,容色不俗的小娘子在金榜張貼出來之後便流淚不止。
一會哭,一會兒笑,着實是讓周遭的人不解得很。
旁邊有人見狀,終于看不過去了,不由安慰道:“能參加殿試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這位小娘子莫要傷心,這次未考中,三年之後在下場便是。”言罷,又補充道:“對了今日的殿試是你父親還是兄長?”
周圍的人以爲碧衣小娘子是在爲父兄惋惜,所以才淚流滿面。
碧衣小娘子聞言先是一怔,而後破涕爲笑,笑着搖頭,連忙謝過周圍人的好意。
未過不久,手捧禦诏,足踏金鞍鬃馬,前呼後擁,有鼓樂禦杖導引下的殿試三甲出來了。
當先出來,騎在金鞍寶馬上,身着暗紅圓領袍服,身系彩綢的人的便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狀元的孫琰,此時他面帶喜色,春風得意。緊随其後的則是奪得榜眼的甯珏,他面上也帶着喜氣的笑容,再往後便是點爲探花的陳家郎君。
金榜題名的兒郎們被一衆護衛包圍,鼓樂震天,旌旗鼓動,一片歡聲笑語。
除了百姓圍觀之後,朝中好些臣子也一起看起了這個熱鬧,等着榜下捉婿呢。
有好幾個老臣竟因爲争論此事,而當街吵了起來,着實的令人好笑。
今日,圍在周遭的小娘子們尤爲興奮,暗歎自己今日這一遭來得值當。原因無他,今年登科的前三甲竟都是十分年輕的小郎君。
狀元儒雅,榜眼清俊,就連探花亦是生得不錯,着實是讓她們大飽眼福。
有些膽子大的,竟直接将手中的香草絹子往隊伍裏頭砸了。
“郎君們生得俏,妾願以香草贈之。”
“狀元郎風采極盛,實在令人欽慕。”
“渾說,我倒是覺得榜眼更勝一籌呢。”
“……”
小娘子們的豪放之舉惹得圍觀之人笑聲連連,氣氛熱鬧和諧,實在歡快得緊。
而就在道路兩旁圍觀的人群中,一身碧色的小娘子見滿面春風得意的孫琰騎着高頭大馬出來,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
苦讀數十載,他終于能夠金榜題名了。
像是有所感應似的,孫琰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與她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濃濃的情愫肆意蔓延。
他隔着遙遙人群,對着她笑,“晚娘。”
姜婉瑩對他回以一笑。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永安花。
甯玖今日早早便出了永樂觀,專門來此等候已久。
她知曉,以他兄長之才,必然能跻身三甲的。
事實上果然如她所料,他兄長被聖上點爲了榜眼,甯玖打從心底替她高興。
甯玖并非是自己一人來的,她還順道叫了韓嫣和甯璇。
甯璇面上難掩喜色,“長兄怎麽還沒到,我忙着要觀他風采呢。”
韓嫣也面帶笑意,此時若非她竭力控制着自己,怕是會忍不住替甯珏歡呼出聲。
他能高中,真是甚好。
鑼鼓聲至,一隊浩蕩的人馬朝着甯玖他們所在的酒肆來了。
甯玖如今乃是出家道人,韓嫣和甯璇兩個未出閣正值談婚論嫁的小娘子到底不好抛頭露面,是以甯玖她們提前包了一家酒肆二樓的雅座。
待到甯珏等近了,甯玖幾人學着旁的小娘子将手中的香草等物往下砸。
甯玖見韓嫣猶豫,笑着催促道:“快些呢,他們馬上就要走過了。”
韓嫣心中一急,連忙将手中的香草扔下。
甯玖之前便給甯珏說過會再此等他,甯珏到了此處之後便開始往周遭張望,惹得小娘子們驚叫連連。
他正擡首,便見迎面飄來一根香草,條件反射就接了。
一擡頭,正對上韓嫣驚愕的目光。
四目相接,韓嫣的臉突地就紅了。
甯珏見狀,對她笑笑點頭。
韓嫣的面頰更紅,連忙移開視線,不敢看他。
甯玖對下方的甯珏張口道:“恭喜阿兄。”
甯璇也道:“恭喜兄長喜中榜眼。”
甯珏同樣對二人笑笑點頭。
今日是放出金榜的日子,正好也是甯璋從牢獄裏被放出的時日。
他正往自己的府中走着,忽然聽到街上歡聲如雷,鼓聲震動,人頭攢動,很是熱鬧不凡。忙拉過旁邊一人,想要問前方發生了何事,誰知那人回頭見他蓬頭垢面,一身髒污,以爲他是個乞丐要讨飯,連忙吆喝了幾聲,十分嫌棄道:“哪裏來的臭要飯的,離我遠些!”
