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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相交甚笃,兄弟情深

國子監旁辟地開設的女監最後由宣德帝賜名爲明文堂,取的是明經識文之意。由于還有一些修整和準備要做,明文堂開學的日子和國子監一樣定了在九月初。

如今才六月份,距離明文堂開學還有些時日,但從前幾日明文堂的名單出來後,好些貴女的家族便坐不住了。

這些貴女的家族爲了她們能夠在明文堂裏表現出彩,自消息出來後便開始到處打聽教習厲害的先生,不惜花了大價錢請先生到府中教習她們接下來需要在明文堂學習的琴棋書畫,以及禮、樂、射、禦、書、數六藝。

近幾日好些貴女被父母拘在家裏,被逼着學這學那。才短短幾日,她們便已過得苦不堪言。

但接到進入聖旨後,無所作爲的貴女也大有人在。

這類人大多是覺得自己和那所謂的太子妃位,親王妃無緣,所以幹脆就不做那白日夢,自然也不做那無謂的掙紮了。

當然,還有些壓根沒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也對請教習先生的事情不甚在意,譬如甯玖。

是以,在别的貴女忙翻了天的時候,她整日還是照舊,偶爾看看書,題題字,興緻來了偶爾出出門,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蔣氏原本還能沉得出氣,可她打聽到其餘各家的貴女都請了教習先生到家的時候,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擔心甯璇去了明文堂之後應付不過來,于是隻好攜了甯璇上門,意圖說服甯玖一起前去安平郡主跟前,讓她效仿其他家族替她們二人請一些教習先生。

若要将琴棋書畫,以及通曉六藝的先生全部請來,這自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于蔣氏而言,能請到多少便是多少,總歸是聊勝于無。

若是一個先生也不請,蔣氏這心中實在是難安得很。

蔣氏今日着了一件纏枝蓮刺繡齊胸素色上襦,并着一件間色輕紗月華裙。她如今已有六個月的身孕,整個人都透露着紅潤的面色,想是這胎養得很好。

她挺着便便大腹,冒着六月天的毒辣太陽到甯玖這瓊華院來,也着實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甯玖見丫鬟攙着的蔣氏滿頭大汗,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從她的額角溢出,不由道:“三叔母這是作甚?你若有什麽事情直接叫丫鬟來通報一聲便是,何苦親自上門來着?”

蔣氏笑笑:“丫鬟嘴笨,有些事情說不清楚,還是我親自上門與六娘你說好些。”

甯玖揚手,讓紫蘇退下,“紫蘇,你去替三叔母泡杯茶。”頓了頓又問道:“三叔母可有什麽忌諱的?六娘不懂這些,還望三叔母見諒。”

蔣氏道:“無礙,六娘隻需奉上尋常白水即刻,大夫說孕婦不能多飲茶。”

甯玖恍然,“原是如此,六娘記下了。”

有了這個插曲,蔣氏面上的神色也不如方才那般緊繃,放松了許多。

她放在甯璇身後的手輕輕拍了她一下,以眼神的餘光示意她說明來意。

甯璇覺得有些尴尬,卻因母親的命令不得不硬着頭皮道:“六娘,我聽聞你近些日子來既不溫書,也不練琴,這樣下去……等到明文堂開學的校考可該如何是好?”

爲了以防有些貴女名不副實,聖上有令,明文堂開學之前,所有的貴女需要參加入學的校考。若是琴棋書畫和六藝這十門科目中有五門科目低于丙上,最終都沒有進入明文堂的資格。

要想成功進入明文堂,就必須順利的通過這校考才是。

此事,甯玖自然是知曉的。

她還知曉,前世聖上宣旨的時候一共有三百名貴女獲得了進入明文堂的資格,可在開學的校考之上,卻是生生地刷掉了一百人。

眼下,甯玖面上故露訝色,“明文堂還需要校考才能入嗎?我怎從未聽說過這個消息?”

