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要他做好準備,暗殺不日到達清河的東陽侯府的甯氏六娘。
是夜,盧平和自己的幕僚親信于書房議事。
“甯六娘身份不凡,若是被人查出是主上動的手腳,東陽侯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且那輔國大将軍府也極爲棘手,那孟家的人一個比一個護短,這個甯六娘據聞是那梁國夫人疼成眼珠子的人兒。若行此事,主公許會陷入不利的局面啊。”
又有一親信道:“劉公所言甚是,東陽侯近年雖不問事,在文官裏面的聲望卻是極高,他雖不及王崔鄭盧等門閥世家,在這朝中門生也算是不少了。至于輔國大将軍孟善也不是什麽善茬。爲一個甯六娘,同時得罪的東陽侯和輔國大将軍,實在不是不劃算。”
盧平面色隐忍,怒道:“你們所言我如何不知?隻是我有把柄握在那永嘉大長公主手裏……不得不從。”
憋屈了一陣,将情緒梳理好後,盧平朝二人拱手,“二位先生可有什麽妙計?這甯六娘必須要除。”
兩個幕僚齊齊撫須,“且待我們思索。”
*
甯玖一曲《破陣曲》技驚四座,一夜之間便蓋過了群芳閣的李婉娘和馮玉娘。
有幸觀得此曲的人皆是不由慶幸不枉此行,而那些未能親眼觀看,聽了周遭議論的人也不由心癢起來,對于今年醉春樓的簪花會很是向往。
甯玖的《破陣曲》沒能讓她等到想等的那人,不過幸的是在初四的一大早,她便收到了關于溫琅的進一步消息。
陳大家有意在醉春樓中爲甯玖備一間房,最後還是被她以照顧阿兄不便給拒絕了。
如今甯玖仍住在驿站,隻有陳大家有需要的時候,她才會去醉春樓。如此也更方便她行事一些。
“六娘子,若是沒錯,那溫三郎應該去了郡守府上。”
周興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如實彙報。
甯玖先是微訝,而後道:“果然。”
看來她的推測是對的。
上一世她在白雲觀的時候,偶然聽到了關于溫琅的奇事。
大緻就是北部有一郡郡守之子患了一種極爲難愈的病症,看過的大夫都說那郎君活不過端午。
郡守心焦難耐,于是便在自己的治所貼了榜,說是若有人能治好自己的兒子,便允千貫家财。
此榜一出,便如同一塊散發着香味兒的肥肉,引得好些“神醫”“聖手”接連出現。
然這些個所謂的神醫聖手都是些沽名釣譽之輩,壓根就沒什麽本事。
那郡守之子一日比一日衰弱,衆人都以爲他活不下去的時候,突然有一白衣郎君拜訪,治好了那郡守之子的病。
事後那白衣郎君分毫不取,隻要郡守在城門設宴三天,擺席讓那些平民百姓與之一同暢飲。
這樣瞧着白衣郎君似乎是個無私之人。
可他讓郡守設宴的同時,還讓郡守将當地最出名的伶人請到府上,連續三日笙歌不斷,實在是風流得緊。
若說此人無私,他卻又有些荒唐,若說此人視錢财無物,偏生他又是個耽于享樂和聲色之人……
這人與衆不同的性格和怪異的行事風格,實在是今人費解。
三日之後,白衣郎君離去,且未留下姓名。
當時的甯玖在白雲觀中很是低落,因此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沒甚在意。好在她從小記憶便極好,雖然這消息隻相當于在她的耳中過了過,卻還是留下了些許印象。
重活一世,甯玖憶及此事,瞬間便想到那個白衣郎君便是日後名動南秦的白衣聖手——溫琅。
重生後甯玖便一直在暗中打探溫琅的事情。
她對此事隻聽了個七七八八,憑借她已有的記憶,她隻知那郡守姓盧,并不知曉他的轄區和其他信息。
去甘泉行宮之前,甯玖便派了人打聽南秦盧姓的郡守。最後發現清河,汝南,長平幾地的郡守都是此姓。
鎖定了這幾地以後,又有消息稱過去幾個月在劍南,西城,漁陽等地都有溫琅的身影。後面派人一查,發現溫琅的目的極可能是清河。
在甯玖得知清河郡守果然有個生有暗疾的兒子後,她便果斷來了清河。
按照前世的軌迹,溫琅也是端午前這段時間到的清河,且到清河以後,他便住一直在郡守府。
郡守乃一方之最,溫琅此人喜好享受,自然沒有比郡守府還要華麗的居所了。
若一切按前世軌迹發生,那甯玖要想接近溫琅,就必須要去郡守府。
但這郡守府豈是等閑可入?
