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郡主入宮之後,便直接來到了永安殿,隻不過卻見顧舊年的神色十分的淡然,從容自在的看着兵書,似乎對外界的事情渾然不在意。
“你不擔心西北的戰事嗎?”皎月郡主不由得有些奇了,顧舊年倒是從容自在,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一樣,就連西北戰事這樣的大事都絲毫不在意,難道她就絲毫不在意若是徐安成戰敗的話,他們這些人以後的命運可能也會就此改變嗎?甚至今後爲奴爲婢,也隻是西北蠻人的一句話而已。
顧舊年隻是輕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道:“我擔心又能怎麽樣?再怎麽擔心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而且,若是徐安成戰敗,也大不了就是求和上貢,委曲求全罷了,隻要西北大漠的蠻人還有一點理智,就知道絕對不可能侵入中原。”
的确,就算西北一役徐安成戰敗,蠻人也絕對是不可能入侵中原,否則就是自取其辱,大漠風土和中原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大漠交戰也許蠻人還能有些優勢,但若是到了中原,那些大漠的蠻人隻能繳械投降,是絕對沒有半分的反抗之力的。
皎月郡主就是一怔,然後才搖頭笑道:“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事情了,我猜,你更想知道的,應該是關于皇貴妃的事情吧。”
顧舊年點了點頭,便問道:“你之前見到她身邊那個宮女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教人有些不明白。”
“那個宮女的長相,你或許不知道,但是在我看來,似乎和當年死去的惠妃有幾分想象。”皎月郡主的眉梢微微一挑,“隻不過我也隻是在小時候見過先帝惠妃幾面而已,所以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但那長相,确實有幾分相似之處。”
惠妃?顧舊年疑惑的擡起了頭,惠者,愛也,先帝最寵愛的妃嫔就是惠妃了,所以連帶着也喜歡惠妃所出的昭文太子,顧舊年隻要聽到他人提及前朝之事,就少不了關于惠妃的事情,傳聞之中惠妃也是一代奇女子,不僅容貌生的傾國傾城風華絕代,而且也十分的有才情,難怪能深得先帝喜愛。
隻不過,那個宮女又和惠妃有什麽關系?皇貴妃爲什麽又要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
顧舊年的手在袖子底下握住了那個錦囊,隻覺得這皇宮裏的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似乎有很多深藏着的謎團,卻沒有人可以揭開。
若是顧舊年此刻将錦囊拿出來的話,想必皎月郡主就能認得出來,隻不過顧舊年卻收在了袖子底下,并未将其取出。
顧舊年思量片刻,隻覺得就算是惠妃有什麽故事的話,似乎也和她顧舊年沒有什麽關系,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讓那些意圖謀害她的人付出代價,還有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回她失去的記憶。
正想着的時候,忽然一個宮人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禀報道:“姑娘,郡主,聽說如今宮外已經鬧了寒疫了。”
顧舊年聞言不由得站了起來,十分的意外:“你說什麽?寒疫?!”
皎月郡主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聽錯了?現在這個時節,怎麽會有寒疫?”
如今接近盛夏時節,而寒疫則是秋冬之際多發的疾病,疾病并不是最可怕的,但是寒疫傳染性極強,一人染病,便有可能讓周圍的一群人都染上寒疫,而這一群人若是染上了并,便可能讓一城之人全部患病。
寒疫極爲可怕,若是有人不幸染上了寒疫,也隻能将其隔離,至于最後能否活下去,就隻能聽天命了,至今也無人有治療寒疫的方法。
“奴婢不敢妄言,的确是寒疫。”那宮人十分恭謹的答道,臉上也有幾分忐忑之色。
“情況如何?鬧的可嚴重嗎?”皎月郡主的神色有些焦急不安的問道,畢竟華陽王府就在宮外,而華陽王如今就在王府之中,她自然是十分的擔心。
“這……聽說十分的嚴重,百姓都惶惶不安,想要逃到皇城之外去,但是皇城之外的寒疫似乎鬧的更爲嚴重。”宮女道。
皎月郡主的臉色就明顯有些不好看了,都泛起了蒼白之色。
顧舊年知道這種事情宮女也是不敢胡亂開口的,又見皎月郡主的臉色不太好,便揮了揮手讓宮女先下去,然後側頭看向皎月郡主,道:“如今宮外鬧起了寒疫,但是宮裏還沒有,想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鬧到宮裏,你暫時不宜回去,不如就先住在永安殿裏?”
