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甯珍得知此次因作弊入獄的是甯璋而不是甯珏的時候，着實是吃了一驚。
她不明白她明明在甯珏的東西裏做了手腳，可到頭來甯珏沒出什麽問題，反倒是甯璋倒了大黴。
不過有件事情毫無疑問，那便是端王交代給她的差事被她辦砸了。
思及此，甯珍心中難安。
就在甯珍在坐立不安，心神惶惶之際，她收到了端王遞來的消息，說是有事面談。
若此番甯珏因那被做了手腳的筆而被取消了科考資格，锒铛入獄的話，那麽此時的甯珍是很樂意與端王的見面的。
可她畢竟搞砸了端王交代的事情……甯珍不知道端王尋她是真的有事要談，還是要責怪她辦事不力。
她本想假借身子不适爲由，将此事拖延着，可随後一想，這樣做未免也太過刻意，最後咬了咬牙，讓丫鬟替她收拾一番，假借出門買香粉爲由，到了端王指定的酒肆。
甯珍行事很是警覺，出門的時候特意查看過周圍，見沒有人盯着自己，才出了府。
可是待她入了酒肆之後，遠遠的一個巷口後頭跟了她一路的人影停了半晌，最後消失不見。
崔婉與端王的婚期定在三月底，今日她正好無事，趁着閑暇時間去東市逛了逛，添了一些小玩意。
逛了一上午，崔婉覺得有些乏累，便進了東市的一家酒肆。
崔婉平日裏吃穿用度皆爲上品，選擇的這家酒肆自然也是東市裏條件最好的，其間往來的大多都是些達官貴人，崔婉被引到了二樓的一間雅座坐下。
未過多久，茶水和糕點便擺了上來，崔婉随便用了幾口之後，便倚着窗框觀察着樓下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馬，她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對面那家酒室的窗上，見那室裏一男一女正相對而坐。
崔婉眼眸睜大，面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崔婉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認錯人後，臉色變得鐵青。她身後的阿綠見狀也看了看外面，疑惑不解地問道：“娘子怎麽了？”
崔婉連忙拉過她蹲下身子，以手抵唇道：“别聲張！”
雖然崔婉與他們中間隔了一條街的距離，但她到底有些心虛，下意識便将阿綠給拉住。
阿綠見崔婉的面色很不好看，順着崔婉的目光朝對面的雅座看去，認出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後，臉帶立便，語帶擔憂的道：“娘子，月底你便要與端王殿下成婚，可方才在對面那間酒室裏坐着的明顯是端王，還有那甯家的庶女。”
崔婉聞言，神色十分難看，她讓阿綠将窗戶關上隻留一個縫隙，以方便窺探對面的情況。
起先那甯珍還有些拘束，後來不知端王說了什麽有趣的事，她竟用手掩着唇，低低的笑着。二人交談之間，甯珍時不時的便拿眼睛去撩撥端王，即使隔了一條街，崔婉都能夠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那股狐媚騷氣。
二人坐了半個時辰的時候，端王忽然往窗外看來，接着他便起身道窗前，對身後的甯珍說了些什麽，便将窗戶掩上。
一閃隔窗關上，裏頭的世界被阻隔于其中，崔婉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這兩人在此私會，還要關窗……此時說不定便在那裏頭做着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崔婉氣急，狠狠的拽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這個甯珍，我是斷不能容她了！”
眼下她與端王二人還沒成婚便這樣，若是等到他們成婚之後，傳出他與甯珍的一些閑言碎語，那她的臉該往哪裏放？思及此，崔婉回首，定定的看着阿綠，冷聲道：“阿綠，你去好生查一查這個甯五娘和端王到底是什麽關系？”
阿綠點頭。
