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撓一撓,借機緩解一下臉上的癢意。
可當她摸到臉上坑坑窪窪,起伏不起平的凸起,甚至還不小心沾到了一些軟膩濃稠液體時,如遭雷擊,僵在了當場。
一種前所未有的驚駭和恐懼爬上了她的心頭,甯瑾放下顫抖的手,将衣袖挽起,發現自己原本皓白的手腕上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
她拉開衣襟,褲腿……發現全身都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紅點後,頭皮都麻了。
“墨竹,墨竹!快,快給我取一面鏡子來!”
墨竹聽到她的驚呼很是吃驚,卻不敢有半分耽擱,連忙取了銅鏡小跑過來。
當近前的墨竹和翠芝二人視線觸及甯瑾的臉蛋兒時,二人雙眸瞪大,面上露出驚駭之色,好似是看到了什麽極爲可怕的東西。
甯瑾瞪大雙眸,對二人吼道:“怎麽,怎麽回事?你們看到了什麽?我的臉,我的臉怎麽了?”
兩個丫鬟立馬跪下,頭垂得低低的,半句話都不敢多言,生怕甯瑾遷怒于她們。
甯瑾恨恨的瞪了兩個丫鬟一眼,猶豫再三,終于将那枚銅鏡放在自己的眼前。
饒是她已做過心理準備,可當她視線觸及鏡中的畫面時,還是被驚得發出了一聲凄厲慘叫。
“啊——”
“我的臉,我的臉……”
但見那銅鏡當中的女子整張臉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狀如火瘡,皆戴白漿,其中一部分的紅色斑點已然潰爛發膿,從破開的皮膚裏流出濁黃的膿液,散發着難聞的腥臭,瞧着極爲駭人。
甯玖壓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真相,看過一眼後便将銅鏡扣了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是了,她一定是在做夢。
是了,一定如此。
甯瑾懷着一種微小的希冀再次将銅鏡舉在面前,再次看清鏡中人後,她的手顫巍巍的扶上自己面上的肌膚。
手下的觸感不再如同往昔那般滑膩,反而是一種極爲令人惡心的起伏和黏膩。
這種感覺……不是夢,是真的是真的。
她的臉毀了,毀了!
甯瑾怒不可遏,啪地便将手中的銅鏡朝着跪下的兩個丫鬟狠狠的砸下去。
墨竹離得較近,額頭立時便被那銅鏡砸出個血痕。
墨竹顧不上額頭的疼痛,反倒是寬慰道:“七娘子,别,别擔心,您的臉會好的。”
“别擔心?你說得倒是輕巧!”
翠芝也道:“墨竹姊姊說得沒錯,七娘子你的臉上是,是……”
面對甯瑾越來越冷的眼神,翠芝忽然有些不敢往下說了。
甯瑾眸光如刀,厲聲道:“是什麽!快說!”
“是,是虜瘡!”
甯瑾臉色立時煞白。
“虜瘡?怎可能是虜瘡。該得虜瘡的應是甯玖那個賤人才對,怎麽會……”甯瑾如夢初醒,随後握拳重重地砸在床榻之上,“一定是甯玖那個賤人做的手腳。是了,一定是她有所察覺将計就計害了我。此事一定跟春柳那個賤人有關!”
正在此時,屋外有幾個二等丫鬟聽聞了方才甯瑾的叫聲,正拍着門在門外擔憂的詢問道:“七娘子怎麽了?方才奴婢們聽聞七娘子忽然發出驚叫,可是屋中出了何事?”
甯瑾瞪大雙眸警告的看了墨竹和翠芝二人一眼,随後故作無常的道:“方才我被夢驚醒,靥住了才會發出尖叫,眼下屋中有墨竹和翠芝二人侍候,你們下去吧。”
門外的幾個丫鬟聽了她的吩咐,自然不疑有他,很快退下。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她得了虜瘡的事瞞下去。此事若是傳了出去,必然有人前來拿她,将她帶到京郊的隔離區和那些同樣得了傳染病症的賤民關在一起。
甯瑾冷冷的對着墨竹和翠芝二人道:“你們二人聽着,若是有人問起方才我應何驚呼,隻說我是夢靥了,至于我得了虜瘡這事,誰都不要提起。若你們敢洩露半分,我就要了你們的命!”