“不行。”皎月郡主搖頭,“父王此時就在府中,我又怎麽能讓父王孤身一人在府裏,還是要回去看看父王的情況才是。”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畢竟華陽王是在王府之中,王府的情況必定不會如一般百姓那樣糟糕,不要自己吓壞了自己。”顧舊年伸手拍了拍皎月郡主的肩膀,寬慰道,“你就先留在這裏吧,華陽王若是真的出事,自然也會讓人通知你的,若是華陽王沒有出事,你如果這樣冒失的跑回去,染上了寒疫,就隻是白白讓華陽王傷心而已,而且,若是華陽王真的出事了,你又不會醫術,留在華陽王的身邊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在我這裏,省的讓他擔心。”
顧舊年說的雖然在理,但是皎月郡主仍然是擔心不已,咬了咬唇,又搖了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顧舊年見狀,也情知是攔不住皎月郡主,畢竟皎月郡主已經失去了母親,父親也斷斷不能再出什麽事情,便吩咐人給皎月郡主準備好了,萬萬不能大意。
雖然此刻天氣悶熱,但是顧舊年卻足足讓皎月郡主多穿了好幾件衣服,臉上頭上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整個人都胖了一圈,不讓皎月郡主有一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中,皎月郡主隻感覺熱的汗都流了下來,但是也知道寒疫的可怕,也就沒有說什麽,任由顧舊年将她裹着嚴嚴實實。
正準備好了,皎月郡主剛要走,外面的宮人便又進來了。
“禀報皎月郡主,華陽王爺派人來告訴郡主,華陽王一切平安,讓郡主放心,請郡主留在宮裏,不必回去了。”
聞言,皎月郡主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連忙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剛說完,又要向外走,道:“就算父王沒事,我也總要陪着父王才是。”
隻不過皎月郡主剛邁出一步就沒顧舊年伸手攔住了,道:“你這樣不是故意讓華陽王擔心嗎?華陽王本來沒事,你這一回去,萬一染上了寒疫,豈不是讓華陽王傷心?還是留在這裏吧,再說了,你現在就算想要出去,陛下也未必會讓你出去,定然讓人把宮門封的死死的,不會給你機會出去的。”
皎月郡主聞言,也知道顧舊年說的是實話,隻好恹恹的坐了回去,但還是不由得擔心華陽王的情況,顧舊年伸手拍了拍皎月郡主的肩膀,讓她安心。
“畢竟是皇城之中,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安心的留在這裏,我現在去見一見陛下。”顧舊年溫言道。
皎月郡主也情知擔心無用,隻好點了點頭。
于是顧舊年便轉身喚人,要前往勤政殿去。
這幾日越發不得安甯了,西北戰事還在膠着之中,皇城的寒疫又興起,想必明深此刻,也在爲此事憂心不已。
等到顧舊年剛到了勤政殿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啪的一聲,似乎是奏折摔在了地上的聲音,然後就從勤政殿裏傳來了明深冰冷的聲音。
“趙元德辦事不力,就地革職,家人一并流放。”
聲音裏沒有任何的起伏波瀾,隻餘一片凝固了的冰涼,緊接着就傳來了男子磕頭求饒的聲音,不過僅僅片刻不到,顧舊年就看見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被侍衛拖了出來,隻是男子還在哀嚎不已,涕泗橫流。
男子正在掙紮的時候,就看到了顧舊年,然後連忙大聲哭喊着道:“求姑娘爲我求求請,求姑娘了……”
顧舊年隻是冷漠的看着男子,任由男子被侍衛拖出去。
目送着男子被拖走了,她眼眸微微的一挑,就邁步走了進去。
明深面前的桌案之上,是堆積如山的奏折,這還是顧舊年第一次到勤政殿來,看到這麽多奏折,不由得暗暗心驚,也不知明深平日裏是如何的疲倦和忙碌。
于是先不急着開口,走到一側将檀香點了起來,溫涼清心的味道便在空氣之中彌漫開來,讓人原本煩躁的心思也壓下去了一些。
明深見到是顧舊年來了,先是一怔,顧舊年可是從來也不會主動找他的,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不成?隻不過不等明深開口,顧舊年便道:“戶部侍郎張敏一向與趙元德交好,隻怕過不了多久,張敏爲趙元德求情的折子就要遞上來了吧。”
