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内裏桌邊的白奇,就像是突然才發現第五正一般,向他象征性的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一如這間小店之中,并不存在一名戴着銀質十字架的中年人。
默默的感受着這種完全不和諧的氛圍,第五正轉身對着白奇微微一笑,就像也是突然發現了白奇一般。
“突然發現了新人,總要主動打打招呼的。這新招的賬房先生确實不錯,一來就能開始觀看以前的賬本,确實挺下功夫的。”
第五正此時的言語,就像是朋友之間略顯随意的玩笑,透露着幾分輕松诙諧的感覺。
在這種随意之中,自然也暗含有第五正鋒銳的反擊。
被第五正這麽一提點,馬希水也将賬本仔細看了一眼,發現似乎确實并不是當前這個月的賬本。
已然确認了自己的錯誤,但馬希水就像是沒事人一般,繼續翻閱着賬本,就好像他本身就是在做第五正所說的那件事一般。
“……
願你能夠尊重奉獻之人,願你能夠寬恕奉獻之人
……
降在陰間;第三日從死裏複活;
他升天,坐在全能父上帝的右邊;
将來必從那裏降臨,審判活人,死人。
我信聖靈,
聖而大公之教會、聖徒相通,
罪得赦免,
身體複活;
以及永生。阿們!
……”
稍微翻閱了幾下,馬希水就像是突有所感一般,默默的低聲念起了一段經文,斷斷續續,有的能夠清晰被人聽見,有的卻模模糊糊的猶如呓語。
突然被身後的這種異樣念經聲所驚擾到的第五正,聽聞傳到自己耳中的經文字句,也不知道這到底代表着什麽意思。
是這個清瘦中年人的一種變相回擊嗎?
又或者,此人正試圖通過自己信徒的身份,在向他人傳達某人的信念嗎?
第五正未能聽懂這短暫交鋒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也不願意爲這個陌生中年人的一舉一動過多的耗費心神。
眼前既是大敵,餘者,不論。
早上的早餐一如白奇之前所設立的人設,豐盛而略顯平淡,蛋花粥,普通的包子油條,一些切好的虎皮雞蛋和榨菜,恰如其分的兩人分量。
一如之前遇見白奇之時的所有狀況,那種無形之中所迸射而出的相似壓迫感,讓你總會不自覺的認爲,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個能夠算無遺算的強悍存在。
你所有的行動都在他的預期之内,你也不知道他已經在你的前頭走了一步還是兩步,又或者,他就是在一個既定的終點等你,看着你步履蹒跚的向他靠近。
可是當你真正接近這個終點的時候,你又會恍然發覺,這個謎一般的男人,又已經出現在另一處燈火闌珊之間,又或者,下一個雲遮霧繞的重重迷霧之中。
若是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或許,還真有可能在這種徒勞的追逐之中心力交瘁,最終原地崩潰放棄。
又或者,選擇打不過便加入,臣服于這個男人的絕對權威之下。
心中雖有萬千想法,第五正當下的舉止倒是沒有任何要客氣的意思,略顯随意的坐下,又自顧自的給自己盛裝了一碗蛋花粥,一如多年老友一般的自然随意。
就在這個時候,從後廚的方向又走來一人,第五正擡眼瞟了一下,發現是一名陌生的麻臉中年人,不再是當初那個熟悉的服務員。
整個小店之中的人員配置全都被更換了一遍嗎?
這處小店,到底是白雪的私人财産,還僅僅隻是犯罪集團的某處秘密據點呢?
白雪,到底僅僅隻是白奇的妹妹,還是一個負責替犯罪集團看護場地的普通小角色呢?