甯璋聽到這話,不由一怒。
他連着問了好幾人,得到的都是這樣的人的待遇,直到最後一名慈祥的老婦笑着對他道:“你說前面啊?這位郎君莫不是外地人?今日乃是聖上親自主持殿試的日子啊。前面是金榜題名的狀元正在騎馬遊街,熱鬧着呢。”
那老婦的話還未說完,便見甯璋的面上浮出一陣震驚之色,忙急急忙忙的揮開人群,望着前頭去了。其間被甯璋推攘着的人,好些都差點站不穩,不由的人回頭指着他遠去的背影大罵。
“哪裏來的蠻夷?一點規矩都沒有!”
“這麽急,莫非要急着去閻王爺那裏投胎。真是平白擾人好心情。”
甯璋瘋了似的往前趕着。
登科的前三甲裏頭一定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有甯珏!
甯璋這樣想着,腳下的步子越快,循着如雷的鼓聲趕去,離遊街的人越來越近。
他的步子猛然停住,看着坐在高頭大馬上,身系彩綢的甯珏,眸中滿是難以置信,他搖頭咬牙道:“不!不可能!”
憑什麽他因爲舞弊的事情失去了終生科考的資格?而他甯璋卻登科高中?若不是他,他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境地!甯璋紅着眼睛,瘋了似的對着被重重人群包圍着的甯璋叫喊道:“他是舞弊才考上的!他是舞弊才考上的!”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話中的真實性,他忙拽過旁邊圍觀的一人,使勁搖晃着他的肩膀,那人見他神色癫狂,渾身髒污,一邊掩着鼻子,一邊驚駭的點頭。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他娘說過,對于這種癫狂之人,必須要順着他們的意思行事,如若不然,不知道他們還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甯璋見自己的話得到了回應,不由更加欣喜,雙目赤紅,改着去搖晃另一人,另一人着實也害怕他這般瘋狂之舉,隻好應承。
甯璋如此搖晃幾人之後,離人群中的甯珏越來越近。
馬上的甯珏早已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動靜,當他看到那個披頭散發,渾身髒污的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時,終于看清楚了他的面貌,此人不是甯璋是誰。
甯璋見馬上甯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忙指着甯珏大怒道:“我因你的陷害锒铛入獄!若非是你,今日坐在這金鞍寶馬上,登科遊街的當是我才是,你這等沽名釣譽之輩,不配此位!”
此話一出,原本歡聲如雷的聲音戛然而止,百姓們都一副吃驚模樣的看着甯璋。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甯珏是聖上欽點的榜眼,他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聖上老眼昏花,黑白不辨,是非不分?
這個甯璋真是好大的膽子!
馬上的甯珏見甯璋情緒失控到如此地步,不由得冷笑一聲,搖頭道:“我乃聖上欽點的榜眼,你這話還是到聖上跟前去說吧。”
甯璋激動的道:“怎麽!你不讓我說?莫非是心虛了嗎!”說着,他繼續扯着嗓子對周圍的人大喊道:“是他陷害我,我才落入了獄中,我沒有作弊!沒有作弊!”
