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解了藥的崔婉也已經恢複了神智,當她弄清楚自己眼下所處的處境之後,不由的驚駭地叫出聲來,叫聲震天,驚得在外間枝頭上歇息的鳥雀撲翅驚走。
鄭三娘等人原本正在外頭等候着,突然聽到崔婉的聲音傳來,她先是一愣,而後當機立斷地便要往山洞那邊去。
可就在她在走到洞口的時候,卻被齊王等人攔了下來。
鄭三娘到底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加之裏頭的又是那種腌臜場面,齊王自然不會讓她入内。是以鄭三娘讪讪一笑,随後退去。
鄭三娘原路返回之後,衆多女眷心裏如同貓兒抓撓,忙問她出了什麽事情。
鄭三娘與崔四娘二人素來不和,她雖未親眼所見崔婉與端王苟且,但眼下二人被捉了正形,已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所以她十分好心的替崔四娘大肆地宣揚她與端王二人的名聲。
事情發展到最後,端王與崔四娘于山中苟且之事便如同插了翅膀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傳了開來。
宣德帝知道此事的時候怒不可遏,當即便踹翻了禦案。
最爲不妙的是此事已然擴散開來,此次前往後山狩獵的郎君和貴女們好些都知曉了此事。
這意味着,宣德帝想要封鎖消息已然來不及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是于事無補,但宣德帝爲了維護皇家的尊嚴,最後還是不得已下了口谕,讓衆人莫要訛傳此事。
同時,他親點陳德出面,帶了和一批禁軍前往後山将端王與崔婉二人拿下。而後将這二人送回了各自的宮殿之中軟禁起來。
聽到端王和崔婉已然帶回,宣德帝懸着的心這才不由放下幾分。
宣德帝面色漲紅,眉頭緊鎖對歸來的陳德道:“今日之事到底怎麽回事?端王,竟如此,如此荒唐!”
陳德陪着小心,“方才将端王和崔四娘子送回的時候,奴婢便已替陛下問過了,二人皆是一口咬定是遭了奸人設計陷害。”
宣德帝冷哼一聲,看着眼前的一個盆景極不順眼,一腳便将之踹翻。
“哼,查!給朕好好的查,朕倒要看看是誰敢在背後搗鬼!”
陳德應聲,正要退去。
宣德帝又道:“現在立刻将太子那一隊裏面的人全部請過來,朕要挨個挨個地問話。”
陳德走到一半忙又折回,聽完宣德帝的吩咐之後領命而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陳德回來了,隻是這次又帶回了個不好的消息。
陳德面帶急色,連口氣都來不及歇,“啓禀陛下,太子殿下一隊的人都失去了聯系,放了信号良久也不見回複。”
宣德帝面色極沉,“什麽?”
他的目光一凝,冷聲道:“你再帶禁軍跑一趟,順便差玄衣衛一起好好地給朕找!這後山獵場攏共就這麽大,他們莫非還能失蹤不成。”
陳德點頭,腳下生風往外而去。
*
端王和崔四娘二人被押解出來的時候,甯珍和甯瑜二人正在後山圍獵場的附近轉悠。
未過多久,太子等人不知所蹤的消息也一并傳入了二人的耳中。
等陳德帶領着尋找太子等人蹤迹的禁軍入了後山之後,甯珍靈機一動,撺掇着甯瑜道:“如今機會難得,太子等人失蹤,我們正好可以進去搜尋。屆時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碰上太子殿下,平白無顧得一個天大的人情。”
甯瑜聞言,眸光微閃,面上似乎帶着幾分懼色,“可是,這山林裏有野獸出沒,就憑你我二人,若是貿然進去,屆時隻怕是……”
甯珍聞言,連忙打斷她道:“這話你也信?這後山的獵場是拿給王孫貴族們享樂的,真正的猛獸一早就已清理幹淨了,剩下的無非是一些狐狸和野雞之類的東西,加之這裏面有護衛鎮守,哪裏那麽容易出事啊。”
甯珍對甯瑜的怯弱怕是很是不以爲然。
甯瑜仍是猶豫道:“可是,就算我們二人進去成功尋到了太子殿下或是其他貴人,到時師出無名也是,也是于理不合啊。”
甯珍聞言不由嗤笑,眸中閃着灼灼的光芒,她彈了一下甯瑜的腦門道:“真是愚蠢,你忘了嗎?甯六娘不也随太子的隊伍一起進去了嗎?我們屆時隻要宣稱聽到甯玖失蹤了,心裏十分擔憂,所以便來到山林不就成了嗎?”
