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玖乃是東陽侯府的貴女,按理來說應是和東陽侯府的女眷劃分到一起的。
但不知是不是特别優待,最後她一人竟得了一處極爲軒敞開闊的大院子,引得其他貴女欽羨連連。當然,得如此優待的不隻是甯玖,崔婉和鄭娴二人也是單獨劃分的一間院子,就連伺候的宮女也比其他宮殿要多得多。
于是有那眼酸的便暗自嘀咕說:這便是準王妃和普通人的待遇,誰叫這幾人投了個好胎呢,旁人就算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行了大半天的路,宣德帝和百官都因舟車勞頓很是有些疲倦,用過晚膳之後便由宮女侍候着,早早歇下了。
上一次甯玖來甘泉行宮因有前世的記憶,便在各處都作了謀劃,可以說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但前世秋狩的時候,她還在白雲觀,所以她并不大清楚這次的秋狩會發生什麽事情。許是因爲未知和一種莫名的直覺,甯玖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最後懷揣着這份不安,她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翌日,宣德帝穿着禮服祭祀之後說出一番贊詞之後便射出了秋狩的第一支箭。由于今年有外國來賓,第一日的章程也做了些調整,下午時分,南秦和諸國來使各派人馬,組成了兩個隊伍進行了一場蹴鞠比試。
胡人雖善騎射,但對于蹴鞠卻并不及南秦人在行,最後自然是南秦這方取得了勝利。
宣德帝龍心大悅,晚上與行宮設了宴會,宴請百官和諸國來使。至于女賓們則是由王貴妃主持,去了清涼殿參加簪花宴。
甯玖借身子不适爲由推了晚上的宴會,并未出席。
最後,王五娘奪得了秋狩簪花會的魁首。不過令甯玖意外的是甯珊竟也參加了這次的簪花會,還奪了個第二的名頭。
甯玖躲過了第一日的簪花會,卻沒能躲得過第二日的狩獵。
簪花會結束後,宣德帝親自差了内侍來甯玖的院中通知她明日的狩獵,還命人送來了一套淺青色的騎裝,說是太子親自爲她準備的。事情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她自然不能再做推辭,隻好言明日的狩獵她會出席。
翌日天剛放亮,甯玖便被紫蘇從被子裏拖了出來梳妝。紫蘇替甯玖梳好一個簡單的發髻之後,便拿起昨夜内侍送來的騎裝要替甯玖穿上。
昨夜這衣服送來之後甯玖便已查過,并未被人動過手腳,爲除去隐藏的憂患,甯玖還叫紫蘇拿來了消毒粉,将那衣裙裏裏外外都擦拭了一遭。若非如此,即便是太子所送的衣服,甯玖也是輕易不敢穿的。
紫蘇拿過衣服之後,手撫上那騎裝滑滑的料子,歎道:“不愧是宮中的東西,這料子就是要比外頭的精緻得多。”隻是很快,她神色便浮出幾絲擔憂,“可娘子的傷還未好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作何想法,非要娘子你去參加明日的狩獵。”
話雖這樣說,但她仍是認命地将衣服抖開,上前欲服飾甯玖更衣。
甯玖的目光落在太子送來的衣服上,頓了幾瞬。忽地,她想起了上次鄭氏母女二人算計她的場景。
這樣一想,甯玖的眸光便不由得沉了幾分,她道:“那衣服先放在一旁,你将我這回帶的那件玄色的勁裝給我拿過來。”
紫蘇不解,“六娘子,這衣服的确要叫人提防,但這畢竟是太子送來的東西,若是你今日出席不穿這衣服,拂了太子的面子……”
甯玖道:“太子送來的衣服我會穿,但是我自己的那件勁裝也要穿。”雖然不知太子出于什麽心态要給她送衣,但的衣服既然送到了,她便必須得穿。否則,到時候不知又要被扣上個什麽大帽子。紫蘇眸光一亮,而後頓悟,“奴婢知道了,這就去替你尋衣。”說着,紫蘇很快從箱籠裏取出了一件暗紫近玄的勁裝。
