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時兩方對峙,甯玖在氣勢上居然能不輸對方分毫。
玄衣男子的視線在甯玖的身上定了幾瞬,而後偏頭冷道:“有自信是好事,但盲目自信,那不是本事,而是蠢。”此話不留半點情面,對于一個女子而言甚至算得上是過于刻薄。
不過出人意料的,玄衣男子嘲弄一番後,話鋒突轉,眼眸微眯瞧着甯玖道:“看在上回寶華寺你還算說了幾句像樣話的份上,如你所言,我可以給你一個說服我的機會。但……”此時有風拂過,錯金龜馱仙鶴燭台上的火焰明明滅滅,随風跳動,映射在玄衣男子銀色的面具上,無端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
男子斂眸,恰好瞧見甯玖聽到有一個機會的時候,她原本緊握茶盞的手微微松了些。他眸中隐有幾絲趣味掠過。也是,雖說裝得倒是震定,唬人得把戲也耍得一溜一溜的,到底還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他故意未将話說滿,果不其然的瞧見甯玖的手又收緊了些。
甯玖呼了口氣,忍不住故意被玄衣男子牽着鼻子走,問道:“還有什麽要求,請薛都尉一次言明。”
男子聞言,也不掉甯玖胃口了,言道:“你隻有半刻鍾的時間。”
甯玖面上漾開一個淺淡的笑意,心中繃着的弦終于松了些。重生以來,她每次應對這個人時,都得打足十二分精神,便是面對安平郡主等人,她都不曾這般緊張過。不愧是傳聞中殺伐果斷的玄衣都尉,真真是絲毫馬虎不得,難纏得緊啊。
甯玖道:“無需半刻鍾,隻需一個理由便足矣。我善謀,而你需要謀士,一個算無遺策的謀士。”
“就這麽簡單?”
甯玖理所當然:“就這麽簡單。”
“呵。”他似乎終于忍不住嗤笑出聲道:“原以爲你會有所不同,卻也是庸俗之物一個。”
他還以爲這個甯六娘有什麽不同之處呢,沒想到卻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自己有幾分才華,幾分小聰明,居然在他的跟前賣弄了起來。而今夜自己的反應則更是可笑,他居然還鬼迷心竅地來赴了對方的約?
若這世上真有那麽一個算無遺策的謀士,他自然會想方設法的招攬到他麾下。
但顯然,他并不認爲,甯玖會是這個人。
“今夜之事到此爲止。”末了他又看了甯玖一眼道:“誠然,你與永安城其他貴女相比确實要聰明幾分,不過也僅止于此。翻雲覆雨,攪弄乾坤,那是兒郎們的事情,你一個小娘子還是乖乖留在閨閣學習繡花,等着日後好好嫁個如意郎君罷。”
甯玖不爲他話動搖分毫,反笑道:“明日聖上祭天,約莫午時三刻天降驟雨。王貴妃在明日也會有血光之災應驗。傍晚晚宴前,尚書左仆射王俨會突然昏厥,若是沒錯,應該會查出他的中風之症。晚上春日宴前的鬥詩會,王四郎會奪得男子組的詩魁,還有……”
男子正要離去的動作突然頓住,他轉頭看向甯玖,眉目陡然淩厲。
甯玖見他顯然有所意動,又道:“薛都尉不必驚慌,我祖父同逍遙子有些交情,幼年時六娘有幸曾受逍遙子指導,略通《周易》,對于扶乩占蔔,奇門遁甲之道都有所研究。”
這話算是解釋。
說起逍遙子,乃是南秦的一個傳奇人物。傳聞此人乃是戰國鬼谷門鬼谷先生傳人的嫡門弟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于醫道方面也頗爲精通,很是有一番本事。南秦高祖薛平征戰天下之時,曾多次因爲這位算無遺策的逍遙子而避開了諸多的災禍。
南秦開國之際,薛平本欲封賞逍遙子,逍遙子卻笑笑說過不慣爲官的生活,隻對薛平道:草民不才,承蒙陛下厚愛,不過我過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生平最是害怕這爲官的條條框框,如今天下大定,又有明君在世,也是時候該隐退了。
自逍遙子隐退之後,便在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聽說逍遙子晚年之時,曾收過幾名弟子。近幾年,已然好久都未曾聽說過這位逍遙子的消息了,就連他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但他若再世,如今怕是已至耄耋之年。
東陽侯确實與逍遙子有些交情,但甯玖卻是壓根沒見過這位傳說中的逍遙子,如今不過是借他的名頭來忽悠人的。
怪力亂神,固不可信。
但倘若這一切與逍遙子這般傳奇人物的名号扯上了關系,就算是真的怪力亂神,便也有了幾分可信度。
事實證明逍遙子的名頭果然好用,甯玖話落,便見對方直直盯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遊移幾個來回,才終于道:“你說,你曾受逍遙子的指導?”
