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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二房困境,太子賠罪

聽到朝中禦史齊齊彈劾與于他,甯濮神色一震,背上的冷汗瞬間濕透衣衫,連忙上前替自己辯解。

宣德帝的目光落在甯濮的身上,眸光晦澀難辨。

昨日在永樂觀和東陽侯府發生的事情,他早就已然聽說,這個甯濮和其夫人鄭氏其心險惡的确不是什麽好東西。

宣德帝曾爲太子,在他尚未即位還是儲君之時,他的那些個兄弟便時時觊觎着他的儲君之位。

而這個甯濮似乎也一直觊觎着侯府的爵位,想到這個,宣德帝心中對他便更加不舒服,若非顧忌到前些日子被嫁給突厥的甯二娘的面子上,他真想應了那些禦史的話,直接罷免他的官職。

宣德帝思索片刻,最後點了點頭道:“衆位愛卿所言甚是有理。既如此,那戶部侍郎甯濮即日起暫時免職,其職暫由旁人代勞,等他什麽時候治家嚴謹,後宅安甯之後再恢複其職。”

“吾皇聖明。”禦史們紛紛響應宣德帝的決定。

“退朝吧。”

在文武百官的恭送聲中,宣德帝的身影消逝在金碧輝煌的殿中。

甯濮隻覺全身僵住,整個人都好似失去了隻覺。

忽有,一陣風吹過,凍得他直打哆嗦。

甯濮無法忍受朝中同僚的異樣目光,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出了大殿,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東陽侯府。

此事,東陽侯府門前有幾人正在拆着那塊聖上禦賜的黑底金字的匾額。

他今日本就憋悶至極,見此情形怒火當即觸發,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在東陽侯府面前造次!”

樓梯上的人負責拆匾的人聽了這話,連忙下來跟他見禮道:“啓禀甯侍郎,小的乃是奉命行事。今日聖上封懷化将軍爲東陽侯的聖旨已然下來,而化将軍不日便要搬遷新宅,貴府從今以後便要改名爲甯府了。”

甯侍郎?這話落到此時的甯濮耳中,給了他一種被人嘲笑的錯覺。

現在的他不過是白身一個,再也不是什麽戶部侍郎了!甯濮目光一利,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

那人面帶懼色,連忙賠禮道歉。

甯濮冷冷一笑,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恍惚,後頭那人說了什麽話,他再也聽不進去,甩袖離去。

府中景緻依舊,穿過了花園,花開得嬌豔,樹葉也綠得好看,但他總覺得這個府邸已不再是之前的那個侯府,仿佛變了番模樣。

可不是嘛,如今的這座府邸是甯府,不再是東陽侯府。

甯濮剛剛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見不遠處甯璋一臉失魂落魄的朝自己這邊走近,他眉頭一皺,下意識上前道:“二郎,你怎麽在此?今日不是要去書院嗎?”

甯璋臉色灰白,口唇蠕動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阿爺,我被書院退學了。”

甯濮聞言雙眸瞪大,神色一震,難以置信道“你,你說什麽?”

甯璋咬着牙,面上帶着極緻的憤色道:“我,被書院辭退了。”

甯濮當場發錄,厲聲道:“他們憑什麽辭退你?”

他被罷官也就罷了,可眼下倒好,連他的兒子也被書院逐出的名額,這,簡直……

甯濮哼哼,一張臉青白交加。

甯璋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道:“此事都怪那個李十娘!若不是昨日她做出那般事情,叫人傳了出去,我也不至于淪落如此地步。”

甯璋被退學的原因正是因爲他和李十娘的事。

一個欲圖對自家長輩不軌之人,無疑是個害群之馬,這樣的甯璋不被退學才真是奇了怪了。

甯璋擡頭看着甯濮道:“阿爺,眼下該如何是好?來年春天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我本信心滿滿可眼下……”甯璋氣憤難當,牙齒咬得咯咯響。

甯濮,見此道:“我兒不必擔心,你好好在家學習便是,至于書院的事情,自有爲父替你解決。”