因此她不得不替自己尋一個可以進入郡守府的身份。
溫琅醫治好郡守之子後,會邀當地有名的伶人前往郡守府歡暢,甯玖提前搭上了醉春樓這很線,爲的便是此事。
雖不知這溫琅是真風流還是假風流,但美人對他來說也是具有一定的吸引力的。
若是在他去郡守府之前就能尋到他最好,若是不能,那麽等到郡守之子病好之後,她也同樣有見到溫琅的機會。
這一世,清河郡守求醫的榜還未貼出來,甯玖本以爲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未想這麽快就有了消息。
也不知那個環節出了差錯,導緻今生的事情和前世有些細微的出入,不過能提前尋到溫琅,于甯玖而言總是個好消息。
季淩不解,“果然?六娘子早到溫琅會去郡守府?”
此事若要解釋,實在是太過複雜,甯玖索性裝傻,她搖頭,“我不過随口說說。”
“既然溫琅已經現身,那你們繼續盯着,若他出府,尋個合适的時機拖住他。”
隻要見了溫琅,她有信心說服她爲阿兄醫治。
若是說服不了,那就采用強制手段吧。
周興和季淩對視一眼,齊聲道:“有人!”
說罷,二人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爲了不讓陳大家懷疑她陸瑾娘的商女身份,甯玖早先便讓沉香陳雪隐在暗處,隻留了紫蘇一人照顧甯珏。
一對落魄兄妹的身邊若還婢女成群,豈不是自己将自己暴露?
一道嬌俏的聲音響起,接着她推門而入。
“哎喲,我的瑾娘,快同我走。”來的正是阿柔,她捏着纨扇替自己把風,邊說邊喘氣。
“樓裏有什麽事嗎?”
阿柔點頭,“據聞清河來了貴客,今夜郡守将設宴,邀我們醉春樓裏的伶人前去表演。而且——
指名要你”
甯玖讓阿柔在驿站外等,待她走後,喚出周興和季淩。
“清河郡來了貴客,如今那郡守府除了溫琅之外,可還有其他身份貴重之人?”
周興搖頭,“并無,且溫琅也是今早才到的郡守府。”
甯玖微微蹙眉,莫非這所謂的貴客便是溫琅?
可她分明記得,上一世溫琅替郡守兒子醫治,從始至終都未透露過名諱啊……
不管是誰……總歸,今夜就能見到溫琅了。
思及此,她不由松了口氣,來得早,總比晚來的好。
“今夜我要去郡守府奏琴,你們在暗中護我即可,若有異常,我會以哨爲号。哨聲若是未響,就算看到情況有異,你們也不可輕舉妄動。”
周興二人遲疑……
“瑾娘,好了沒有?”阿柔的催促的聲音傳來。
甯玖再次強調,“記得,務必不要輕舉妄動。”
甯玖到醉春樓打扮一番之後,郡守府的馬車也來了,将今夜要表演的伶人悉數接了過去。
不愧是一方郡守,盧平的府邸十分氣派,亭台樓閣,雕欄畫棟。一路行來,假山别緻,府中花園花朵也開的正俏,尤其以牡丹爲盛。
遠遠一掃,金星雪浪,玉樓點翠,煙絨紫,淑女妝……竟都是些名品貴品。
花瓣重重,搖曳生姿。
等入了内,醉春樓的伶人們被帶到了一間偏殿裏等候。
來前陳大家已經向甯玖囑咐過一應事宜,眼下不免擔心,于是便又說道了起來。
說完之後,陳大家下意識瞧了眼甯玖面上的面紗,欲言又止。
甯玖了然,狀似無意地道:“陳大家可記得當時答應你的條件?。”
陳大家讪笑,“自然。”
甯玖當初答應登台,答應撫琴,也盡量滿足了陳大家的其他要求,唯有這面紗……她是決計不會妥協的。
當然,這屋内帶着面紗的不止甯玖一人,還有另一人——虞大家。
和甯玖一樣,虞大家也戴着覆面的面紗,她的面紗與衣服的顔色極搭,上面還有細緻的繡花。
看得出來,一會兒的表演裏,虞大家的這面紗也是不會取的。
陳大家又說了會子話,甯玖表示要爲之後的登台做準備,便自己坐到一旁閉目養神去了。
可惜想閉目養神,有人就偏偏不如她意。
虞大家身旁的青衣婢女,時不時便來掃甯玖一眼。她自覺隐秘,可甯玖卻覺得她這視線熱得都可以來烤火取暖了。
梅香的視線又再次落在甯玖身上,甯玖忽然睜眼,定定往梅香的方向望去。
那一瞬,她眼神清冽,似乎含劍。
梅香本就心虛,猝不及防被驚了一遭,臉都白了。
