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具體的沖突環境之中,廣場舞大媽的擾民行爲就是缺乏公德心的舉動,某位小區居民的仇殺舉動,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之中,似乎也隻是一種迫不得已的義憤舉動。
正是因爲一名普通人被生活的重壓給脅迫得不能輕易發生改變,所以他也隻能強行忍受不利環境的煎熬,就算最終的兇殺結果顯得十分的駭人聽聞,這似乎也隻是一個被注定好的結局。
若是再帶入到白奇所言明的物質欲望環境,身爲一個普通人的第五正,若真處于這樣的壓抑環境之中,或許同樣也會走向那個帶着隆重悲傷氛圍的極端結局。
又或者,是某個小群體願意看到的極端。
第五正是親自走完廣場舞失蹤案的警察,他知道其中的所有因果緣由,其中的故事似乎比白奇所設想的要更加的豐富多彩一些。
廣場舞失蹤案的主角慧娟肯定已經死亡了,殺他的卻不是與她平日有仇的鄰居,而是一個短期租住在這裏的小主播。
若說慧娟和附近居民之間的矛盾,就是一起嚴重的道德失衡案件,那麽小主播突然插入進來的兇殺行爲,似乎也滿足了被擾民小團體的本質訴求。
這個小主播的行爲本身,雖然并不一定具備什麽懲罰或淨化的主觀意願在裏面,但是卻和犯罪集團的主觀意願無限的重合。
你說這是犯罪集團刻意爲之的一起社會悲劇,又或者僅僅隻是一個十分巧合的間接殺人案件,但這樣的場景,似乎都在不斷的提醒着第五正一個非常樸素的道理。
當一場嚴重的道德沖突已經發展到不可調和的程度,被侵害的這個小團體,在不能得到法律有效保護的前提下,要麽自己動手,造成一起嚴重的社會傷害事件,要麽就會祈求有其他突發事件發生,替他們來懲罰哪些具備嚴重道德失衡行爲,卻不會受到法律制裁的嚣張個體。
再次回憶起小主播臨終前的某句自我詢問——在臨死之前終于幫其他人了卻了一樁心願,也不知道那幫人在知道之後,會不會感謝我。
若是站在受苦受難的被騷擾方者一端,深切的感同身受到他們被迫嘗盡人間苦楚卻不能夠自主選擇離開的人群,這部分正當權益受到侵害的小群體,他們雖然不一定會宣揚出來,但在内心之中肯定會去感謝那個小主播——是那個小主播犧牲了自己,給他們帶來了一場或許能夠持久下去的安甯。
想到這裏,第五正也不由得一驚,難道白奇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向他灌輸此種極端的思想嗎?
又或者,是白奇此番從切實受害者角度的思辨,讓他想明白了某些關鍵的動因,從而将小主播殺人的行爲和犯罪集團的犯罪舉動聯系在一起,發現了他們内在的一些關聯性。
又或者,退回到離開夢龍小區時偶遇白雪時的那種可怕心悸感覺,難道,此時他與白奇的相遇的意義,不過就是犯罪集團想要通過白奇向他宣揚犯罪集團的真實内部主張嗎?
他們的犯罪行爲,雖然看似殘暴,但同樣也在解決一些法律無法解決的嚴重道德失衡問題,同樣也是在響應一部分受害者想要報複回去的強烈願景。
更有甚者,當犯罪集團的首領知道第五正竟然和自己組織之内的白雪,又或者是和組織成員有關聯的白雪産生了一定的感情基礎,便想要通過這起小主播殺人事件作爲引子,試圖讓第五正的三觀出現一定的扭曲,以至于被犯罪組織反向招安嗎?
若是在警方内部出現了内鬼,那麽整個犯罪集團或許就能夠更加安全了。
更何況第五正還是這個專案組的絕對核心!
面對最後這個略顯荒唐的想法,第五正心頭的震驚不可謂不小,因爲他對于白奇的洗腦能力也有了一定的認知,特别是那種借由對方的理念,于潛移默化之間将其給洗腦的能力。
若白奇就是整個犯罪集團的首腦,那麽這樣的洗腦能力已經是堪稱恐怖,可若是白奇僅僅隻是犯罪集團的一名核心成員,那麽這個犯罪集團的首腦又會強到怎樣的地步,這是第五正此時所不敢想象的。
在諸多可能性之中被驚得快要冒冷汗的第五正,很快又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一切都隻是他自己思辨的結果,白奇隻是在就事論事的反駁他的觀點,隻是由于第五正了解到犯罪集團的行事作風,以及剛剛接觸完廣場舞失蹤案背後的隐藏真相,所以才會聯想太多。
或許,白奇依舊隻是此時的白奇,他們之間的談話,不過就是一個大舅子在借由自己的價值觀考驗自己未來的妹夫而已。
不過就是一場普通的相逢而已,爲什麽要将事情給弄得這麽複雜呢?
