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當夜整裝,帶着玄衣衛的一衆人等先往博陵去了。
薛珩等人日夜兼程,終于在第四日的夜晚到達博陵,隻是他們在途中經過一處荒原的時候,遭到了巨大的埋伏。
對方人手衆多,聲勢浩大,此次薛珩卻隻帶了五百餘人,對方的人手卻是他們的四倍之多。
毫無疑問,對方勢必要置他們于死地。
夜風忽起,凜冽寒意撲面而來,刺得人難以睜眼。
對方放出的箭矢被勢頭愈來愈大的風擾了準頭,偏離目标,嗚嗚風聲,咻咻箭聲,陣陣殺聲……交織出一曲似來自地獄的悲歌。
這場突然而來的風,有人歡喜有人憂。
“誰給的你們命令停下?繼續放箭?”身着黑色勁裝首領揮手一令,護衛再次張弓拉弦。
萬箭疾出,勢不可擋。
原以對方會就此放棄箭攻的玄衣衛不得不揮舞手中兵器利刃,以守爲攻。
冷萃的箭尖呈黑,即使沒傷及要害,沾了這箭,也是必死。
作爲守方,局勢十分被動。
“殺!隻要能殺了玄衣都尉這個逆賊,揭穿他的真面,賞萬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隊又一隊的人馬不斷地湧上。你方死罷,我方登場,手起刀落間血肉橫飛,熱血亂濺。這哪裏是人?全然如不知死活的的人形兵器,冰冷而又嗜血。
刀光劍影,嘶喊重重,薛珩和顧修遠等人被護在裏面,外圍的人早已殺紅了眼。
他們隻有一個信念,便是護住薛珩,讓他逃出。
顧修遠見己方越來越有不敵之勢,不由得咬牙,對旁邊的薛珩道:“此次的任務恐怕是個圈套,對方根本就是想将玄衣衛剿滅。”頓了頓,他又道:“不,隻怕是針對你而來。”
薛珩勒馬咬牙,被銀色面具掩映在身後的臉色極爲難看。
顧修遠看着敵方援手不斷,不由沉着臉道:“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若這樣,我将他們引開,你找機會順勢逃走。”
薛珩面色極沉,搖搖頭道:“我們各自帶領一隊分頭行事,前面有一處峽谷呈易守難攻之勢。我們往那處隐匿,興許還有一絲勝算。”
顧修遠卻堅持道:“還是由我去引開他們,隻要你在,玄衣衛就不會散。若是真讓他們得逞,兄弟們這次的犧牲便白費了。”
顧修遠看着他,沉聲又道:“再說此次你功力損耗巨大不比從前,我實在是不放心讓你一人行動。”
玄二也在旁邊勸道:“主上,你就答應顧三郎君這個提議吧。”
薛珩思索良久,而後點頭,趁着黑夜的掩映,與顧修遠二人快速的交換了行裝。
而後顧修遠一聲厲喝,模仿薛珩的聲音命令道:“分頭行動,務必要突圍。”言罷,他一揚缰繩,手提長劍,便朝外圍而去。
端王隐匿在人群當中,看着策馬帶着一隊人馬沖出的‘薛珩’,眸眼微亮,低聲吩咐道:“快,務必要拿下他,今日之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言罷,他斂眸一笑,神色帶着幾分得意,“玄衣都尉是嗎?今日本王便要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
雙方人馬很快對上,‘顧修遠’這邊的人則是朝另外一個方向逃竄而去,隻是對于‘顧修遠’他們這方人馬,那些刺客顯然并沒有多大的興趣,絕大部分的人,都朝着‘薛珩’所在的地方沖了過去。
薛珩心下微震,卻也絲毫不敢松懈,直直策馬往前奔逃而去。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一處斷崖,斷崖之上連接了一道棧橋。
薛珩等人原本意圖驅馬上橋,奈何身下的馬懼高,無論如何都不願上橋,衆人隻好棄馬,運着輕功,以極快的速度朝懸崖對面奔去。
薛珩在隊伍的最前,玄五玄六在隊伍的最後面,意圖斷後。
未過多久,身後的追兵壓上,意圖往棧橋而去。而另外一邊薛珩和玄二等人已然登上了斷崖的那頭。
玄五和玄六二人見薛珩即将脫險,不由得對視一眼。
接着,二人一咬牙,便在棧橋之上揮動着手中的利刃,生生地将棧橋給斬斷了。
棧橋斷開,橋身直直往下,落入萬丈深淵。
敵方的追兵很多,近三十人因避閃不及而落入了萬丈深淵當中。
薛珩見此面色大變,心中痛極,“玄五、玄六。”
玄五和玄六方才在棧橋上揮劍的時候便緊緊的捏着橋上粗如兒臂的麻繩,憑着一口内力死死撐着沒能下落。
敵方追兵人看着這二人,不由咬牙,眸中滿是陰狠。
“給我放箭,放箭,他們二人必須死。”一聲令下,萬劍齊出,直直朝着棧橋下面的玄五、玄六而來。
其中也有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薛珩他們所在的地方射來,玄二見此立刻道:“主上!”