甯濮在永安城經營了這麽多年,好歹也是有些自己的人脈的,眼下甯璋被書院辭退,他隻有想辦法,爲他另尋一家書院了。

甯濮心中其實也結了一團郁氣,隻是眼下二房之中,他被罷官,甯璋被退學,鄭氏被押在了牢中,若是在此時刻,二房沒個頂事的人是絕對不行的。

即便心中十分苦澀,甯濮也隻能在甯璋面前撐着。

他想起甯璋方才提及的李十娘,下意識皺眉說道:“對了,那個李十娘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由于東陽侯的身子忽然不适,所以李十娘的事情遲遲沒有定論,今日他一早便入了宮,眼下還不知此事進展到何種地步了。

甯璋怒道:“祖父居然讓我娶那個李十娘,真是可惡至極。”

甯濮看着甯璋憤怒難當,眸光微動,然後壓低聲音道:“你與她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事情?”

甯璋聞言連忙搖頭道:“自然沒有!我發誓,我與她二人是清清白白的。”

聽甯璋如此說,甯濮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件事或許還有轉圜的,二朗,你先莫要灰心。”

父子人正談論着李十娘的事情,忽然聽到仆人通傳說是李十娘求見。

甯璋疑惑不解道:“李十娘?”語氣含着十足的輕蔑,“她來此地做什麽?”

通傳的丫鬟搖頭道:“奴婢不知,十娘子隻說要求見郎主。”

甯璋的目光落在甯濮身上,道:“你确定她說要見我阿爺?她見我阿爺做什麽,不見不見!”

此時甯璋說到李十娘便來氣,怎麽可能願意見她?

甯濮思索一番,而後道:“先别急着趕她走,且讓她過來,我倒要瞧瞧,她今日又能耍什麽把戲?”

“讓她進來。”甯濮道。

那負責通傳的丫鬟點了點頭,對着二人躬身之後,消失不見。

很快,身着一襲藕荷色對襟襦裙,臂間挽着披帛,發髻清雅簡單的李十娘便來了,她的裙角挂了塊壓裙角的玉墜,行走起來,玉石泠泠脆響,十分悅耳。

隻是,此情此景,根本無人欣賞。

甯璋一瞧見李十娘,臉色當場便沉了下來,待倒她走到面前後,十分不客氣的道:“你來做什麽?”

李十娘聞言對着甯璋報以歉然一笑,随後在二人的面前朗聲道:“今日,十娘便是爲昨日之事而來。”

李十娘道:“既然二郎君不願娶我,那十娘也不強求,總歸昨日我們也并未發生什麽事情。”

甯璋聞得他此言,先是不由一喜,下意識便脫口而出,“真的?”可品着品着,他便品出了些不對勁來,這個李十娘昨日不是還要死要活的吵着要嫁給他嗎?怎麽今日聽說了東陽侯府分家,和他被書院退學的消息,便馬不停蹄的前來表明她的意圖了?

憑什麽,這些事情她李十娘說嫁就要嫁,說算了就算了?

這個李十娘就是看見他們二房現在不比從前,所以才動了退卻的心思。

想通這一層關系之後,甯璋不由得揚起一抹冷笑,當即道:“你昨日不是吵着鬧着要讓我負責嗎?現在倒好,我祖父已下令讓我負責,你卻是不願了?”

甯濮自然也摸透了李十娘的意圖!面色當即沉了下來,“你莫不是以爲我們二房,就此敗了,真是好笑!”

甯璋咬牙惡狠狠的道:“昨日你逼着我娶你,我的确不願。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他的面上揚起一抹惡劣的笑意,接着道“現在你不願嫁,我倒是偏偏要娶!”

這個李十娘害他落入如此境地,他必然要好好折磨她才是!

莫非她還真以爲這侯府是個繁華的富貴窩?若不讓這些這個李十娘吃吃苦頭,簡直對不起他所受的這麽多痛苦!

李十娘面色一白,“你,你這話是何意?”