甯玖點了點頭,這才讓紫蘇繼續替自己更衣。
甯玖想了一夜都想不通宣德帝派人來請自己出席狩獵的意圖,直到次日她到了甘泉行宮的廣場,知曉了事情的首尾之後,一切都變得了然。
此時甘泉行宮的廣場上,馬匹弓箭以及護衛都已就位,廣場周邊的各色的旌旗迎風而動,煞是威風。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此時立在廣場中間六種不同顔色的旗子。
原來今年的狩獵與往年的相比很是有些不同,不僅是郎君們要參加,貴女們也要一同參與。加之今年在甘泉行宮的不止有南秦人,還有外國來使,所以宣德帝便策劃了一場比賽,将南秦的貴女和兒郎們組成幾個隊伍,并與諸國來使組成的隊伍一同比試。
屆時,獵得獵物最多的人,便爲今年秋狩的勝者,将會獲得厚賞,排名最末的那隊伍便要接受懲罰。
等到衆貴女和兒郎都到齊之後,宣德帝在上首揚手,陳德便笑眯眯上前幾步,在衆人的注視中道:“關于今年的秋狩,陛下有話要講。”
言罷,陳德退回到宣德帝的身後。
宣德帝朗聲道:“今年的秋狩,朕想出了一個新的玩法。便是我南秦的兒郎和女兒們組成隊伍一同狩獵,屆時獵得獵物最多的隊伍有賞,至于獵物最少的隊伍,便是要懲罰的。”
宣德帝此言一落,兒郎們倒是興奮了起來,但貴女的面色顯然不大好看。
這可是狩獵,又不是玩樂,平日裏他們都是嬌生慣養的人兒,哪裏吃得了這些苦?但宣德帝既已如此發話,她們心中再是不願也隻有硬着頭皮撐着。
下面這些貴女的神色自然是沒能逃過宣德帝的眼,他神色定定,不辨喜怒。
一旁的王貴妃見此,神色略有些尴尬,不由下意識勸道,“陛下,這獵場上面刀箭無眼,諸位小娘子細皮嫩肉的,若是磕着碰着了那該如何是好?”
崔淑妃也覺得宣德帝這番行爲不妥,勸道:“是啊陛下,王貴妃說得對,這小娘子們怎麽能與兒郎們相比,讓他們加入狩獵,怕是不妥。”
宣德帝聞言,“我南秦的女子可沒有這般嬌氣。”言罷,他擡眼看了一眼鄭德妃,不輕不重地道:“德妃,你也認爲今日之事不妥當嗎?”
鄭德妃素來是信奉明哲保身的原則,眼前宣德帝的神色看似淡淡,實則眼神很是堅定,顯然他心中已然對此事有了決斷。
思及此,鄭德妃面上揚起一個笑意道:“陛下既然做此決定,想必自有陛下的思量。妾不懂這些,陛下決定便好。”
宣德帝滿意一笑,朝她點了點頭,“嗯,還是德妃知朕心意。”
王貴妃和崔淑妃聞言神色微僵,尤其是崔淑妃,有些不滿的看了鄭德妃一眼。
眼下聖上既然執意如此,她們再繼續阻撓不但毫無用處,反倒會惹得聖上不快。于是王貴妃和崔淑妃二人不得不改了口,順着宣德帝的意思說話。
宣德帝的神色這才緩和了許多。
他的視線在下方遊移一圈後,朗聲道:“或許有人會對朕此舉不解,不明白朕爲何要讓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們也加入隊伍當中。”
宣德帝這話的确戳中了下方很多貴女的心思。
他雖是這麽說了,她們卻不敢答話,當下一個個的充作鹌鹑,故作不懂。
宣德帝也不管這些,繼續道:“諸位莫要忘了,我南秦是在馬背上打的天下,文能定國,武能安邦,如今天下雖是太平,卻也不能貪圖安樂,疏于武功。我南秦女兒可以不精騎射,卻絕不能忘記祖輩的武之雄風,也絕不能不知将士們的不易,是以今日朕才執意讓你們一同加入秋狩的隊伍。”
宣德帝話一落,下方的貴女們連連附和,“陛下聖明。”
“陛下一片苦心,臣女必不敢忘。”
宣德帝的手往下面壓了壓,待到下面安靜之後他又道:“你們大可放心,雖然今日你們需與兒郎們組隊一同參與,但若有不精騎射者也大可不必擔心,屆時兒郎們捕獵的時候,你們在一旁好好看着便是。朕要今日主要是讓你們不忘這等精神,并非要你們上前拉弓捕獵。”
末了故意調笑道:“再說這騎馬射箭本都是兒郎們的事情,若我南秦要你們這些嬌女子做這個,那我南秦兒郎的臉面該置于何地?”