剛才被拖出去的男子,就是趙元德,而張敏和趙元德自小就有交情,張敏又是出了名的重情重義,所以會爲趙元德求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明深有些意外顧舊年一開口就是朝政,長眉微微的一揚,然後問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直接殺了吧,幹脆利落,也省的再聽張敏爲趙元德求情的事情,既然有些人已經有了不臣之心,就沒必要再爲他們網開一面了,至于張敏,若是爲趙元德伸冤的話,一并處置了。”顧舊年十分冷淡的道,然後眸子陡然就閃過一抹冷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明深有些訝異的看向顧舊年,原以爲自己本來就是肅殺冷漠之人,隻不過顧舊年卻遠比他想像之中還要殺伐果斷。
自從之前那一夜旖旎纏綿之後,明深便一直被政務纏身,沒有時間去看顧舊年,兩人還是在那次之後第一次見面,卻一見面便是這樣殺伐冷漠的話題。
明深看着顧舊年,忽然感覺心底有幾分暖意,雖然顧舊年從進來之後,都隻是說政事,但是顧舊年說的是政事,關心的卻是他,于是臉上便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幾日朝中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南方的叛亂剛剛平息,後續之事還沒結束,便有了西北的戰事,而又在此時,又興起了寒疫,更别說朝中大大小小的其他事情了。
明深上前,握住了顧舊年的手,卻被顧舊年抽了出來,她退後了一步,神情也十分的疏離。
“這政務可都處理完了?”顧舊年指了指那堆積如山的奏折。
明深隻好苦笑。
朝政再重要,也不及顧舊年半分重要,隻不過,這幾次的事情,都是動辄關系到天下江山的大事,一個處理不好,甚至會江山易主,若真的到那個時候,隻怕顧舊年和明深的性命都不保,明深也不得不先以朝政爲主。
顧舊年伸手從一側抽出了一份奏折,便打開一看,按說顧舊年幹涉朝政本就是大罪,隻不過明深卻絲毫不以爲意,反而心底暗暗有些高興的意思。
顧舊年會看朝政,當然是因爲關心他才這麽做……這麽一想着,明深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郁。
顧舊年大緻的掃了一眼奏折,這份奏折說的無疑就是關于寒疫的事情,寒疫百姓裏鬧得十分嚴重,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甯,雖然已經及時将染上了寒疫的人給隔離了起來,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染上寒疫,所以百姓鬧的也越發厲害。
隻不過……
顧舊年眸子裏的暗芒一閃而過,寒疫原本便是秋冬之際才會有的病症,卻在盛夏之際開始傳染,不能不讓人疑心,也許寒疫隻不過是浮于表面罷了,真正的事情還在暗地裏,疾病不是最可怕的,人心才是比疾病更可怕的事情。
隻怕寒疫隻是明修棧道,有人想要借寒疫隻是意圖不軌才是真正的,否則,寒疫也不會這麽巧合的在西北戰事膠着至此的時候興起了。
于是顧舊年隻是略微的思慮了片刻,便提筆在底下寫上:“陰在陽之内,不在陽之對。”
寫罷,顧舊年将奏折放在一邊,然後又拿起一份奏折,這一封,不過無病呻吟的請安折子罷了,于是顧舊年蹙了蹙秀眉,此時是政務最繁忙的時候,偏偏上這種折子。
她掃了一眼署名,似乎還是熟人,便是上一次賞花宴上爲難她的禦史張大人,身爲一個言官,平日裏就是上谏天子,下監百官,隻不過這位張大人言辭句句奉承讨好,一點骨氣都沒有,哪裏有半點的言官樣子。
顧舊年也不愛搭理他,于是随意的在底下寫上一筆:“閱。”然後就扔在一邊。
明深見顧舊年一本一本奏折的批下去,不僅沒有因她幹涉朝政而有任何的不悅,反而覺得心底越發的暖了起來,于是便就這麽看着顧舊年,隻覺得顧舊年的側臉極美,微微上挑的眼眸,露出清冷華貴之意,端看奏折時的認真神态,也無不令人心折。
顧舊年正寫着的時候,注意到明深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眸子又是一冷,十分涼薄的吐出了兩個字:“昏君。”
明深伸出手,按住了顧舊年握筆的手,一字一字的道:“朕若是明君,也不會讓你出現在這裏了。”
“哦?”顧舊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明深,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出現在這裏了?”