端王将窗戶關上，不經意間看了對面的窗戶一眼，見崔婉如他所料般在那邊窺視，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笑意。
端王繼續回首對着甯珍，面上笑得溫和，但内心卻是嘲諷至極。
原本對于甯五娘這個送上門來的棋子，他的本意是打算在此次利用之後便順手丢掉的。
所以提前打探好了崔婉這段時日會時不時要上街閑逛，逛累了便會在東市最好的那一間酒肆歇腳的事情。
端王提前差人定好了與那家酒肆相對的房間，爲的就是要讓崔婉看到他與甯五娘二人會面。
依崔婉的性子，斷然是不可能容忍這個甯五娘的，屆時她必會對她動手。
如此一來，端王不必動手便可讓崔婉替他解決掉甯珍這枚棋子，何樂而不爲呢？
甯珍見端王對她笑得溫和，心中不由一蕩，目光恨不得貼在端王身上，端王見狀笑得愈發歡暢。
不得不說，有時候和這樣的蠢貨打交道，将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也是有一番趣味的。
眼前這個甯五娘便是如此。
崔婉回到府中的當夜，阿綠便帶回了很多有用的消息，“甯五娘與端王相識的緣由，奴婢也不清楚，不過這些日子端王與她二人似乎經常在私底下相會。”
崔婉聞言，目光深沉。
旁的她也不需要知曉了，就憑這一點，她便要好好的收拾這個甯五娘。
阿綠看了一眼崔婉，問道：“娘子想要如何對付她？”
崔婉伸手揉了揉額頭道：“你容我想想。”
未過一會兒，崔婉的面上揚起了一抹笑意道：“聽說這甯五娘最愛攀龍附鳳，結交權貴，十分虛榮。”
阿綠點頭道：“正是，這甯五娘一個出生低賤的庶女，自然要用盡心事結交權貴了。”
崔婉聞言一笑，然後啓唇道：“那正好，過幾日我會在府中辦一場賞花宴，屆時将那太子良娣和甯五娘都請來。”
阿綠疑惑不解，“娘子打算如何對付她？”
崔婉聞言一笑，啓唇道：“還記得我那個不成器的表兄嗎？”
阿綠聞言恍然大悟，“娘子說的可是安甯伯的幼子？”
崔婉勾唇一笑冷冷道：“他喜好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如今我姑父姑母可爲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有甯五娘這個現成的，不妨便讓她爲我表兄盡些力吧。”
阿綠聞言怔住，這個安甯伯共有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都很是出衆，且在朝中擔任不低的職位，唯有這個幼子，不學無術，纨绔的很！
眼下這安甯伯夫婦對外是打着他年紀小，還未收心所以才如此荒唐爲借口。
但崔婉清楚的很，他這位表兄不學無術，性情暴烈，且還有龍陽之好，據說在那種事上很喜歡虐待旁人。
将這甯五娘送到這樣的人手中，豈不是正好？
崔婉目光沉沉的落在屋内的一個盆景上，唇畔勾起一抹冷笑道：“不長眼的東西，招惹誰不好，偏偏要來招惹我，該死。”
忽的，崔婉想起了什麽事似的，“對了，據說昨日甯府二房的嫡長子作弊，被禮部的官員當場逮了個現行？”
阿綠點點頭道：“沒錯。據說那二房夫婦二人爲了此事跑遍了雙腿，那鄭氏還去宮中求了鄭德妃，結果鄭德妃閉門不見，最後他們求到了甯家入了東宮的那個太子良娣身上。”
崔婉聞言不由得嗤笑一聲，表情很是有些不屑，啓唇道：“這甯家二房還真是落魄！那鄭氏更好笑了，明明是荥陽鄭氏家出身的女子，雖是個庶出的，可好歹也是名門之後，且還是當家主母，如今竟淪落到去巴結一個姬妾出的賤種身上。”
崔婉眸色沉沉，表情一轉，面上笑着道：“不過這樣才好。”
“既然這個甯府二房走投無路，想必這個時候鄭氏正急得團團轉呢。正好方便我們添點柴，加些火。”
阿綠不解。
崔婉吩咐道：“阿綠，你故意去放出消息，就說此次甯家二郎作弊是被甯五娘陷害的。”
阿綠道：“無憑無據的，那個鄭氏怎麽會相信？”
崔婉搖頭，“證據？自然可以僞造，她不相信我們就讓她相信。”
栽贓嫁禍這招是用不老的。
“眼下那鄭氏被逼到了絕境，定然急得不行，若突然聽到她兒子作弊一事是那三房的庶女所做，不比我動手，她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阿綠恍然。