薛珩眼眶深紅,然後咬了咬牙,快速的離開了此地。
薛珩等人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隻是第二日他們便遭到了南秦各郡縣的全力通緝。
此诏令乃是由太子發出的,原因竟是宣德帝在兩日前遭到玄衣衛的行刺,玄衣都尉帶着玄衣衛連夜出逃。于是太子便下命令全城搜捕玄衣衛。
同時,玄衣衛的首領被追趕至絕迹,走投無路之下投身斷崖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薛珩猛然驚覺,永安城這是有了大動靜了。
未過多久,被玄衣衛‘刺殺’的宣德帝終于清醒了過來。隻是這次之後,他的身子大不如前。
宣德帝醒後不久,晉王犯了大事,宣德帝勃然大怒,一氣之下将晉王貶爲庶人,流放于西北,未诏,永世不得入京。
薛珩等人爲了逃捕官兵的搜索,隻能恢複了他明面上的楚王身份,借故在永安城附近遊山玩水,乘機打探京中的局勢。
就在楚王去洛陽參加牡丹會的時候接到了宣德帝的聖旨,要他去蜀地,同樣是未诏不得入京。
薛珩對此事愈發懷疑,心中暗想着這诏令絕不可能是宣德帝所下。
宣德帝絕不可能一邊宣揚玄衣都尉已然伏誅,一邊又讓他去蜀地這樣愚蠢的事情。
薛珩懷疑,宣德帝是被人控制了。
他想要入京,可京中風聲鶴唳,戒備深嚴,防守得密不透風,他壓根尋不到機會。
最後宣德帝派來護送他前往蜀地的人到了洛陽,就連林管家等人也被送了出來,薛珩别無它法,最後隻能前往蜀地。
兩個月之後,齊王謀反被擒,被斬于朱雀門外的消息也傳入了蜀地。
宣德帝的身子也愈發憔悴,宣布自己暫時退隐養傷,由太子監國。這個時候太子的身子其實也不大好,宣德帝便指派了端王協同太子處理這些事情。
在端王協同太子處理朝事的這一段時日内,得到了朝中許多大臣的一緻好評,其中尤其以範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的黨羽爲甚。
又過了一個多月,宣德帝身子枯敗,回天乏術,終于駕崩,皇位自然落入太子之手。
宣德帝駕崩後,太子暫停國務,一心爲宣德帝操持喪事,由于悲痛過度,竟生生壓垮了身子。不過短短半月,太子已然形銷骨立,瘦得不成人形。
太子纏綿病榻一月之後,年号都未來得及改,便跟着宣德帝一起去了。
太子彌留之際,将南秦的大好江山托付給了端王,端王惶恐十分直言自己不堪此任,讓太子将遠在蜀地的楚王請回來。
太子不肯,以盧氏和崔氏爲首的官僚集團更是不肯,最後端王在衆臣以及輔國大将軍府和東陽侯府的拱衛之下,坐上了帝位。
太子即位後還未來得及更改年号便去了,是以端王追封太子爲永樂帝,谥号爲懷。
楚王到了蜀地之後才發現此處并不太平。按理來說楚王的封地乃是土地,應當去那處才是,可最後卻被宣德帝指派到了蜀地。
蜀地共有三股勢力,内亂不斷,且民風十分彪悍,他到達蜀地之後便一刻沒歇過,滿心與此處的勢力鬥争。
用了半年的時間,楚王終于将蜀地的勢力收爲了己用。
可是在這個時候,端王已然登上了帝位。
薛珩猛然醒悟,細想着發生的事情,才發現這一切恐怕都是端王所爲,心下不由一驚,沒想到端王竟隐藏如此之深。
宣德帝被端王用藥物所困,時而清醒,時而癫狂,就在他回光返照,瀕死之際,他深感端王之害,于是便趁人不備之際,以中衣爲紙,鮮血爲墨,寫了一封遺诏托付給了陳德。
