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不由得問道:“怎的這樣着急,定的究竟是哪一天?”
松節恨恨道:“也不知那張家大公子腦子裏頭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明明這樣的麻煩事,偏偏也不早說,還定得如此近,叫人都不好準備——正是後天。”
又道:“都知道提刑司這一陣子湊不出手來,眼見就要春汛了,官人日日都出去外頭縣鎮裏頭巡河堤,忙得腳不沾地的,給他們搞出這樣的事情,隻好把手頭東西先撂着,回來先忙這一攤。”
前一陣子孫卞上了折子,隻說提刑司權責太雜,難以一一顧及,正要分拆其中事體,譬如巡管河堤、常平倉、巡察州縣等等,隻留刑獄等事在手中。
兩府得了他的提議,正在商議,雖是十有八九是通的,可一日批複未下,一日這些個事體依舊要提刑司來管,況且便是批複下了,新舊交替之時,提刑司也一般躲不開懶。
果然這一日顧延章又是半夜才回來。
春深日暖,正是困倦之時,季清菱已是睡着了,聽得身旁動靜,又醒了過來——卻是顧延章裹着水汽上了床。
他小聲道:“莫理我,你且睡你的。”
季清菱翻了個身,正要依言睡去,可不知爲何,竟是越來越清醒,索性翻轉回來,見顧延章雖是躺着,卻是睜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便問道:“這樣晚了,五哥怎的還不睡?”
顧延章含糊了兩句,傾身過去親了她一口,又催她去睡。
季清菱索性把枕頭豎了起來,半靠到腰肩處,半坐起身道:“已是睡了一覺,眼下便不太困了。”
複又問道:“聽得松節說,都水監定了後天行那大耙浚川,束水擊沙?”
顧延章便也跟着坐起身來,道:“正是,也是倉促得過分了,偏還在城中宣揚得厲害,唯恐觀看之人太少一般。”
“聽說是在新鄭門同揚州門外的汴河裏頭,也不知是在哪一段,又是誰人主持此事?”季清菱還抱有一二分幻想,問道,“範大參當是主持罷?前一陣子雨水甚多,金明池的水都漲了半丈高,此時束水擊沙,行船乃是大船,倒是不要緊,隻若圍的人太多,若是不小心掉得一兩個進去,怕是撈都不好撈起來。”
顧延章苦笑道:“今日……不對,已是昨日了,聽聞昨日那原來的都水監丞還未同範大參做交接,這樣的情形,他要如何主持?能盯着一兩眼睛,已是不錯了。”
交接自有時,便是你催得快,那一廂未必能收攏得快。況且都水監又不同其他部司,做的俱是水利大事,其中涉及銀錢、糧谷、民伕、物料等等,事後有司還會來稽核,并不是那樣輕易便能收拾妥當的。
顧延章又道:“新鄭門外乃是張瑚主持,揚州門外則是秀府主持,浚川杷揚沙也好、束水沖沙也罷,本就隻是試行,今次定會有許多人盯着,兩艘船而已,不會有什麽大事。不過外頭圍着那樣多人,我今日已是去看了,兩處都沒什麽攔着的地方,倉促之間,也隻能簡單裝上一二欄杆,又砌一堵牆,隻怕屆時人人往前沖,會掉進河裏。”
京城當中已是暗暗傳了許多日,可張瑚同楊義府兩個,一心隻想着做大事,叫人從新酸棗門到南熏門,又從新鄭門到新曹門,全給壯牛犁地一般犁了一回,上至七十歲老叟,下至五歲小兒,但凡懂得聽人話的,幾乎都知道都水監要行這樣一樁厲害事,給一城上下人開開眼界,卻是沒有哪怕一個多嘴的胥吏來提刑司或是去京都府衙說一聲。
顧延章這一陣子一直在外頭巡查堤岸,便是胡權也忙得不可開交,京都府衙裏頭倒是得了信,隻是總以爲是胡言——開什麽玩笑,範大參都未曾走馬上任,無論怎的說,這新法也該等到他到了任才好做罷?
直到今日,見得外頭連時間、地點都說得清清楚楚,半點不像是謠言,權知京都府的周得昆才慌了神,一面遣人去問都水監,一面又派人來問提刑司。
正好顧延章與胡權二人打外頭回來,聽得守城的兵卒說起此事,俱都十分震驚,也一般遣人去問京都府衙同都水監,才終于知道了個大概。
張瑚同楊義府都不覺得有什麽,還甚是奇怪。
“巡鋪乃是京都府衙職權之内,同我都水監又有何幹?”張瑚理直氣壯。
在他看來,各管各的,都水監自是管水利之事,至于安防、稽盜等等,京都府衙自己就該好好上心。
術業有專攻,都水監若是樣樣都幫着考量了,那還做什麽都水監?
滿城盡皆知道了,京都府衙作爲首治之衙,竟是最後才反應過來,不能第一個上門來問話并作出應對,就已經是失職了,眼下姗姗來遲,還敢問得這樣大大咧咧。
楊義府倒是還給了周得昆幾分薄面,想當然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京都府衙出得二百人,提刑司出得一百人,舉着水火棍,在前頭地上畫了線,不叫百姓往前走,便不會有事。”
舉重若輕的,仿着自己從前在谷城縣治災時的樣子來做。
想着此處乃是京城,比照着贛州流民營,張瑚還多給了幾個人,提議道:“叫禁軍出得一隊,一處門外放得五百人,足足夠了——怎的這樣驚慌,又不是打仗,不用費那樣大的事。”
周得昆同顧延章、胡權幾人都是經過事的,聽得這兩人如此對答,已是連話都不想同他們說了,各自回去準備不提。前者莫名其妙便背了一個失職的帽子,偏還不知道怎麽丢開,一面又如臨大敵,隻好匆匆上了折子,請調禁軍幫着協管。
聽得顧延章轉述,季清菱有些咋舌,隻道:“秋露這樣三五日才出一回門的,也從外頭聽得說有此事,這兩天連咱們府上都已是有七八人來告假,說要去看熱鬧,屆時岸邊情形,可想而知。張家公子同那姓楊的,也不是沒有見過上元燈會,怎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