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曦的睡意立時退去,她旋身避開劍鋒,待看清刺殺她的人,不可置信地嗔笑道:“浚息?”
奚曦微愕,浚息從京城回來了?他刺殺她,是因爲知道了她摸清了《無憂曲》的門路,連日在幻音陣中習練《無憂曲》?
由不得她多想,“浚息”的劍鋒接二連三再度刺來,招招擊人要害,殺機淩厲。
那個人又是“浚息”,《無憂曲》奚曦還沒有完全掌握,隻得憑藉璇玑賦勉強迎戰。
邊迎戰,奚曦邊在疑慮,二話不說,直接殺将過來,這實在不像浚息的行事作風。何況他要殺的人還是她。奚曦觑了眼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的丫鬟婆子們,她知道,這些下人中不乏浚息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浚息是連自己的人都對付?奚曦仔細辨識着“浚息”的體格,體态,面目,和浚息一模一樣沒有錯,可最能诠釋一個人的神态的五官——眼瞳中的眼神卻和浚息迥異。
浚息的眸色幽深,深沉;眼前這個“浚息”,卻眸色瘋狂,偏執!
他和浚息長的一模一樣,卻跟浚息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
回味過來後,奚曦也才注意到眼前這個“浚息”,裝扮一如江湖俠客,甚至頗有幾分不修邊幅。完全不似權傾朝野位高權重的浚息般,發髻一絲不苟,袍服嚴謹織金線紋,容色潔淨不怒自威。
“你不是浚息,你是誰?”奚曦邊迎敵邊問道。
“要殺你的人!”那人道。
“爲何殺我?”
那人激憤道:“你身爲我齊國朝堂的欽犯,魏國主帥奚濱的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想誅殺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奚曦笑着飛掠下繡樓,将那人往幻音陣中引去。
——那個人不是浚息,武功卻着實不錯。璇玑賦三十六式,她都使完了,還沒能将那人制服。而《無憂曲》她還沒能完全掌握,面對這樣的高手,她不能貿然使用。再打鬥下去,就該她落下風了。
“哼!哪裏走!”那人激怒往奚曦追了過來。
繡樓離幻音陣還有一段距離,那人的武功遠在奚曦之上,輕功也非奚曦可比,很快堵住奚曦的去路,奚曦隻得放出玉箫中的暗器,趁着那人躲避機關暗器的功夫,奚曦總算入了幻音陣中,有驚無險。
待得那人跟進了幻音陣,奚曦啓動了幻音陣的機關陣法。
“小姐!”
奚曦與那人的打鬥,引得玉苑外的侍衛進來探查,今晨沒有待在玉苑的楚瀚和阿穗亦先後趕回了玉苑。
“什麽情況?”楚瀚不見奚曦,急忙詢問侍衛們。
一個侍衛道:“我們聞聲進來時,隻看到一人追殺小姐進去了那陣,追殺小姐的人是誰,并沒有看清!”看背影有些像侯爺啊!不過應該是眼花吧。侯爺此刻人在京城,那人更是江湖人打扮,怎麽會是侯爺?侯爺又怎麽會追殺小姐?
聽聞奚曦将追殺自己的人引進了幻音陣,在那個七級陣法裏,任他武功再高,還不是任由少女蹂躏,楚瀚倒是沒有再擔心奚曦。阿穗巡視過玉苑,更是對湧進玉苑的侍衛道:“好了好了,沒事了,都下去吧。”
“成,有事阿穗姑娘你可一定要叫我們啊!小姐若有閃失,侯爺從京城回來,還不将我們抽筋剝皮!拜托了啊!”侍衛們道。
……
幻音陣中。
幻音攻擊之下,那個和浚息長相一模一樣的江湖客已經昏死過去。
奚曦在那人耳後發際下辨查着。
沒有戴人皮面具?
是易容術嗎?
奚曦出了幻音陣,觑了眼陣外守候着的楚瀚和阿穗,吩咐楚瀚道:“給我拿一壺水來!”“是!”
阿穗過去拉住奚曦道:“小姐,還沒有洗漱用過早飯吧?我看下人們或被點穴,或帶了傷,都昏死了過去!我去廚房給你打水端早飯,你洗漱了吃了飯再好好料理那個敢追殺你的人!”