陳德費盡千辛萬苦,幾經輾轉,那道以血書寫的遺诏半年之後終于傳到了薛珩的手中。
薛珩拿到那道血書之後,咬牙切齒,心中滔天的怒火快要将他吞食。
這麽多年來,他和宣德帝一直都在提防着齊王和晉王,唯恐他們二人會危及到太子,可唯獨沒有将目光放在端王身上。
沒想到最後竟是這個端王赢得了最終的勝利,榮登大寶。
宣德帝、太子全部爲端王所害,薛珩大怒,召急自己的所有幕僚,暗自謀劃,意圖推翻端王。
端王登基的一月之後便将甯玖封爲了皇後,隻是甯玖所出的兒子卻并沒有被封爲太子。
懷化大将軍甯晟和輔國大将軍孟善二人齊齊上書,多次要求薛昱冊封薛翊爲太子,端王都以薛翊年幼爲由,暫緩冊封。
端王登基的第一個元年,改國号爲崇安。
薛珩在蜀地的勢力越來越大,加之崇安帝登基之後,任人唯親,倒施逆行引起許多地方不滿,尤其是蜀地這種偏遠之境的百姓,遭到的剝削更爲嚴重。
楚王在蜀地的時候就深得民心,壓抑已久的百姓紛紛加入蜀地意圖投靠楚王。
崇安帝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十分憤怒,下令貶楚王爲成都王,還要求他進京領诏。
此時楚王羽翼已豐,對于崇安帝壓根就不理會,在蜀地依然以楚王自稱,将此地治理成了一個國中之國。
承德帝深感楚王威脅之大,多次派兵攻打。隻是蜀道極難,地勢易守難攻,崇安帝攻打數次,都以失敗告終,加之朝中雜事之多,最後隻得作罷。
崇安帝登基的前兩年,對甯玖和她的孩子都很好,但崇安三年之後,他便開始對甯玖的态度惡化了。
薛昱聽聞崇安帝對甯玖所出的孩子越來越怠慢,越發後悔當初沒能阻止甯玖與薛昱二人的親事。
他隐隐感覺到了不對,讓人去尋了一份這孩子的畫像。
畫像送到的時候,林管家正在薛珩的書房,此事也不是什麽大事,薛珩也沒有避諱,當着林管家的面便将那畫卷展了開來,林管家正在爲薛珩斟茶,看到這畫像的瞬間,便僵在了當場,手中的茶也險些打翻。
薛珩察覺到了異常,擡頭問他道:“林管家,這畫卷可是有何不妥?”
經過在蜀地的幾年打磨之後,薛珩的情緒愈發難以捉摸,且五官也更爲堅毅,一雙桃花眼依舊含情,風流至極,但由于他身上的氣勢,絲毫不敢讓讓人生出半分輕視。
林管家忙将茶盞放下,上去撫着那畫卷,顫抖着嗓音道:“這孩子,同九郎你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薛珩當即大駭,“真的?”出口的話竟是有些顫抖。
林管家忙不疊點頭道:“絕對千真萬确,我還不至于老糊塗到一幅畫像都認不出來的地步。若你不信,盡可将此畫拿去逍遙谷,讓你師傅瞧瞧,他絕對也會和我說出一樣的話。”
薛珩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林管家先是一頓,而後面上揚起一抹喜色道:“九郎,這該不會是你養在外面的哪個孩子吧?不是我說,你這麽大個人了,身邊連個可心的伴兒都沒有,這可不行。不若你将這孩子和孩子的母親一并接到身邊,好歹也有個噓寒問暖的人。”
這幾年來,薛珩一直在忙着擴建蜀地,收攏周圍的勢力,壓根無法顧及到他自己的身邊事。
每每談及此事,林管家都喟歎不已。
之前也不是沒有人給薛珩獻上美人,最後他都以各種各樣的緣故推了。
林管家看了看薛珩,終于忍不住道:“莫非九郎的心頭人便是這位孩子的母親?”