甯玖這才眯了眯眼,面紗下的唇漾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未過多久,外面有管事的來傳,外面賓客已然就位,可以準備奏樂起舞了。
甯玖的節目排在虞大家的前面,毫無疑問,虞大家的節目乃是壓軸。
此時,甯玖她們正在正廳旁邊的偏廳等候着,從偏廳這邊恰好可以瞧清楚正廳裏頭那些賓客的一舉一動。
正廳兩側架着兩排高高的獸形燭台,将整方天地照得纖毫畢現,亮如白晝。最高處的主位空懸,主位之下,一左一右分設兩列席位坐塌。
除了最高的主位和右側中間的一處位置,此時殿中已是座無虛席,舉目望去,皆是身着錦衣華服的男子,且年齡都不大。
甯玖瞧了一圈,都沒瞧見溫琅的影子。
此時那些看似人模人樣的華服男子,趁着舞者在自己跟前,時不時撫過她們的腰身,前襟等柔處,面上還發出哈哈的得意笑聲。
他們自以爲風流至極,落在旁人眼中卻是極爲下流猥瑣。
甯玖的眼眸沉了沉。
其中有一名舞者被她面前着紫色圓領袍的男子緊緊握住了胸前軟肉,她意圖掙脫,那男子五指猛一收。
女子被這猝不及防的疼痛驚得痛呼出聲。
那紫衣男子霍然起身,長腿一邁,竟将女子踢飛了出去。
其餘舞者齊齊下跪,忙呼:“二郎息怒!”
“區區舞妓,爺摸你是你之幸,居然還敢驚呼出聲!”
陳大家連忙從偏殿出去賠罪,好話如豆子一般從口中倒出。
紫衣男子一笑,“什麽都可?那你将方才那賤婢胸前的軟肉剁了,爺就饒了她。”
陳大家面色一白。
紫衣男子旁邊有人提醒,“盧二,别太過火。别忘了,今夜那人還要來。”
說罷指了指空着的首座。
首座之下的郡守盧平也咳了咳,示意紫衣男子适可而止。
紫衣男子嗤笑,面有不屑。
“不過一個好色的纨绔,我怕他作甚?”
旁邊人繼續勸,“何苦爲難一個舞姬,你不是想着那陸瑾娘嗎?不如叫出來樂呵樂呵。”
紫衣男子笑,“很好,不計較可以。你把陸瑾娘叫出來給我們彈一曲,若是不能叫人滿意,那——”
陳大家不等他說完,忙道:“我馬上就叫瑾娘出來。”
甯玖早在一旁觀看多時,無需人喚,就抱琴而出。
她一出來就感受到了那紫衣男子黏膩露骨的眸光粘在了自己的身上。
甯玖眼眸微垂,長長的睫羽掩住了眸中的惡心。
眼見紫衣男子還想說話,甯玖連忙撥弄琴弦,以此止住男子的說話聲。
今日她彈的是那日在陳大家的面前彈過的那曲《廣陵散》。
在場的除了紫衣男子多是沒有聽過她彈奏的,是以聽得她這般引人共鳴的琴聲皆不由自主的醉了。
衆人沉迷于美妙琴音之時,有一豐神俊朗,面若冠玉,烏木簪束發的郎君緩緩而入,在席上的空位坐下。
他的白衣極爲寬大,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就連一頭黑發也束得有些松散。
然他行走時,卻如明月下的清風拂過,潇灑落拓得很。
甯玖扶琴時極爲專注,以至于席上多了一人都未察覺,等到曲終擡頭,發現有一白衣郎君端着酒盞,遙遙瞧着自己。
見她擡眸看去,他舉起手中的銀盞虛虛一晃,而後飲下。
一曲一終了,贊聲不止。
紫衣男子見甯玖望着溫琅半晌,垂首瞧了眼面前銀盞中澄澈的酒液,唇畔忽然揚起一抹獰笑。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機會同。今日聽卿一曲,實在妙極,不知某是否有此榮幸,與卿共飲一杯。”
說是請求,他兩手并用,左右各執一銀盞,起身走到了甯玖的跟前。
甯玖眼一沉。
若是不喝,想必這男子會像方才那般一腳将自己踹飛。
這男子顯然習過武,要是結結實實被踹上一腳,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若是喝——
呵,那酒中若說沒加料,甯玖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甯玖擡眸道:“瑾娘不才,承蒙郎君如此看重,若隻飲一杯,怎當的起?”
