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從永安城往西北去的一些城池内,不時能便瞧見這批流放的罪尼。但凡是這些罪尼經過之地,都會受到當地百姓的熱情‘款待’。當然這所謂的款待自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盛情歡迎,而是爛菜葉臭雞蛋等物。
總之這淨明庵名聲如今已是臭遍了整個南秦。
時近黃昏,不遠處的天空聚起了層層鉛雲,陰雲低沉,随風飛速移動着。
負責押送罪尼前往西北,行于隊伍最前的明威将軍見此,不由得伸出右手示意隊伍暫時停在原地。
這烏雲的移動速度這般快,看樣子不久後就要下雨了。
明威将軍道:“暴雨将至,我們先找個地方暫作歇息,雨停了之後再走。”
天色漸黑,若是冒雨前行,屆時有有人生亂怕是會生出些事端,反而會降低後面的行路速度。
聽明威将軍下令歇息,有人提議,“将軍,屬下乃是涼州人,知曉這前邊不遠處有一座荒廟,不如我們便到那廟裏歇息吧?”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的士兵,因是此地的本地人,所以對這一帶的地形較爲熟悉。
明威将軍正想詢問是否有人熟知這一帶的地形,便有人冒了頭,當即點了點頭,“很好,那便由你帶路,引我們去那破廟。”
若是尋常,他們或許會選擇就近的平地就地燒火做飯,可眼看暴雨将至,若是繼續在露營在外的話,一會兒雨下起來便麻煩了。
眼下能有一個遮風擋雨的破廟,對于他們而言已是極好的去處了。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方才那士兵所言的破廟,幾個負責夥食士兵選了快平地,就地搭竈架鍋子,開始準備晚上的吃食。
先前那些試圖偷懶的夥頭士兵也不是沒有動過讓這些罪尼替他們煮東西吃的心思,但自從上次有個罪尼竟試圖在押送士兵們的夥食當中下藥,被當場識破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動過這種偷懶的心思。
此事之後,他們決計不讓這些罪尼沾手任何有機會進入口中的東西。
明威将軍剛剛在鋪好的幹草上坐下,打算休整一番,便見一士兵神色匆匆而來。
“啓禀将軍,那,那個薛貞說她腹痛如裂,想要去如廁。”
明威将軍雖是個武官,但爲人卻比一般的兒郎心思要細膩一些,這也是爲何此次宣德帝會讓他來負責押這批人去西北的原因。
明威将軍眉頭微皺,早在之前,明威将軍便聽過薛貞這位前宣陽公主的鼎鼎大名,知曉此人是個極爲狡猾的人物。
“你去叫軍醫随本将軍一同過去看看。”
爲避免這這些罪尼路上生病,裝病,此次出行自然也有兩名軍醫随行。此番臨走之際,他曾接到過陛下的一道密旨。
宣德帝言,若是此行薛貞一路上老實安分,沒有生出什麽事端的話,待他将這些罪尼押送到西北後,可将薛貞放回,并奉上宣德帝提前爲她準備好的一筆錢财。
反之,若是薛貞生出其他事端,或是意圖在路上逃跑的話,那麽這道密旨便作廢。
想到那道密旨,明威将軍不由暗歎,陛下能這麽做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至于能不能把握這個機會,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其實私心裏,明威将軍自然是希望薛貞能夠一路上相安無事,順利抵達西北,若是如此的話,他也好向宣德帝交了這趟差事。
很快,明威将軍便到了薛貞的跟前。
眼前一個十五六歲,鬓發散亂,衣上滿是污垢的女子正捧着肚子靠在牆根,她的額頭滲出了密密的汗珠,潔白的貝齒緊緊的咬着下唇,似乎在極力抑制這疼痛。
見了明威将軍,她目含期待,擡頭忍着疼道:“明威将軍嗎?我不過是想要如廁,你的這些屬下都不允許,你們這麽多人,我一個小娘子,難道還會跑掉不成?”
雖說眼前這位已然不是公主,但好歹她也是宣德帝的女兒,且由于那道密旨緣故,這一路上明威将軍對她都還算是客氣。
明威将軍并答話,隻是讓了軍醫上前探她的脈。
薛貞忽然垂眸,被睫毛掩住的眼裏滿是嘲諷,薄唇微抿,将唇邊的得意隐藏得極好。
軍醫道了一聲得罪,上前便搭上了薛貞的脈搏。
随後,軍醫将二指從她的脈上移開,對明威将軍道:“啓禀将軍,此女的腸胃的确有些問題。”言下之意,她的腹疼應當不是裝的。
薛貞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樣,“看好了嗎?現在可以讓我去了吧,我是真的很難受。”
明威将軍點頭,随後指了旁邊一名士兵,“你跟着她去,務必要看好她。”
薛貞也沒反對,連忙起身,快步朝外面的樹林子裏跑去。
很快,她便找到一處樹叢,一邊用手分開過于茂盛的灌木,一邊對那士兵道:“喂,你在外頭等着便是,不許跟過來偷看!”