言罷,林管家接着道:“你且放寬心,你是什麽身份?天底下有什麽女子是你得不到的,若是九郎願意聽我一句勸,便隻管将這孩子和那小娘子一并拿來便是。”
薛珩的神色本有些落寞,林管家的話落入他耳中,讓他不由得一驚。
這幾年來,各個勢力都向他獻過無數美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其中也不乏有容貌勝過甯玖的。
但薛珩總覺得,那些女子并非是他所喜的。
剛才聽到林管家說讓他将甯玖和孩子一并奪回來的時候,他的心中其實不可避免的有一絲欣喜的。
她與他相識,不過始于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外。
興許是有過肌膚之親,興許是有過一個孩子……薛珩總覺得她在他的心中總有種不同的感覺。
他不知什麽是喜歡,也不知什麽是愛,可他知道他的确是虧欠了他們母子二人,沒有做到一個爲人夫,爲人父應盡的責任。
薛珩忽而擡頭,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林管家道:“你說,若此時我将他們接回,他們會歡喜嗎?畢竟我對他們不管不顧……近三年。”
林管家聽此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道:“你顧忌這幹什麽?你與她二人連孩子都生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其實你隻需将她與孩子二人一并接回,一切萬事大吉。這孩子還小,感情有的是時間培養,至于那個小娘子,夫妻間有些磕磕絆絆是正常的,你擔心這些幹什麽?再說了,有句話你想來也聽過,夫妻間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具體該怎麽做,不需要我這把老骨頭來教你吧。”
薛珩聞言,眉眼一亮。
是了,林管家說的的确有理。
他們二人,一個本是他的妻,一個本是他的子,他們本就該屬于自己。
薛珩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尋回他們,若是他們不願意,他有的是時間,也有的是精力和耐心讓他們對他改觀。
薛珩等了許久,終于等到崇安五年冬,攻破了永安城。
他終于成功了。
隻是,她和他們的孩子,卻沒等到那一天。
恍然間,薛珩似乎又看到了他攻破永安城那日下起的鵝毛大雪,那雪竟是永安城近幾年來下過最大的雪,落在身上冰冷刺骨,生生出一種無端的蕭瑟之感。
……
薛珩隻覺得渾身難受,頭腦發脹,他覺得面上有什麽東西滑過,便伸手一摸,發現滿面濕涼。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意識回籠,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他這是又入了往生境。
憶及方才在往生境那看到的種種場景,薛珩眉頭微蹙,待思緒清明些,便将此次和上次所看到的場景拼湊出來,終于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薛珩靠在山壁之上,擡手放在額上,視線有些茫然的望着山壁。
是幻境嗎……
不,怎麽可能會有這樣逼真的幻境,真到他感同身受,夢中那種沒有來得及抓住的遺憾和悔恨,幾乎将他吞沒,讓他窒息。
薛珩忽而攤出自己的手掌,握了一握。
不是幻境的話,那所謂的往生境呈現出來的景象,便是真的了,若他在夢中看到的那些景象真的發生過……
薛珩咬牙,握緊拳頭在地上狠狠一砸,神色透露着幾分如狼一般的狠厲。
不,幻象也好,往生也罷,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不能讓她逃脫。
夢中她成爲了端王的王妃,這一次她即将成爲太子的妃子……
薛珩面上的暗色更濃,而後唇瓣揚起一抹嗤笑,端王,太子?他薛九的媳婦兒隻能是他的媳婦兒,至于那群毛都沒長全的崽兒們,還是有多遠滾多遠去吧!
這樣一想,薛珩頓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朝着往生境外去了。
逍遙子接過薛珩帶回的藥後,以最快的速度便将藥制好給他服下。
服過藥後,薛珩便急匆匆的問道:“師傅,我什麽時候能夠下山?”
