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低頭一想,果然如此,卻是有些茫然,道:“可要挑選賬房,不看他們做的賬,還能看什麽?”
她琢磨了一陣,倒是當真想出了個辦法來,道:“或是我出發之前,先給那李勁去個信,請他召集各地賬房先生回邕州,我自京師當中取些數目過去,到得地方,叫他們按着數字做賬,誰人做得好,誰自然就是好賬房了。”
這一回,并不用季清菱說話,後頭的秋爽便快人快語地道:“秋月姐,虧你還管了這許多的事情,你叫李勁把賬房都叫去了邕州,那其餘縣鄉的賬目誰人來做?爲得你挑幾個好賬房,邕州的賬,便都不用管了嗎?”
秋月的面上一紅,辯解道:“不過是想個法子選賬房,又不是真個這樣做……”
秋露也插話道:“當真這樣做了,怕是前腳那李勁才收到秋月姐的信,後腳便使人快馬加鞭,來京城同夫人告狀了!”
季清菱笑着對秋月道:“你倒是會學,起手便是大架子,天子科考取國士,你用考試來定賬房——不過若是時間夠,賬房們離得也不遠,卻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秋月的面上更紅了,道:“我是想着若是去問人,怕被人哄騙,若是看賬本,夫人也說時間來不及,可用這考試之法,總無人能作弊了罷?”
“不過這法子隻異想天開,卻是雞肋得很——總不可能爲了選個人,便把一地的事情都耽擱了。”她頓了頓,又道,“可我當真一個都不識得,又該怎麽選?”
季清菱笑了笑,道:“我隻問你,邕州上下的賬房,誰人最熟悉,最清楚他們的能耐?”
秋月并不半點停頓,脫口便道:“自然是李勁。”
誰人直管,誰人便熟悉。
這兩年裏頭,賬房都是李勁管着,雖隻是代管,可他時時同那些人接觸,又月月都看賬,自然最爲清楚。
“那你爲何不叫李勁給你去選?”季清菱又問道。
秋爽已是插嘴道:“夫人這是說笑罷,秋月姐是從李勁嘴裏搶食吃,正是奪他的左膀右臂,怎的可能給挑好的出來?若是給面子,還能挑個中不溜丢的,若是不給面子,怕是誰人不好用,就把誰人的名字丢得出來。”
秋月也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因隻問他他多半也不會照實而說——誰人不是先顧己,再顧人,他這做法也沒錯處。”
季清菱搖頭道:“你直接叫他給你挑選号賬房出來,邕州那一處自然是不樂意,可若是你換個法子問呢?”
她這話一出,屋子裏頭的人俱是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秋露忍不住問道:“夫人,難道還有旁的問法?”
季清菱笑了笑,道:“邕州而今乃是按着萬三來給李勁分利,若是我同李勁說,我要在京畿處置下同邕州一樣大小的田地,自明年開始,他的分利會按着京畿并邕州兩處累加的田地租錢來給他按萬二八來分,你說他肯還是不肯?”
秋爽急急道:“當然是肯的!”
活似那萬二八的分利是馬上要給到她手上一般。
季清菱又道:“那此時你再去問李勁,同他要了賬房同管事,說要來買京畿左近的田地,你說他肯還是不肯?你說自己一樣不懂,叫他來舉薦,你說他會舉薦哪一個?”
這一回,莫說秋月,便是秋爽、秋露二人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秋露才喃喃地道:“買田買地哪裏有這樣簡單,買得好同不好,一年能多少一半的出息,若我是那李勁,能白分我這樣多利錢,隻要我出賬房,我自然是把最好的賬房挑出來——如此好事,哪裏去找?”
秋爽跟着道:“若我是那李勁,不單要把好賬房都給了出來,怕是要把最好的管事也挑出來,一并送到秋月姐手上,幫着她去選田地——若是選得對了,選得好了,等到明年,好處卻是落到我手裏的!”
一面想着,連眼睛都激動得發起紅來,道:“可歎我比不得他們那樣的管事,不然得了這樣多錢,怕是能把七十二家正店裏頭所有招牌菜色,從頭到尾,全數吃一回!”
秋爽這話一出,倒是無人笑話她沒出息,隻秋露無奈道:“得了這樣多銀錢,你竟是隻想着吃七十二家正店?”
秋月腦子裏頭想了許久,忍不住問道:“可是這同昨夜夫人所說調用算學之才的道理,卻并不相通啊!這萬二八的分潤,可是真銅真鐵的銀錢,我不能空口許出去罷?一旦許了,可是要給的!從哪裏變得出來?又不能胡說!我自是能同夫人商議,拿了這銀錢出來,可官人卻不能同中書商議,拿這一筆錢出來啊!”
季清菱道:“雖是不能拿錢出來,卻是能幫着省錢。”
她微微一笑,道:“導洛通汴,錢從何處出?物料從何處來?”
三個丫頭異口同聲地道:“自然是三司給付!”
季清菱搖了搖頭,道:“倒是未必,依故事,物料乃是由工部、三司、當地衙門共同撥付,而民伕則是由工部并當地衙門共同招募。”
她伸手指了指外頭院子裏的磚塊,道:“修渠的磚塊,三司當中喚作明磚,若是要明磚,便隻能從三司給付。”
又道:“可若是要土磚,卻是從當地衙門給付。”
秋爽聽得咋舌,道:“土磚同明磚,用起來有什麽差别,都是磚,爲什麽要從不同的地方來調用?”
季清菱搖頭道:“此等舊例已是施行近百年,早已成條成例,其出處不可考,可卻不能不照做,譬如一般是調用匠人,調用石匠,便是工部負責,可調用工匠,卻是當地衙門負責。”
她說到此處,複又問道:“若你是工部尚書,你願意這導洛通汴之事多用明磚,還是多用土磚?”
秋月立時就道:“當然是多用土磚,不用我來管!”
她話一出口,已是懂了,立時就道:“三司不願意出錢,工部、當地衙門自然也不願意出錢,工部不願意出力,衙門自然也不願意出力,若是喊他們給出擅長術算之人,用來算人力、銀錢、物料之事,自然要把最得力的給出來!”
多謝惘然1981、tokyo8兩位親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