崔婉囑咐道：“将消息透出之後，順便差個人去與她接應，若是她願意助我們成事，那便再好不過。”
到時候裏應外合，不怕收拾不了甯五娘這個小賤人。
漪瀾院。
傍晚時分，鄭氏忽然接到一奴仆傳來的消息，上面說道甯璋此次因舞弊之事入獄，并非他自己有意爲之，而是有人陷害，而這個動手腳的人，正是三房的甯五娘。
鄭氏不信，忙差了人去打聽甯五娘近幾日的蹤迹，很快鄭妪便前來回禀道：“娘子，最近五娘子時常外出，聽說前些日子她還到處去西市的鋪子裏轉悠，說是要打造什麽稀奇物事，不過就轉悠了這麽幾日，後來就不了了之。”
鄭氏聽到這個消息後，幾乎已然敲定了甯五娘的罪名。鄭氏咬牙切齒，一掌捶在旁邊的桌案，發出沉重的聲響，“千料萬料！我都沒料到陷害我兒的竟然是甯珍這個賤人，她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背後給我的二郎使絆子！”
鄭妪也是一臉憤怒道：“這個五娘子真是可惡！她此番舉動，簡直是将咱們二房往死裏整！娘子，接下來您打算如何做？”
“如何？”鄭氏将牙齒咬得咯嘣咯嘣響，“害了我兒，我必要讓她付出代價才是！”
鄭妪點頭道：“娘子所言有理，不過此事若真是她所爲，奴婢實在是想不出她究竟爲什麽要這般做？”
鄭氏想也不想便道：“爲什麽？哼，必然是大房的人買通了她，想要将我們二房趕至絕路！”
可惡！
鄭氏垂在身側的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擺，怒不可遏。
鄭氏想了想，決定親自去甯五娘這幾日去的鋪子裏看上一看，不能遺漏掉任何蛛絲馬迹。
若她兒子真的是被甯五娘這個賤人所害，說不定還能夠洗清他身上的罪名！
思及此，鄭氏的眼神變得激動起來。翌日一早便吩咐鄭妪替她穿衣，收拾一番後，便坐上馬車出門去了。
鄭氏先是去了一家鐵匠鋪子，而後在一家木匠鋪子的時候，她竟然遇見了崔婉。
崔婉見到她，語氣有幾分裝出來的冷漠道：“真是不湊巧，前幾日在此處遇見了甯五娘，未想今日又在此遇到了你們甯家的人。”
鄭氏顧不得她此時不大友好的語氣，聽到她說甯五娘，眼眸頓時一亮道：“你說什麽！”
崔婉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隐忍着什麽怒意似的，“貴府的甯五娘還未出閣，便成天往外頭抛頭露面，望二夫人回去将之好好調教。”
鄭氏聽出了崔婉對甯五娘的不屑，下意識問道：“我聽崔四娘這話裏似乎有些深意？”鄭氏笑道：“如今府中已然分家，那三房的事也管不到我們二房的頭上，我對這甯五娘平日的作風也有所耳聞，她向來如此，崔四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似乎是聽到鄭氏也不喜甯珍，崔婉臉色緩和了幾分。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對鄭氏招了招手道：“眼下我們也逛累了，要到前面去吃茶，二夫人可願同往？”
鄭氏先是有些猶豫，最後點了點頭。
茶室雅座裏，鄭氏聽了崔婉說的話，不由一驚。
崔婉見狀笑道：“怎麽？二夫人莫不是怕了？這個甯五娘不知好歹，意圖勾搭端王，被我撞見，我自是要好好的收拾她。”
鄭氏思索半晌，最後點了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永樂觀。
甯玖站在回廊之上，負手擡頭望着從屋檐上滴落的雨珠，一滴一滴擊打在地闆之上。
剛才落了一場雨，雨細如絲，不過這雨下了一會兒便停了，短暫至極。
忽的甯玖耳畔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回首便見沉香從不遠處而來，随後在她耳旁道：“娘子，崔四娘将于三日後在府中設下賞花宴，邀請永安城内的小娘子們去府上吃酒賞花。據說三娘子和五娘子那兒都接到了帖子。”
甯玖聞言眉頭不由得一揚道：“哦？”
