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施茜茜要進一步詢問的時候,一個年輕和尚走了過來。
“施小姐,孟施主找你。”
施茜茜注意力被轉移,站起身。
“走吧。”
江辰道。
兩人都不是信佛之人,來算簽,隻是随性之舉,對于所謂的結果,并不看重。
至于那一百大洋,權當今天孝敬佛祖的香火錢了。
就在江辰和施茜茜要離開的時候,那個年輕和尚擡起手,對那個算命和尚恭敬施了個禮,并且喊了聲:“弘法師叔。”
江辰面露訝異,不禁重新看了眼那個笑眯眯的算命和尚。
他雖然不懂道,也不通佛,但起碼的常識還是明白的。
弘海。
弘法。
都屬于弘字輩。
也就是說,這個算命和尚,與之前的那位方丈主持,不出意外應該是師兄弟的關系。
換句話說,應該也算得上是高僧了。
難怪收費收那麽貴。
注意到了江辰的關注,完全沒有任何高僧氣象的算命和尚沖他市儈的笑了笑,然後悠哉悠哉的将還沒來得及解讀或者說解讀了一半的簽重新放回簽筒。
這錢賺得真輕松。
兩人跟着年輕和尚離開。
和方丈主持同輩的算命和尚整理好簽筒後,然後笑眯眯看向圍在四周的香客,“哪位施主要算卦,絕對包靈,童叟無欺。”
五觀堂。
也就是齋堂。
“試問世上人,有幾個知道飯是米煮。請看座上佛,也不過認得田自心來。”
廊柱上刻着楹聯。
看似樸實無華,可又引人深思。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大道至簡。
“孟施主在裏面等二位。”
施了個禮,帶路的年輕和尚離開。
江辰正要進齋堂,卻發現施茜茜停了下來。
“走啊。”
他催促。
“我吃不慣齋飯。”
真是嬌生慣養啊。
江辰随即玩笑道:“孟阿姨是這裏的大恩客,讓他們給你開個小竈啊。”
“最近要下雨,你注意點,小心被雷劈。”
“雷公不該佛祖管。”
科普了一句,江辰也沒勉強,“那你等一下,我進去坐坐。”
他轉身獨自走進齋堂。
香客三三兩兩而坐就餐,還有廟内的僧侶。
“孟阿姨。”
江辰走向坐在僻靜處的孟美玲。
哪怕是寺廟的大恩主,可也沒有任何的特殊優待,清湯寡水,還有馍馍,難怪施茜茜不願意進來。
“她說她吃不慣齋。”
江辰解釋了一句。
孟美玲并無意外,或者說早有預料,平靜的點了點頭,“坐。”
江辰坐下。
“吃過齋飯沒?”
孟美玲問。
江辰并沒有趁機套近乎,看着桌上确實令人很難産生食欲的齋飯,誠實的搖頭,“沒。”
“吃不慣不用勉強。”
“我和茜茜可不一樣。”
說着,江辰拿起筷子,夾起馍馍就咬了一口。
孟美玲看着這個随遇而安的年輕人。
“這應該是我們第二次坐在一起單獨吃飯吧?”
江辰很有禮貌,等把嘴裏的食物咀嚼下肚,才點頭笑道:“孟阿姨記性真好。”
什麽叫虛懷若谷。
兩人第一次單獨坐在一起吃飯,情景可不像現在這麽融洽。
那會江辰在這位金海實業主母眼裏,就是一個泥腿子,想拿一張銀行卡打發,不像其他小年輕拍案而起,也沒怒不可遏的囔囔莫欺少年窮,江辰很平靜的收了。
當然,那筆錢最後落在了施大小姐手裏。
往事回首,讓這頓齋飯似乎多了幾分滋味,孟美玲也拿起筷子,低着頭,“你的腳是不是茜茜弄的?”
江辰沒想着能糊弄對方,苦笑了一下。
“受累了。”
這位金海主母安慰了一句。
耐人尋味,又令人哭笑不得。
“她最近是不是在生意上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江辰試探性問。
上次在醫院,那姑奶奶就有點不太正常。
“你覺得她會爲生意上的事煩心嗎?”
孟美玲的反問,頓時讓江辰啞口無言。
知女莫若母啊。
這樣的話,不是親媽,肯定說不出來。
江辰低頭吃東西,沒繼續接茬。
不是生意,哪還有什麽原因?
生活?
那姑奶奶應該什麽都不缺,惟一的可能,那就隻剩下感情了。
“長城現在是蘭小姐在主持?”