逍遙子橫他一眼道:“你以爲這損了筋脈是鬧着玩兒的?說下山就下山,你就好好呆着吧。”
薛珩面色一沉,幾乎是脫口而出道:“莫非又要待三個月?”
他這個又字讓逍遙子一頓,而後逍遙子擡眸細細的審視他。過了一會兒,逍遙子便将目光移到一邊,狀似不經意一般問道:“你這次在往生境裏又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逍遙子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薛珩道:“師傅果然是算無遺策。”薛珩的目光落在逍遙子的身上,而後朝他跪下,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多謝師傅指點迷津。”
若是沒有這次和上次進去的尋藥,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那些景象的。
若上次他看到的景象是真的話,那麽這一次他與甯玖二人能夠再次相聚,便是托了逍遙子的功勞。
逍遙子一副受不了的神色,十分嫌棄的道:“你跪我做什麽,起來。”
薛珩也不矯情,在他話落之後便起身。
他看着薛珩道:“雖然你此次經脈受損最嚴重,不過有爲師施針,再加上往生境裏面的靈藥,如今你也是好個七七八八了。”
薛珩道:“照這麽說,我可以下山了。”
逍遙子笑道:“你這麽急急忙忙的下山,是要做甚?”
薛珩挑眉一笑,“自然是天大的事。”
逍遙子不屑的看他,撇撇嘴道:“天大?是多大?”
薛珩回以一笑,挑眉道:“下山去給你找個徒弟媳婦兒!你說,這大不大?”
逍遙子聞言,神色似笑非笑,有些古怪,而後擺手将溫琅喚了過來的,“他這身子如今雖已好了個七八,卻也不能胡鬧,我這裏教給你幾個方子,務必要好好管教他。”
薛珩聞言,神色微動,想着很快便能再次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陣歡暢。
逍遙子看着他這般眉飛色舞的樣子便覺不爽,他沉着臉道:“有些事情我得說到前頭。”
薛珩直覺逍遙子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果然,隻見逍遙子撫着胡須,兩眼彎彎,目光似乎還露出一些奸詐之感道:“下山之後,半年之内務必不能同女子行房,你此次本就洩了元陽,若是再破了功,到時候……你下半輩子,哼哼……”
逍遙子話還未完,薛珩便面色一沉,連忙打斷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道:“知道了。”
*
此次在甘泉行宮的秋狩意外倍出,宣德帝等人比往年提早一日踏上了返程的路。
宣德帝和朝中一衆人馬回到永安城的時候已是傍晚,甯玖回府之後覺得甚是乏累,早早的用了膳,洗漱了在屋内歇着。
與此同時,到達永安城的還有從逍遙山上下來的薛珩和溫琅。
這一路薛珩走得又快又急,活像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似的,一路趕來竟不知疲累。溫琅卻是受夠了罪,他這人素來悠哉悠哉,若非情況危急,最不喜歡趕路。
所以薛珩此次回京趕急趕忙的,可算是累得他夠嗆。
他們回到楚王府的時候也是傍晚,溫琅實在是乏極,連東西都沒吃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沐浴一番,便準備倒頭大睡。
可是剛剛睡下沒多久,門就被人踹開了。
聽到熟悉的踹門聲,溫琅不由咬牙,心想早知如此就應該讓薛珩多昏迷幾日,總比眼前這樣毫無禮貌的來的好。
薛珩本想歸來之後便去尋甯玖,可看了看天色,覺得有些不大合适,再加上他日夜兼程地趕路,一身灰塵,着實是不妥,便去沐浴了一番。他打算等到晚上天色沉下來之後,再去尋甯玖。
剛才沐浴的時候,薛珩回想起一些事情,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便找上了溫琅。
溫琅掙紮着從床榻上爬起來,抱臂冷冷的瞧着薛珩道:“有什麽事說吧,說完了就快些滾。”
薛珩想了下,在溫琅旁邊撩袍坐下,問道:“那日她醒來之後,可有給你說了什麽話?”
溫琅剛剛睡醒,想都沒想直接答,“能說什麽?無非就是問我她身上的蠱毒有沒有大礙,還有那護衛怎麽處理的。哦,還順便問我要了一份避子湯。”
薛珩聽言,臉色一沉道:“護衛?什麽護衛?”