周圍的護衛見甯璋神色如此癫狂,全然不似個正常人,面帶猶豫的看了一眼馬上的甯珏,甯珏見狀道:“我這位二弟剛從牢獄出來,情緒過于激動,眼下若是繼續放任他在此處,怕是會惹出事來!還望諸位代某将他送回甯府。”
護衛們聽甯珏如此吩咐,而後點了點頭,把想要賴在此地不願走的甯璋拖離了此地。
此次登科巡街由甯璋這樣鬧過之後,如今整個永安城的人都知曉二房的甯璋是個心胸狹隘,因舞弊入了牢房,被終身取消科考資格後,還不知悔改,在自己兄長登科之時,眼紅不已,竟還跑到街上如潑婦一般瘋鬧。
此後旁人再提起甯璋,皆是搖頭擺手,一副不願提及的嫌棄模樣。而提到甯珏,則是個個拍手,贊賞不已。
甯璋被拉扯下去之後,遊街繼續。
今日淮陽侯無事,知曉今日是狀元遊街的日子,期間狀元會經過他的淮陽侯府,便也起了心思湊熱鬧。
待他看到騎着金鞍寶馬,身系彩綢的狀元郎時,不由得驚在當場。
這個高中的狀元郎怎的和他生得好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思及此,淮陽侯連忙喚來自己的仆役,“去,去查查這個新科狀元的身份!”
甯珏等人從皇宮出去不久之後,宣德帝便接到了來自邊關的加急消息。
今年開春之後,突厥和北邊的幾個部落便時不時的滋擾邊關百姓,掠奪百姓的牛羊牲畜,行爲十分放肆。
這幾個部落全部都是對南秦俯首稱臣的部落,如今卻做出這樣一副舉态,宣德帝自是震怒不已。
他一掌重重地拍在身前的禦案之上,咬牙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些胡人真是膽大包天!好好的日子不過,卻非要來滋擾生事!”
尤其是這個突厥,簡直太不知輕重!阿史那穆爾用了近半年的時間将突厥内亂平定後,便想着開始對外拓展了嗎?思及此,宣德帝的眸色一沉,冷哼出聲。
宣德帝揮手,連忙将陳德叫到身旁,吩咐道:“傳朕口谕,宣懷化将軍觐見。”
陳德點頭,剛剛要走,宣德帝又忙着揮手叫住他,“等等,先别忙着宣他。”
想了想,宣德帝提筆寫下一封密诏,吩咐陳德道:“先将這封密诏送下去,另外吩咐他們好好查探北方那邊的事情,若突厥等部落再敢胡鬧惹事,别怪我南秦鐵蹄踏破他們草原!”
陳德迎身,連忙退下。
端王府。
端王同時也收到了來自突厥那邊傳來的信,見信上阿史那穆爾已按照他的吩咐開始行動,他的唇瓣漾開一抹笑意,随後将手中的信紙在掌中碾碎。
端王揮手喚自己的貼身暗衛吩咐道:“傳令下去,我們的計劃可以開始了。”
是夜,負責守候太廟的齊王猛然從自己的床榻上驚醒。
外面火光滿天,人聲沸騰,不時還有兵刃相交的聲音,齊王的心中猛的揚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連忙披衣起身,朝外頭沖去,正好遇見了他的貼身護衛。
見狀,齊王連忙拉住他,神色急切的道:“外頭發生了何事?”
護衛連忙回禀道:“齊王殿下,太廟失竊,我們的人手如今正在捉拿那盜賊。”
齊王聞言面色一沉,咬牙切齒道:“豈有此理!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盜太廟!”
齊王又問,“可有查過有什麽東西丢失的嗎?”
護衛一聽,臉色煞白。
齊王見狀,心中揚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追問道:“有什麽你直說便是!”