孟美玲的話題跳躍性也很大。
這種咖位的人物,江辰一時間還是沒法揣測對方的想法,就事論事的點了點頭。
“新上線的長城專送,是誰的主意?”
“是我提出的。”
江辰擡起頭,禮貌的正視對方,“孟阿姨,外賣事業部的所有開銷,我一人承擔。”
“我沒有和你讨論誰出資的問題,現在金海是茜茜在負責,真讨論這個問題,應該是她來。”
江辰話頭停住,更摸不準對方的想法。
孟美玲低着頭,吃着大多數人難以下咽的齋飯,卻神色怡然。
“孟阿姨,關于長城專送的成立,我也和茜茜溝通過。”
江辰做出聲明,表示自己的态度。
“金海本來就是最小的股東,決策權在你們手裏。”
聞言,江辰心頭微動。
難道說是因爲在長城權力太小,從而産生不滿?
“吃不慣?”
孟美玲擡頭。
“沒。”
江辰重新動起筷子。
二十多分鍾後。
江辰走出齋堂,腦子裏還在思索與孟美玲似是而非的談話。
到現在,他都還摸不透對方究竟要表達什麽。
施茜茜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出神,那張瓜子臉的輪廓無形中變得幹淨、柔和。
這魔女要是性情沒那麽變幻不定的話,還是挺好看的。
江辰靜靜站在那裏。
“我媽呢。”
還是施茜茜發現了他,起身走了過來。
“還在裏面,說讓我們先走。”
施茜茜也幹脆,“那走吧。”
兩人走到寺廟外停車的位置。
“找個地方吃飯。”
還是坐副駕,江辰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
“你不是才吃嗎?”
“你覺得那些東西真吃的飽?”
實際上江辰同志剛才吃的不少,光是馍馍就幹掉了幾個。
“吃不慣還要裝,你說你有虛僞。”
得。
還是剛才放空的樣子好看。
什麽都還沒吃的施大小姐發動車子。
就近找了家農家菜館。
“點菜啊。”
施茜茜見那家夥不動。
“你點吧。”
江辰将菜單遞過去。
施大小姐也沒客氣,将手機放在桌上,一邊看菜單,一邊漫不經心的道:“我媽和你聊了些什麽。”
“什麽都沒聊。”
江辰就事論事。
剛才在車上,他還在一句句的回放琢磨,可是依然沒琢磨出個所以然。
“半個小時,幹吃?”
“唠了會家常。”
江辰輕描淡寫。
施茜茜擡頭,“你和我媽,唠家常?”
江辰這才意識到用詞不當。
“不行嗎?孟阿姨第一次見面,就給我了張銀行卡當見面禮,還沒有哪個長輩對我這麽好過。”
“……”
施茜茜直接無言以對,嘴唇動了動,可是最後還是敗在了對方的樂天派精神以及厚臉皮上,沒再說話。
“就這些。”
服務員收走菜單,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施茜茜看了眼來顯,按了靜音。
“怎麽不接?”
“不想接。”
“誰啊。”
江辰笑問。
“你猜猜。”
“你猜我猜不猜。”
“不猜算了。”
見始終沒人接,電話斷了。
施茜茜端起水杯,毫不在意。
“不方便?要不我去旁邊待會?”江辰同志不可謂不善解人意。
“想知道你就說啊,我又不是不告訴你。”
得。
我不想知道。
可江辰還沒說話,施茜茜便很灑脫也很坦誠的道:“是東海一位主管經濟的重要領導的公子。”
主管經濟。
重要領導,
江辰捕捉到這幾個關鍵詞,“那還不給人家回一個,别耽誤了公事。”
“不是公事。”
施茜茜簡單回應。
不是公事?
那就是隻能是私事了。
江辰當然不傻,眼神異樣。
“看什麽,很值得奇怪嗎?”施茜茜雲淡風輕。
也是。
作爲金海的代理董事長,唯一的繼承人,再加上人又長得漂亮,雖然脾氣有點瑕疵,但肯定也是不會缺人喜歡的。
“有魅力。”
江辰贊賞,然後友情提醒:“你不接電話,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我又不喜歡他,何必耽誤人家時間,也是耽誤我的時間。”
施茜茜有一個很鮮明的優點。
那就是——真實。
換作别人,領導公子,即使不感冒,起碼也會逢場作戲應付一下。
哪像她。
理都不理。
“做企業,還是不能太任性了,該演戲的時候,還是得演演。”
江辰真誠的建議。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隻是施茜茜不以爲然,“領導每幾年就會換一屆,可是金海永遠都會在,金海發展到今天,不是靠拍馬屁得來的。”
江辰立即閉嘴,面露敬佩。
這才是入選商業女性影響力排行的人物該有的氣魄啊!
