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中,江旭仍在處理和整頓各種事情,自然也知道了爲什麽禁軍隻有區區三萬人,原來是其餘的十幾萬禁軍都退到了長臨寒嶺關。
但是江旭暫時還沒有那個時間搭理那一邊的事情,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要牢牢的将皇城把握住。
顧舊年這裏也沒有閑着,雖然長臨易守難攻,但也隻是難攻,并非不可攻,若是江旭帶人來進攻的話,也必然是一場苦戰。
皇城中的其餘人可以說是清理的差不多了,朝政的官員除了已經被罷了官的榮太傅,其餘的人全部都被江旭斬殺了。
榮太傅也覺得心有餘悸,當時他也抱着要去投誠的心思,隻不過轉念又是一想,自己已經是一個被罷了官的人,就算去投誠,人家也看不上,還是不要白費力氣去了,于是就安然穩坐家中。
隻不過第二天江旭将所有投誠的大臣都殺死的消息傳來之後,榮太傅吓得腿都軟了,連續好幾天都做了噩夢,夢見江旭追殺他,如今,榮太傅倒是十分的感謝當時明深罷了他的官,至少還保了他一命不是。
如今皇城之中全是江旭的人在駐守着,原來的人但凡投誠的全部被殺了,餘下的人就被江旭遣散了,皇宮之中也全都是江旭的人在駐守着。
江旭就在皇宮之中,而婉修儀,就被關在前方的宮殿裏。
江旭身邊沒有跟着一個人,就這麽負着手,走了進去。
婉修儀的雙眼被江旭當時一刀揮去之後,自然是保不住了,隻不過之後又有人悉心幫她處理着傷勢,她的臉上被一條白色的布條遮擋住,看不見雙眼上猙獰的傷痕。
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卻能聽得見腳步聲,聽到似乎有腳步聲從前方傳來,于是立刻十分緊張的擡起了頭,雖然看不見任何的東西,但是能感受到有人在慢慢的接近。
“什麽人?!”婉修儀一下子站了起來,伸手在一邊的桌子上抓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有抓到,反而碰倒了茶杯,于是滾燙的茶水就灑落了她一身,她吸了一口冷氣,大概是被燙到了,隻不過她的神色卻沒有任何的變化,手裏連忙抓緊了茶杯,警惕的看着前方。
江旭看着婉修儀的動作,卻一個字都沒有說,慢慢的走到了婉修儀的前方,然後站定了。
他要比婉修儀高出不少,這麽一站,就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
“什麽人?!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敢說話嗎?!”婉修儀繼續喊着,嗓音因爲這兩天的哭泣和叫喊,都有些嘶啞的難聽,她能感受的到,那個人就站在她的身前,離她很近。
但是就算是想要退後也沒有辦法,身後就是椅子,她隻能這麽站着,看着前方,然後忽地将手中的茶杯擲了出去。
隻可惜沒有砸中,不過就算砸中了,應該也沒有什麽用處,茶杯落在了江旭的腳下,然後碎裂一地。
江旭慢慢的走了過去,腳下就踩着茶杯的碎屑,走到了婉修儀的面前。
“到底是什麽人……你說話啊!你難倒連說話都不敢嗎?!”婉修儀有些慌了,向後退了一步,卻直接坐在了椅子上,雖然雙目被白布遮擋住,但還是能夠從她的臉上看到十分驚恐無助的表情。
“呵……”
這是江旭發出的第一個聲音,像是笑,又好像不是,聲音很冷,臉色也很冷,看着婉修儀的神色,仿佛就像是看一個死屍一般,十分的冰冷,眸子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婉修儀聽到了江旭的聲音,身子就是一僵,然後茫然的擡起了頭。
“是你?”