甯璋冷冷的道,“字面之意,你聽不懂嗎?”

李十娘面色更僵,見父子二人臉色都十分難看,心裏知道,若是繼續呆下去,怕是逃不了好。

她咬了咬牙,無奈之下,落荒而逃。

待到李十娘走後,甯濮看着甯璋道:“你方才所言是氣話?”

甯璋搖頭道:“不是氣話,我真想借此機會來折磨她,既然她害我至此,那我必然要她付出代價!”

甯濮很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道:“此事乃是婚姻大事,萬萬不可兒戲!如今……”說到此處,甯濮不由咬牙,面色奇差無比,“今日早朝之上,以裴家爲首的禦史聯合彈劾于我,聖上已經下令,暫時免除了我在戶部的職務。”

甯璋瞪大雙眸,震驚道:“怎麽會這樣?”

這次罷職,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

思及此,甯濮的雙拳握得更緊,牙齒咬得咯嘣作響,他這麽多年來的心血,就這樣毀于一旦,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氣?

他的目光落在甯璋的身上道:“眼下你是二房的嫡長,二房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絕不能自甘堕落。若你真想娶妻,自當娶與你仕途有益的妻族才是!這個李十娘身份太低,且毫無益處。”

言下之意,是甯璋壓根沒有取李十娘的必要。

甯璋驚怒交加,聽完這番話後,贊同點頭道:“阿爺說的極是。”

他是二房的希望,他不能倒!

但想到李十娘,甯璋仍是十分憤怒,“她做了這麽多事情,若要什麽都不受,着實讓我不爽。就叫我拿此事吓一下她,好教她知曉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總歸,害了他的人,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此次的事便算個利息吧,待到日後他必然将受的,加倍奉還于那些人身上。

李十娘你回了屋後便一直心神難安,想起方才臨走之時,甯璋那般兇狠的表情,心中愈發感覺不妙。

香荷自然也知你李十娘方才的那番遭遇,不由擔心道:“娘子,接下來該如何是好?若甯璋真的爲了報複你而娶你的話,那咱們接下來的日子……”

李十娘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她坐在榻上,一手扣在桌案上,沉身道;“你先别吵!讓我想想。”

她想得果然沒錯,這才分家一日,二房便遭受了這麽大的變故,先是昨日鄭氏這個當家主母入了府衙牢房,再是今日甯濮和甯璋各自丢了官職和書院的名額……誰知道,接下來他們還會遭遇什麽。

想了想,李十娘還是覺得她不能再這樣繼續坐以待斃下去。

李十娘忙對一旁的香荷道:“香荷你替我收拾收拾,我要出門一趟。”

香荷滿臉疑色道:“娘子要去哪兒?”

李十娘道:“先去醫館瞧一瞧。”至于這應對之策,且先看看二房的态度再說。

好在李七郎被人擡去醫館及時,撿回了大半條命。不過雖揀回了大半條命,他身上受傷嚴重,這下半輩子怕是隻能躺在床上度過了。

李十娘離去之後甯璋問道:“阿爺,你什麽時候将阿娘弄出來?”

甯濮聞言不由得皺眉,雖說昨日他和鄭氏大吵了一架,不過鄭氏到底是他的正牌妻子,她的榮辱與他們二房的榮辱息息相關,若是讓鄭氏繼續這樣在牢獄呆下去,屆時旁人若是提到他們二房,也必會在暗地裏頭恥笑。

想了想甯濮道:“此事你不必擔心,一會兒我便差人去打辦此事,務必讓你阿娘早些回來。”

甯璋點頭。

甯濮忽然起身,右手負在身後,對甯璋道:“對了!現在爲父要出門一趟,爲父不在的時候,你好生待在家中莫要生事。”

甯璋道:“阿爺放心,兒必然會安分守己。不過眼下已近午時,阿爺你要去何處?”

“我出去尋些舊友,替你将書院的事情解決了。”

甯璋聞言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多謝阿爺,不過就算要尋舊友,何不用完午膳之後再去?”

