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先生,你們怎麽過來的?如果離着太遠,提着東西不方便,我開車送你們?”
王勝平将路滿三人送出銀行門口,問了一句。
“謝謝,不用了,我們開車來的。”淩芝摸出自己的車鑰匙,回拒了一聲。
她看看王勝平的銀行制服,又有些好奇地出聲問了一句:“下午出高考成績分,我們快要填報大學志願了。總聽說銀行工作不錯,福利高待遇好,是這樣的嗎?”
王勝平意外地打量了下這個青春靓麗的女孩,掏鑰匙說明她是開車駕駛的,陪着看上去同齡的路滿來取現,居然還隻是個高考的學生。
他臉上露出苦笑:“看情況的吧,網店和總行的待遇和工作分工,肯定不一樣。我學校一般,能考進銀行,對我這種普通畢業生來講,已經衣食無憂了,其他累點操心點的活兒,慢慢熬呗。”
王勝平說起這個,表情有些郁悶。
“面試時,問我對銀行管理有什麽見解,對彙率走勢和數字化投資怎麽看,要我設計個省級範圍領域的信用卡新方案,面試講演的時候,我可激動了,說得我自己都對這工作肅然起敬。”
“到了分配到崗位,從櫃員幹起。把我招進來不久後,就給我攤派額外的任務,從推銷和攬存之間選一個。”
淩芝咋舌道:“這落差也太大了吧。”
路滿對此習以爲常,說道:“面試造航母,工作擰螺絲,發展力不足的單位的通病了,有心讓員工培養大格局,但經手的全是雜七雜八的事兒。”
淩芝有些理解了,爲什麽王勝平對路滿這個來預約取現的客戶比較客氣,還主動提出開車送人。因爲這是潛在的回頭客啊,他身上有業績壓力擔着呢。
“那你剛剛,自己不推銷,還讓另外一個老職工領我們去休息室?”
王勝平笑得無奈:“我這個人,其實不太會推銷東西,不怕你們笑話,真要我追着你們賣理财保險和攬存款,我真不一定拉的下臉皮來。”
“就順其自然,交個朋友嘛,有緣還能再遇到爲你們提供服務的機會。”
他的話匣子打開,感慨地又說了一通。
“哎,不瞞你們說,可能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咱們同齡之間說話就是多一層親切。”
“我經常加班往鄉村裏面跑,和留守老人們普及儲蓄知識。其他老員工就趁機,勸農村的老人家們多存定期或者幹脆買理财,可我就有點擔心欺負老人們不懂行,萬一人家急用錢怎麽辦?每次我都隻講傳單的科普内容,不夾私貨廣告。我怕這種事兒幹了,自己本心慢慢就幹沒了。”
路滿看了看王勝平,這位小哥的行事所爲,雖然可能被一些老員工視爲蠢笨沒經驗,但路滿偏偏覺得,王勝平自然的不争不喧鬧,本心也是爲他人着想,反而讓他願意以後多接觸。
“王經理。”路滿也不管他是不是經理,先喊讓人家高興高興再說,“你身上攬存款任務,如果有需要,等過段時間後,我在這邊再存個幾百萬。”
“哎!”王勝平樂呵呵地答應一聲,雙手遞上一張名片,“有事兒您打我電話就好。”
他隻是例行結交個潛在客戶,至于路滿所說的存個幾百萬,他完全沒當真,聽聽笑笑,就抛到腦後了。
當顧苓依和淩芝坐上車時,淩芝沖閨蜜一笑:“路滿這家夥,張口給人家畫大餅,一下就是幾百萬,真有魄力啊。”
顧苓依卻瞥了下坐到她身邊的路滿,輕輕搖了搖頭。
“哥哥沒有誇口,他是真的會幫那位經理順便完成下業績任務,哥哥說到做到。”
路滿和淩芝又是不約而同地看向顧苓依。
“你倆不愧是青梅竹馬。”
淩芝歪頭笑了下,打火發動車子。
“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信。”
路滿肩膀碰碰顧苓依的小香肩:“幾百萬啊,你都不懷疑一下我?”