婉修儀的聲音有些低啞,有些試探着的問道。
江旭沒有說話,站在婉修儀的面前,雙手撐在婉修儀坐着的椅子上,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他的眸子裏依舊是一片冰冷之色。
婉修儀的唇角就浮現了一抹十分凄涼的笑意。
“我知道,一定是你……”
江旭慢慢的俯下身子,兩個人的呼吸幾乎都要貼到了一起,婉修儀有些瑟縮的想要向後去,隻是已經緊緊的貼在了椅子上,沒有辦法在向後而去,背後有些涼,似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難爲你……還能記得我。”江旭終于開口了,隻不過聲音依舊是十分的低啞冰冷,似是初春江面浮冰一般的細碎,而且冰冷。
婉修儀是有些怕的,從她顫抖着的雙手就能看出來,隻不過當婉修儀意識到不能在後退一步的時候,忽然就鎮定了下來,雖然她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她卻是擡頭面向江旭,語氣十分的決然冷靜:“我不欠你,你沒有資格向我讨債。”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毫無由來的,但是江旭卻聽懂了,隻不過江旭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的評論。
江旭伸手捏住婉修儀的下巴,婉修儀别過頭掙紮了起來,但是卻不如江旭力大,江旭冷冷的開口道:“我來,隻是爲了問你,那一天指揮禁軍的人到底是誰?”
過去之事,他早已不願提起。
原本這些事情根本不必他親自來問,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分明早就不想要提起過去之事,分明在面對婉修儀的時候已經可以十分平靜的揮刀,而且毫無負罪感,卻還是要親自過來看一眼。
還是想要親自面對他,然後問一個清楚。
不允許别人傷害欺辱她,甚至還要人悉心照料她的傷勢。
說是爲了讓她活下來以得到更多的情報,其實心底還有一個他不願意提起的理由。
婉修儀就是笑了起來,伸手将江旭的手打到一邊去,強撐着自己的身子坐直了起來,雖然雙手都忍不住顫抖了,卻還是冷靜的看着江旭,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就自己去調查。”
江旭笑了一聲,聲音依舊十分的冷漠。
婉修儀别過了頭去。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婉修儀甚至能聽到江旭的呼吸聲,婉修儀的手卻慢慢的握緊了。
過去之事?……還有過去嗎?
江旭伸手捏住婉修儀的下巴,用力之大,讓婉修儀都覺得十分的疼痛,卻死死的咬住牙,不肯讓一點的痛苦聲音從唇齒間洩出,這樣倔強的表情,的确是讓人覺得心疼,但是江旭的神色依舊是冷漠的。
“說吧。”他道。
婉修儀忽然低笑了一聲,隻不過笑聲裏還有着低泣的聲音,然後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爲什麽還要過來問我?”
原本灑落在婉修儀身上的滾蕩茶水,此刻早已經冰涼,婉修儀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無盡的冷意,盡管臉上還是倔強般的鎮定表情,身體卻有些瑟縮的顫抖起來。
江旭将婉修儀的動作盡收眼底,然後伸手直接将婉修儀抱了起來。
“你做什麽!放我下來!”婉修儀不斷的掙紮着,卻依舊被江旭抱住了,不知道走到了什麽地方,江旭将婉修儀放了下來,讓婉修儀坐着,婉修儀伸手試了一下,這是在軟塌之上。
她心底正慌亂不知道江旭要做什麽的時候,什麽東西就從一邊扔了過來。
江旭将幾件衣服扔了過去,十分冷漠,而且不耐煩的道:“把衣服換了,軍醫不會治這種矯情的病。”
婉修儀的動作就是一僵,不知道江旭到底是什麽意思,隻不過江旭接下來的話就傳來了。
“若是病死了,就沒有人能夠威脅她了。”
婉修儀暫且還不知道江旭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隻不過在當她明白之後,才知道那是一種何等的絕望。
現在江旭還在這裏,婉修儀就算是凍死,也不可能換衣服的。
江旭也不強求,而是冷冷的問道:“那個指揮禁軍的人,是顧舊年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婉修儀偏過頭去,冷聲道。
江旭看了婉修儀一眼,臉上的神情自始自終都是那樣的冷漠,然後轉身便走了,不知道是不想留下來了,還是不敢在多待片刻了。
總之,他轉身便走了。
隻不過在他邁步的時候,婉修儀的手就有些攥緊了,然後她忽地開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麽留在這裏嗎?”