墨竹和翠芝二人連連求饒,“奴婢不敢,七娘子說什麽,奴婢們便做什麽。”
甯瑾點頭。
見甯瑾神色難看,翠枝不由得道:“七娘子不必擔憂,虜瘡雖聽着駭人,隻要熬過去便可恢複如初,奴婢二人小時候都是得過虜瘡的,眼下不也一樣活了下來嗎?”
甯瑾知道得過虜瘡的人是不會再懼怕這東西的,如今讓墨竹和翠芝二人伺候她倒是正好。
原本她的心中還是有幾分慌亂的,眼下聽了翠芝這番話,心中懸着的那塊石頭不由放下了許多。
是了,似的墨竹和翠芝二人這樣的賤婢都能撐過這虜瘡,她隻要好好休養,待她母親爲她尋了名醫,還怕這痘印沒有消退之日?
再說,這次的事件乃是端王一手策劃的,他隻說讓甯玖染上虜瘡,務必讓她面上留下痘印,毀了她那張臉,可沒說要甯玖的命。
甯瑾覺得,端王既然會幹出這種事,手中必然有保命的方子。
思及此,甯瑾對這虜瘡的擔憂也不那麽深了,情緒鎮定了許多。思考起了接下來的對策。
“現在你們二人去中鍾绮院将我阿娘請過來。”
很快,盧氏聽了消息便來到了芳蘭苑。
先前墨竹傳訊的時候隻說娘子有要事相見,卻并未告知盧氏是什麽事。盧氏心中詫異,腳下卻一點也不停的趕到了芳蘭院。
可當她見到甯瑾的第一眼的時候,便不由駭住了,“七娘,你的臉,你的臉怎麽變成了這種模樣?”
盧氏原本有意靠近,卻礙于甯瑾面上的紅色斑點太過吓人,便站在了五步開外。
琳琅見了甯瑾的臉,愕然道:“這,這不是虜瘡麽?”
甯玖見了盧氏一邊退後,一邊道:“阿娘不要靠我太近,免得這東西過給你。”
盧氏也不是蠢的,不需甯瑾向她說明,思索一番後,便知道這回她們的事情又辦砸了。
盧氏咬牙,随後狠狠的道:“居然又被甯玖那賤人識破了我們的計劃,反倒是害了我兒!”
“阿娘,此事一定是那個春柳叛變,所以才會将原本害了甯玖那賤人的東西,弄到了我的頭上。趁着那賤人還未察覺之際,阿娘務必要将那春柳和她的妹子碎屍萬段,如此方解我心頭之恨。”
盧氏神色狠戾,面上如淬了冰般寒冷,“我兒放心,那兩個賤婢敢不聽話,自然須得好好收拾。”盧氏面露擔憂,“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
甯瑾點頭,“阿娘說得沒錯,你務必要替我請一位最好的大夫,讓女兒成功熬過這虜瘡。若是我猜的沒錯,端王那處應當有法子應對這個虜瘡。”
盧氏贊同,“你之所言有理,此法是他提出來的,若是就讓那小賤人這麽死了,那他籌謀的一切不就化作一場空了麽?”
“正是此理,醫治的事情暫且便這樣辦。至于明文堂那邊,阿娘害得替我告個假,說我染了風寒,不便出門見人,須在府中好好靜養。”
“我兒想得甚是周到。”
甯瑾眉頭一皺,随後到道:“女兒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旁的,而是我生了虜瘡這消息。”頓了頓,她的視線在屋中掃了一圈,“如今知曉我得了虜瘡這事的隻有我這兩個丫頭,阿娘你和琳琅。”
“甯玖那賤人在背後做了手腳,必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時機。若是女兒得了虜瘡的消息傳了出去,必然會被送往京郊隔離!”