齊王聞言率先站出身來,笑着道:“陛下所言極是。”言罷又對着貴女們他們一禮道:“諸位小娘子放心,隻管将今日的狩獵當做踏青,屆時自會有我們這些兒郎們護着諸位。”
太子也笑道:“是了,諸位小娘子盡管放心便是。”
齊王和太子的話一出,在場的諸位貴女的神色放松了許多。
是了,明面上她們是同這些兒郎們一同去狩獵去了,可換個角度想,實則卻是和這些英武的兒郎們獨處的機會。
思及此,在場有些小娘子不由得偷偷打量起自己的心上人來,好些娘子的耳尖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紅霞。
宣德帝見此不由朗笑,随後道:“看來諸位都認爲朕這個法子不錯,那便做好準備吧。還是那句話,奪魁的隊伍,朕有重賞。”
齊王挑眉笑道:“今日這玩法的确妙極,不過,兒有一事不解,我們這隊要如何來組?”
宣德帝聞言給了陳德一個眼風,陳德笑了笑上前道:“各位不必擔心,這組隊的結果,陛下已經根據諸位綜合的實力劃分出來了。今日一共有六支隊伍,分别由太子殿下,楚王殿下,齊王殿下,王四郎王洵之,顧三郎顧修遠,以及突厥的小可汗各自帶領一隊。”
陳德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太子殿下帶領的第一隊,分别是端王殿下,孟三郎孟嘉,甯六娘甯玖,崔四娘崔婉以及柳二娘柳若靈。”
“楚王帶領的第二隊,分别是王五娘王蘊,顧三娘顧婉儀……”
“……”
“最後便是突厥小可汗阿史那穆爾帶領的隊伍,由突厥,回鹘以及吐蕃的來使組成,各位可有異議?”
薛珩餘光不動聲色暗自打量着甯玖,聞言後道:“隻要最後的獵物最多,便可獲勝是嗎?”
陳德點頭,“是了,不過有一點諸位需要事先知曉,若是獵得猛獸,諸如熊類,一律抵五隻野兔野雞的量。”
衆人點頭。
“此次狩獵一共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後諸位需回到此處,屆時誰獲得獵物最多,誰便獲勝。”
衆人又詢問了一番注意事項後,便有序的依次朝着行宮後山的林子出發了。
臨走之時,陳德故意到太子近前,笑眯眯的道:“太子殿下,甯六娘她身子有些不适,屆時你可要多多照顧照顧,此次機會難得,你務必要好好表現,可不要浪費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太子連連點頭,示意陳德放心,随後目光落在穿着一襲青色勁裝的甯玖身上。
她穿着自己送她的勁裝,太子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他一定不會讓宣德帝失望的。
甯玖聽到隊伍分配之後,下意識地微皺了眉頭。
雖然她大概猜到自己會和太子被分作一隊,但她沒想到薛昱和崔婉二人也和自己同在一個隊伍。
難怪從昨日起她的右眼皮就跳個不停,原來是在這兒等着。
思及此,甯玖不由愈發警覺起來。
見孟嘉正朝他擺手走來,心中這才微松了口氣。好在她表兄和她分在一隊,屆時若是有人意圖作妖,憑他的功夫也能夠解決自己的很多煩惱。
這次的秋狩甯珏也來了,他被分到了顧修遠的隊伍。
甯珏見甯玖,忙上前招呼道:“一會兒你自己務必小心,若是中途不舒服切莫硬撐,你隻記住一句話,什麽也沒有自己的身子要緊。”
甯玖點頭,“阿兄也要小心,務必照顧好自己。”
甯珏一笑,“放心,兄長有分寸的。”側首間,見孟嘉正往這邊來,忙道:“三郎,待會兒六娘就交給你了,若是她有半分損失,到時唯你是問。”
孟嘉笑着上前搭住甯珏的肩膀,“放心放心,有我在,一切無事,一切無事。”
甯珏點頭,幾人又說了幾句,甯珏便往前頭去了。
不遠處,崔婉則沉着臉,似乎對自己的分組很是不滿。
而同和甯玖一組的柳若靈此時正微垂着眸,眸中滿是竊喜。她和端王被分到了一隊,這意味着一會兒她有許多和他相處的時間。
不過,當她擡眸看到甯玖的時候,神色便冷了許多。
上次在明文堂,就是因爲這個甯六娘,她才被剝奪了入學的資格。
思及此,柳若靈不由咬緊了自己的牙。
太子見甯珏走後,走到甯玖的跟前,對她身側的孟嘉道:“孟三郎君,孤有話對六娘子說。”
孟嘉見狀,摸了摸鼻子,随後道:“我先去看看我的牽來了沒。太子殿下,容我先告退。”
太子點頭。
孟嘉才走出去一會兒,便遇着迎面朝他走來的薛珩,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方才你們在說什麽?”