“郎君先飲兩杯,瑾娘回飲四杯,如何?”
紫衣男子眼一沉,他隻有左手的酒盞裏下了了藥,若兩杯都被他飲下,那她飲什麽?
敢在他眼前耍小聰明?好,很好。
“好。”紫衣男子面上笑着,像是已經答應了甯玖的要求。
他又朝甯玖靠近一步,舉起右手裏的那杯酒當着甯玖的面笑着飲下。
他将右手飲完的酒盞随手一丢,舉起左手,仰首就要飲下。
就在酒盞在他唇畔的瞬間,他突然上前勒住甯玖的脖子,笑臉陡然變得寒氣森森,猙獰無比,“賤人,你不想喝,老子偏偏要你喝!”
“也不瞧瞧你什麽身份,居然膽敢在我面前玩兒花招。”
這世上還沒有他玩不到的女人!
男子将酒盞頂到甯玖唇畔,與此同時甯玖攏在袖籠裏的手環邊沿有一泛黑的銀針立了起來,眼看就要刺進男子的胳膊……
于屋檐上蹲守的周興和季淩二人記得滿頭大汗,幾乎就要忍不住拔劍沖出……
“咻咻——”
有什麽硬物劃破空氣,一前一後破空打在男子的手腕上。
猝不及防的鈍痛震得他手臂發麻,手中的銀盞陡然跌落,酒液灑了一地。
酒液的旁邊,還有一顆紅棗和一顆石子。
紫衣男子抱住麻了半邊的左臂,勃然大怒,“鼠輩敢爾?是誰,給老子站出來!”
“呵呵,盧二郎真是好大的威風。”
盧二郎和盧平面色齊齊一變。
人随聲至,未過多久一紫衣郎君唇畔揚着桀骜的笑容,抱臂緩緩而至。
說實話,盧二郎長得不算醜,拉到人群裏或者也能算個中上,興許是此人做慣了惡像,所以他渾身散發着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樣是紫衣,盧二郎就像個渾身長包的癞蛤蟆,怎麽瞧怎麽猥瑣。而緩緩踏來的紫衣郎君卻像是畫中走出的翩翩少年郎,散發着如明珠般的光芒。
薛珩忽然反手抽出身後護衛的佩劍,走到盧二郎跟前。
盧平面色大駭,一邊往下跑,一邊道:“楚王息怒!楚王息——”
然而晚了,話還沒喊完就見薛珩手裏劍光如虹在盧二郎身周劃過。
“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父親是清河郡守,不要殺我——”
盧二郎聲音戛然而止。
盧平吓得跌倒外地,瞪大眼睛,指着薛珩,“你,你——”
薛珩挑眉看他,“你什麽你?你兒子活像個癞蛤蟆,知道本王要來還敢穿紫衣?”
盧平一愣,朝盧二郎瞧去。
隻見盧二郎的外衣連同中衣都被薛珩劃了個粉碎,此時他光果得普通白皮豬的身上有着許多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仔細一看才知,他胸膛上的血痕拼起來乃是一個‘醜’,脊背上的拼起來則是一個‘極’。
“知道這叫什麽嗎?”
盧平愕然,被點了啞穴的盧二郎隻能嗚嗚嗚的叫。
薛珩搖頭,似乎爲他們的智商着急。
跟在薛珩後面的一個娃娃臉小厮笑道:“噗,還能是個啥?橫豎都是醜呗。”
醜極,極醜……
領略到這點的人爆發出一陣狂笑。
“從前到後是醜極,從後往前是極醜……”
“醜極,極醜,可不是橫豎都醜嗎?哈哈哈哈。”
盧氏父子二人面皮齊齊一紅,難看的緊。
盧平從地上爬起來,視線遊移一圈,落在甯玖身上。
是了,一切都是這個賤人的錯!
“來人,把這個賤人拖下去,拖下——”
盧平話還未完,被猝不及防地扇了一耳光。
他瞪大雙眼,瞧着嚣張跋扈的薛珩。
薛珩一嗤,“很難解?”
話落他将一旁的甯玖拉到自己身旁,修長如玉的手拂過甯玖耳旁的鬓發,複又對盧平道:“本王的卿卿,也是你這老蛤蟆能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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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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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珩斜眼:讓開,英雄救美讓我來
玖玖:要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