甯濮擺手道:“不了,我要拜訪好幾人,必須此刻出發,不然,天黑之後怕是來不及回城。”

甯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讓下人去準備些膳食,你留着路上用。”

甯濮聞言,點了點頭。

甯濮是臨時造訪,到了目的地後便差人遞上了一封帖子給馬府門房,自己則是留在馬車裏等候。

未過多久,他的仆從便到馬車旁邊,掀開簾子道:“郎主,剛才我将帖子遞了上去,那守門的門房,看了一眼,便說他家郎主不巧出門去了。”

“出門了?”甯濮不由呢喃出聲,随後道:“可有說是我親自拜訪?”

阿劉點了點頭道,“方才我已報了郎主名号,可是那門房說他們家郎主前幾日便遠行了。”

聽此,甯濮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既然來得不巧,那我們便回吧。”

馬三郎不在,那便趁這個時機去永安城西,再拜訪一下翁老。

阿劉點了點頭,翻身跳上馬車,而後一揚馬鞭将馬車駛離了馬府。

待到甯濮的馬車離去後,馬府的門房相互對了對眼,爲首的那個道:“回去禀告郎主,就說東陽侯府的那位已然走了,叫他不必擔憂。”

另外一個守門人點了點頭,而後轉身朝府内走去。

甯濮走了一半不由一拍大腿,想着方才備的禮品還未來得及奉上,連忙叫自己的仆從掉頭回去。

誰知這不回還好,一回便正正好碰見了從馬府大門走出的一人。

此人,便是甯濮今日費盡千辛萬苦想要尋的那人。

那人本是紅光滿面,目光落在甯濮的馬車上後,不由一滞,看清甯濮馬車上家徽之後,掉頭欲回。

甯濮咻的一聲掀開車簾,從車上跳出道:“馬三郎,你這是何意,明明在家卻假借遠行爲由避開某。”

馬三郎見甯濮這般說話,不由暗自搖了搖頭,轉身便要往府内走。

甯濮見此當即一怒,語氣不善道:“枉某還将你引爲知己,如今你卻對我視而不見,真是叫人寒心。”

二人這般陣仗,引得一些路人不由駐足停下觀看,被甯濮稱爲馬三郎的人見此,面色當即一變,辯解道:“什麽知己?甯二郎君可莫要亂說。某與你不過是一般交情,何來知己之說!既然你今日都已經這樣說了,那咱們不妨把話說明,往日,是某蒙蔽了雙眼,未看清你的品性。如今你聲名狼藉,某不願與你牽扯,你好自爲之!”

言罷,馬三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袖袍一揮,轉身入内。

同時吩咐門房道:“關門送客。”

甯濮見此氣得雙目瞪大,目光落在身後的仆從手中備好的禮品,不由咬牙。

周圍人看一下他的目光更是隐隐有着一些深意,活像是在嘲笑他。

甯濮憤憤的一揮袖袍,随即掉頭回到馬車。

甯濮離去馬府之後,他又拜訪了平日裏與他,走得較近的幾人。

可最後發現,這些人的反應與那馬三郎如出一轍,要麽是稱病不見,要麽便是直接言明,說是以後要與他少往來。

落日時分,甯濮回到甯府的時候已是精疲力盡,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委頓,甯璋見此匆匆的圍了上來,問他,“阿爺,事情如何了?”

甯濮面有愧色,一時間喉嚨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最後他隻能對甯璋搖了搖頭。

甯璋聞言瞪大,雙眸震驚道:“什麽,你的同僚們都不願相助嗎?”