菜上桌。
可是江辰沒動筷子。
在他面前毫無隐瞞的施茜茜看着他,笑道:“吃啊。”
其實壓根一點不餓的江辰輕輕咳嗽,隻能拿起筷子。
“撐死你!”
施茜茜動起筷子。
“什麽時候有時間。”
江辰問。
“怎麽了?”
“和我一起去趟京都。”
“去京都幹什麽?”
施茜茜不解。
“長城成立這麽久,你好像就去過一次吧。”
江辰覺得,會不會是因爲處于長城核心權力圈的最邊緣,可有可無,所以這位魔女心裏不平衡,這才導緻孟美玲和他說那些雲遮霧繞的話。
也是。
放眼全國,金海實業也是舉足輕重的龍頭民企,突然成爲了“湊數”的,換誰應該都會有落差。
“長城目前主要是蘭小姐在經營,你要是有空,可以去幫忙分擔分擔。”
施大小姐或許有不少缺點,但絕對不能懷疑她的聰明程度,哪裏體會不到江辰的用心。
“想讓我當免費勞工?我才不幹。”
江辰哭笑不得,再度确認一遍:“真不去?”
“不去。”
施茜茜不假思索回絕。
看樣子,不像裝模作樣。
難道是他想岔了?
也是。
這姑奶奶好像并不是這麽“小肚雞腸”的人物,或者說,在商場上,她沒那麽斤斤計較。
可是孟美玲那些話又怎麽解釋?
或者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江辰确實想不透了。
“行了,吃不下去别吃了,待會胃脹我還得送你去醫院。”
雖然沒有接受,但施茜茜顯然是感受到了某人的善意,于是放過了他。
她哪裏不清楚,對方提出吃飯,是因爲她還沒吃。
電話又響了起來。
施茜茜繼續安心吃菜,還是沒接。
她雖然真實,但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第一個電話也就罷了,第二個來電,起碼出于基本的禮貌,也得接。
畢竟即使沒必要奉承,可也沒必要刻意得罪。
她視而不見,好像隻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自己在這裏。
看着那個震動的手機,江辰嘴動了動,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聽施茜茜道:“我和他也就上次在朋友的婚宴上見過一面,再沒有其他私底下的接觸。”
江辰話頭一頓。
這段解釋,是不是多此一舉?
“就是上次你出車禍的婚宴?”
江辰問。
施茜茜“嗯”了一聲,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他也不是單純靠父輩,本人也挺優秀的。”
江辰當然懂,“這麽優秀的人都喜歡你,那你豈不是更優秀?”
“有什麽用呢。”
施茜茜一邊吃菜,一邊像是自說自話道:“優秀不一定招人喜歡,這個世界上總有比你更優秀的人。”
确實是成熟了。
江辰沉默。
仔細揣摩,總覺得這段話含義很複雜。
施茜茜擡頭看着他。
最近煩躁的内心,緩緩甯靜。
以前這家夥在東海,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即使避而不見,她也總有辦法把他逮到,可是現在呢?
成立CX的時候,起碼也需要她挂名的。
江辰沒有猜錯。
隻不過方向偏了。
她确實有落差感,不過并不是因爲其他的任何原因。
江辰似乎也察覺到了一些,和這位曾經總是陰魂不散、“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魔女對視。
“何必總要和别人比呢,比昨天的自己更好就足夠了,而且世界上也隻有一個你,獨一無二。”
江辰笑容溫和,套用了羅鵬在東大接受采訪的台詞,眼神真誠。
“總算說了句人話。”
施茜茜抿了抿嘴,繼續動筷子夾菜。
江辰忽然想到剛才在寺裏算的那一卦,确實吃不下去的他鬼使神差,掏出手機,輸入簽文上網查了一下。
“還将舊來意,惜取眼前人。”
釋義裏出現兩句詩。
江辰微微走神,
這詩什麽意思,他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當然明白。
可關鍵問題是,給他求得簽,卻是施茜茜搖的,所以到底算誰的。
不過。
看着釋義的詩詞。
江辰發現。
好像算誰的,并沒有太多差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