甯瑜聞言神色一頓,覺得甯珍說的甚是有理。
說實在話,她自己也有一些心動了,想了想,于是道:“那好,就按你說的辦,咱們這就進去吧。”
說着,二人趁着防守疏忽之際,一頭沖進林子,鑽入了後山圍獵場。
……
轉眼間,此次秋狩事先約定的三個時辰的比賽時間就要結束,各個隊伍的成員也相繼從後山中帶着自己的獵物策馬而出。
除了顧修遠、王四郎、齊王以及阿史那穆爾所帶領的小隊全員都出來了外,楚王和太子帶領的隊伍都缺人。
太子所帶領的隊伍,除了孟嘉和柳若靈外,其餘人都不知所蹤。而楚王的隊伍除,其餘人全都按時而出,隻有楚王和溫琅二人不知去向。
孟嘉上前将事先與薛珩串通好理由說出,“方才六娘身子不适,我們便率先将她送了回去,她現在正在自己的丹霞殿裏面休息。”
柳若靈聽了孟嘉這話,神色不由浮出了幾分狐疑。
方才在林中不知怎麽的,眼前湧來一陣白煙兒,之後他們就昏迷了過去。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身旁的人都不見了,隻餘她一個人。好在她運氣好,正巧碰上王四郎的隊伍,才能與他們一并出來。
柳若靈環顧一圈都沒有看到端王與太子,便下意識問道:“端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呢?”
柳若靈這話一出,旁邊的人都揚起了一陣古怪的神色。
在場的人隻有極少數的人不知道端王發生了什麽事情,而柳若靈便屬于這個極少數。
陳德的眼風從柳若靈的身上掠過,真是哪壺不開提。他上前打斷柳若靈的話,緩解了尴尬的氣氛。
而後又問了問其他人,便讓這些兒郎們前去交點自己的獵物。
今日這場秋狩狀況百出,可以說是糟心至極,但礙于有外邦的人在,南秦不好将這些事情透露給他們丢了自己的臉面,是以大家都故意裝作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陳德一番詢問之後,發現王四郎所帶領的隊伍獵到的獵物最多,于是便宣判他們獲勝。
至于最少的隊伍,當屬太子這隊無疑。
不過爲了照顧太子的面子,顧修遠這隊便将獵物勻出分給了太子的那隊。
所以最後獵物最少的就變成了顧修遠的這隊。
其中有一少部分人還不知道今日林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以爲還未出來的幾人隻是在林中被什麽事情耽擱了,并未多想。
陳德将此處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再次馬不停蹄的回到了宣德帝的跟前。
“啓禀陛下,太子殿下還是未能尋到。至于與太子同隊的柳若靈,孟嘉二人已經出了山林。”
宣德帝面色極沉,眸中有幾分擔憂,“繼續差人去尋,至于孟嘉和柳若靈,你叫他們二人過來,朕有事要問他們。”
“是。”
*
崔淑妃聽說崔婉和端王的事情時,正坐在宮裏和幾個身位稍低的妃嫔喝茶。
聽聞這消息之後,她連儀态都來不及維護,當初一口茶直接噴到了前來送信的宦官面前。
而後,崔淑妃遣散了那幾個位低的宮嫔,急急忙忙的來到了關押崔婉的宮殿。
崔婉被宣德帝的人帶回之後,便有丫鬟伺候了她沐浴,換上了整潔的衣服。
沐浴的時候,崔婉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記,心中湧起一種極緻的屈辱,恨不得能親手殺死端王洩憤才好。
隻是氣歸氣,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這事端王和她都是受害者,他們二人被人設計了。
即便如此,崔婉心中仍是恨透了占了自己身子的端王。
方才崔婉脫衣服的時候才發現當時自己身上穿着的竟是甯玖那件青色的衣袍。
當時她怒極,差點沒忍住将那衣袍撕裂。
不過很快她便反應了過來,壓抑住怒火将自己的衣袍和甯玖的那件青色衣袍一并保留了下來。
或許,這東西可以成爲此次她受害的證據……
崔婉被關到殿中之後,殿内的大門便落了鎖。
她拍門數次,試圖讓外面的禁衛通傳她父母來見她,都沒得到任何反應。
最後,崔婉終于放棄,一人來到了殿裏的坐榻前抱着腿,頭深深的埋在裏面,思索着接下來的對策。
她本已經被聖上賜給了晉王爲妃,且婚期就定在不久之後。
可眼下她與端王二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滾作一團,毫無疑問,她和晉王的婚事會就此告吹。
崔婉心中湧上了極緻的不甘。她本以爲自己即将摘到星辰,卻在摘星的前一秒狠狠地跌落。
這種滋味,簡直……錐心刺骨!