護衛咬牙看了眼齊王,惶恐地對他道:“聖穆太後生平最喜的那一把出自名家之手的紫檀嵌鴉忽五弦琵琶被盜,還有一些金銀财物也悉數被盜。”
齊王聞言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神色大汗,金銀财物若是被盜,那沒有什麽,隻需追回就是,但他祖母聖母太後生平最喜的紫檀嵌鴉忽五弦琵琶被盜……
那是把琵琶出自前朝名家之手,乃是孤品,若追不回來……
思及此,齊王眉色一沉,當機立斷道:“給我仔細的搜查,切莫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迹!”言罷,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收緊,指骨泛白,俊朗的面上一片黑沉,極力的隐忍着怒意。
而後齊王又吩咐道:“傳本王口令,暫時封鎖消息,切莫将太廟失竊的消息傳出。”
若是一會兒能追回被盜掉的财物,屆時再上報給宣德帝,他或許還能少擔些責任,若此時就這樣将消息洩露出去,屆時被太子派系的人知曉,必然會趁着這個時機對他落井下石。
吩咐好一切之後,齊王轉身快速回到自己的屋子,摸出紙筆,提筆揮就,啓唇道:“另外派人去永安城送信,記住!務必要将此訊息親自送到王四郎的手中!”
齊王在自己的房中坐立難安,來回踱步,直到天色擦亮,護衛才回來。
齊王的眼中已然有一層血絲,面上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他連忙問道:“如何?聖穆太後丢失的那一張紫檀嵌鴉忽五弦琵琶可有追回?”
下屬面色灰白,在齊王的面前直挺挺的跪下,頭幾乎低到地上,“望殿下恕罪!屬下無能,未能将東西追回。”
齊王聞言勃然大怒,拂袖将一旁桌案上的盆景掃到地上。
他拽着拳頭,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廊柱上,咬牙道:“豈有此理!廢物!”
财物未能追回便也罷了,如今連聖穆太後的遺物都被盜,這簡直……
正在此時,另一護衛十分緊急的來報,“殿下,太廟失竊的消息……已然不胫而走。”
齊王聞言面上沉色更濃,他的雙眸極沉。
毫無疑問,昨夜太廟失竊并非偶然,必然是有人想借此爲由,想要他落得一個看守不力的罪名。
幾乎是瞬間,齊王便将此事鎖定在了太子身上,他咬牙切齒道:“以往裏看不出來,這平日裏賢良的名聲裝得極好,未想暗地裏卻是個這樣的腌臜貨!”
既然消息已然傳出,那他必要在這消息傳到永安城之前,作出認罪的姿态才好。齊王連忙俯身到桌前,寫下一份罪己诏交給屬下道:“務必要用最快的時間趕到永安城,一定要趕在太廟失竊的消息還傳到永安城前送到聖上的手中。”
護衛們領命,很快散去。
今日的朝會如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麽異常,處理過諸多事宜之後,宣德帝便道:“諸位愛卿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諸位大臣齊齊搖頭示意無事,見狀,宣德帝正要揮手退場,卻見殿外一内侍急急忙忙的道:“啓禀殿下,太廟那邊送來急報。”
内侍的聲音本就尖細,而方才他那一聲急切的喊聲,更是将聲音拔尖兒得十足,這般聲音落入諸位朝臣的耳中,實在是覺得聒噪刺耳的緊。
朝臣之中,端王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微垂的眸中滿是興奮的光芒。
宣德帝自然也很是不滿,但見傳訊的乃是陳全,面上的神色便緩和了幾分,随後宣他入殿。
宣德帝心中直覺不好,還是問道:“何事?”
“太廟那邊傳來消息說,說是前日夜晚太廟被盜,且聖穆太後生前最喜的那張紫檀嵌鴉忽五弦琵琶被盜了。”
言罷,陳全弓着身子将一封信呈了上來,宣德帝看完之後,面色十分難看,當即一掌就拍在桌上怒道:“豈有此理!齊王是怎麽做的事!”
而更爲可惡的是,何人膽敢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盜他薛家的太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宣德帝氣得不得了,而待陳全湊近他,一道無味氣息被他吸入體内之後,更是覺得怒不可遏,宣德帝狂躁不已,正要開口降罪齊王,便覺喉中一甜,接着一口腥甜鮮血吐出口中。
衆臣見此,連忙驚呼道:“陛下!陛下!”