孟嘉不以爲然,“還能說什麽,我表兄讓我好好護着六娘,話說完之後太子便過來了,說是有話要同六娘說。”
說完,孟嘉回頭遙遙地看了一眼正與太子交談的甯玖,摸着下巴笑道:“還别說,這樣瞧着六娘和太子殿下,郎才女貌,倒很是般配的嘛。”
薛珩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落在不遠處相談甚歡的二人神色,唇下意識地抿緊。
孟嘉見薛珩神色不太好看,不由狐疑道:“九郎?怎麽我瞧着你心情不大爽?”
薛珩收回目光落在一臉未覺的孟嘉身上,“是嗎?我不覺得。”
薛珩這話是在回孟嘉的前一句話,孟嘉卻以爲他說他心情尚可,于是便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說了,牽馬去了。上次狩獵輸了你兩張皮,這次不若再比試比試?”
“手下敗将,比什麽比?”
孟嘉不樂意了,“你這樣講,我還非比不可了。我給你說,今日我……”
薛珩的眼光落在朝甯玖和太子二人靠近的端王身上,眉頭微皺。
他沉聲道:“比試是其次的,今日你的主要任務是好好護住你的小表妹才是。”
孟嘉雖粗放,卻也聽出了薛珩這般冷沉的語氣裏顯示是話裏有話。
他收了面上的笑,看着薛珩道:“什麽意思?”言罷,下意識回首看了眼甯玖等人所在的方向。
薛珩招手,領着孟嘉到了一個稍微僻靜之所,壓低聲音道:“你記住,務必多防端王,此人……不簡單。”末了又道:“今日這林子裏面埋了暗衛,若你們遇險,屆時你以口哨爲号,三長一短,屆時自然有人接應。”
想了想,薛珩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又從懷裏摸出一個白瓷瓶,“這是解毒丹,興許能派上用場。”
孟嘉收了薛珩的哨子和解毒丹後,神色微訝,“端王真有那麽厲害?”見薛珩不答,他有狐疑道:“你突然對我這麽好,真實有些不習慣。”
薛珩聞言,嗤笑,“本王對朋友一向仗義。”
“我還有事,先走了。”
孟嘉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己手裏的東西,随後将之裝到自己的錦囊裏面。
方才孟嘉走遠後,太子便上前對甯玖道:“六娘子,孤知道你今日身子不舒坦卻還要出席,實在是有些勉強。不過今日這場合……”太子面上露出幾分爲難之色,“旁人都出席了,若你缺席的話,的确是有些不妥。”
甯玖點頭,表示理解。
太子見此微松口氣,道:“不過你放心,一會兒你隻需騎到馬上,跟在孤身後便是,孤自會護你周全。”
說完,太子對着甯玖一笑,這笑算得上是讓人如沐春風。
甯玖點頭回應道:“太子殿下不必見外,一會兒我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行事便是。”
太子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柔聲道:“這衣裳可還合體?”