甯璇歎氣,面上有些焦色,“這個消息是昨天早晨才出來的,千真萬确。六娘你這幾日待在府中不怎麽出門,自然是不知此事的。”

“原來如此。”

甯璇道:“實不相瞞,今日我和阿娘前來爲的便是此事。我們想讓你一同到安平郡主跟前,求她替我們兩個請幾個教習先生。”

說罷,她看甯玖的神色有些平淡,隻好又補充道:“現在永安城中被點了名的貴女這些日子都在家裏埋頭苦學。”

甯玖眉頭微微皺起,看了甯璇和蔣氏一眼。

“你們也知,此次因爲七娘沒能入明文堂,母親興許是想不通,竟有些魔怔了。那日家宴裏她對我大吼大叫,着實吓人得很,若非是我阿兄上前攔着,那晚上她怕是要忍不住對我下手了。”

甯玖面上适時露出些畏懼的神色,“不怕你們笑話,我如今回想起那晚的景象,心中還有幾分發憷。”

安平郡主那晚上露出本來面目,突然發狂的樣子蔣氏和甯璇二人自然沒有錯過。

那晚上蔣氏生怕安平郡主發起狂來不認人傷了她的肚子,還提前退了席。

蔣氏面色有愧,“六娘,那晚上三叔母怕被她傷到肚子,所以提前離了席,這一點還請你見諒。”

甯玖搖頭道:“三叔母這是什麽話?無礙的。”

蔣氏這做法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她在這個府中本就不如安平郡主和鄭氏勢大,從來都是夾着尾巴做人,如今懷了胎,性子更是變得比以前還要小心。

她不摻和到這渾水當中來對于甯玖而言已是謝天謝地。

至于其他的,甯玖倒是沒有想過。

蔣氏道:“其實我也知道,以六娘你的才學和才情,不用請教習先生也能順利通過校考,但你四姊她……她不如你聰慧,三叔母實在甚是擔心。”

“說起來,我也知道我們三房人微言輕,說不上話。所以隻好拉上你一起去求安平郡主。若你肯幫三叔母這次忙,日後有什麽事……”蔣氏沉吟半晌,終于鄭重地道:“若是你不嫌棄,三叔母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幫忙。”

甯玖連忙擺手,“三叔母言重,六娘哪裏有你說的那般能幹,不過你們所言甚是,我們的确是該請教習先生。”

她略微思索一番之後道:“這樣吧,我們現在去鍾绮院向母親提此事。”

甯玖掩住眸中的笑意。

眼下既能承了三房的情,又有惡心安平郡主的機會,倒是不能輕易錯過。

她看了一眼甯璇,上次在甘泉行宮她被人指認盜竊聖穆太後詩句的時候,她記得她這個四姊是替她求過情的。

不說别的,光憑這一點,甯玖也要幫上一幫。

且上一世,三房與他們大房也一直相安無事,并沒有做過什麽危機大房利益的事情。

蔣氏忙笑着道:“多謝六娘!”

甯玖接着道:“若她不應的話,那我們就隻有去叨擾祖父了。”

蔣氏眼神一亮,若甯玖肯出面求東陽侯,那這個教習先生的事情便妥當了。

蔣氏心中懸着的石頭落地後,頓覺渾身一松,整個人都舒爽了,她笑着對甯玖道:“多謝六娘幫忙,三叔母一定不會忘了你這個請。”

甯玖點頭。

水都來不及喝一口,一行人又去了鍾绮院。

鍾绮院,安平郡主正在歇晌,冷不防的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皺着眉從塌上坐起,撩開旁邊的簾子道:“外頭何人喧嘩?琳琅,你們莫不是死人不成?我好不容易歇個晌,外頭卻這般吵。”

近些日子安平郡主的脾氣很不好,再加上這越來越炎熱的天氣,她這脾氣便越發的不好了,每日裏動不動都要發作一番。

琳琅聽了安平郡主的罵聲,連忙進屋,“郡主,外頭甯六娘和三房的蔣氏,甯四娘侯在外面,說是有事要與你相商。”

安平郡主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那個小賤人怎麽和三房的破落戶攪合到一塊兒了?”随後一嗤,“也是,賤人與破落戶兒,倒是極爲般配。”

諷刺過後,安平郡主想着近日裏永安城的貴族們忙着請教習先生的事情後,她便大概猜到了甯玖等人的來意。

安平郡主一笑,眸中滿是冷色,“叫她們在正廳等着,我随後就去。”

想讓她給這兩個小賤人請教習先生?門都沒有!