他這番話像是一根刺,無情的刺穿了甯濮自己給自己營造的那一幕假象!他以爲他交好的人是很多,可關鍵時刻,卻是無一人幫忙的。

今日,他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什麽叫做沒有自知之明。

甯濮用膳的心情都沒有,衣服都沒換,直接和衣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很是疲憊。

想起近幾日發生的事情,最後不由嘲諷一笑。

盡管他心底在不願意承認,可事實證明分家之後的東陽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熬。

這麽些年來,他二房之所以能如此興盛的确是沾了很多東陽侯和大房的光!如今他們将大方得罪透頂,自己聲名狼藉,旁人自是不願意相幫。

甯濮忽然對未來的日子感到一陣堪憂。

他這官職暫時革除,想要再回到原位,必然需要有人在朝中替他說話才是。

可如今東陽侯和他的兄長甯晟自是不可能替他說話的,而三房的甯柏人微言輕,就算他想說話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甯濮隻覺頭痛欲裂。

忽的,他好似想起什麽似的,從床榻上坐起身來,目中閃耀着灼灼光芒。

想要人替他說話,這府中不就有現成一個嗎?

思及此,甯濮連忙大聲喚道:“阿劉,速速進來。”

阿劉聽見他的聲音,連忙開門進來,問道:“郎主有何吩咐?”

甯濮面上帶着欣喜之色,仿佛一個走入絕境之人,看到了希望一般,語氣十分急切,“快,你速去替我,搜羅些讨小娘子歡心的物事!金銀玉飾,绫羅綢緞等物。”

阿劉不解道:“郎主這些東西是要送給誰。”

甯濮道:“還能有誰?自然是三娘子,你快去趁着日落之前将這些東西買回來,切莫耽擱。”

是了,甯三娘前段時日被太子封爲了良娣,雖然還未正式入東宮,可聖上親自下的旨意,莫非還能作假?

終有一日,她日後會成爲太子的人。

隻要他将甯三娘哄得開心了,待到她入了東宮之後,讓她在太子面前說道說道,他官複原職,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甯三娘正在用晚膳的時候,忽然聽到下人通傳,說是甯濮前來探望。

甯三娘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一頓,唇畔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笑意。

如今鄭氏入獄,甯濮和甯璋的職位皆除,二房岌岌可危……

眼下他的這位父親,是想,将主意打到她這裏來了嗎?

思及此,甯三娘覺得十分好笑,這些年來她在侯府當中,在二房當中便是個若有若無的存在。

甯濮對他母親和她都漠不關心,當空氣一般的存在,眼下想到她能夠給他帶來幫助,便想着來巴結他了嗎?

甯三娘,覺得這一切略有些嘲諷。

不過人生在世,有利用價值,總比沒有利用價值的話,

甯三娘定了定神,道:“快請阿爺進來吧。”

*

原本輝煌的東陽侯府如今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從今日起,原本東陽侯府改成了甯府,從東陽侯府府上拆下的那塊禦賜的牌匾已然被遷到了距離甯府隻隔了兩條巷子的宅邸之中,這座宅子是今年甯晟回京的時候,宣德帝賜給他的。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場。

由于分家并不是一件易事,所以這幾日甯府中的人都在忙着清算賬冊,盤點府庫,工作十分繁雜。

今日甯玖忙着清算甯府的賬冊和這些被二房癱掉的銀子,所以遲遲未能回永樂觀。

等她想回的時候,發現天色已晚,宵禁已經開始,于是便在甯府歇了一晚。

翌日天色光亮,她便坐上馬車駛回永樂觀。

從前日永樂觀的流言诽謗和昨日府上的零零總總,大小事宜,都需她親自處理,是以這般熬下來,甯玖很是乏累。

在馬車上的時候,她便沒忍住睡着了。

到達永樂觀的時候,她被沉香叫醒才陡然發現外頭的天已然極亮了。

雖說方才在馬車上已然歇了一會兒,隻不過這馬車行起路來,有些颠簸,是以她一直都處于一種迷迷糊糊的狀态,并未睡沉。

眼下回了永樂觀,甯玖擺了擺手,吩咐沉香道:“先不必用膳了,等我先歇上一兩個時辰再說。”

沉香也知這兩日甯玖的确很是疲累,當即點了點頭,退下道:“那六娘子便去休息,若是一會餓了,想吃什麽,隻管吩咐奴婢便是。”雖然在外人面前要稱甯玖爲永樂真人,但私底下沉香等人叫甯玖爲六娘子。