“也好。”
……
早飯後,奚曦拿着一壺水再進了幻音陣,将水往那江湖客的臉上澆着,待濕了他的臉,奚曦擦拭着他的五官。
不見絲毫的模糊和異樣!
那人那和浚息一模一樣的五官,鬓似刀裁,眉如劍削,俊美無鑄的面容,仿佛天生。
普通的水還破解不了他的易容術?
隻不知還得加些什麽溶液,才能溶去那人的易容?
……
奚曦坐在梅樹樹桠上,眸色幽異望着躺在地上的,那看上去和浚息一模一樣的江湖客。
“齊國朝堂的欽犯,魏國主帥奚濱的餘孽,人人得而誅之?”奚曦冷笑。既知道她的身份,既想殺她,就不該易容成浚息的樣子。他不知浚息是令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麽?還是,那人跟蹤她有一段日子了?以爲她喜歡上了浚息?所以易容成浚息的樣子,以讓她對他沒有防備?
奚曦抵蕭在唇,她喜歡上了浚息又怎樣?浚息還是得死!
奚曦閉目,習練起《無憂曲》。
《無憂曲》分音殺,音令,音魅,音愈四部分。參照梁門内功心法口訣修習。梁門内功心法口訣,梁钰當初隻告訴了她修習内功的口訣,而以音愈所對照的口訣的五形序列看,口訣必然是缺失的,隻是口訣本身并不妨礙梁門内功心法的修習,想必缺失的并非内容,而是附注之類的要訣。音殺,音令,音魅,三部分并用不到,音愈卻是需要用到。她隻能等梁钰找到奚玥的屍身,回來荊州,問他才知道。所以,現下她修習不了音愈之音,音殺的殺伐之音難以駕馭,需得治愈之音相輔相成,才能萬無一失,修習不了音愈,音殺之音便也不能修習。如是,浚息回京這九日,奚曦一直先修習着音令,音魅兩部分的無憂之曲。
音令的号令之音,奚曦已經基本掌握。
音魅卻是玄奧的很。世間幻象,何其之多,五形序列的一個變幻,魅音奏出的幻象便不同。那些音符和梁門内功心法口訣,以五形序列排序得出的序列,何止百億種?以此衍變出的幻象又何止百億種?這就需要奏樂者對奇門遁甲五行之術的掌握到達融會貫通的大圓滿境界,難怪,奚家流傳,融會貫通奇門遁甲,是掌握《無憂曲》的先決條件之一。
奚曦因習練着音魅之音,雖是閉目,感官和耳力卻格外清晰,她清晰地聽到,甚至是看到那個江湖客醒轉過來,江湖客驚惶盼顧着先前以幻音攻擊他的這個幻音陣,當他看到了梅樹樹桠上坐着的吹箫的奚曦,更是如同見了鬼一般。
他望着奚曦,雖是見鬼的神色,然而望奚曦的久了,便遊神起來……他看着奚曦,仿佛看着另一個與奚曦容貌相似的女人,他眼中愛恨交織,情感複雜至極!
奚曦初見江湖客,辨識着他與浚息的不同時,就覺得他眸色瘋狂偏執,此時感官裏,那江湖客更加偏執狂魔!
她習練音令,号令着幻音陣中的生物,以它們試音。然而音魅千綜萬變,動物的智商過低,她正愁找不到人來試音呢!就拿這個江湖客來試練音魅吧!
……
浚息與坐騎神雷臘月二十七的深夜離京,披星戴月,風餐露宿,神雷日行千裏,大年三十的下午,一人一馬便抵達了荊州的鄰城雲川。
雲川城與荊州城相距一百多裏,以神雷的腳程,一個時辰之後,便能抵達荊州。臘月三十的雲州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迎佳節,街市上人潮熙攘,也是熱鬧之極。穿行在人潮熙攘的街市,浚息不宜縱馬。想着雲川城乃齊國四大古城之一,遊人趨之若鹜,浚息坐在馬上觑着街市兩邊,隻見兜售的物件也極是稀奇納罕。浚息不由下了馬,邊走邊瞧着,欲給奚曦買一些她會喜歡的珍玩。
浚息被一個風筝吸引進一家店鋪。
“客官,官爺……”浚息雖着便服,但常年身居高位者的威嚴實在讓人忽視不了,雲川城廣吸天下遊客,店裏客來客往,店小二也早練就了火眼真睛,立馬改了稱呼:“官爺請進,我們‘蓬萊仙居’乃百年老店,隻要來往雲川的遊客,沒有不進來我們店瞧瞧,捎帶些珍玩贈親送友的!”