她的七娘如今還在那淨明庵受苦,這兩個小賤人卻想着一飛沖天,飛上枝頭變鳳凰?

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安平郡主很快收拾完畢,去了鍾绮院會客的正廳。

“今日這是吹得什麽風?倒是把三弟妹給吹到我這鍾绮院來了。”

蔣氏早已見慣了安平郡主平時和鄭氏二人鬥法時口腹蜜劍,表裏不一的模樣,當下也歇了和她套近乎的心思,笑了笑,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今日我前來,是爲了這兩個孩子的事情而來。”

“大嫂你也知曉,如今這永安城的各家各戶,都在爲這明文堂的校考做準備,如今四娘和六娘有幸也在這名額之内,自然也不能落人之後。”

雖然安平郡主已然猜到了蔣氏等人的來意,可蔣氏在她面前提及起此事之時,她的心中便很不是滋味。

什麽叫各家各戶都在忙着爲明文堂的校考做準備?

這話無非就是再說,就隻有她的七娘是個閑人……

安平郡主再度擡頭看蔣氏,覺得平時裏在她面前素來唯唯諾諾,沒什存在感的蔣氏的面目突然扭曲了起來。

蔣氏的笑容在她的眼裏,自然而言被解讀成了炫耀和嘲諷。

呵,蔣氏是什麽身份?居然也敢在她的面前炫耀?

“哦?弟妹這話倒叫我聽着有些不是滋味。永安每家每戶都在爲校考做準備?莫非三弟妹以爲四娘入了選,日後自己就能一飛沖天了?”

安平郡主面上帶笑,表情也是平日裏做慣了的和藹之色。可口裏吐出來的話卻如一根根堅硬的刺,生生紮在蔣氏的身上。

蔣氏面色僵硬,她沒有想到安平郡主居然連表面功夫都不做,竟對她如此惡言惡語。

甯璇滿目詫異,微垂的眸子僵住,安平郡主居然對她阿娘說這麽過分的話!

原本在一旁不語的甯玖道:“母親這是說的什麽話,三叔母這話可沒有那種意思。若是母親自己非要那麽想,旁人也攔不住。”

安平郡主咬牙看着甯玖,忽然發出一聲冷笑,“長輩說話,你一個小輩如何能插話?”

對此,甯玖索性不理。

甯玖的不理會,讓安平郡主有了種占了上風的錯覺,這使她的心情甚是舒爽。她心情好起來了,便又開始擺出做貫的那套派頭了,“我瞧着,你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說罷,她用手揉了揉眉頭,做出一副疲乏的模樣。

甯玖無言的瞧着安平郡主的這番舉動,覺得安平郡主真是越來越越蠢了,竟然還會因爲這些言語上的上風而沾沾自喜?

甯玖不知的是,安平郡主在接二連三的敗在她的手裏,一直被打壓着,甚是憋屈。如今這種她自己占有主導的感覺,已是她好久不曾有過的了,是以才會這般欣喜。

安平郡主一邊揉着額頭,一邊思索着該如何打發這二人。

她眸光一亮,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主意。

安平郡主态度擡頭,方才眼底那幾絲若有似無的譏諷都不見了,竟又是一副柔和之色。

甯璇愕然,以往,安平郡主一直是她模仿的對象。

她舉得對方那氣度高貴,舉止不凡,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氣度,乃是名門貴女該有的樣子。

可自從那日家宴安平郡主發狂之後,甯璇便對安平郡主的真實性情産生了懷疑。

眼下見她居然又變了臉色,不得不佩服安平郡主的變臉功夫真是一流。

隻聽安平郡主道:“你們不當家,不知這柴米油鹽的貴。請教習先生的事情哪裏這般簡單?”