宣德帝咳血之後便直直的倒在了禦案之上,一時之間滿朝文武齊齊震驚,如風一般朝着他湧上。
太子站的位置靠前,自然是沖得最前的。
陳德讓諸位朝臣止步,隻讓太子近身,自己上前将宣德帝扶起,大喊道:“傳太醫!傳太醫!”接着一揮手,便讓人将宣德帝擡回了紫宸殿中。
紫宸殿内跪了三個太醫,太醫們個個臉色煞白,抖如篩糠,須發上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滑落。
此時宣德帝已然蘇醒了過來,見屋中跪了一屋的太醫,眉頭一皺,便要起身來,而在一旁守候的太子見狀,連忙上前,孝子模樣十足,擔憂的道:“阿爺。”
宣德帝看着下面跪了一排的禦醫,咳了咳,最後還是讓陳德上前将他扶起來,靠在床上。
看到面前跪了一排的太醫,宣德帝心中有些惶恐和不安,但面上卻依舊不動如山地問道;“怎麽跪了一屋的太醫,怎麽回事?”
太子見狀笑道:“方才他們遲遲無法讓聖人蘇醒,兒一怒之下便讓他們全部跪下。所幸此時阿爺已然轉醒,已無大礙。”
宣德帝自然不會信太子的說辭,他揮手讓太子退開,憔悴但卻威嚴依舊的臉對着諸位垂首的太醫沉聲道:“你們都擡起頭來。”
太醫們聞言,連忙擡起頭來,直直對着宣德帝的目光,宣德帝道:“朕的身子到底如何了?且與朕細細道來。”
太醫們神色一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宣德帝面色一沉,厲聲道:“說!”
其中一名太醫道:“陛下肝火極旺,積怒已久,郁結于心。今日突然動怒,肝火郁結,深入肺腑,身子虧空得厲害……”
宣德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講這些廢話,“你直接說朕的身子還能不能調理的好!”
太醫們道:“陛下放心,臣等一定會竭盡全力替陛下調養身子!”聽着這話,宣德帝再看太子郁悶的神情,宣德帝便大概猜到了幾分,自己的身體怕是已病重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他沉聲道:“若是調理不好,朕……還能活多久。”
太子見狀忙喚了宣德帝一聲,宣德帝擺了擺手道:“朕的身子,朕心中必然有數。”
太醫唯唯諾諾,猶豫了半晌,才從嘴裏裏擠出了一句話,“多則三五載,短則……短則一兩載。”
宣德帝聞言神情一怔,僵了半晌。
他對着眼前的位份最高太醫道:“朕聽說劉太醫有個正值芳齡的女兒。”
宣德帝突然轉移話題,讓劉太醫着實不解,但帝王詢問,他隻好如此點頭。
宣德帝道:“你的女兒年歲正佳,放入宮中做女官,正是合适。”劉太醫聞言,渾身一抖,滿面震驚,背上溢出的冷汗瞬間便濕透衣服,宣德帝這話的意思是要他的女兒入宮爲質,若是他膽敢将宣德帝的情況洩露出去,宣德帝必定會拿自己的女兒開刀。
而後宣德帝看了他一眼,沉聲吩咐道:“此事你務必要保密,若有洩露,朕必然爲你是問。”
宣德帝又道:“日後朕的身子便由劉太醫負責了。”
劉太醫在原地伫立半晌,最後恭敬點頭道:“臣遵命。”
末了,又對旁人的兩人道,“你們也是一樣。”
待一衆太醫退下之後,宣德帝面色極沉,揮手喚來陳德道:“去,去楚王府将溫琅請過來。”
他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怎可能忽然之間便病重至如此地步?