可事實若真是如此的複雜,難道就因爲這種複雜的人際關系而心生動搖嗎?
當初來此的目的,難道不是爲了要讓自己變得更加的安心,才會在時間如此緊張的狀态之下一同赴約吃飯的嗎?
轉瞬又一想,可能性終究隻是一種可能性,是對未來行事方式的一種參考,并不是讓自己患得患失的一種威懾和心魔。
重新擺正态度的第五正,此時看向面前的兩人,也顯得更加的順眼。人終究是人,不是什麽洪水猛獸,就算思想上的鋒芒再怎麽銳利,它也變不成一把殺人的刀。
“将自己囚禁在某個方寸之地的,除了有特定的環境以外,影響更多的,還是自己的内心。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給與,同樣也從不靠什麽施舍,而是一種你情我願的互動。
這個世界之大,有你喜歡的人,同樣也會有你所厭惡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笑言相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惡語相加。
就算你搬到天涯海角,隻要路上三五成群,那麽其中依舊會有你所喜歡的,有你所厭惡的,這是人的群落性所自帶的屬性,除非獨居隐世,不然絕無可能回避掉。
每個人都是生活的配角,也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未來的路該怎麽走,完全由你自己去決定。
盲目的将自己帶入到某個悲劇當中,設想自己是悲劇的主人,以至于困于其中,無法自拔。
在某種程度上,這确實是一種居安思危的舉動,但若是過分沉迷,隻會讓人陷入到無盡的恐懼和憤怒之中。
誠然,廣場舞擾民的根本原因不能夠解除,像夢龍小區之内的這種悲劇依舊會不斷的發生,但人總不能因噎廢食,因爲生活中的某個不好的東西,而去否定整個生活吧?
未來這樣的事情會不會得到改善,我的期望是它能夠有所改變。
未來廣場舞擾民的問題能不能夠得到徹底的解決,我并不知道,但隻要和諧社會的願景能夠被不斷的執行到底,那麽未來必然會是光明的一片。
就算這個世界不存在什麽絕對的正義,相對的正義似乎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人類總是在快樂和痛苦并存的環境之中不斷的奔跑前進,困苦應該成爲我們變得更好的動力,而不是變爲紛争的源頭,導緻社會發生割裂的原始動因。”
第五正再次給出了自己的見解,這次不管白奇如何繼續反駁,他都不準備再多說些什麽了。
價值觀這種東西,隻要不對社會産生什麽危害,那麽就容許差異性的存在,第五正沒必要讓白奇真的信守他的價值觀,隻要能夠讓白奇明白他在某一方面的部分價值觀就可以了。
隻要生活還能良性的繼續,那就不存在價值觀沖突的問題。
面對第五正這種突然變得平和起來的陳述,白奇對此的感覺也顯得有些詫異,隻是其臉上的表情依舊顯得有些無動于衷。
平和的意義,或許是同意,也可能是不屑,更可能是共存,從第五正此時的狀态來看,白奇也似乎已經明白,第五正不會再因他的論述而産生任何的改變。
或許,他們彼此都是固執的人;又或許,他們就是那種注定會水火不容的兩種人。
兩種價值觀之間的激烈碰撞,在這一刻已經被畫上了休止符,最終的結果,不一定會走向和諧共存,但至少也應該是兩不相争。
“很好,你的價值觀似乎異常的堅定。希望你在踐行的過程之中不要有什麽後悔的感覺。”
再次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容,白奇如此做了一個總結。對此,第五正也知道并不是自己赢了,而是白奇選擇了和他相同的最終應對态度。
這是兩者重新走向安靜的路途,也代表着本次會談的正式結束。
剩下的,隻是安靜的午餐時間,大家彼此沉默,氛圍毫無之前的劍拔弩張之感,隻是安安靜靜的就餐,享受這難得的安甯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