甯玖揉了揉有些昏脹的額頭,半眯着眼,一邊拆下頭上束發的黃冠,一邊順手将拂塵和最外的道袍挂在衣挂上,正欲翻身上塌,卻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之感,甯玖陡然驚醒,忙睜開雙眸。

她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形狀姣好,風流至極的桃花眼。

而那雙眼的主人已然來到了她跟前不到三寸的距離。

甯玖下意識看了一眼門窗,見門窗關的嚴嚴實實的,這才放心,回頭壓抑着聲音,對薛珩道:“你怎麽在此?”

說話的時候,甯玖明顯的感受到自己咚咚跳得有些過快的心。

剛才她還以爲有什麽毛賊潛入了永樂觀,着實是吓了一跳。

薛珩對她揚唇一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活像隻偷腥的貓兒,雙手橫在胸前,頭微微一偏笑道:“我想你了,自然就來了。”

薛珩的聲音極其低沉,他們二人距離較近,甯玖似乎感受到薛珩這話使的她的耳膜微微震動。

隻是這番話落在在甯玖耳中響起卻很是怪異。

他這話聽着就好似分居兩地的夫妻,其中一人不忍分開,思念愛人,于是便去尋了另一方……

甯玖反映過來自己在想什麽時,便不由搖了搖頭。

薛珩見她如此動作,臉上露出幾分疲憊之色,不由得有些心疼道:“你莫不是累了?若是累了的話,便歇一歇吧。”

甯玖看了他一眼道:“本來是想歇一歇的,不過現在睡意全無了。”

言下之意,就是怪這個不速之客擾了她的睡眠。

薛珩見此歎了口氣,随後道:“罷了,說到底此事的确怨我。既然影響了你的睡眠,那我甘願認罰。”他笑盈盈的看着她,而後退後幾步,整個人坐在甯玖的床榻上抱臂挑眉看她,“六娘想怎麽罰都可。”

薛珩最後的語氣微微上調,無形之間盡顯暧昧。

甯玖被他這種眼神瞧得不自在極了,羞怒道:“你非要這樣不正經嗎?”

甯玖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眼道:“未出閣小娘子的床榻,是随便你想坐就能坐的嗎?”

薛珩聞言一樂,随後笑着指了指甯玖道:“這不是小娘子的床榻,而是出家人的。不是說出家人素來慈悲爲懷,我也累了,不知永樂真人,可否借你床榻讓我歇歇。”

甯玖眉眼橫道:“貧道素來奉行‘無爲’爲樂。”

言下之意,是你從哪兒來還是回哪兒去吧,她才懶得管他。

薛珩笑道:“真是不解風情。”末了正色道:“既然你疲困,那就好好睡上一覺,看過你了,我便走了。”

說着他從甯玖的榻上起身。

見此甯玖微微松了口氣,她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發現方才與他二人相處間,手心竟不知不覺滲出些細汗。

甯玖有些怔忡,再次擡頭發現她已走到門口,下意識便叫出聲,“楚王,你等等。”

薛珩聞言腳步頓住,回身看着她,搖了搖頭道:“九郎,珩郎都可。”

“唯獨楚王這稱呼,還是算了吧。”他才不想聽到甯玖像旁人一般冷冰冰的叫他呢。

甯玖神色略有些不自在。

時下多時以人排行稱呼,她叫薛珩一聲九郎也是正常,可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樣叫他有種親近之感,莫名的,她有些叫不出口。

若是直呼薛珩其名的話,叫旁人聽去,他是有些不妥,最後她想了想,隻好妥協道:“九郎。”

這一聲極爲清冽,并不嬌柔婉轉,但卻讓薛珩的眼一瞬即亮,仿佛彙聚了滿天的星辰。

薛珩很想高呼讓甯玖再叫幾遍,不過他怕他真這樣做了,會換來甯玖的冷言以對,隻好負手,維持着面上的平淡之色道:“嗯,何事?”