甯玖點頭,回以一笑,“非常合身,多謝太子殿下一番心意,六娘很歡喜。”
見她笑着說歡喜,太子竟不由得生出了些緊張感,心中更是慶幸聽了端王的意見給她送了衣裳。
大抵太子是頭一次送女眷禮物,他的心中很是有些不自在,看着不遠處的馬匹,忙轉移注意力問道:“六娘子可有挑好的馬匹?若是沒有,孤倒是可以替你挑上一匹。”
甯玖笑着搖頭道:“多謝太子殿下。此次前來六娘自己帶了馬匹的。”說着,便有人将甯晟爲她準備的一匹白馬牽了過來。
有了上次在甘泉行宮的遭遇,甯玖自然不敢騎甘泉行宮裏的馬,免得到時候,骨頭被人拆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端王此時已然上了馬,走到太子跟前的時候又翻身下馬,對太子道:“殿下可準備妥當?齊王他們的隊伍已經出發了,咱們可不能落了下風才是。”
太子點點頭,随後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對甯玖道:“那我們走吧。”
甯玖點了點頭,在端王在她身旁的時候隻微微颔首,表示見過。
端王自然體會出了她對自己的冷淡,見此眼中不由劃過一抹譏诮,眸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眼底的譏色更深了些。
瞧不起他?呵,既然敢穿上這件衣裳,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端王右手拂過自己腰間錦囊裏的瓷瓶,垂首輕笑。
乖東西,一會兒本王就放你出來透氣。
太子帶領着甯玖以及一幫護衛,浩浩蕩蕩的往叢林裏的西方去了。
這次晉王被關了禁閉,未能來甘泉行宮,可謂是丢夠了崔婉的面子。此時她又被劃分到太子的隊伍裏,想着今日要和甯玖相處一天,她便覺得不爽至極,所以一路上一個人遠遠的落在後頭,擺明了是不想和太子等人走得太近。
太子見此皺眉,知道崔婉是故意拖慢他們的行程,便對着旁邊的端王說了幾句話,端王聽後點頭點頭,勒緊缰繩掉頭,轉身到了崔婉的跟前道:“崔四娘子可是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的話,可以在此歇歇,太子殿下說屆時會留幾護衛護你安全。”
崔婉本想答應,但想着上次甯玖和鄭娴在甘泉行宮的遭遇,心裏忽然一緊。
這甘泉行宮裏人又多又混雜,加上這次還有那麽多胡人,若是她一人留在這裏,到時候遇見心懷歹念的人,該如何是好?
這樣一想,她當即便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我就是覺得有些氣短,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端王對不遠處的太子點了點頭。
待崔婉歇了半晌之後,端王站在她的面前,面上揚起一抹和煦的笑意道:“現在休息好了嗎?”
崔婉有些厭惡他的催促,眸光有些不以爲然的落在端王神上,面上卻依舊是帶着得體的笑意道:“休息好了,我們繼續前行吧。”
端王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言罷,翻身上馬,勒緊缰繩便往前面行去。
隻是他轉過身後的神情不複方才的和煦,反而是變得有些陰沉。
此時他的馬落後甯玖幾步,待他的馬與甯玖并駕的時候,他面上揚起一個笑意,對甯玖道:“聽聞六娘身子有些不适,不若你在此歇息歇息吧。”
孟嘉見端王靠近,不由得想起臨走時薛珩的吩咐他時的情形,他一臉戒色,忙勒馬上幾步靠近甯玖,就怕他會對甯玖有不利。
孟嘉走近,聽到端王是在勸甯玖歇息的時候,這才不由得微微放了心。
端王不動聲色的将孟嘉的戒色收入眼底,心下暗笑。
天羅地網他早已經布下,這個時候就算要提防,又能防得了什麽?