薛珩今日有任務在身,并未來朝會,他回到楚王府便聽到宣德帝出事的事情,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叫了溫琅與他一起進宮面聖,替宣德帝診治身子。
薛珩帶着溫琅出門的時候,恰好宮中派人來請溫琅。
很快,宣德帝便接到楚王和溫琅求見的消息之後。
剛才他已然喝過劉太醫爲他配下的藥方,面色已然好了許多。
他的眉色一沉,忽然又有了些遲疑。
若他身子溫琅都束手無策,那到時候該如何是好?若是這消息就這樣傳入楚王的耳中……
思及此,宣德帝愈發糾結。
陳德又在旁邊道:“啓禀陛下,楚王殿下帶了溫三郎在外頭求見。”
宣德沉吟半晌,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啓唇道:“宣。”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能活得久些自然想要多活一陣,溫琅很是會些稀奇的手段,如今宣德帝也隻能将希望寄托在溫琅的身上。
薛珩進屋之後便見躺在床榻之上的宣德帝面色極沉,不由驚道:“兄長身子如何了?”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溫琅,對宣德帝道:“我帶了三郎過來,雖說宮中的太醫很是周到,不妨也讓三郎替你診診脈。”
宣德帝點了點頭。
“太醫說朕的身子虧空很是厲害,有些束手無策的意思。”宣德帝說這話的時候,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薛珩的神色,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破綻似的。
薛珩聞言眉頭微沉,眸中有幾分真切的憂色。
宣德帝見狀,松了口氣。
溫琅道:“具體如何,還是要某瞧過之後才能落下結論。”
宣德帝點頭,示意溫琅上前。
溫琅上前替他診脈之後,神色沉沉。
“陛下的身子的确如太醫們所言,虧空很是厲害,但也不至于到藥石無醫的地步。”
宣德帝的眸中忽然綻放出一陣喜色,“你說朕的身子還有救。”
溫琅點頭。
“不過有一事某不解,之前某也替陛下診過平安脈,那時候陛下的身子很是康健,不至于虧空至此。”
溫琅的話說得隐晦,但宣德帝自然是聽出了他話中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有人對朕動了手腳?”
“不排除這個可能。”
宣德帝神色一沉,大聲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一怒便牽動了心神,喉間發癢,立時便猛咳嗽起來。
溫琅連忙道:“陛下的身子如今切莫輕易動怒,心情平和是維持身子康健的根本。”
宣德帝點頭,“朕知曉了。”
言罷,他給了薛珩一個眼神,示意他有話要單獨與他談,薛珩思忖片刻,而後讓溫琅退下,自己一人留在殿中。
宣德帝道:“今早朝會上忽然傳來太廟失竊的消息,聖穆生前最愛的一張琵琶被盜,太廟中金銀珠寶也被盜了無數。”
薛珩來時已然聽說過太廟失竊的消息,但此時聽宣德帝親口提起,心中仍是一震,眸色一寒。
他母親的遺物被盜,這實在是……若讓他揪出背後之人是誰,他必然不會輕饒!
宣德帝道:“此事十分蹊跷,便由你領着玄衣衛的人親自跑一趟,去查一查這事兒,此事若是不交給玄衣衛,朕也不放心。”
薛珩點了點頭道:“兄長放心!此事交予我便是。”
薛珩和溫琅退下之後,宣德帝躺在床榻之上思索着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眉峰緊緊的蹙在一起,他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絕對不至于虧空的如此之快。
他的身子開始出現異常,便是從反複無常的頭疼開始有的。
思及此,宣德帝目光一凝,忽然想起了陳全。
每每頭疾發作,僅有成全的按摩手法可以抑制他的頭疼,而之前的那些宮人分明用的是與他一樣的手法,卻沒有一個人能如此恰到好處地舒緩他的痛苦,這未免也太過奇怪!
宣德帝覺得有什麽在心中呼之欲出,面色極沉。
宣德帝忽而從床上起身,喚來陳德,陳德躬身立在他身旁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宣德帝道:“将陳全綁到朕的身前來,朕有話親自問他。”
陳德聞言十分震驚,不解道:“陛下,陳全可是犯了什麽事,爲何要将他押至殿前?”