“我隻想讓你永遠的留在這裏,一直在我的身邊。”
兩個人的眸光在空中對視着,不過僅僅片刻,顧舊年就錯開了這樣炙熱的目光,将奏折甩到了明深的手上,聲音依舊冷淡的道:“這麽多奏折在這,你倒是還有心思說廢話。”
隻不過明深卻從顧舊年微微按下去的尾音裏聽出了幾分慌亂的意思,臉上就不由得浮現一抹笑意,卻不再說話了,将奏折打開,然後細細看去。
兩個人便一同坐在桌案之前,批着奏折。
顧舊年又伸手拿起一封奏折,這一封是徐安成寫來的,西北的戰事遠遠不是徐安成先前想象之中的那樣子輕松,徐安成曾經也和西北大漠的蠻人交戰過,那時可是輕而易舉的将西蠻擊潰,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麽的,西蠻之人明顯是聰明了不少,而且西蠻之人生長于大漠,氣候本就十分的惡劣,所以西蠻之人向來彪悍勇猛,和徐安成的士兵剛一交接,徐安成的兵便會顯現出潰敗之像,若不是徐安成領兵打仗的經驗頗爲豐富,隻怕早就已經戰敗,也不會堅持到今日了。
顧舊年看着徐安成的奏折,沉吟了片刻,忽地靈感一閃,于是便提筆寫道:“西蠻之性,人勇好鬥,不可強争,不可強臣。候其外釁而趁之,伺其内亂以除之,所以資不費而自取,人不疲而自寬。”
西北蠻人和中原不一樣,一族歸于一族,雖然暫且是爲了進攻中原而聯合起來,但是畢竟是幾族聯合,并不是有一個統一的領袖,爲利而聚,利盡而散,若是可以想到辦法巧妙的将蠻人分化,或許就可以輕松的克敵制勝了。
寫罷,然後又蹙了蹙眉,道:“這一份奏折不必放在這裏了,應當現在快馬加鞭就送去西北。”
明深聞言,便伸手接過顧舊年手中的奏折,隻是看了一眼,神色不由得變得十分的訝異,等到看完之後,明深便當即叫人來将這份奏折立刻發去西北,不得延誤。
繼而明深才看向顧舊年,十分意外的道:“想不到你對兵法也如此熟悉,這樣分化而戰的手段,就連徐安成一個武将都不曾想到,而你卻能想到。”
顧舊年神色不變,隻是十分淡然的道:“徐安成隻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若是想到關竅,這法子也不難想到。”
明深笑了笑,隻覺得顧舊年遠遠要比他想象之中還要聰慧許多,而且并不拘泥于妯娌之間,視線放的十分的長遠,這樣的格局甚至就是連男子也有所不及。
顧舊年語罷并不再多言,而是繼續拿起奏折看去,倒是也漸漸的明白了些明深坐在這個位置時候的感受,帝王看似風光,但是承受着的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壓力。
尤其是明深現在這樣,内憂外患,包括先帝在時所遺留的弊病,也全部的爆發出來了,當真是十分的不易。
正在兩人看着奏折的時候,忽然有内侍慌慌張張的沖進來禀報。
“陛下,不好了!宮裏鬧起了寒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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