溫琅這才反應過來。
他想了想,而後道:“中了那極樂蠱之後,有的人可能會五感盡失,當時我們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和耳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所以我懷疑……當時她并不知道,替她解蠱的人是你。”
薛珩聞言咬牙,心道果然。
依照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是他替她解的蠱,神色必然不會那麽坦然。可那日她醒來之後,他就呆在她的外間,她不但沒讓丫鬟将他驅趕,反而任由他像個無事人一樣坐在外面,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她心中坦然的很。
難怪了……
薛珩想起上次自己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話,她卻一句都沒聽進去,不由覺得有些懊惱。
但比起幻境中他趕到永安皇城,最後隻剩下她的一壇骨灰的那種絕望……眼下的這些事情都算不了什麽。
至少,她還在,他也在。
這樣想薛珩便釋懷了。
他拍了拍溫琅的肩,道了一聲,“謝了。”言罷便要出門。
不用說,溫琅都知道他想去哪兒,想着逍遙子的吩咐,提醒道:“溫香軟玉抱滿懷倒是不錯,不過你也得注意分寸。”
薛珩聞言回頭,目光在他身上能掠過道:“我自有分寸。”
薛珩等了好半晌,終于見夕陽落下,天色擦黑,便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往外掠了去。
東陽侯府。
甯玖用過晚膳,沐浴更衣後,便讓沉香和紫蘇出去了,自己點了一盞燈,倚在窗前,趴在桌上靜靜的想事情。
她一想到,此次替自己解蠱的極有可能是楚王的時候,心中便如貓撓一般,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若此次真是楚王替她解的蠱,那她之後該以什麽樣的面目來面對他,想到這個,甯玖便覺得有些頭疼。
甯玖一手撐在桌案之上,一手托着腮,時不時的看一眼窗外天上時明時暗的星星。
看着看着,竟有了幾分困倦,不知不覺中,便趴在桌案前睡了下去。
薛珩翻窗來到她房中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時有涼風吹過,甯玖如鴉羽般的長發,在夜風的吹拂下偶爾顫動。
薛珩見此心下有些微怒,她這樣開窗對着吹風,明日一早,身子鐵定難受。
這樣一想,薛珩便靠近她低伏着身子,想将她挪到床榻上去。
但走近之後,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再想起夢境裏,他頂着皚皚白雪走到西處的冷宮得了一壇骨灰畫面,心下不由澀然,如同針刺。
何爲真?何爲假?
思及此,他忽然生出一種恍然和惶恐,看着眼前的她,他再也忍受不住,不由自主的上前,輕輕的從後面環住了她。
感受到她切實的溫度,薛珩閉眸,松了口氣。
這才是真實。
甯玖素來淺眠,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她都能驚醒。她不知睡了多久,隻忽覺身後一暖,心下一凜,猛然驚醒,下意識便要掙紮。
她的雙手連同整個身子,都被人從背後緊緊箍住,無法動彈分毫。
她掙紮之際,忽覺右耳一暖,接着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别怕,是我。”
聲音,帶着如同情人一般的低語和呵護之意。
甯玖本想呵斥,聽到這樣的聲音,再想起這幾日她一直煩惱的事情,心下不由微慌,道:“你,快放手。”
誰知薛珩不但未放手,居然還這順着甯玖的脖子埋在了她的肩上,甯玖清楚的感受得到,他微微發熱的額頭抵住自己的頸部,以及他呼吸的時候帶出的溫熱氣息。
失而複得。
不知怎的,薛珩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這四個字。
是的,不管他在幻境當中的看到是真是假,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絕不!
甯玖渾身寒毛直豎,越發不自在,卯足了勁兒胡亂掙紮,慌忙之間打翻了放在桌案上的一隻香爐,發出了‘砰嗵’一聲。
眼看香爐就要滾在地上,甯玖眸子不由微微睜大,若讓這香爐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必然會驚動外面守夜的沉香和紫蘇,到時候讓她們二人看到薛珩,那……
甯玖心下微慌,不待她發作便見薛珩眼疾手快,伸出右手接住了那隻快滑到地上的香爐。
甯玖見此,心道好時機,連忙掙紮着,腰身一扭,雙手推上薛珩的胸脯。
甯玖覺得自己這一推并沒有用力,誰知薛珩卻面帶痛色,忽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甯玖見他面色微白,額頭帶汗,想着他曾多次救自己于危難之際,若她這一推,将他推出了個好歹,那自己豈不是成了恩将仇報的人?思及此,不由得微慌,問道:“你怎麽了?”