甯玖點頭。
男子的神情更加古怪了,眸光有一瞬的凝滞,卻讓人辨不清情緒。
不過很快他便恢複如常,問道:“這麽說,你也算是逍遙子的半個弟子了。天氣測算是天文中最基本的東西,這種東西但凡是有些本事的人都會。至于王貴妃的血光之災……”他面色忽然一厲,頗有幾分逼迫,“此事說不定乃是人爲!”
男子定定看她,似乎要從甯玖的臉上看出什麽破綻。
這是在懷疑她與人串通了做戲?甯玖不慌不懼,任由男子看她,故意閉眸,裝作一副沉思的樣子,而後又道:“好,薛都尉既然不相信這些,那我就繼續算一算。”
“後日的狩獵大比之上,崔大郎會在獵獐的時候不幸落馬,傷了右腿。”
“王四郎會奪得魁首,屆時陛下會厚賞于他,其中有一賞賜乃是前段時日藩國進貢上來的南海東珠一斛。”說罷,甯玖故作虛脫,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我目前能測算到的隻有這些。”
眼見男子面色有疑,甯玖又道:“若是薛都尉覺得我故弄玄虛,大可明日在祭台,後日在崔大郎的身旁派人侯着,看有沒有人做手腳。”
男子神色略沉了幾分,“這些事情能不能應驗,等明日後日之後自然可知。至于你說王四郎會奪得魁首,你确定?”
此事甯玖記得清清楚楚,自然毫不猶豫點頭,“确定。”
王四郎雖說素來有驚才豔絕的名頭,不過總的來說,爲人一直是低調的。興許是明日尚書左仆射王俨被查出了中風之症,所以這位王四郎便自這次春蒐開始一反常态,行事開始變得逐漸高調起來,走入衆人的視野當中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男子道:“王四郎的騎射在永安城中并非一等一的好。不說旁的,就說輔國大将軍府的孟三郎孟嘉,西平郡公府的顧三郎顧修遠,以及陛下的幼弟……薛珩,幾人的騎射功夫都遠遠賽過王四郎。”言外之意,這魁首怎麽着也落不着王四郎頭上。
論情報搜集,玄衣衛敢認第二,永安城中無人敢認第一。
甯玖道:“是與不是,到時候看結果便知。”頓了頓,又道:“楚王薛珩等人乃是永安城的纨绔之流,平日裏就愛幹那些溜雞逗狗,走馬章台的荒唐事。他們平時裏瞧着騎射雖好,可到底是荒唐着鬧着玩兒。王四郎卻是從金吾衛出來的。雖然花架子沒那幾人多,但若要輪真章,或許王四郎還要更勝一籌。”甯玖也是在上一世春蒐見識了王四郎的騎射之後,才知曉這個王四郎也是個隐藏頗深的人物。
男子聽着甯玖口中對楚王薛珩一行人很是不屑,對王四郎卻贊賞頗佳,微微斂眸,而後擡眸問道:“聽你的話,似乎對楚王很不推崇?”
甯玖一愣,沒想到會繞到這個問題上來,面上帶笑,假意道:“楚王乃是天潢貴胄,自是我等不敢輕易議論的。”
“哦?”他唇線輕挑,語調微擡,意味實在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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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九郎:有一個裝神弄鬼的媳婦兒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網友A:怎麽個裝法?
網友B:是啊,是不是cosplay(角色扮演)的那種裝法?
網友C:嘿嘿嘿,半仙play豈不妙哉?樓主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斜眼)
薛九郎拊掌一歎,是啊!角色扮演,果然妙哉,趕明個兒就回去找媳婦兒試一試。
玖玖,冷笑:可以的,很強勢。
薛九郎得意笑:看吧,某人對号入座,承認是我媳婦兒了呗。
玖玖:……
(六九夫婦日常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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