“東陽侯府看似錦繡,實則内裏并不富裕。這麽些年來我當這家也不是這般好當的,府中三房都要開支,除去府中必要的開支主子們和奴婢的月例,每年裏往來人情,相送的禮品便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二房的甯璋每年在國子監的開支也不少。至于三房,自弟妹你懷了身子後,補藥成日裏跟不要錢一般往你們三房送,這一點想必你也很清楚。”

“前幾日阿翁還說要将大郎也送去國子監學習,這後面又是一大筆錢。”

“這侯府的開支這麽多,近些日子永安城稍微叫得上名号的教習先生的身價皆是水漲船高,一個比一個貴。琴棋書畫再加上六藝,一共是十門科目。現在永安城請一個最便宜的教習先生一月的價錢是便是五十貫,十門就是五百貫。如今距離校考還有三個月,也就是一千五百貫。”

“這一千五百貫足以抵上府上幾個月的開銷。”

安平郡主說了這麽一大段話,蔣氏本以爲她說什麽都不會松口,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蔣氏十分詫異。

“你們想要請教習先生?”安平郡主的視線在二人的身上走了一個來回。“可以。”

蔣氏愣住,安平郡主竟這般容易就松口了?

甯玖直覺事情沒這麽簡單,她剛想叫住蔣氏,蔣氏卻已經不自覺的問出了口。

蔣氏終是沒忍住,眼下安平郡主答應請教習先生,使她連方才安平郡主對自己的冷言冷語都忘記了,她端着笑道:“我也知曉府中開支大,自然不會十門科目都請,我們隻需着重其中幾門,讓四娘和六娘順利通過校考便可。”

安平郡主瞧着蔣氏,目光深處含着幾抹若有似無的譏諷,她笑道:“是了,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要想請教習先生,公中的錢實确實不夠。若是你能省了甯璋在國子監的開支和你們三房這段時日來的補藥,再湊上一湊,興許是可行的。”

蔣氏面色瞬白,到了這步,她若還不知曉安平郡主這是在耍她,她也算是白活大半輩子了。

甯璋的開支是固定的,怎麽可能省出來?若她真的打甯璋那份錢的主意,鄭氏發起瘋來,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而她們三房的補藥,是斷然斷不得的。

她這胎懷得晚,生産本就比尋常婦人難些,若不是日日進補,别說這胎,她這命保不保得住還要另說。

這……安平郡主分明就是在拿她逗樂子!

安平郡主,忽然一笑,氣定神閑地抿了兩口冰鎮酸梅湯道:“怎麽,三弟妹這是舍不得補藥錢?補藥錢都舍不得,那二房那裏我估摸着你也不會去了。既然如此,那你們這請教習先生的錢該從哪裏來?”

蔣氏氣急,臉漲得通紅,“若大嫂不願請這教習先生直言便是,何苦說這些話來羞辱人?!”

安平郡主愉悅地笑出聲來,“羞辱?呵呵,既然如此,那你們就不要請教習先生了。”

“還是那句話,各有各的命,麻雀就是麻雀,無論怎麽努力都成不了鳳凰了。三弟妹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若你們實在要想請先生,那就隻好自費了,總歸公中是不會出一分錢的。”

說罷,安平閉眸,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假意嚷嚷道:“我身子乏了,琳琅替我送客吧。”

甯玖見蔣氏面色有異,心想若再繼續待下去怕是要被安平郡主氣出個好歹,是以忙讓她們快些離去。

從安平郡主的鍾绮院裏出來之後,甯璇的面色已經變了。

她對甯玖道:“安平郡主,竟是這種人麽?那以往她的溫和大度……”

甯玖笑道:“自然是裝的。”

蔣氏以前讓甯璇不要過多和安平郡主和鄭氏打交道,她還以爲是自己的阿娘不喜她們,所以才會有此言。

如今看來,遠離她們,不是沒有道理的。

蔣氏也氣得不輕,忍不住搖了搖頭,“也不知她近日是受了什麽刺激,往日裏還能裝上一裝,現在竟是裝都不裝了。”

甯玖道:“請教習先生的事情,到時候我和四娘一同去見一見祖父,屆時再看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甯玖補充道:“這個問題或許有些失禮。”

蔣氏搖頭,“無礙,六娘你問便是。”

甯玖的面色忽沉,瞧着蔣氏和甯璇二人道:“四姊入了明文堂想做親王妃,抑或是太子妃嗎?”