那士兵雖知曉她的身份,但見她這麽一副蓬頭垢面的樣子對自己說這種話覺得甚是好笑。
“放心罷,我就在這邊守着,我勸你最好莫要耍什麽花樣。”
薛貞忽然蹲下,故意用手在衣上弄出些摩擦聲,做出解衣的假象。
她在原地歇了好半晌,覺得自己的身體終于恢複了正常,面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說起來,此事還要感謝她自己有喜歡随身藏毒的習慣,否則今日這計劃便不能順利的進行了。
方才她服了一種能夠引起腸胃不适的藥,所以才成功的迷惑了那軍醫。
不過此藥的藥效隻有一炷香的時間,還好那個明威将軍來的及時,否則等她藥效過了,他再趕來的話,那她這份努力也算是白費了。
薛貞将藏在鞋底的一根毒針取下,眸光陰測測的。
此次她也是在被抓入大理寺牢獄後,才得知這淨明庵的案子原來是因那中書舍人韓源之子失蹤的那個玉佩爲導火索,才牽扯出來後面的一系列事情的。
當薛貞得知當時找到韓修的玉佩,甯玖也在現場的時候,她便無法淡定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的心中始終有一個感覺,此事必然和甯玖那個賤人脫不了幹系。
她薛貞從來都不是肯輕易認命,輕易認輸之人。
輸?她的詞典裏從未有過這個字。即使她在甯玖的手中屢次吃虧,但她絕不願意承認是自己輸了。
棋局未到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憑什麽她要到這苦寒的西北,而甯玖那個賤人卻能在繁華的永安享福?憑什麽崔泓和柳依依那賤蹄子能夠在永安日日相對,卿卿我我?
不,她決不允許。
敢讓她薛貞過得不痛快的人,她必然要讓她們過得更不痛快。
雖然薛貞不屑柳依依,但她有個習慣。她的東西,即便自己再不喜,她也容不得旁人來染指。崔泓于她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雖極不喜崔泓,但若讓柳依依和他二人過上好日子,她心裏是極不痛快的。
她必須回永安,必須要親手弄死柳依依那個小蹄子,還有甯玖那個賤人。
甯玖害她淪落到如今的這般境地,這個仇不報,她薛貞誓不爲人!
灌木叢外,那士兵一直靜靜的守候,時刻注意着周遭的動靜。
他等了半天,忽然聽不見灌木叢那頭的動靜了,不由得有些擔憂,試探的問道:“人呢?”
無人應答。
士兵心中有些慌,若是此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了,那他必受重罰!
“你還嗎?在的話就吱個聲,若不吱聲,我便要闖進來了。”說話的同時,他故意往前了幾步,腳踩在地面幹枯枝葉上發出的噼啪聲十分響亮。
依舊無人回答,士兵握緊手中的劍,正欲往前頭沖去卻聽薛貞的尖叫聲音忽然響起,“啊——”
士兵心中一松,人還在就好。
他連忙撥開灌木叢,沖上了前去問:“怎麽了?”
薛貞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指着一處低矮的草叢,壓抑着聲音道:“那個,那個樹叢裏面有蛇。頭還是三角形的那種。”
士兵一聽有蛇本不以爲然,可聽到薛貞說那蛇的頭呈三角時,便不由小心起來。
頭呈三角,那麽那一定是隻毒蛇,他抽出了手中的刀,慢慢的靠近。
薛貞指着那簇低矮的草叢,壓低聲音,似乎怕是驚動了那灌木叢潛伏的毒蛇,“就在那邊,就在那個地方。”
士兵一點一點靠近,而後微微的弓着身子,用自己手中的長刀往内探去。
他光潔的頸項,就這般毫無防備的呈現在了薛貞的面前。
薛貞原本僵直的身體放松,帶着驚慌的眸中被一種嗜血的冰冷取代,她右手撚緊毒針,心道:就是現在。
薛貞突然發難,朝着士兵毫無防備的緊後頸深深的刺去。
士兵隻覺頸部一痛,瞪大雙眸,“你,你——”
那毒實在是太猛,刺入的瞬間,那士兵隻覺全身麻痹,心中的話隻說了一半便說不出來了,随後轟然倒地。
薛貞從那士兵的身上抽掉毒針,小心的藏入鞋縫之間,想了想在士兵的身上搜刮一番,将他的令牌和錢财全部弄到手後,撒腿往方才他們來時經過的涼州城狂奔。
涼州城居西,現在還隐約能看到被陰雲隐住的日影。
雖然極其微弱,不過對于薛貞而言,足夠了。
他的父母兄弟不要她,舍棄她……沒關系,那她就自救,自己不放棄自己好了。
害了她的人還再永安城過好日子,她如何能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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