崔婉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過了。此人心高氣傲，素來眼高于頂，平日裏根本不把甯三娘和甯五娘這樣的庶女放在眼中，若是她宴請甯三娘，倒是說得通，畢竟甯三娘現在爲太子良娣，肚中又懷了太子的骨肉，若這胎下來是個男嬰，甯三娘說不定便能被扶爲側妃。
而崔婉不日後也要嫁給端王，端王與太子交好，崔婉便是再看不上甯三娘，不也要因太子的面子，與她交好。
可甯五娘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無身份無地位，她怎麽又會想起宴請她？
沉香見狀道：“聽聞此次宴請的名單原本是沒有五娘子的，但鄭氏卻說既然宴請了，府中的女眷都要去才是，便加上了甯五娘的名字。”
“鄭氏嗎？”甯玖聞言不由喃喃。
然後她的面上揚起一抹笑意道：“鄭氏和崔婉？”
眼下鄭氏連甯璋入獄的事情還沒解決，哪裏還有心思去赴什麽宴會，可她既然接了這崔婉的帖子，還故意将甯五娘的名字加上……
若是她猜的沒錯，這二人必然是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協議，挖了火坑等甯五娘往裏跳呢。
沉香聞言一笑道：“娘子，你是不知道，這甯五娘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将鄭氏視作親母般的在她跟前晃悠呢。”
甯玖失笑道：“且等着看吧。”
這場鴻門宴，甯五娘怕是要倒大黴了。
甯玖所料果然沒錯。
三日後在崔婉主持的賞花宴上，甯五娘竟被人發現同崔婉的表兄安甯伯的幼子滾作了一團。
甯五娘也是個精怪的，她知曉嫁到安甯伯府也是個大好前程，且這位周三郎又是嫡子，便哭喊着要他負責。
安甯伯夫婦爲周三郎的事情操碎了心，雖然這甯五娘如今同他兒子在一塊并不光彩，且她又是個庶女，但他兒子到底是個不正常的，爲了掩人耳目娶這麽一個身份低微的也好，日後他兒子若是發起狂來，此女也會因身份低微而不敢發作。
安甯伯夫婦二人當場便答應了，說是要對此事負責。
甯五娘自然喜不自勝，當即便回了府中，歡歡喜喜待嫁。
甯五娘之前之所以對端王上心，是因爲在端王的手中她可以得到一些她想要的東西，比如權勢，比如财富。
但端王上頭到底壓着崔婉這樣一個出身名門的正妃，若她真入了端王的府中，也不見得能鬥得過崔婉。而這安甯伯就不一樣了，這個周三郎污了她的身子，理虧在先，若她順竿上爬，說不定還能博得一個嫡妻之位，抱着這樣的想法，甯五娘便豁出了臉皮。
最後，她如願以償。
此事之後，甯五娘對鄭氏愈發感激，常常在她面前忙前忙後，宛若親女兒對待自己的嫡母一般不尊不敬。
甯府。
甯四娘聽着甯五娘近日的做派，面色有些不好看，在蔣氏的跟前道：“母親莫要傷心，那甯五娘做出這樣的醜事，竟還如此沾沾自得，真是敗壞門風。”
蔣氏搖了搖頭，對她一笑道：“我早就知道她是如此性子，壓根就沒擔心她。”蔣氏順勢捉住甯瑜的手，有些愁色，“隻是她此番如此行事，而你如今正值談婚論嫁之際，你們到底是一房姐妹……”
蔣氏不由的歎了口氣。
她的四娘的名聲，此次因爲五娘做下這事兒的緣故，被牽連了不少。
甯四娘搖了搖頭道：“母親，這事兒是她做下的，與四娘毫無關系。她這個正主都不感到羞愧，我們羞愧也無用處。”
蔣氏點點頭，而後想起甯五娘最近越發放肆，不将她和四娘放在眼底的做派，臉色有些冷，“我總覺得此次的事情很是蹊跷，安甯伯府家大業大，怎麽會任由五娘這種出生的人給他們正牌的嫡子做妻呢？”
甯四娘寬慰道：“阿娘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搖頭道：“不過此事與我們無關，且由着她去吧！若你此時在她跟前說些什麽，說不定她還會怨你說你不想讓她過好日子呢。”
蔣氏聞言點了點頭。
永樂觀。
甯玖聽到甯五娘和周三郎的消息時候正在喝茶，差點因憋不住笑，而将口中的茶噴出來。
紫蘇站在她的旁邊，見狀不解道：“娘子爲何突然發笑？”
甯玖放下手中的茶盞，搖頭道：“自然是笑她不自量力，笑她愚蠢至極。”
沉香道：“雖說五娘子這親事得的有些不光彩，但那安林伯家的嫡子之妻，着實是不低，可不是誰想做就做的”
甯玖道：“你說的很對。”
是了，這個安甯伯家三子的正妻之位，的确不是誰想做就做的。