蔣氏驚得不輕,忙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後這才松了口氣。

“三叔母放心,我有分寸,這種話自然不會在外頭亂說的。”

甯璇面皮薄,忍不住紅了臉。

蔣氏道:“那些不切實際的我哪裏敢肖想?既然六娘你提起,我也正好說說,我不過是想四娘在這明文堂裏多露露面,給她的身份加些籌碼,日後好尋個好的婆家。”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待到九月之後,永安城最尊貴的嫡女,都要彙聚到明文堂。

屆時,若能順利通過校考,成功進入明文堂的必然都是些有才學本事的貴女。

若是甯璇能順利進入明文堂,無疑是相當于給她自身鍍了一層光,身價自然要比以往要高。

甯玖聽罷,點點頭,“有些東西看似金玉尊貴,實則置身其中才知其兇險,三叔母有此想法最好。”

上一世,甯珊,甯瑾和甯璇三個嫡女都成功的進入了明文堂,并順利的通過了入學的校考。

雖然上一世安平郡主請的教習先生隻爲甯瑾一人服務,不過她爲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和好名聲,自然讓教習先生連同甯珊和甯璇二人一并教了。

甯璇能夠成功的通過校考,多虧沾了甯瑾二人的光。

最終整個東陽侯府的嫡女沒能進入明文堂的,隻有遠在白雲觀的甯玖一人而已。

甯玖記得,上一世甯璇雖如願的進入了明文堂,但是她最後的姻緣并沒有落得好下場。

瞧了瞧旁邊那個娴靜如花的少女,甯玖垂眸。

若她的提點和幫助能夠改變她的命運的話,那麽她願意幫上一幫。

甯玖和甯璇二人去求了東陽侯,最終東陽侯請了幾位教習先生上門專門教導她們二人。

至于這射和禦,甯玖便讓甯璇跟她一起去輔國大将軍府由孟善親自教導。

論這射禦,敢問這永安城中有誰敢同戰功赫赫,射的一手好箭的輔國大将軍孟善可比?

充實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的,眨眼間炎炎夏季便已過去,迎來了涼爽的秋日,也迎來了明文堂和國子監開學的日子。

這一日,永安城尤爲熱鬧。

尤其是通往國子監的道上,車馬往來,絡繹不絕。

明文堂和國子監相對,中間隔了一條可供十輛馬車并行的寬敞大街。

這兩處地方都禁止攜帶小厮和丫鬟,但由于在此上學的都是些從小呼傭喚婢慣了的權貴之後。有些自理能力差些的,沒一兩個奴婢伺候還真是不行。

是以明文堂和國子監的旁邊,各有一處專供小厮和丫鬟歇腳,等候主子下學的地方。

甯玖和甯璇身上着明文堂統一發放的淺色襦裙,由于二人都沒有及笄,頭上梳着丱發。

甯玖的前面,甯珏和甯璋二人也各自下了馬車。

甯珏正要朝甯珏走來吩咐事情,便被一人突然叫住了。

那人穿着國子監監生的藍色圓領袍服,腰束紅色腰帶,此時他站在甯璋的跟前,正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對着甯珏竊竊私語。

不,确切的來說,他是佯裝在甯璋耳畔私語,實則卻故意說得極大聲。

他一手帶着甯璋的肩膀,一手指着甯珏道:“喲,二郎,這位便是你家的那位長兄了吧?他不是這個有問題麽?怎麽你家還将他送來?”

柳弘文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笑容越發放肆。

這處大街本就人來人往,且往來的多是明文堂和國子監的學生。

柳弘文這麽一鬧,衆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甯珏的身上。

整方天地,低抑的議論聲紛紛響起。

旁人落在甯珏身上的目光也變得奇怪起來。

“啊,原來他就是甯家癡傻多年的長子啊。既然是癡傻之人,真有資格進入國子監?”

有人見甯珏風姿不凡,面上分明不見癡傻,心中不平,口氣十分酸,“啧,你莫非忘了他祖父是誰?東陽侯曾爲帝師,若要誠心塞個人進來國子監,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有少女歎道:“可惜了這樣一張豐盛如玉的臉,竟是個傻子。”

“你看他哪裏癡傻了?這甯大郎目光清冽,分明就是個如玉君子。我聽我阿娘說,他的癡傻已經好全了,否則怎麽能進入國子監?”