甯瑾眼神一定,眸光灼灼,“阿娘的母族倒台,女兒沒有旁的依仗,必須在明文堂裏出類拔萃才行。如今明文堂是我們最後的機會,若是得了虜瘡,怕是就會與明文堂無緣了,我決不允許!決不允許!”
“何況那隔離區染了傳染之病的人又多又髒,屆時女兒若是被送去,隻怕是九死一生。”
聽甯瑾如此說,盧氏也不由得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是的,七娘一定不能被送入隔離區,否則一切都完了……
思忖片刻盧氏道;“所以,我們需要在甯玖那小蹄子動手之前離開侯府。”
“爲今之計,你隻有假借染病需到洛陽求醫爲由,暫時離開東陽侯府,屆時我們母女二人明面離京,暗地裏依然待在京中,等你的病好了之後,我們便回府,你便即刻回明文堂。”
聽了盧氏的意見,甯瑾思索一番,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阿娘需要快些下手才是。正好今日明文堂要行課,我們必須要的明文堂下學之前出了東陽侯府。”
盧氏點頭,“好,此事交由阿娘來辦。”
從芳蘭院出去之後,盧氏便去榮德院向李氏說明了來意。李氏對于盧氏的事情素來不管,自然點頭放了她離去。
隻是走的時候,李氏對着盧氏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地說了好一番指桑罵槐的話。
盧氏氣急,卻因情況危急,隻好忍了李氏。
盧氏從榮德院出去之後,又差人去明華堂遞信,說是甯瑾因病必須要缺席一段時日。
而琳琅則是被盧氏派去解決春柳姐妹二人了。
可等她到了春柳院子的時候,卻被春柳同房的丫頭告知,春柳姐妹二人昨日因犯錯被逐出了侯府。
琳琅大驚,春柳是甯玖院子的人且賣身契捏在甯玖手中,她是去是留輪不到他們鍾绮院的人過問。
但春柳的妹子卻是他們鍾绮院的人,突然離去竟無人察覺,這簡直……
細細追問之下,原來是蔣氏在中間插了一腳。
原來這個春蘭原本并非鍾绮院的人,而是蔣氏院子中的人。
起先盧氏爲了控制春柳,便将春蘭從蔣氏那裏要了過來。
盧氏雖然失了郡主的身份,但這東陽侯府的中饋還是由她執掌的,蔣氏不願得罪,心想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鬟,便爽快地給了盧氏。
雖然盧氏也派了人盯着春蘭,但一日十二個時辰,春蘭總等能尋到空隙。
昨夜蔣氏院中的人前來,說是蔣氏身子不舒坦,需要春蘭前去爲她推拿一番,事後自然會将人送回。
由于當時太晚,盧氏也已經歇下了。盧氏隻讓盯着春蘭丫頭提防瓊華院的人,卻沒叫她提防蔣氏,加之蔣氏原本就是春蘭的舊主。于是那丫頭便和春蘭一起去了蔣氏的院子。
結果那丫頭在路上便被人打昏了,而春蘭則是趁這個空隙和春柳二人拿了甯玖的錢财,今日一早便離開了永安。
琳琅對盧氏回禀,“主子,那個小蹄子帶着她的妹子跑了。”
盧氏聽了,憤憤的将手中的杯盞砸在地下,“跑了便跑了!日後若叫我尋到她們,非得扒了她們的皮不可。眼下時間已來不及了,我們須得趕在甯玖下學之前出了東陽侯府,順便在京中在找個宅子暫時藏起來。”
琳琅道:“是,東西已經收拾完畢,立即便可動身。”
*
甯玖已然收拾完畢,正打算去明文堂,便見門外跟一陣風似的沉香飄到她的眼前,随後興奮的道:“六娘子,芳蘭院那邊有動靜了。”
甯玖一笑而後道,“溫三郎不愧是神醫,藥效實在一流。”
此次甯瑾指使春柳偷了甯玖的衣服,然後又偷偷的送回去,不是爲了别的,而是想讓她染上虜瘡。