崔婉忽然想起今日鄭三娘那要死要活的驚呼聲,心中湧起了一種極緻的恨意,恨不得能立時上前将鄭三娘咬死解恨。
今日這事乃是皇室的一樁醜聞,若是這事情未傳播出去還好,就算有人知曉此事,礙于宣德帝的威儀也會保守秘密。
可如今……
崔婉狠狠咬牙,都怪鄭三娘那個賤人多嘴,若不是她到處嚷嚷,或許今日這事她還有轉圜的餘地。可經過她這麽一鬧之後,這事兒便再也瞞不下去了。
若是尋常小官小吏的女兒遭受此事,或許會被一根白绫就此了結。可她是崔家的女兒,自然不至于爲了這種事情丢了性命,但皇室爲了遮醜,興許……興許會将她賜給端王。
思及此,崔婉的眸中不由浮現出一抹驚駭和惡心。
端王不過是太子身後的一個跟屁蟲罷了,若聖上真起了這般心思的話……那她的下半輩子豈非無望了?
不行,絕對不行。
崔婉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忽然聽到大門處傳來了幾聲鎖鏈的響動,她忽的擡起頭,目光期盼的往大門看去。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進來的是身穿胭脂色齊胸襦裙,外罩同色海棠大袖衫,梳着百合高髻,衣飾華麗的崔淑妃。
崔婉見到崔淑妃,目光一亮,仿佛一個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滿臉喜意迎上去,委屈道:“姑母,今日之事,今日之事四娘是被人陷害的。四娘絕不可能做出背叛表兄的事情。”
崔淑妃面色平靜,眸光波瀾不驚,辨不清喜怒。
崔婉見此不由得靠她更近,正要再次開口爲自己辯解,卻覺自己的左頰火辣辣的一疼。
“啪——”
崔婉她愣在當場,伸手捂住自己的左頰,眸中滿是難以置信,“姑母?”
“對不起你表兄的事情?四娘,今日這事鬧到如此地步,你知道會對你表兄的名聲有多大的損害嗎?雖然你尚未過門,但你是聖上禦賜給他的正妃,現在外頭的人都在笑他被自己的兄弟戴了綠帽子。”
崔婉捂住臉頰,眼眶微紅,漸漸濕了,她咬牙道:“姑母,此事四娘也是被人陷害的。”
崔淑妃冷笑一聲怒道:“那能怪得了誰?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太蠢。”
崔婉被她罵得不敢擡頭,隻能将所有的委屈和苦都往自己肚子裏面吞,她點頭道:“是,都怪四娘自己太蠢,可那個甯六娘實在是太過狡猾,我一定是被她陷害了。姑母,四娘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穿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太子送給甯玖的那件衣袍。”
崔淑妃聞言,眸色一驚道:“你說什麽?”
崔婉連連點頭,而後将崔淑妃帶到屋中,将自己的衣袍和甯玖的衣袍送到了崔淑妃的手中。
崔婉這樣一提,崔淑妃也有了印象。
是了,今日那個甯六娘入場的時候穿的便是眼前的這件青色的騎裝。
思及此,崔淑妃眸中浮現了一抹深思。
若真是按照崔婉所言,今日這場局極有可能原本是爲了甯六娘所設。這樣推斷的話,這最後和端王滾在一起的原本也應是甯玖,而非崔婉。
端王與甯玖有染,誰獲益最大?
自然是齊王和晉王。
崔淑妃的眉頭不由一跳,心裏隐隐有些東西呼之欲出。
前幾日,她派人去晉王府探望晉王的時候,那人帶回話來,說晉王正在籌謀一事,不日便可報他這次在壽宴上的一箭之仇。
當時,崔淑妃還沒放在心上,可依照眼下的事來看,這話似乎有些蹊跷了。
晉王此次行事隐秘,爲了不露出風聲讓獵物有所察覺,就連崔淑妃也沒有說,他直接派了自己的親信來設下了這場局。
崔淑妃想了想,心中忽然生出一計,她面上露出一個笑意,拍了拍崔婉的肩膀,然後對她道:“剛才是我太過沖動。”
言罷,又目露愧疚地看了一眼她的臉道:“現在可還疼?”
