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應。
見人半天不動,出租司機嘀咕了什麽,繼而踩油門離開。
車水馬龍的縫隙間,能清晰看到那台特斯拉始終停在馬路對面。
不是幻覺。
萬念俱空的駱漢攥了攥手,拖着僵硬的步伐,行屍走肉般走斑馬線,穿越馬路。
拉門。
上車。
特斯拉啓動。
女車主安靜開車,沒有說話。
“禍不及家人,胡小姐,放過瑤瑤。她很喜歡你。”
駱漢嘶聲開口。
胡蝶表情不變,一邊開車,一邊恬靜道:“爲什麽要這麽做。你難道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麽得來的。”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房少的大恩大德,可是我沒有選擇。”
兩人的交流,很平靜,并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如果我不這麽做,你可能現在根本就見不到我。”
胡蝶面不改色,輕聲道:“國外發生了什麽。”
駱漢緩緩吸了口氣。
“胡小姐,你應該提醒房少,我們都小瞧了那個男人。意大利黑手黨與我合作多年,可結果還是被他策反,專門爲我設置了一個引蛇出洞的圈套。”
“所以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胡蝶淡聲道:“果然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駱漢沒有狡辯,事已至此,狡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一直以來,我爲房少做牛做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希望房少看在多年的情份上,手下留情,饒我女兒一命。”
他甚至都沒爲自己求情。
胡蝶不爲所動,以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目視前方開着車,頭也不轉的回應道:“和你一樣,我也隻是一個跑腿的,你和我說這些,沒有意義。”
駱漢忽然間變得激動起來,音調提高,“那就帶我去見房少,我當面向他請罪。”
胡蝶唇角微動,“你本來有機會的。”
是啊。
如果今天他來京都,目的地不是阿房宮,說不定一切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哪怕隻有那麽一絲。
可是現在就連那麽一絲都徹底斷絕了。
駱漢并沒有因此而癫狂,反倒是又重新逐漸平靜下來。
到底是一生跌宕起伏的枭雄人物,非尋常人可以比拟。
“胡小姐,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瑤瑤還那麽小,什麽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或許是想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臉、也或許是耳邊回響起那聲可愛真誠“胡蝶阿姨”,胡蝶沉默了下。
“胡小姐,算我求你。”
駱漢放下所有的架子,此時此刻,他不再是生殺予奪的枭雄,隻是一個單純的父親。
胡蝶沒有說話。
可駱漢似乎已經察覺到她的态度,露出一抹毫無修飾的純粹笑容,喃喃道:“謝謝。”
特斯拉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停下。
胡蝶一語不發,隻是遞出一張房卡。
駱漢抿着嘴,伸手接過,什麽也沒問,旋即推門下車,關門的時候,看向車内的女人,眼神前所未有的平和。
甚至可以說和善。
“胡小姐,我忽然覺得,這個世上,可能真有因果報應,如果再有機會,我想我應該會做些好事。”
不知道是提醒,還是對于人生的感慨與總結。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這位惡貫滿盈的枭雄關上車門,從容而鎮靜的走向酒店。
沒說再見。
特斯拉停在路邊。
駱漢沒有回頭,上樓刷卡進入爲他安排的房間。
高等的商務套。
還是給予了他基本的禮遇。
駱漢在外廳環顧一圈,旋即走進卧室。
一進屋,很容易就看到床頭櫃邊擺着一瓶水,水瓶邊,還擺着一張紙巾。
潔淨的紙巾上,靜靜的躺着一顆白色的藥丸。
駱漢眼神平靜,咧嘴一笑,繼而走到床邊,拉開窗簾,靜靜的站在那裏,欣賞了一會京都繁華的夜景。
幾分鍾後,看着燈火璀璨的城市,他掏出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女兒還沒睡吧?”
“瑤瑤。”
那邊傳來呼喚。
旋即,電話裏出現女兒的聲音。
“爸爸。”
駱漢笑容慈祥,“這麽晚,還沒休息?”
“媽咪在給我講故事,爸爸,你在幹什麽?”
“爸爸在出差,剛回到酒店。”
“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媽咪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出國去玩。”
電話那頭,郁卉穿着睡衣,側躺在床上,摸着女兒的頭發,神情複雜。
“爸爸會盡快的,如果耽擱了,你和媽咪先去。”
“不要,我要等爸爸。”
小女孩撒嬌道。
駱漢笑了笑,“瑤瑤,以後爸爸不在的時候,要聽媽媽的話,知道嗎。”
“瑤瑤一直很聽話啊。”
“把電話給媽媽。”
“媽咪。”
郁卉從女兒手裏接過手機,調整了一下情緒,一如既往還是那個問題:“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走?”
“快了。”
駱漢停頓了下,旋即道了句:“對不起。”
那邊瞬間陷入安靜。
駱漢眼中倒映出窗外的城市,緩聲道:“可能有些遲了,但是我想,還是應該需要正式的向你道句歉。”
一生都被強行改變的郁卉這一次并沒有冷嘲熱諷,看了眼身旁開始翻着童話書的女兒。
“我隻關心,什麽時候能帶瑤瑤離開。”
“我給瑤瑤設立了一筆基金,以你的名義。這筆錢,應該足夠你們母女安穩無憂的過一輩子。”
駱漢答非所問。
“駱漢,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知道醒悟嗎?瑤瑤不需要你的那些錢,我有養活女兒的能力。”
雖然比不上對方,但作爲一名職業主持人,郁卉還是要強過大多數人的。
駱漢沒有進行争執,“早點休息吧。”
郁卉直接挂斷電話。
駱漢慢慢放下手機,又駐足看了會外面的風景。
轉身,走到床邊,坐下。
他扭頭,看向床頭櫃,旋即将床頭櫃上的那瓶水、以及紙巾上的那顆藥,全部拿了起來。
就和失眠患者普通的吃安眠藥一樣,他混着水,仰頭将藥丸一口吞下,整個過程無比平靜,自然。
旋即。
水瓶被重新放回到床頭櫃。
駱漢在床上躺下,緩緩閉上眼,那張令無數人望而生畏的臉龐破天荒的呈現出祥和神态。
窗簾沒關。
月光透射進來,還剩大半的那瓶水清澈透亮。(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