盧氏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二十個染了虜瘡的人,關在東陽侯府外不遠的一間院子裏。每次春柳偷了甯玖的衣裳,便悄悄地溜出府将她的衣裳拿到那些患了虜瘡的人身旁,讓他們将自己身上潰爛的膿液稀釋之後,均勻的抹在甯玖的衣裳之上面。
春柳害怕甯玖看出破綻,于是便熏了比往常多上幾倍的熏香,以此來掩蓋甯玖衣服上面那些膿液的味道。
當時甯玖等人聽春柳描述這個畫面的時候便覺惡心至極。
試想,平日裏需穿戴在身上的貼身衣物,竟是被染了虜瘡的人以身上的膿液塗之,先不說這膿液裏含患病之人的體液和膿血,沾之必染,光想到那種惡心的畫面,便足以讓人三日三夜吃不下飯。
甯瑾等人自覺這個計策天衣無縫,不會被人發現。
誰之甯玖比常人敏銳,從過于濃郁的熏香覺察到了不對,而後順藤摸瓜弄清楚了他們的計劃。
甯玖将計就計,讓春柳将甯瑾的衣物以同樣的方式送到了那些染了虜瘡的人的房内,讓他們以膿液塗抹之。同時,她還去向溫琅讨了一種能夠催發虜瘡,加速潰爛的藥粉灑在甯瑾的衣裳上面。
是以,潛伏在甯瑾體内的痘才會在一夜之間陡然發出來,并且潰爛得極爲嚴重。
對方既然給她大禮,她自然是要成倍奉還,否則她這個姊姊便做得太不夠格了。
甯玖道:“想必我那好妹妹現在應當是如熱鍋上的螞蟻,忙着掩蓋病症,策劃出逃吧。那我便再送她一份大禮。”
“走吧,現在這個時辰,京兆尹府衙也應當開門了,我這回正好大義滅親,順便給那京兆尹一個立功的機會。”
馮聞剛下了馬車,走到京兆尹府衙門前的時候,便見一頭戴帷帽,衣着不凡的小娘子到了他的跟前。
馮聞見這梁子氣度不凡,行至之間自有一種貴族的風儀,且身後跟随的丫鬟也是不俗,便知來人身份非同小可。
永安城中流傳着有一句趣話:高官多如狗,勳貴遍地走。随手一塊石頭砸出去,砸中的說不定便是哪位皇親權貴。
所以他并未因來人是爲小娘子便輕視,反倒客氣道:“此處乃是京兆尹府衙,小娘子在此所爲何事?”
甯玖對着馮聞行了一禮随後道:“吾乃東陽侯府甯氏六娘,今天前來是爲了送上一份大禮。”
一抹冷汗從馮聞的後腦滑過,他四下環顧發現周圍往來的都是尋常百姓,但也有不少的眼睛注視他們這處的動靜,心中便越慌了。
“什麽大禮?還請小娘子慎言。”
甯玖笑,“馮公無需驚慌,我今日要送大禮,不僅是送給你的,還是送給永安百姓的。”
圍觀之人聽到這話的愈發奇怪。
原本還以爲這京兆尹膽大包天,公開受賄,誰知這小娘子竟是來了這麽一句話。
送給他們永安百姓的大禮,這是何意?
甯玖道:“若是有患疠風,虜瘡,鼠疫等人于鬧市遊走,其後果爲何?”
此言一出,立時激起千層浪。
圍觀的人一聽神色立時大駭,震驚到了極緻。
疠風,虜瘡,鼠疫……若是爆發起來,别說一人,便是一座城都能滅掉。
若是永安城中真的發現了這類病症,無論王侯高官,都需立馬被隔離。
可,眼前這個小娘子卻說,身染這些病的人……正藏于鬧市?
周遭的人不由對視,而後,一種名爲恐懼的情緒自人群中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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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到一半小夥伴叫我出去約飯,今天就先先這樣了麽麽```
順便說一下虜瘡這個就是天花了,俗稱的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