甯玖清楚記得上一世安甯伯家周三郎的第一任妻子，便是被周三郎活生生虐待而死的。
周三郎有龍陽之好，不喜女子，他的父母爲了遮掩此事，便自作主張替他相中了一門親事，對方的家世不高，卻也不算低。
最後周三郎竟将人活活虐緻死時，女方的父母從女兒的丫鬟口中得知了周三郎的真面目，便将此事捅到了皇帝的跟前。
當時正是端王登基的第二年，那時崔婉剛剛入宮，他爲了巴結崔家的人，于是便赦免周三郎無罪。
女方的母親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悲痛不已，竟活生生地氣死在家中。
女方的父親深感心地涼薄，爲了替亡女和亡妻讨回公道，不折不撓的與周家作對。
後來他被卷入一樁貪墨案，锒铛入獄，慘死獄中。
這世上哪有把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就算是潑天富貴，也不該輪到這甯五娘的頭上。
甯五娘自诩聰明，也不想想自己的斤兩，如今她被這繁華迷亂了眼，且看她日後如何後悔吧。
三月二十三，乃是一個難得的良辰吉日，崔婉與端王的婚期便定在這一日。
親王娶妻，非同小可，且娶的還是博陵崔氏家的貴女，是以端王與崔婉成親的場面十分盛大，極爲壯觀。
宣德帝雖未出席，太子卻親自到場來賀，朝中官員自從晉王倒台，齊王被派去守太廟之後，便對太子變恭敬了許多，所以這與太子關系交好的端王也成了他們讨好的對象，是以端王成親這一日，他們自是不敢怠慢，早早便備好了禮，參加端王的婚宴。
梁國公府。
崔婉想着不久後便要嫁給端王爲妃，從今以後她便是他的妻子，心中還是有幾分忐忑的。
忐忑之後，她不由握拳，在喜娘替她打扮的時候，便暗自下定決心，待她入了端王府，必會将端王牢牢攥入手心，握住滔天權勢，讓旁人不敢欺負她分毫。
崔婉剛剛妝點完畢，穿好喜服，以纨扇遮面，門外響起一陣喧嘩。
阿綠笑着道：“娘子，殿下的人已經到了，如今正在府門吟誦催妝詩呢。”
崔婉點了點頭，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端王吟誦了好多催妝詩，對梁國公府中的刁難，他都對答如流。
最後衆人眼見爲難不了他，便将他放入。
他應了崔婉之後，帶着新娘繞過朱雀大道，往端王府行去。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行禮之後，崔婉被送入洞房，端王于前廳款待賓客。
自今日起，二人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永樂觀。
天色已黑，月光皎皎，偶爾可以聞見窗外的飒飒風聲和陣陣蟲鳴。
甯玖剛剛沐浴完畢，披散頭發，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出神。
想必，此時端王和崔婉二人應當入了洞房吧。
思及此，甯玖忽然憶起了上一世她與端王成親的場景。
上一世甯玖與端王成親，并非自願，而是在醜事被捅破之後，由宣德帝下旨賜婚，才迫不得已與端王成了婚，當時她的肚中已經有了翊兒，所以爲了遮掩肚子，婚期定得十分匆忙。
婚期雖然匆忙，但東陽侯府給她備下的嫁妝卻是一分不少的，她父親當時唯恐安平郡主苛責了她，甯玖的婚嫁事宜，他都親自派了人來過問，不放過一個任何一個細節。
是以甯玖的婚禮雖然匆忙，但卻也是極隆重的。
成親那日的心情，甯玖現在已經回想不起來了，她總覺得那些久遠的記憶已然模糊得不成畫面，仿佛糊掉了似的，隻記得當初端王在門口做出的催妝詩很是有幾分文采。
甯玖上一世喜歡研讀詩書，自然也喜歡有才華的人，隻記得當時聽了端王的催妝詩後，對他的印象改觀了許多。
穿着婚服的她上了花轎，入了端王府，與他行過禮後，二人便正式結爲了夫妻。
她入了洞房後，端王在外面與賓客共飲。
回來之後，他滿身酒氣，進屋之後便對着她笑個不停。
似乎，很是歡喜。
之後，他在甯玖面前吟了九首卻扇詩後，便不再吟誦，要求甯玖打開纨扇，一睹新嫁娘的芳容。
他道：“如今我吟誦卻扇詩九首，你名中帶玖，日後我們二人必能美滿，長長久久。”
“六娘，我知你嫁我非你所願，但我薛昱必會好好待你，絕不辜負。”
