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一處季清菱安排下頭人整理行李,未過幾日,顧延章堂除之後,果然去得京畿提點刑獄司中任差。
大晉提刑司所管事務甚多,除卻糾察本路州軍刑獄公事,督治監盜,還有勸課農桑、舉刺官吏等等職權,又分爲“在司”同“巡察”兩種。
顧名思義,在司乃是在京城衙署之中任差,巡察卻是要在所轄管縣鎮中輪流監巡。
前任京畿提點刑獄司公事轉官之後,位子一直空懸,中書遞了人選上去,一直卡在趙芮那一處,遲遲沒有發還,現由京畿轉運司公事暫時兼差代管。
顧延章去得司中報道,略等了一會,轉運司公事才從外頭走了進來,對方寒暄了半日,又把提刑司中情況認真介紹了一回,到得最後,卻是笑道:“實不相瞞,我也是新任,正熟悉人事,正盼着你快些來,把事情都搭起來,我眼見正是秋日,川蜀、廣南又要打仗,轉運司中全是事……”
笑着說了一回難,又誇了一回顧延章能耐,最後再說一通後生可畏。
兩人足足坐了兩個多時辰,正巧有個轉運司中人急急進來尋人,借着這個由頭,那轉運司公事順理成章把十幾個縣鎮宗卷給了顧延章,自出得門去,又交代一句“我平日都在衙中,有事無事,常來尋我便是。”,就算自家差事盡了。
卻說那轉運司公事爲了接引顧延章,在提刑司中留了半日,回得衙署,桌案上早堆了厚厚一疊文書,外頭也等着一群人。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先把下頭人才端上來的清涼飲子一口飲盡了,才叫衙役把外頭人一個一個放進來。
到得半夜,桌上文書也未曾處理完畢,隻好撿要緊的先幹了,把不太着急的暫時放在一旁,自己打着哈欠回了府。
這轉運司公事名喚胡權,乃是處州人氏,而今四十又三。
得官不到十載便能爬到這個位子上,已經算得上是年輕有爲。
此人得中進士前娶過一任妻子,成親不過一載,原配便因爲難産身故,他便一面給妻子守孝,一面一心進學,後來高中進士之時,堪堪年過三十,又相貌端正,更兼一手文章也做得漂亮,談吐、進退皆是不凡,便被當時的工部尚書李南夫看中,擇了做小女兒夫婿。
尚書家的女兒,自然不同常人。
胡權回得府中,一兒一女早已入睡,妻子李氏卻是坐在桌面等着,見得人,其餘話都不說,頭一句便是道:“今日娘叫人送了信過來,問你中書裏頭可是有什麽安排。”
“什麽安排?”
胡權今日忙得暈頭轉向,卻是來不及吃得衙署之中供應的飯食,是餓着肚子回來的,聽得妻子這般問話,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
李氏便道:“自是京畿提刑司裏頭。”
胡權隻琢磨了一會,便問道:“家中誰人想謀那一處的差事?”
李氏道:“是二姐夫,而今好差事不好等,已經候了好幾個月了,也沒有幾個看得上眼的,正好提點京畿提刑公事的位子不是空了出來?若是有新官上任,少不得要燒上三把火,把裏頭好好動一動,若是能提前知曉了,請兩家人去走動走動,再叫爹爹幫着說兩句,又不是謀什麽高位,當不會再有什麽問題。”
胡權聽着聽着就皺起了眉,隻道:“提刑司聽着是個肥差,裏頭事情卻是半點不容易,京畿又在天子腳下,出不得半點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罰銅事小,丢了臉面,叫旁人盯住了,将來想要再翻身就難了,以二姐夫的行事……他貿貿然進得去,未必是個好事……倒不如尋個其餘差事,雖然未必那樣好聽,到底安安穩穩的……”
他本是好心,然則李氏卻不是好糊弄的,聽得丈夫這樣說,張口便駁道:“二姐夫什麽行事?好好歹歹,他也做了三四任的州官,京中外頭都做過,又不是要去做那提點京畿刑獄公事!不過想在下頭做個檢法官也好,做個勾當公事也罷,哪一個差事做不得了?”
又道:“多少年了,二姐可是同咱們開過一次口?從前你剛得官時,二姐、二姐夫是怎的幫咱們的,而今不過想打聽幾句話,又不曾叫你幫忙,就在此處推三阻四的——你想回什麽,自己去回,我不去說這個話的!”
胡權餓着肚子,一回來便撞上這樣一樁棘手事,簡直頭疼了不行,隻好上前同妻子賠了半日不是,又道:“我哪裏敢推三阻四,若沒有你,若不是嶽父,我哪裏有今天……”
俗話說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胡權雖然出身尋常,然則自家也是個會鑽營,願意出力的,更兼有個得力的嶽家,混到如今,倒比幾個大舅子、小舅子、連襟官途都要順。
隻是他娶妻時三十餘歲,續弦嫁過來時不過十七而已,兩人年齡相差一輪還多,妻子又是低嫁,兩人在一處時,卻是這個做丈夫的要矮上幾個頭。
李氏方才硬氣,聽得胡權這般說,卻是口氣軟了下來,隻道:“這話我是半點不愛聽的,我家夫君能有今日,旁人再出力,也要自家有本事,本就是自家能耐,作甚要妄自菲薄?”
胡權見妻子看着好說話些了,便道:“不是我不想幫忙,隻是而今朝中情形,你也知曉,一個月前遞上去的折子,到得今日,才陸陸續續有回複下來,提點刑獄司的确是個好差,隻是也要有能耐去想,若是比起理事的手段,我卻不是比二姐夫厲害得多?我都不敢想,隻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又道:“今日有個提點刑獄司副使過來,我都打足精神應對了半日,把東西全扔了出去,一丁點也不要沾手,二姐夫何苦要去趟這一灘渾水?而今朝中局勢不穩,還不曉得過一陣子會不會有什麽大變動,咱們家中本來就惹眼,作甚還要在這當口去火上澆油,惹人側目?不若韬光養晦的好!”
李氏并不是小門小戶出身,對朝中形勢也知道些,聽得丈夫這般說,卻是奇道:“提刑司往日雖然也麻煩,卻也不至于到了‘渾水’的程度罷?哪裏就到這份上了?”
胡權便道:“你不曉得,而今提刑司要管封樁錢,又考核得厲害,你以爲當日張牟柳是怎的被迫轉官了?你以爲他自家想走?不見一個位子空了這樣久,還未找到合适的人過來接手?自是其中有因,才有今日的果。”
多謝端樂親送俺的香囊=3=
感謝小白與小黃、書友20171125105411278兩位親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