孟嘉也知道甯玖的肩膀傷勢還未痊愈,當即勸道:“六娘,他說得有理,你不若在此歇歇吧。”
甯玖擡眸看了端王一眼,眸光極淡。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若是旁人叫她在此歇歇,她或許會應允,但說這話的是薛昱,說什麽她都不會單獨留在此地,就算是有護衛相護也不行。
甯玖笑着搖了搖頭道:“哪有那麽嬌氣,我身子挺好的。不過是騎個馬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還是趕快趕路吧。”
說着便不再理會,勒緊馬繩,往前頭行了幾步。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灌木裏發出了一陣窸窣的聲音,太子聞聲神色微凜,不由一喜,連忙朝着目标所在區域搭弓拉箭。
隻是,不待太子的箭射出,便見一隻黑色的箭雨率先破空而來,沒入了灌木叢裏中。
“嗷……”動物吃痛的哀嚎聲傳來。
太子下意識皺眉,正想着是誰搶了自己的獵物,便見一身紫衣,身形颀長的楚王策馬趕到了這邊來。
楚王的馬兒在距離太子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他的唇邊揚起一個笑意道:“本王追着這東西,未想竟一路跑到你們這頭來了。”
楚王的身影一出現,他身後便有兩個騎着馬的護衛上前,将灌木叢裏的東西拿出,竟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楚王的這一箭射的極準,正正好射中那狐狸的眼睛,若是在偏上幾分,這張狐狸皮便要多上些瑕疵了。
與甯玖等人同行的柳若靈看到這狐狸皮,雙眼不由一亮道:“這狐狸的皮毛真純啊,渾身雪白,好似那雪團子似的。它這身皮子若是能做個圍脖,必然很是暖和。”
然而她這話一出,旁邊并沒有一人搭腔。
仿佛一塊沉入大海的石頭,連個波浪都沒掀起來。
對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楚王的目光隻在她的神色停了一息,便似穿過空氣一般略過了她。
柳若靈頓覺尴尬至極,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微垂着頭。
太子見來人是楚王,不由一笑道:“原來是九叔啊。”
言罷,他看了一眼被楚王射中的那個狐狸,歎道:“九叔的箭法真是妙極了。這一箭不偏不倚,正正好射在那狐狸的眼上,未損害這皮子分毫。”
楚王道:“哪裏,不過是湊巧罷了。既然這東西本王已經抓到了,那本王便先行一步了。”
太子道:“九叔慢行。”
楚王一揮手,便帶着自己的兩個護衛掉頭。
隻是掉頭的那一瞬,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在甯玖的身上停留了幾瞬,甯玖故作未察覺,微微側首望着一旁的樹幹。
未過多久,哒哒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端王将這一切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心中忍不住嗤笑。
而後他又将目光落在甯玖的身上,想着自己一會兒的安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腰側錦囊裏的那個瓷瓶,心中不免湧上了幾分快意。
快了,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太子等人一路前行,路上也雖也獵到了些獵物,但卻不太樂觀。
一衆人馬又往前騎了一會兒,派去前方查看路線的侍衛策馬回來,神色匆匆道:“啓禀太子殿下,我們在前方發現了二隻黑熊。”
太子聞言眸色不由得一亮,這一路走來,不知是運氣太差還是怎麽,他們獵到的獵物十分的少,眼下已然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太子的心中便不免有些焦躁,如今得知前方有兩隻黑熊,太子不由興奮了起來。
人都是争強好勝的,但凡是比賽,人們下意識便想争個輸赢,這是人類的天性。
況且此次比賽的人裏還有其他部落的人,奪不了魁首便罷了,得個中間名次也好,太子決不想自己的隊伍到時候做那墊底的。
光是想起那場景,太子便覺臉上無光。
他絕不能讓這樣的局面發生。
比賽之前,陳德說過猛獸類的一隻獵物能抵尋常的五隻。若是他能獵得一頭黑熊,便相當于是尋常獵物的五倍,眼下這裏有兩隻黑熊……幾乎是瞬間,太子便心動了。
隻是,若僅憑他一人的話,怕是會擺不平那兩隻黑熊。
想了想,于是太子便對旁邊的端王道:“前去探路的侍衛發現了兩頭黑熊,若是我們能将這黑熊捕獲,那麽我們便不用愁獵物的數量了,趁着那兩頭黑熊還未被其他隊伍發現,正好将之一網打盡。”
端王聞言面上也露出幾分欣喜之色,但随後他看了一眼還留在原地的女眷們,故意露出猶豫道:“我們若是走了,那這些女眷們……”
太子想了想,眉頭一皺,随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孟嘉身上道:“就讓孟三郎在此保護這幾位女眷,那熊就在前頭不遠處,我們二人去去就回,也耗不了多少時間。”
端王聞言覺得有理,點了點頭。
于是太子便出面和孟嘉交涉道:“孟三郎君,侍衛在前頭發現了黑熊,孤與端王欲前去将黑熊捕獲,你就留在此守着三位小娘子罷,如何?”