“玖玖，娶你乃我之幸，不知卿可否爲我卻扇？”
“……”
就是那一刻，甯玖覺得嫁給他，或許真能如他所言那般，二人平安順遂度過一生，長長久久。
誰料這些全都是他說出來欺騙她的謊話。
他的接近是算計，他的婚姻也是算計
從頭到尾，端王都在對她做戲。
可憐她上一世被他的虛假蒙蔽雙眼，識人不清。
最終滿門盡滅，骨肉被屠。
……
思及此，甯玖不由得閉眸，放在桌案的手收緊。
紫蘇剪開燈花之後，見甯玖坐在窗前閉眸，手緊緊的扣着桌案，以爲她不舒服，忙道：“六娘子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适？”
甯玖倏地睜開眼，笑着搖了搖頭道：“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紫蘇見狀，“既是不好的事，娘子就莫要想了，應當想些開心的事才好。”
甯玖聞言，笑着點頭，而後轉首目光再次落在遠處天際中幾顆閃耀的星子上，方才眸中的沉痛退去，有了幾分光。
好在她有幸重活一世。
這一次，他必不會再爲他所欺，爲他所騙。
*
永安城外，距離永樂觀不遠處有座寺裏的送子觀音十分靈驗，按照習俗，永安城内過門的新婦在十日之内，都需去拜一拜。
崔婉并不想去拜那子虛烏有的送子觀音，她與端王成親才不過幾日，并不急着要孩子，但她知道，有個孩子傍身，乃是她日後在王府裏立身的根本，是以即使心中不願，還是随着風俗去拜了那送子觀音。
誰知剛剛從觀音廟出來不久，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傾盆大雨，無奈之下，她隻好率着一衆奴仆，到就近的一家道觀躲雨。
誰知她率着一衆人等走近，看見那黑底金字的牌匾之後，才知曉她進到了永樂觀。
阿綠知曉自家娘子生平最恨的便是甯玖，當即便道：“娘子若是不喜，咱們可以不進去，就在門口避雨。”
崔婉聞言不由得一隻挑眉，看着阿綠道：“不進去？憑什麽不進去！”若她真站在此處躲雨，避門不入，傳到甯玖的耳中，她必然會笑話她！她可不想在甯玖面前露出半分怯态。
更何況如今的她乃是親王之妃，而甯玖不過是個出家的道姑罷了，莫非她還怕她？
崔婉的目光往觀内掃了掃，眸中浮現出隐隐的雀躍之意。
正巧，她也想好好瞧瞧當了道姑之後的甯玖是何等的落魄。
崔婉等人站在門口的時候，李十娘正好從旁邊路過，聽到崔婉等人的對話，便明了她的身份之後，連忙往内走去。
甯玖正在瓊華殿練字，忽然聽到沉香說李十娘有事求見。
從去年李十娘入了永樂觀後，便一直安分守己，并不生事，平日裏若沒事也不會輕易的來打攪甯玖，今日突然前來，應當有什麽事情？
甯玖放下手中的筆，對沉香點頭道：“讓她進來。”
“永樂真人，方才我在外頭瞧見一個衣飾不凡的婦人，好像是端王妃。”
李十娘以前便知道甯玖與崔婉并不對付，所以才會急忙前來報信。
甯玖聞言蹙眉，“崔婉？她來這永樂觀幹什麽？”似乎是覺察到了甯玖的意思，李十娘繼續道：“我瞧着她們應是要避雨，才誤入永樂觀的。”
甯玖點頭對李十娘道：“多謝前來告知。”
李十娘點頭退下，想起前些日子甯璋锒铛入獄的消息，不由慶幸，好在當初她聽了甯玖的話出家爲道，否則自己豈不是要将後半生賠進一個注定無望的深淵裏頭。
崔婉問了其他道姑永樂真人的院落，不待他們通傳，自個兒便急急忙忙地尋着路去了。
李十娘走後不久，甯玖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這個崔婉不請自來，還真是讨厭的緊。
甯玖蹙眉，整了整衣裳，手執拂塵，往外而出。
甯玖着了一身素色廣袖道袍，頭戴黃冠，手執拂塵，腳踩雲鞋。
她身形颀長偏瘦，這一襲廣袖寬袍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有幾分單薄赢弱的感覺。
崔婉今日穿的則是一件海棠紅的對襟齊胸襦裙，腰間系着絲縧，一頭烏發梳了個高髻，上面綴着做工不凡的金銀玉飾。
在滿身珠翠，貴氣逼人的崔婉面前，甯玖這身裝扮便顯得素淡過了頭。
崔婉覺察到這點，很是得意。
她擡眸站對在回廊下的甯玖笑道：“外面偶然落雨，本王妃不請自來，永樂真人不會怪罪吧。”