江旭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後卻片刻也不停留的向外走去了。
他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想知道。
大概是害怕他知道之後,會做出什麽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吧。
婉修儀聽着腳步聲,知道江旭已經離開了這裏。
她伸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滑落,十分的痛苦和掙紮。
開始還隻是低泣,到了後來卻成了放聲大哭。
隻不過,就算事已至此,就算無可挽回,但是她也不會後悔的。
婉修儀卻不知道,此時的江旭,正站在門口,聽到婉修儀低泣的聲音,手就搭在了門上,隻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推開門,隻不過卻一直不肯将門推開,臉上的表情也是不變的冷漠之色,片刻之後,江旭就轉身而去。
……
江旭走到了永安殿。
他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爲他知道顧舊年此前一直住在這裏。
若是要和一個人作戰,便要先了解這個人,所以江旭過來了。
永安殿的布置精美華麗,隻不過落在江旭的眼裏,卻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
庸俗。
他倒是有些料想不到了,原以爲那個一直指揮禁軍的人到底有多厲害,竟然也是一個十分庸俗之人,于是他冷笑了一聲,然後邁步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比在外面看見的還要華麗的多,所有的擺設全都是十分的精緻華美,連一點點的瑕疵都沒有,就連地面都是光滑如玉一般的大理石鋪成。
江旭站定了,不在繼續向裏走了,大概是覺得沒有什麽必要了,眸子裏浮上些許失望的神情,如果隻是這樣的程度的話,江旭甚至連和顧舊年交戰的興趣都沒有。
隻不過最讓江旭意外的是顧舊年這樣的人固然能夠在攻城戰裏有那麽多的計策謀略,讓他足足損失了數十萬的戰力。
原本的七十萬大軍,現在就隻剩下了不到六十萬,還有好多的傷者,戰力自然是大大不如從前的,而對方就隻損失了三萬人而已。
雖然代價是皇城淪陷,但是江旭也不得不佩服,顧舊年能夠做出這樣的決斷,甯願舍棄皇城,也要保住那餘下的十七萬人,倒是讓江旭有些意外了。
江旭在這裏站了一會兒,覺得似乎沒有什麽意思,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了一邊放着的幾本書。
于是稍稍的挑了挑眉,就走了過去。
江旭原以爲興許放着的不過是一些風花雪月的話本子而已,隻不過走近了一看,卻發現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而是兵書。
全都是兵書,甚至連一些詩文什麽的都沒有。
什麽百戰奇略,太白陰經,素書鬼略,盡都是一些兵書,甚至還有一些十分冷門的,連江旭都從來沒有看過的兵書,也一并放在了這裏。
江旭伸手将這些兵書拿了起來,發現都有翻閱的痕迹,而且似乎不止一次的看過,不是放在這裏作爲擺設用的,而是顧舊年一直都在看這些書。
江旭不由得很有些意外了起來,想不到顧舊年居然會看這些兵書,而且看着樣子,似乎都是放在手邊,随時都可以拿起來看的那一種。
江旭随意的翻開了一本兵書,這一本是江旭從來沒有看過的,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足以見這本兵書的冷門,但是江旭翻了幾頁,卻發現顧舊年不僅是單純的看這些兵書,而且還在兵書的内容上作了自己的批注或者見解。
顧舊年的字迹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清秀隽雅,反而透着一股冷冽殺伐的氣息,似乎生來就是爲了作戰,爲了這樣的戰場一般。
江旭就有些奇了,認真的看了幾頁,發現這本兵書雖然十分的冷門,但是其中的兵法策略卻是十分的奇詭狡詐,大概也就是因爲裏面的諸多手段都令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不恥,所以才如此冷門,難以流傳。
但是戰場之上,本來就是各爲其主,無所不用其極,若是還顧着君子那一套,隻會害人害己。
而顧舊年寫在上面的批注和見解也是十分的獨到和一針見血。
江旭又翻了幾頁,便将這本兵書收了起來,忽然才覺得顧舊年和他想象之中是絕對不一樣的。
于是開始仔細的觀察起了整個永安殿來。
雖然整體看來,整個永安殿給人的感覺就是華貴精緻,但若是仔細的看去,卻發現顧舊年手邊的東西,都是十分的簡潔幹淨的。
桌案之上,隻擺放着筆墨紙硯,以及一疊厚厚的宣紙,其餘的裝飾品竟然一點都沒有了。
江旭才暗暗的覺得自己之前是一葉障目了。
但是這樣一來,江旭才覺得,顧舊年定然是一個強敵。
若是這樣直接的攻打長臨,有勝利的可能性嗎?