“嗤,這癡傻之症最是反複,現在瞧着倒是好了,他日說不定又複發了。”

“嗯,你所言甚是。這種病,造孽喲。”

“……”

甯玖的眸光凝住,旁邊拉着甯玖胳膊的甯璇面色也十分難看。

甯玖可以忍受他人輕視自己,辱罵自己,但是對于她在乎的人,她卻是受不了他們受半分委屈。

她是個極其護短的人。

甯玖明麗的眼中眸光微凝,姣好唇忽而勾起一個令人心蕩神馳的弧度。

她邁開步子,欲要朝前而去。

甯璇瞧着她看似笑得燦爛,實則冷到極緻的眼,略有些擔憂。

她知道甯玖想幹什麽,不由勸道:“六娘,算了吧。”

甯玖面色緩和了些,對她道:“無事的,我過去和阿兄說說話。”

聽此,甯璇這才放開了她。

她一步一步向前,朝着那柳弘文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迎上了甯珏,他忽然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搖了搖頭,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六娘,罷了。嘴長在他人身上,他們愛說便說,無礙的。”

甯珏比甯玖足足高出了半個頭。

她隻好微微揚首,定定地瞧着他:“怎會無礙?阿兄你放手。”

甯珏道:“真的無事。”

甯玖搖頭,“六娘又不傻,你莫不是以爲我要過去對那人大打出手,我就過去說幾句話,我不會靠近他們的,三步開外……再不濟五步開外總行了吧?”

沒有人比甯珏更知曉甯玖是個多麽固執的人了,一旦她決定的事情,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再加上此時他被故意扮軟的眼神瞧着,他實在是狠不下心來。

甯珏隻好放了甯玖的手。

甯玖上前幾步,果真立在柳弘文的五步開外。

她對着柳弘文露出一抹笑容,而後道:“吾乃甯氏六娘,請問郎君名諱?”

柳弘文正和甯璋嬉笑着,突見和甯珏拉扯的小娘子朝自己走來。

她本以爲這小娘子是要來找茬的,未想人一來就對他笑得這般燦爛,頓時覺得心都化了。

眼前這個小娘子雪膚玉容,雙眼明麗,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獨特的風情,正是柳弘文喜好的那類。

被心中的欲望蒙了眼,柳弘文也忘了去計較甯玖的名諱,收斂了臉上的嬉笑,将方才對甯珏指指點點的右手負在身後,做出一股自以爲風流至極的樣子,對甯玖道:“某乃淮陽侯府柳二郎,柳弘文。”

他這自我介紹一出,周圍的人看似眼底無異,實則眼底卻滿是鄙夷和不屑。

難怪此人流裏流氣,一身氣度十分猥瑣,原來竟是河東那個沒落的柳氏。

老淮陽侯死得早,膝下又隻有柳弘文父親一個獨子,最後這爵位自然就落在了柳弘文的父親頭上。

柳弘文的父親雖承襲了他祖父的爵位,但架不住他父親是個荒唐無用的膿包。

興許是老淮陽侯爲人太過剛硬刻闆,将淮陽侯的天性壓抑得狠了,等他死後,淮陽侯便荒唐起來。

此人不僅好色,還喜服五石散。

雖然五石散這東西南秦已經禁了,但還是有不少的貴族循前朝的遺風,私底下偷偷的服用。

許是這五石散服多了,淮陽侯曾多次白日裏公然宣淫,有一次更是脫了衣裳從侯府跑了出來,當時着實吓壞了過路的人。

此事後,淮陽侯的名聲愈臭。

還有一次在朝堂之上,淮陽侯忽然發瘋,将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脫起了衣裳。

禦前失儀,聖上勃然大怒,沒要了他的性命都是好了。

聖上下令當即打了他十闆子子,奪了他的官職,讓他什麽時候恢複正常,什麽時候再回去複職。

但淮陽侯這種成日裏隻顧着尋歡膿包,覺得丢了差事之後不凡不覺失落,反而歡喜有更多的時間供他玩樂,他竟覺得更自在了。

就此,淮陽侯就這樣沉溺下去。

淮陽侯的妻氏多次勸告無果,最後竟被他休棄了去。淮陽侯不但寵妾滅妻,将正室妻子以無嗣之名休棄,而後居然還讓那妾氏以正室之名大肆操辦府上各種宴會,執掌中饋,俨然一副正房的架勢。