宣德帝眸光沉沉,目光落在陳德身上,也帶了一絲探究道:“不必多問,按朕吩咐行事便可。”
過了,宣德帝又吩咐道:“先将他帶入紫宸殿,此前切莫讓他有所察覺。”陳德聞言點了點頭,很快陳全便被帶了進來,他踏入紫宸殿的一瞬間,身後的大門‘咚’得關上了,接着伏在暗處的禁衛将他雙手反剪拿下。
陳全心中一驚,對着兩人道:“你們做什麽?此處是陛下的寝宮,你們竟敢如此對我!”那兩名護衛冷笑,“竟然知道這是聖人的寝宮,還敢如此喧嘩!若不是聖人吩咐,我們豈敢拿你!”陳全聞言心中一動,浮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莫非……莫非是他露出了什麽蛛絲馬迹,而被宣德帝察覺了?思及此,陳全心中不安更濃,未過多久,宣德帝行至他的跟前,雖然面帶憔色,但到底是一國之君,身上的威嚴更是不容小觑,他居高臨下的瞧着他,冷冷的道:“陳全,你好大的膽子!”
陳全面帶駭色,故作不解道:“陛下,奴婢犯了什麽事?”
宣德帝冷哼一聲道:“事到如今,你竟還要裝蒜嗎!”
陳全搖頭道:“奴婢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宣德帝冷冷的瞧着他,冷笑。
“既然如此,那朕便先讓你吃些甜頭吧!”說着宣德帝揮手,兩個身着玄色袍服的人從暗中出來,陳德一臉神色震驚,這是玄衣衛的人!據聞玄衣衛的審訊之法十分毒辣,這世間骨子最硬的人,最後也會在他們的手下将在心裏的秘密全部吐露出來。
宣德帝道:“你究竟是誰派到朕身邊來的?若你從實招來,朕或許可饒恕你一二。”
陳全聞言,心已然沉到了谷底,宣德帝這話毫無疑問是對他生疑了,就算他從實招來,最後也落不到好。
而他若是一直裝傻,便會被宣德帝送到玄衣衛的手中,最後他必然會在玄衣衛的手下生不如死!
陳全背上冷汗涔涔,瞬間便濕透幾層衣服,面色越來越白,唇也失了血色。
無論如何,他橫豎都是個死,既然要死,那便死得暢快些吧。
忽地,陳全哈哈的發出了一陣笑聲。
宣德帝見狀,覺得詭異莫名,便見那兩個玄衣衛沉聲道:“陛下,他要咬毒自盡。”
說着,兩個玄衣衛正要上前阻止,可惜爲時已晚,陳全已然服了毒,唇角溢出幾絲銀黑的血迹。
片刻後,他的身子不住抽搐,雙眼發白,口中直吐白沫。
宣德帝見狀,神色極冷道:“将陳全帶下去好好查查他的屍首和他的住所,務必要将他與背後之人查清楚。”
端王本來還兀自沉浸在齊王此番将要倒大黴的喜悅之中,卻忽然接到陳全因行刺宣德帝而被杖斃的消息。
毫無疑問,陳全這個行刺之名是宣德帝随意替他扣上的。想必,宣德帝必然是察覺到了陳全的不對勁所以才會做出此事。
端王問道:“陳全的屍首現在在何處?”
下屬回禀道:“啓禀殿下,陛下爲了遮掩此事,還裝模裝樣的處罰了陳全的義父内侍總管陳德,現在宮中對外說将那陳全的屍首個剁碎了喂了狗。但據屬下調查所知,陳全的屍首應當是落入了玄衣衛的手中。”
端王聞言一驚,眉頭皺的緊緊,“什麽?玄衣衛。”
陳全的屍首落到玄衣衛的手中,這可真是不妙。
“你們想辦法,務必要将此事處理幹淨,切莫因爲那個陳全而牽扯出我們。”
絕不能因陳全一顆棋子暴露而影響整個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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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我改成永安了哈,爲了應景都城永安。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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