孟嘉聽到黑熊,眼睛也不由一亮,他本也想前去捕獵,但想着臨走時薛珩囑咐的話,當下便隻好點頭答應,“太子殿下,你們就放心的去吧,這裏有我守着沒事。”
端王的餘光從孟嘉的身上掠過,複又快速收回,他的右手垂在身側,隔着一層薄薄的錦囊将裏面的塞子撥開。
正在此時,甯玖忽覺右手一疼,忙将手拿起。
隻見,原本白嫩的右手好似被什麽不知名的蚊蟲給蟄了一下,溢出了一絲米粒大小的血珠。
她眉頭一皺,唯恐什麽不明不白的東西會循着這味道盯上自己,忙将右手握拳,以此止血。
端王的眼風從她的身上掠過,眼裏的得色更濃。
很快,太子和端王二人便帶了一半的護衛往前面去了。
待太子殿下他們走後,孟嘉便勒緊缰繩,下意識靠近甯玖幾步道:“這個端王不是什麽好人,六娘你務必要小心。”
甯玖有點微訝,“三表兄何出此言?”
不是她看不起孟嘉,而是她這位表兄實在是粗枝大葉,平日裏粗心慣了,哪能注意到端王的異常?
孟嘉壓低聲音道:“九郎告知我的。雖然他平時吊兒郎當的,但是關鍵時刻,他和顧三郎二人的話都是很靠譜的。”
甯玖有些意外,又是楚王?
孟嘉在這邊同甯玖說話,崔婉則在不遠的後頭陰陽怪氣的道:“有些人還真是好命啊,太子殿下臨走時還吩咐了人要好生保護,不像我們,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甯玖聽到崔婉的這段嘲諷,心下不由冷笑。
噓寒問暖也不是這麽個用法。她知道崔婉是想要挑事,并不願意與她多言,渾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的周遭。
眼下若是四處走動,保不準會遇上什麽未知的危險,方才太子帶了一半的護衛,此時這裏還剩二十人,若是有人要想對他們不測……怕是不妥。
但若繼續留在此處,甯玖也覺得不大妥當……
想了想,甯玖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
甯玖等人在此地等了約莫半刻鍾後,林間忽然起了白茫茫的煙,瞧着有幾分像是霧氣。
隻是,此時已是下午,林中絕不可能有霧氣……是以看到這層白煙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飄散的時候,甯玖第一時間便屏住了呼吸,還順道給了孟嘉一個眼神。
孟嘉從小便和甯玖玩在一起,自是默契十足,當下便屏住了呼吸。
甯玖本想出聲提醒周圍的護衛和崔琬等人,誰知那白茫茫的霧氣隻在瞬間就變得極爲濃郁,那白茫茫的一片幾乎将人吞噬其中。
甯玖隻好掩住口鼻,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
崔婉疑惑的聲音傳來,“這白煙是怎麽回事?莫不是有什麽地方燒起來了吧。”
柳若靈也附和道:“是呀,方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起霧了呢?”
崔婉使勁兒地嗅了嗅,随後面色一僵,有了絲不好的預感,“不好,這東西興許有問題!”
她這話一落,在場的衆人都意識到了不妥,他們正想要屏住呼吸。
可惜……已經晚了。
崔婉、柳若靈和周遭的護衛等人都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霧氣,未過多久,他們的身子開便開始漸漸發軟,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
這神秘白煙來得快,去得也快,随着風一吹,很快便消失殆盡,無影無蹤。
若非是地上齊刷刷的倒了一群人,甯玖都要懷疑方才的那絲霧氣是錯覺了。
甯玖感到自己身下的馬正變得疲軟無力,心道不好,忙從馬上下來,與孟嘉一起退到了方才未被霧氣飄過的地方。
孟嘉眉頭微蹙,“這是怎麽回事?”
甯玖眼眸眯了眯,想着方才的情形,心中不由湧上了一個懷疑,但也并不十分确定,她道:“若我所料沒錯,這東西,極有可能是沖我而來的。”
孟嘉一聽,神色一驚道:“既然如此,還不快些離開這兒。”
甯玖想了想點頭,屏着氣息,往崔婉的方向靠近,孟嘉見此瞪大眼睛,“六娘,你要幹什麽?”
------題外話------
我看了下評論,69是什麽鬼?聽不懂哈哈哈
——感謝——
1Jun夏秀才投了1張月票
比心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