“那個風筝!再給我挑幾件女孩子會喜歡的玩藝!”浚息道。
“好嘞。”
……
“這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船,這是‘呂洞賓三戲白牡丹’的皮影畫,這是湘妃扇,都是小姐們最愛采買的,官爺送給意中人準沒錯!”
“就這些。”
浚息買了四樣東西出去店門,隔着進店的幾位顧客,手中風筝飛揚起的尾巴被進店的一個姑娘的發钗勾住。
兩相對視,姑娘望着浚息俊美無鑄的容顔,悄悄藏起了眼底被浚息手中風筝尾巴勾住發钗的不悅。
浚息看着姑娘,亦是怔了一怔。此生,他已見證了玉奴和奚曦的絕美容顔,眼中理應再沒有美色,但那姑娘顯然非中原人士,西域風情的美色混在一衆齊人之間,很是吸人眼球。姑娘長的又是冶豔不羁,在西域,想必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浚息有些驚豔,倒并沒有心生漣漪。那姑娘望着浚息,卻顯然漣漪心生,美麗的臉蛋兒上泛起霞紅。
浚息對被自己魔顔傾倒的女子,向來是有幾分惡意戲谑的。對長公主是,對眼前的異域美人亦是。
浚息過去,将被異域姑娘的發钗纏繞住的風筝尾巴取下,然後将姑娘被風筝尾巴纏繞的歪斜的發钗,重新給姑娘插好。浚息看了看姑娘,若無其事地離去。
姑娘轉身,望着離去的浚息,望着翻身上馬帶着風筝漸行漸遠的浚息,心花怒放。
直到浚息人馬遠去,店小二過去,在姑娘的耳邊低聲道:“聖女,歐陽舵主在樓上廂房等你!”
“知道了!”姑娘收回視線,聲音桀骜冰冷地道。
上去樓上廂房,一個白衣俊逸公子,望着姑娘笑谑道:“師妹,瞧你方才懷春魂不守舍的樣子,你可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是誰?”姑娘詢問,眸色卻是志在必得。
“這齊國的南安侯,虞浚息。”
“是他!”姑娘大驚。消化掉這個消息後,姑娘又笑了,“我看中的男人,果然不同尋常!”
俊逸公子道:“南安侯跟他從斷頭台上瞞下的奚濱之女的暧昧情事,天下皆知,他外室奚濱之女的身份也已經不是秘密。聽說那女子遺傳了天下第一美玉的美貌,可是盛世美顔。你看中了南安侯,南安侯未必就看中了你。”
“荊州的宗内人馬,已經小試了一番侯府的深淺,我們拿南安侯莫可奈何,拿他的外室還沒有辦法嗎?隻要從他的外室那裏逼問出了《無憂曲》的下落,他的外室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到時候,師兄還愁我月眉搞不定南安侯嗎?”月眉掩嘴笑道:“聖女的我,自幼鑽研蠱術,可是有很多法子,讓一個男人愛上我的!”
俊逸公子哀歎道:“最毒女人心!”
月眉看着俊逸公子道:“師兄倒是慣會憐香惜玉!這一次,對付南安侯的外室,可再莫像去年夏天在白駝山,你敵我不分,幫襯那個奪我漠蛇的女人了!”
俊逸公子失笑道:“我沒有幫襯她!我是被她布置的陣法機關困住了,你怎麽就是不相信!”
“去年我們還沒有加入密宗,現在我們已隸屬于密宗,是密宗的人馬,事事以宗主的指令行事。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這一次,要是南安侯的外室因師兄之故脫網,師兄自己去跟宗主解釋,能不能活命,就看宗主是否相信你。”
“我保證全力配合你。不過,逼問出了《無憂曲》的下落,你可别想着殺她,把人給我。南安侯的外室,那個女人美得很!”
月眉撲哧笑道:“知道了。我們倆誰也别礙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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