甯玖一下搖了搖頭,“嗯,無事。就是想說彈劾的事情,多謝你出手相助。”

她的面色并不大好,甚至隐隐有些白,但此時她對他的真切笑意,仿佛含了朝露的梨花,讓他心沒由來的一滞,似有一根無形的絲牽動着他的心,讓他心癢難耐。

甯玖知曉昨夜彈劾甯濮的人是以裴姓爲首的禦史。薛珩的外祖姓裴,裴家的人一緻對外,彈劾甯濮,除了是薛珩所爲之外,甯玖不作他想。

薛珩聞言有些不自在的咳了聲道:“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說,甯濮一家本是如此,禦史們彈劾他也是他罪有應得。”

這事薛珩本未想過告訴甯玖的,但甯玖十分聰慧,既然她猜到了,那他也不矯情,索性大方承認。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甯玖聽此心下微慌,這院子的構造她很是清楚,若是從門窗出去,薛珩必會撞上其他人。眼下門外腳步匆匆,想要讓薛珩出去已是來不及,甯玖三兩下跑到薛珩跟前,不由分說的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一邊往裏推,一邊催促道:“快,你快躲到屏風後頭,切莫發出絲毫聲響。”

便是沉香、紫蘇等人都不知曉她與薛珩私下有往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甯玖并不想憑空惹些麻煩出來。

薛珩的目光落在甯玖握着他胳膊的手指上,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柔韌。

不待他仔細端詳,甯玖的手指已然離開了他的胳膊。

甯玖幾步邁開到了外頭。

薛珩看了眼方才甯玖因推攘而皺起的衣袖,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輕嗅了一下。

衣袖上似乎還殘留着幾分她的餘香。

薛珩勾出一抹滿足的笑,心想,這件袍子今日便不換了。

隻是他面上的笑容,很快便被外間傳來的對話僵了起來。

隻聽沉香道:“娘子,太子殿下領了一幫人來,現在快要到了,說是要來給娘子你賠禮。”

“剛才奴婢以娘子在休息爲由,他們才未直接進來,娘子還是收拾收拾,準備迎接太子吧。”

甯玖點頭,“那好,你到外頭去候着,有什麽情況及時回禀。”

沉香看了眼甯玖道:“要讓紫蘇姐姐過來替娘子梳洗嗎?”

甯玖道:“不必,我自己來即可。”

待到沉香走後,甯玖下意識垂首看了一眼薛珩,這才後知後覺,方才她與薛珩二人好似隻穿了一件中衣……

這……

甯玖不由得耳根微燒。

見沉香走了,屏風後頭響起些細微的聲音,薛珩似乎想從裏頭出來,甯玖見此忙道:“你先等一等!”說完便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檀木衣架前,将自己的道袍披上,戴上束發的黃冠。

做完一切之後,甯玖這才道:“你出來吧。”

薛珩聽到甯玖的指令,這才乖乖的從屏風後頭出來,問道:“太子來做什麽?”

甯玖聞言下意識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

甯玖對他道:“趁着太子還未來此,你趕緊趁機溜走。”

薛珩正想該尋個什麽合适的理由留在此處,卻聽門口已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便是太子的聲音傳來,“永樂真人,昨日之事,孤對你有頗多誤解,今日特意來此賠罪。”

甯玖眉頭一皺,看了薛珩一眼,薛珩見狀忙點了點頭,再度藏到了屏風之後。

太子都已然走到門前了,甯玖若是不出去相迎,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她的目光在屋内巡視一圈,忙拾起她放下的拂塵,往外頭走去,對着太子面上端着一個得體的笑意道:“昨日之事,太子殿下又無過錯,何來賠罪之說。”

太子搖頭道:“聽到永樂真人如此說,孤便放心了。”

說着,太子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往甯玖的屋内瞧了一瞧,甯玖見狀心領神會道:“太子殿下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妨進屋坐坐。”

太子面上揚起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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