心中思緒再次翻飛的第五正,依舊從容的喝着碗中的蛋花粥,順便再夾了一筷子新上來的涼拌豬耳,加了花椒油,麻辣鮮香,讓本身就已經囫囵吃過早飯的第五正再次有種腹中空空的感覺。
“怎麽,你總是來找我,又能有什麽大事?若隻是想着蹭幾頓吃喝,那确實大可不必如此。
一如我之前對你所說的那樣,我每天的工作異常繁忙,并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你一個閑人在這裏消遣。”
一如既往的話中有話,一如既往的高傲,一如既往的透露着些許冷漠。
如今的場中局面,雖然第五正手中握有魏陽這張王牌,但在白奇的精心安排下,替罪羊計劃已經出爐,魏陽也已經拒絕指認白奇,隻要替罪羊計劃成功,那麽所有的大戲都将被迫暫時落下帷幕。
陰影之中的複歸陰影,光明之中的繼歸光明,兩不相幹,兩相和諧。
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将第五正的殺招給化解,并讓場中的局面回歸于一種相對平衡的狀态,這種翻手雲雨的本領,确實有資格将這場兇險至極的攻殺形容爲“又能有什麽大事”。
這種高傲的派頭,也是白奇在試圖繼續點醒第五正,不要繼續不識擡舉,之前給了你一次機會,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要像是一個飯桶一般的隻知道吃喝,基本的承諾還是要給一個的。
在這種暗中的威脅和極其高傲的派頭之中,白奇也做了一些基本的防備。
基于第五正善于拿魏陽的軟肋池英來做文章這一點,白奇也非常适宜的将白雪給隐藏了起來。
雖然這種舉動有自爆弱點的嫌疑,但就當前的場中局勢來看,白雪确實是他和第五正之間的唯一橋梁紐帶,不管這是不是白奇的軟肋,都有将其給隐藏起來的必要。
再者,将白雪從一個熟悉的地方給移除,也可以盡量避免第五正與白雪之間的互動,以免透露出更多的細節。
這種在示威的同時又小心翼翼的舉動,足以見到白奇的自身功力。
“其實也不是什麽私人的人情走動,完全是工作方面的需求,迫不得已罷了。
隻是我運氣比較好,每次遇見你的時候,總能夠趕上一場飯局,确實有些奇怪。
不過,對于家大業大的白老闆來說,一點點雨露均沾的恩惠,應該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再說了,這麽多的餐點不吃,确實顯得有些鋪張浪費。”
在合理規避白奇話語鋒銳的同時,第五正也在向其傳達一種警告的意味,讓其能夠明白,就算在他的負隅頑抗之下,場中的局勢确實再次變得微妙起來,但警方對于他白奇極其身後的組織勢力,依舊保持有全面的調查興趣,同樣也有這個能力繼續跟進下去。
除了點明警方的态度以外,第五正還在試圖讓白奇生出些許山雨欲來的危機感,更是想要讓其在這種虛無的壓力之中,想得稍微多那麽一點點。
畢竟,如今魏陽依舊在警方的手中,對于白奇的終極殺招依舊具有可能性,若是第五正此時正在根據魏陽的供述在給其挖坑,那麽白奇怎麽着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至少,在态度上,應該顯得更加的低調尊重一些。
“第五正警官昨天所說的事情,我讓公司的人員連夜查詢了一下,确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
要知道,我司的運輸業務遍及全省,不僅包含有一般的貨運業務,還有一定的客運業務。
客運業務人流混雜,其中混入幾個你們警方正在調查的嫌疑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另外,我們公司的貨運司機,在不影響安全駕駛和違背公司規章的情況下,并不妨礙貨運司機自己捎帶一兩個順路客。
你也知道的,貨運司機長途運輸,一路上通常都會顯得十分的孤單,有個同行客陪同,也能給枯燥的工作生活增添一些樂趣。
結合以上種種,我們公司的運輸業務,人流量涉及龐雜,想要在其中精确定位幾名嫌疑人,本身就顯得困難重重,那就更别說第五警官根本就沒有提供這樣的精确人選。
當然了,若是第五警官想要親自過來查驗一下的話,我也随時歡迎,畢竟警民一家親嘛,有什麽事情我們還是會積極配合的。”
此時的白奇俨然就是一名政商經驗極其豐富的大老闆,說話滴水不漏,更是在這個過程之中不斷的暗諷第五正,想要從他的公司内部查找到線索,無異于癡人說夢!
可以說,不說第五正拿不出确切的人物信息出來,就算他能夠拿出來,以犯罪集團一貫的精明,又怎麽可能會留下重要的行車記錄儀視頻呢?
這樣的行車記錄儀視頻,不管是因故遺失了,又或者在車内通過一定的手段規避掉了原始影像的錄取,還是因爲時間久遠,已經被白奇公司的備份人員給删除了,對于這種幾年前的陳年舊案,白奇确實有的是手段去推诿應付。
白奇此時所打出的這根軟釘子,可謂是将第五正之前的暗中威脅,全部釘死在路燈之上。
“白老闆,這件事情,并不是我們多慮,而是必須要如此的謹慎。
要知道,昨天經過我們的問訊,已經從魏陽的口中獲得了一處藏屍地點,在裏面更是發現了5具不幸遇害者的屍體。
如此罪證,如此窮兇極惡之人,對于其曾經所提及的人和公司,我們又怎麽能夠不予以重視呢?
雖然這樣的調查,可能會對白老闆的日常業務産生一定的影響,但畢竟人命關天。”
既然白奇覺得第五正剛剛給出的威脅不夠等級,那麽第五正也不介意直接将勢态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