且不說長臨本來就易守難攻,僅僅之前攻打皇城的時候,就被對方以三萬人将己方的十數萬人都誅殺了,若是攻打長臨,隻怕會得不償失,更何況,昭文太子也沒有占領長臨這樣的命令,隻是要占領皇城罷了。
畢竟皇城才是重重之中,長臨占領與否,都與大局無關。
這麽一想,江旭便安下了心來,因爲顧舊年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禁軍從長臨出來攻打皇城的,他不進攻長臨的話,雙方自然可以相安無事。
正在江旭這麽想着的時候,忽然江旭的親兵從外面走了進來。
“将軍。”江旭的親兵将手中的東西交給了江旭。
是一封書信,看樣子,是昭文太子寫來的。
江旭伸手接過,将書信打開一看,隻不過這一看之下,臉色就猛然一變。
書信之上的内容,大概可以分爲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自然就是褒獎江旭,能夠占領皇城,不過措辭之虛僞,江旭也明白,畢竟皇城被占,原本就是必然之事,沒有什麽可以褒獎的,第二部分,則是要求江旭繼續占領長臨,江旭在看到這裏的時候,臉色都不好看了。
他方才剛決定好不進攻長臨了,昭文太子的一紙書信就來了。
而最後的一個内容,則是要求江旭要将顧舊年活捉,但是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傷害顧舊年。
江旭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進攻長臨?
在皇城之下就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可是現在居然還要繼續占領長臨,更何況長臨的地勢本就比皇城險要,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而且,最讓江旭覺得意外的是,昭文太子居然還在書信之中明确的寫了日期,算算時間,也就是後日了,後日必須要開始進攻長臨,不可拖延。
江旭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然後将書信交給了親兵,示意他給其餘的幾位軍官傳閱。
後日,就要進攻長臨?!
江旭來回的踱了幾步,想要思索一個好的對策,決不能像上一次那樣大意了,否則,這餘下的六十萬了,也未必能夠安然的存活下去了。
既然後日就要攻城,那這裏餘下的事情,也要加快進度。
江旭思索了片刻,然後開口喚了他的親兵過來,交代了一些事情。
……
與此同時,永安殿裏。
顧舊年站在寒嶺關之上,将底下的十幾萬禁軍盡收眼底。
郁博軒就站在她的身側。
“江旭還會帶人過來嗎?”顧舊年忽然問道。
郁博軒也看着底下,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應該是不會的。”
顧舊年沒有接話,但是顧舊年自己也的确是這樣認爲的,雖然顧舊年不是很清楚皇城的攻守戰裏,禁軍到底殲滅了多少江淮叛軍,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殲滅的人數比禁軍死去的人數還要多兩倍不止,江旭吃了這麽大的一個虧,應該是不敢繼續乘勝追擊了。
還有就是,占領了皇城,對于昭文太子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長臨是否被占領就顯得十分的無關緊要了,與其浪費兵力在一個根本就沒有必要占領的地方,還不如多派些兵馬去和明深決戰來的有用。
但是,雖然話是這麽說,顧舊年總還是隐隐覺得,事情絕不會這麽輕易的就結束,江淮叛軍隻怕很快就可能發動第二次的攻擊了。
所以顧舊年道:“不可大意,還是多派人把手,不要因爲一時的疏忽,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郁博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