薛珩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像是十分痛苦的樣子。
甯玖見此,便往前移了兩步,來到他的身前,指着他的胸口道:“此處有傷?”
甯玖話落的瞬間,放在半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薛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她的手,将她順勢往前一帶,甯玖便直直的撲在了他的身上。
甯玖大駭,忙要起身,腰卻被他再次禁锢。
甯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不由怒目而對,道:“放開我。”
薛珩目光含笑,唇畔揚起一個惡劣的笑,道:“我方才并沒有騙你,我胸前的确有傷,是在甘泉行宮的山洞裏面被一隻野狐狸撓傷的。”
甯玖起先還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可随後一品,頓時品出了不對,又怒又氣,臉上難得染了幾分羞紅,她咬牙道:“放開我,你這個無賴!”
甯玖心中困擾多日的事情,終于落定。
那日的那個人果然是他。
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解這極樂蠱需要童男,所以她便沒有多想,可……未想竟真的是他。
薛珩神色鎮定的道:“不放。說什麽,這一次我都不會放手。”
甯玖兩隻手連同腰肢都被他禁锢得分毫不能動彈,隻能拿眼睛瞪着他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薛珩道:“之前你欠了我那麽多條件,今日前來,我便是要你兌現我那些條件的。”
甯玖直覺感到不好,并未回答。
薛珩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十分誠懇地道:“之前你欠我的所有條件,一筆勾銷。我什麽都不要,什麽也不求。”
甯玖訝然。
“除你之外。”
聽此,甯玖眉頭微微皺起,默了片刻道:“你知道的,這是不可能的。除了這個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
薛珩聞言一笑,“就算沒有那些條件,我這個想法仍然不會變。強取也好,豪奪也罷,上窮黃泉下碧落,阿玖,這一次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心。”
甯玖瞪大眼睛看他,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她不明白爲什麽他變化如此之大,甯玖對他這般無恥的态度驚到了,“你——”
薛珩截斷了甯玖的話,将她未能說出口的話全部說了出來,繼續笑道:“我什麽我?我無恥,無賴?”
甯玖瞪他:“你知道就好。”
薛珩點頭,“你說的沒錯,楚王薛珩形骸放蕩,行事乖張這是整個永安城都知道的事。”說完,他忽然放開了甯玖的手,甯玖如蒙大赦,連忙從地上坐起身來,神色戒備的看着他。
薛珩目光灼灼,他這張足以傾倒永安城一城小娘子的俊雅在燭火的照耀下似乎發着光,“不過,我隻對你一個人無恥,無賴。”
甯玖咬牙,終于忍無可忍,咬牙切齒道:“薛珩!你莫不是癫狂了。”
薛珩笑意微凝,而後眸光一亮,神色十分激動,笑意更甚至,“你直喚我名,如此甚好。你我二人相處不必見外,以後,你多叫我的名字,或者,你願意叫我九郎更好。”
說着薛珩又伸出了手,試圖上前握住她的手。
有了方才那麽一遭之後,甯玖一直戒備的看着他,見此連忙退縮。
甯玖說:“你再過來,我就……”
薛珩攤開手,偏頭看她,“叫人嗎?你叫啊。”
薛珩做足一副十足的無賴模樣,讓甯玖覺得今日的他簡直莫名奇妙。
這樣一想,甯玖猛的把插在發間的一根發簪取了下來,這根簪子十分鋒利,是她用來防身的。
她用簪子比着薛珩道:“薛珩,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我們不可能的。”
薛珩繼續靠近,眼看甯玖都被他逼到了一個牆角,她擡頭直直的看着薛珩,竭力掩住一閃而過的慌亂,強撐着精神,冷眉道:“你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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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是親媽的。(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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