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我如今身份尴尬,身邊都是識得的人,也不好打聽,隻好來問你——你如今兒女都有,原來那大一年都是空着的,當時可是有相熟的去處?”
鄭時修是個愛恨都往極緻走、性格激烈的人,本來就自覺承了妻族的情,平日裏還勞累嶽家時時看顧自己那一族——憑着他而今區區一個禦史,每月的俸祿在京中賃了此時住着的屋子後,連吃飯都有些勉強,哪裏能養得活一家子,還不是全靠了謝氏的嫁妝。
他用着妻子的,靠着妻子的,自己本就又自卑、又自傲、又自信,有了空隻一心出人頭地,并無閑工夫去做其餘想法,再加上在禦史台中任職,一旦自家也出去,很容易便被人當做把柄。
此外,他又是個極潔癖的,嫉惡如仇不說,總覺得胡亂行事,十分不幹淨,是以當真沒有亂來過,此時被楊義府一問,連連否認,又漲紅着臉把實情說了。
楊義府哪裏肯信,隻道:“你莫要哄我,多年同窗之誼,有什麽事情不能同我說,何必要瞞着?難道我還做得出賣了你的事不成?”
他活這許多年,就沒見過男人不亂來的!
兩人雖然躲在角落,到底是在公署之中,鄭時修不敢在此多說,生怕被旁人聽得了要誤會,忙道:“我是當真不知,今日回去,且幫着打聽一回,定不露你名姓。”
楊義府便把要求說了,隻要找個方便幹淨的,其餘皆不論,一個就夠,最重要是嘴緊,性情好,将來不至于出去亂說。
鄭時修到底已經入朝做官數載,多少知道些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放在幾年前在薊縣的時候,他怕是一聽完,已是掉頭就走了,此時倒忍着惡心聽完了。
晚間回家,他便着親信下人幫着出去打聽外頭有沒有那些幹淨的地方。
才把人打發出去,他便越想越是惡心,隻覺得自家這十餘年書念下來,已是入朝做官,竟是越活越龌龊了。
然則複一想,當年在薊縣讀書,與楊義府同窗,二人交情甚好,對方也處處照應自家,此時若是置之不理,倒是顯得他好沒道義,便想着隻此一次,等到此回應付過去,再無下一輪。
都說什麽樣的主家,便有什麽樣的下人,鄭時修這般的性子,他貼身用的,哪裏又會對那些個地方有多清楚,隻好四處胡亂打聽。
京城本來也不大,他一圈轉下來,合适的地方還沒尋出幾個,某些有心人便已經得了消息。
這一頭人打聽的人還沒回到鄭府,那一頭,李程韋便得了人的報知。
前一科進士裏頭,拿得出手也就那幾個,隻要是看起來能有些用處的,李程韋便人人都盯着,一個不曾放過,白日黑夜都警醒得很。
他知道極得天子器重的禦史鄭時修在外頭找妓伶之後,立時便蠢蠢欲動起來。
這一日那下仆尋了許多酒肆、酒樓、茶樓,其中恰好有一家是李程韋的産業,因不曉得其中緣故,害怕會錯了意,他便特等到看着人回了鄭府,确定沒有認錯之後,才把酒樓裏頭接待的跑堂給叫了過來。
那跑堂立在下首,十分熟練地答道:“是過了亥時才來的,身上穿得普通,行事倒是規規矩矩的,極是小心,處處避着人。”
又道:“聽說話像是薊州口音,隻四處打聽除了小甜水巷,可有哪一處尋得到進出方便的地方。”
跑堂的都講究一個眼明耳利,每日在酒樓裏頭問這些話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都是些什麽人,又值不值得關注,他們卻是一聽便能辨認出來。此時聽得李程韋問,這跑堂的雖然猜不中其中緣故,卻也能琢磨出一星半點的來,猜着自己主家想知道的都細細說了。
“說是銀錢不打緊,最要緊是幹淨,最好是那等外地的,因家裏頭窮,不得已賣了出來,有媽媽在一旁帶着也行——還要離金梁橋街、浚儀橋坊、小甜水巷這些地方遠些。”
李程韋旁的沒有,手下的男男女女最多,因鄭時修已是有了妻室,女兒是不可能舍出去了——他還丢不起那個臉,可原本族中那些個,卻也不是找不出合适的。
他這一廂叫下頭人守着鄭時修,隻等看他這幾日的動作,那一廂卻很快從族中尋出了個将将滿了十九的女子,比照着那下人說的地點,賃了間小小的屋子住了進去,又找了個口才出衆卻又看着十分村的老婦跟着,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在旁照應。
蓋因知道鄭時修素來在朝中性子極悍,是個随時随地就要咬人的,他出身不好,娶的妻是高娶,想來出得外頭,便要尋個妥帖的,李程韋便特意照着“鄭禦史”這般性子找了個他應當喜歡的。
那女子相貌雖隻是清秀,卻是李程韋花了大力氣調教的,算得上通文曉字,連詩也會做,溫柔似水不說,人還極放得開。
一時這一處收拾妥當了,他便叫人守着,候那一位禦史上鈎。
鄭時修又哪裏知道會有這一遭,他叫下頭人出去打聽,等到人回來,隻攏出幾個差不離的報給楊義府,這一樁事情便算了了。
他一時不勞二主,因不願意自家再去搭理,更不願意叫人看到,便差了那親信去與楊義府報信。
李家安排的人守了許多日,沒見到鄭時修有什麽動靜,卻見到那外打聽的小厮去尋了楊義府,自是連忙回去把事情一一說了。
李程韋是什麽心計?說一句難聽的,隻要是有用的人,像黃昭亮這般,便是他新納的小妾每月幾時要洗了帶子挂出去,他都能撕了臉去打聽清楚,像楊義府這樣有個得力丈人的,哪裏會不知道。
他頓時便想起來,這一位家中的正身懷六甲,着人一問,果然沒有納妾之事,也未聽說這一家曾經擺過席面。
隻要是得用的,李程韋從來都不挑,他想了想,尋出來那一個,一般能搭得上楊義府這樣的性子,便也不勞神換,便設了局,特等着這一位來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