崔婉把王妃和永樂真人這兩個名字咬得極重，像是生怕甯玖不知曉她們二人的身份差距似的。
甯玖擡眸，眸光淡淡，語氣也極淡，“端王妃來都來了，還說這些，不覺得有些太過刻意嗎？”
見甯玖不給自己留一毫面子，崔婉咬牙冷笑，目光環視一周，而後道：“你說的很對，既然本王妃來都來了，自然是該如何便如何。”
崔婉俨然一副此地她做主的模樣，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甯玖身後，蹙眉道：“大膽，瞧見本王妃居然不行禮！這就是你們的規矩嗎？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永樂真人管教不嚴呢。”
甯玖身後的紫蘇和沉香面色一僵，心中雖然不忿，但崔婉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她們若是不行禮，的确是說不過去的。
甯玖也知這禮必然是要行的，便對紫蘇和沉香二人使了個眼神。
二人上前對崔婉恭敬一禮。
崔婉見狀，心中的那股氣這才順了不少。
紫蘇和沉香二人屈身半天，也不見崔婉讓她們起身。
甯玖見狀道：“端王妃千裏迢迢遠道而來，難道爲的便是管教我這兩個丫頭？未免有些太過小題大做。”
崔婉面色一僵，對甯玖道：“她們對我行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倒是永樂真人，你是否忘了什麽事情？”
甯玖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圖，卻依然裝作不知，問道：“何事？”
崔婉面帶笑意，對着甯玖道：“依禮，永樂真人你也應當對本王妃見禮才是。”
甯玖聞言冷笑不止，“見禮？端王妃莫非忘了此處是什麽地方？此處是道觀，不是你的端王府，貧道早已超脫世俗，不染紅塵。便是端王殿下在此，貧道也有免禮之權，遑論你一個小小的端王妃。”
甯玖說的沒錯，這是宣德帝給她的特權，道家人本來就不拘束于凡塵中的那些虛禮，除了見到宣德帝和太子殿下，見到旁人，甯玖都不需要行禮。
當然，甯玖若是願意給他們面子，行禮也是可以的。不過崔婉肯定是不在此之列。
甯玖空着的左手小拇指比了一點點，面上帶笑，但那笑卻是十足的譏諷。
一句小小的端王妃讓崔婉氣得肺都要炸了，她原本想要來看甯玖的落魄和笑話，誰知甯玖依然如舊，比起從前仿佛沒有任何變化，崔婉便覺不憤至極。
她并無她想象中的落魄，狼狽，窮苦！
“有句話我必須提點一下，端王妃不要忘了這永樂觀是因何而建的，今日又該到了替聖上祈福的時刻，若是端王妃想要呆着便請自便吧，不過切莫要來打擾我們替聖上祈福，否則這事傳得出去，屆時引火上身，那就不好辦了。”
崔婉聞言不由瞪大雙眸，本想要回口，卻發現甯玖給她挖了個套子，她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若她再繼續與甯玖扯下去，便真成了居心不軌，懷了不想要宣德帝身子康健的心思不軌之輩。
此事若是傳了出去，她少不得要惹些麻煩。
思及此，崔婉恨恨的看了甯玖一眼，索性拂袖道：“我們走。”
耳畔的雨漸漸停了，甯玖掃了一眼崔婉的背影，勾唇無聲冷笑。
崔婉這種愚蠢之輩，竟然還能活這麽久，也算是件稀奇事了。
不過，她也是該得意的。
如今有多得意，到時候摔下來的時候才更加的慘烈，痛苦。
－－－－－－題外話－－－－－－
最近仙女們怎麽不冒泡了，我懷疑我的書評區被下了凝固劑。（開玩笑23333）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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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書院改了版，我都不知道粉絲動态怎麽看了TAT，好幾天沒謝謝我的小仙女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