顧苓依柔笑地看向他:“我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賺到幾百萬的大動作,但是,我知道哥哥,你在敷衍人和答應人時候的表情,是不一樣的。”
路滿愣了愣,顧苓依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頭看向窗外。
她的這種知心和信任,讓路滿在心裏融起一團溫煦的舒适。
“而且。”顧苓依又朝着後備箱看了看,非常醜的編織袋裏裝着幾摞資金,“哥哥不是已經有了第一桶金的成就了嘛。加油,哥哥,我一直相信你呀。面包會有的,其他都會有的~”
……
十幾分鍾後。
淩芝的尼桑轎車開進村子邊緣,柏油路和泥土路交彙處,路滿和顧苓依說什麽也不讓淩芝再往前走了。
“淩芝你就把我們放這裏好了,土路坌塵大太大了,你開進去再開出來,絕對要跑洗車店一回。而且這土路時不時還橫一個大石頭,把你底盤硌到了就麻煩了。”
她于是便把路滿和顧苓依放到村頭的民居處,和他們兩個道了聲别,她自己也要回家等待高考出分查成績了。
路滿提着裝錢的編織袋,和顧苓依并肩往村支部走。
路上遇到三兩個半生不熟的鄰居親戚,有人搭話問路滿袋子裏裝了啥,準備往家帶回去的土特産嗎?
路滿面色不改,笑着回,對,農副産品,地瓜幹和豆扁子。
顧苓依就在一旁,掩唇偷笑。
而等到走過一段人迹稀少的路段,顧苓依不斷偷瞄了幾眼裝錢的袋子,還是問了出口。
“哥哥,你是遇到什麽要緊事了嘛?”
問出這話後,顧苓依下意識地抓住了路滿的衣角,有些緊張兮兮的。
她擔心路滿,生怕棘手的問題會讓路滿變得一蹶不振。
“沒事兒的,苓依。”路滿見狀,心頭一暖,沖顧苓依安慰地笑道,“我和你原原本本說一下吧,免得你擔心……”
當說完自己家中遇到的崔來極限,以及路家父母的争執與隐憂,顧苓依聽得咬緊了。
“哥哥,你幹嘛不和我們早說呀。”
顧苓依捏着他衣角的小手緊了緊。
“如果是暫時的緊巴巴,我們多少也能幫到哥哥·……”
還沒等路滿說話,顧苓依自己又先搖了搖頭,她指了指路滿手中的袋子。
“emmm……也不對,這些,确實應該是哥哥自己賺到的,才能夠起作用。”
路滿笑了笑:“嗯呢,這些錢的意義,對我爸和我媽是不同的。”
“對媽媽來說,這些錢可以讓家裏的家底更充實一些,讓她不要想家破人亡燈盡油枯的事情,我們的家庭仍然是一艘行駛得風平浪穩的航船。不能讓媽媽哭哭啼啼,媽媽一哭,小霜心裡就難受,我看在眼裡,哪個我都心疼。這邊隻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我爸他…苓依你或許有印象的,老實忠厚,待人随和,他不是天生賭徒敗家的,也不是骨子裏執拗愣種的。
顧苓依點點頭:“爸爸有時也很懷念和路叔叔一起共事的日子,他對路叔叔評價很高的。”
“他心地不壞,也不是貪圖大名大利,隻是這次被盲目沖昏了,想一勞永逸地給家裏多添點家底。”
“在海曲市賺到這些錢,隻是給他亮出來,讓他正視一下,他平日裏覺得幫不上忙又沒他懂賺錢的兒子,至少在家庭經濟實力方面,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我縱然有一萬個邏輯和客觀理由規勸他,但我這個吃家裏用家裏的學生,他從内心深處就不認可我說的話有丁點兒參考價值。以一個傳統的老父親的視角,兒子對他的事情指指點點,他一定左耳進右耳出的。”
顧苓依默默聽着,颔了颔首。
清官難斷家務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得益于母親聞藝的學曆和修養,顧苓依的家庭中,聞藝對兩個孩子的意見總是溝通尊重的,但顧彥這方面做得就不夠好了,一直打心底把她們姐妹兩個當成完全的小孩子,顧苓依對上自家父親,往往是毫無發言權和反駁的權利。
她清楚,這種倫理綱常慣性下的心理一旦放大,後果會是怎樣的無奈。
“有恒産者有恒心,當一個有理有節且有底氣後招的兒子,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他才會收一收自己當父親的尊嚴威嚴。我能争取到和冷靜下來的他多談談,就一定會有勝利的轉機。”
“哥哥……”顧苓依擡眼,杏眸中好像有一泓清波,“辛苦你了。”
路滿看着顧苓依直視他的目光,忽而一笑。
“還好,聽到你的加油打氣,看到你鼓勵我的笑容,我忽然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麽破事兒是過不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