崔婉搖了搖頭。
崔淑妃左手握緊手中那件青色的衣袍,随後道:“四娘放心,此事姑母一定會爲你做主,現在你将這青色的衣袍交給我,我這就到聖上面前替你讨回公道。”
崔婉聞言先是一喜,可随後目光落在那件青色的騎裝上後,沒由來的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崔淑妃見此道:“四娘可是信不過姑母?若你信不過姑母,那你便将這東西留在此地,切記要好好保管。”
這話一落,崔婉心中不由一驚。
她現在正被關了禁閉,一會兒不知道什麽人要到這裏來,若是這衣袍讓其他人拿走,到時候她不是什麽證據也都沒有了嗎?
這樣一想,崔婉便點頭道:“那,四娘便将這衣袍交給姑母,還請姑母務必要替我讨還一個公道。”
崔淑妃點了點頭,而後離去。
崔淑妃回到自己的宮殿後,将手中那件衣袍扔在地上,對自己的親信道:“去查一查此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淑妃剛剛将宮人差出,便有晉王親信進來對崔淑妃說明了今日晉王的一切行動,崔淑妃聽完之後,美眸一睜帶了些怒意。
她道:“這麽大的事情,他也不與我商量商量。”
下屬回道:“此事行事隐秘,晉王殿下怕事情洩露,所以才沒有告知您。而如今這局出現了纰漏,崔四娘子同端王……”
崔淑妃揚手,示意他停住,雙眉微微的蹙着,思索片刻後道:“此事你待我想想,你們速去将線索處理幹淨,切莫讓人發現是你們做的。”
那人出去之後,崔淑妃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件青色的勁裝上面,随後喚來自己的宮婢道:“将此物拿下去燒了。”
與崔婉的公道相比,自然是她兒子的前程重要。若是到時候崔婉咬定此事事先是針對甯玖,然後被甯玖察覺才讓她頂了包的話,難免不會牽扯出晉王。
所以爲了保險起見,自然要将這些東西銷毀幹淨才是。
很快,崔姑姑便将那衣袍燒掉,回來向崔淑妃複命。
崔淑妃點了點頭道:“甚好。”
崔姑姑看了崔淑妃一眼,陪着幾分小心的道:“娘子将那衣袍燒了,那四娘子那邊?”
崔姑姑是崔淑妃從崔家帶來的老人了,所以她一直稱她爲娘子。
崔淑妃道:“還是那句話,要怪就怪她自己太過愚蠢才被人算計了。本來我是存了心想讓她當我的兒媳的,畢竟也是個知根知底的。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或許她與我兒實在是沒有那個緣分。”
崔姑姑點頭歎道:“也是,這就是四娘子的命吧。”
崔淑妃保養得如蔥白一般的手指輕壓着自己的額頭,眸光微斂道:“四娘這次折了就折了吧,或許我們還可爲晉王謀取一門更好的親事。”
崔家是她的娘家,一直以來就是站的晉王這對,這麽多年與太子和齊王一派鬥得水深火熱,到如今與晉王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斷然沒有此時退出的道理。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支持晉王到底。
娶一個崔家的娘子爲正妃,崔淑妃原本就不願,可架不住宣德帝賜婚。
如今正好,崔婉将這個正妃的位置空出來,他們晉王一派還能獲取到通過姻親,獲取更多的資源。
*
端王被押入自己暫居的寝殿之後,得的也是和崔婉一樣的待遇,大門在第一時間就被落了鎖。
此時偌大的殿宇裏面一個奴仆都沒有留,隻餘端王一人在内。
端王原本倒也安安靜靜地呆着,一點也不像是個大禍臨頭的人。
隻是,他越想心裏頭便越發不安。
正在此時,一旁的窗戶忽然傳來了幾絲細小的聲響,接着一張潔白的紙從窗縫裏被塞了進來,端王故意在殿内發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将外面守衛的戒心消磨完畢後,這才到了窗前将那紙條納入手中。端王快速的把紙條打開,隻見紙上寫着“太子殿下不知所蹤。”
端王眸色不由一沉,手指收緊,指骨泛白,神色陰郁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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