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婕妤似乎什麽都不知道一般,臉上依舊是嬌憨的笑意,剛要拉着顧舊年繼續說些什麽,就見顧舊年側過頭,視線透過窗,看向窗外的風景。
巧婕妤心底暗暗佩服顧舊年的冷靜,即便如此卻也神色如常,倒不知道是真的無所謂,還是隐忍至此,心裏雖然這麽想着,但巧婕妤也情知此時在留下來也隻會遭人厭煩,于是就笑了笑,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舊年,我下次再來找你,好不好?”
巧婕妤要走,顧舊年自然不會挽留,便點了點頭。
将巧婕妤送走了之後,初雨的神色明顯有些難看,便看向顧舊年,道:“姑娘,她分明是有心欺負你吧。”
顧舊年神色有些古怪的笑了笑,卻并沒有接話。
巧婕妤出現在永安殿的附近也許隻是一個巧合,但是巧婕妤那個講述了一半的故事,卻一定是别有用心,雖然顧舊年沒有給她全部講完的機會,不過僅僅隻是這樣的隻字片語,也足夠讓人遐想很多了。
……
棋盤之上,黑白子慘烈厮殺,時而白子将黑子圍堵截殺,時而黑子截斷白子,繼而吞并,黑白子之間猶如兩軍交戰一般,時而白子占了上風,時而黑子占了上風,厮殺糾纏着,一時之間難分難解。
顧舊年手指之間夾着黑子,略微思量了一會兒,然後擡手将黑子落下,稍稍的蹙了蹙眉,又拈起白子,落了下去。
此時已是黃昏,斜陽漸沉,餘晖灑落在棋盤之上,似是鍍了一薄薄的金紋,讓原本便是上好冰玉制成的棋盤顯得越發的瑰麗華美。
顧舊年拈子的手忽然一滞,腦海裏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卻朦朦胧胧,繼而猛地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一川。
她忽地想起了這個人。
……
……
那時還都隻是孩子,李一川也隻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年,稚嫩的小手裏握着半卷書紙。
“一川哥哥……”小小的顧舊年對着李一川招了招手,臉上滿是純真美好的笑意,“你又在讀書呢。”
“嗯。”李一川點了點頭,認真的道,“将來我要考取功名,及第登科,以後也要好好的照顧你呢。”
顧舊年揚起小臉,臉上露出甜絲絲的笑:“那一川哥哥要加油哦。”
然後視線被莫名的色調渲染失調,隻餘一片虛無迷離。
顧舊年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舊年。”男子低沉溫和的聲音将顧舊年的思緒拉了回來,“你在想什麽呢?”
顧舊年的意識還略有些昏沉,沒有從剛才李一川的回憶裏完全的回來,便不假思索的道:“沒什麽……我隻是……”
“我……!”當顧舊年轉過頭去的刹那,臉上的表情就凝固了,她原以爲身邊說話之人是明深,隻不過直到這一刻她終于認清了那一張臉,即便和明深有着幾分的相似,卻也是和他不一樣的,雖然面容一樣的隽朗,卻更加的溫和優雅,即便散發着清冷的氣息,但并不會讓人感覺到高不可攀,如果說明深是冰的話,那麽他就是水,雖然有絲絲寒意,卻溫潤人心。
記憶忽地猶如潮水一般湧來,卻雜亂紛繁,似是清晰卻又十分的不真切。
“執州……”顧舊年近乎是呻吟一般的念出了這個名字,就是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忘記的,就算是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也不可以忘記的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執州。
“嗯。”執州隻是清淡的笑了笑,“你感覺如何?”
“我沒事……”顧舊年的聲音沉了下去,隻感覺眼前虛無迷離,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執州寵溺的伸手揉了揉顧舊年的秀發,聲音盡管清冷,卻是從骨子裏的溫和,“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去找幽軒。”
幽軒?!那是明深的人,不知道怎麽地,顧舊年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幽軒他——!”
隻不過話一開口,顧舊年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我知道。”執州點了點頭,然後唇角微微上揚,笑意便如漫江春水蔓延開來,繼而才似是笑又似是感慨一般的道,“你别擔心,幽軒喜歡青裳,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
幽軒喜歡青裳?顧舊年有些頭痛的伸手按住了眉心,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蘭山?還是更久以前?那些事情……
等到顧舊年再一次擡起頭的時候,卻看不見執州的蹤影,周圍的景色也不是剛才的模樣。
怔了怔,然後凝眸看向遠方。
放眼望去,銀雪皚皚,雪花紛落,天地之間一片是銀裝素裹的妝容。
隻不過漫天大雪寂寥,隻有顧舊年一人于此孑然孤立。
她擡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微涼的雪花在手心裏慢慢融化,雪水便從指縫之間流淌而出,順着指尖滑落到了雪地之上,又漫入雪層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舊年。”淺青衣衫的少女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顧舊年的山旁,忽然握住了顧舊年的手,目光也看向眼前的雪景,溫軟的聲音裏透着堅定,道,“以後,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離。”
顧舊年側頭看向蘇青裳的側臉,蘇青裳的面容清秀可愛,卻不失飒然之氣,冽風吹過,卷起她的發絲,似泛起陣陣漣漪,端的是沉魚落雁般的傾城之姿。
顧舊年閉上雙眸,眉頭緊緊的蹙成一團,然後蓦然感覺到手中一空,剛才握住自己的手消失不見了。
等到顧舊年再一次側頭想要看向蘇青裳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邊空無一人,将視線落在前方漫天的大雪裏,隻見布衣中年男子将淺青衣衫的少女擁入懷中,眷戀且溫情。
那是越師父和蘇青裳兩人,而在一側站着的,和顧舊年一樣看向兩人的男子,正是神色沉凝冷郁的幽軒。
雪花落在顧舊年的肩頭發梢,顧舊年卻感受不到半分冷意,等她在回過神的時候,眼前也不見了越師父和蘇青裳的身影,一隻手卻搭在了她的肩頭。
周圍是江南古道,青色石闆,酒旗在空中翻卷,絲絲溫軟細雨落下,泛起粼粼水色,端的是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的詩意場景。
她轉過頭去,看到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青衫男子,有些不安又有些迷惘的開了口:“瑾川……?”
瑾川伸手拭去了撫了撫顧舊年的臉頰,聲音輕柔的猶如三月春水:“這裏是城川,我的名字,叫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