之所以是以正室之名,而不是正室的身份,是因爲南秦對于妻妾之位有明文的法律規定,若是将妾氏扶爲正妻,無論官員大小都是要入獄的。淮陽侯在混,也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若不是因此,淮陽侯必然會做出将妾氏扶上正妻之位的荒唐事情。

明明手裏握了一副好牌,卻被淮陽侯打得稀爛。細數南秦的開國功臣,混得如柳家這麽不入流的,僅有淮陽侯一個。

而眼前的這個柳弘文,正是那妾氏生的兒子。

甯玖一笑:“原來是淮陽侯府那個似嫡子啊,久仰大名。”

似嫡子,就是像嫡子。

是了,柳弘文從小大小享受的的确都是嫡子的待遇,但再像又能如何?

還不是從小妾肚子裏面爬出來的腌臜貨。

整方天地忽然爆發出一陣哄笑之聲,方才那些人對甯珏的議論,由于東陽侯府的勢力,這些人還有所顧忌。

可這個柳弘文,說是個破落戶兒也不爲過,他們又有何畏懼?

柳弘文面色漲紅,惱羞成怒,不由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你——”

你了半天,在越來越大的哄笑聲中,便是柳弘文臉皮再厚,也有些站不住腳了。

柳弘文旁邊的甯璋眸中精光掠過,借着這個機會忙道:“六娘你這般行事說話,實在有些不妥。”

柳弘文忙朝甯璋遞了一個感激的目光。

甯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不要以爲她不知道,方才柳弘文故意羞辱他阿兄是甯璋出的主意。

“哦?二兄這話說得便有些好笑了,我之所言,句句屬實。一不诋毀,二不造謠,何來不妥之說?若是二兄以爲那句‘似嫡子’不妥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甯璋本想借機激怒甯玖讓他出醜,如此一來身爲甯玖一母同胞兄長的甯珏自然也會或多或少的受些影響。

未想,這個與他沒說過幾句話的甯玖口齒居然這般伶俐。

不等甯璋開口,甯玖面上笑容更盛,“有句話,我身爲東陽侯的人,還是要奉勸二兄幾句。”

甯璋直覺不好,下意識要讓甯玖打住,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二兄今日實在是有趣,方才你的這位朋友在一旁出口抹黑我阿兄,柳二朗出口的話那麽難聽,二兄卻似入定了一般,我自巋然不動,從頭到尾任憑我阿兄遭人非議,眼皮子都不帶動一下的。”

言外之意,甯璋心思不純,借柳弘文之手抹黑甯珏,由此可見此人心性。

周圍的人落在甯璋身上的目光便不由的探究起來。

甯璋面色一變,欲要解釋,可甯玖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氣得吐血。

“可輪到六娘的時候,我不過說了一句‘似嫡子’,二兄便眼巴巴的跳出來爲你的朋友伸張正義了。能和二兄這樣的人交朋友,還真是一大幸事。柳二郎能交到二兄這樣的朋友,想必内心也是由衷歡喜的吧。”

朋友?和柳弘文這種人談兄論弟,豈非是将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甯璋不過是想利用他給甯珏難堪罷了,怎會存了真心和這種人交往?

思索一番,甯璋已然想好了理由爲自己辯白,卻架不住有柳弘文這樣一個豬隊友。

柳弘文道:“你别在一旁挑撥我和二郎的關系,我們二人相交甚笃,豈是你這種外人可以知曉的!”

相交甚笃?

衆人落在甯璋身上的目光越發微妙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個甯璋居然和柳弘文這種不入流的人稱兄道弟,相交深笃,可見其人是個什麽貨色……

甯璋氣得面色漲紫,胸口堵着一口郁氣久久發不出來。

當他看到柳弘文轉首給他一個‘兄弟情深’的笑意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沖上去将他的臉撕個稀巴爛!

------題外話------

肥章,碼得太酸爽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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