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阿海的内心來講,阿海不願意白姑娘因此性命悠關。但是,阿海的出發點依舊是爲了寒煙的未來,爲了寒煙不至于被推入萬丈深淵之中。
阿海蹙着眉頭一籌莫展,站了起來。
“白姑娘,要不你再仔細斟酌斟酌,我先回宅院。”
詹立德從鳳凰山底的木屋返回,路過白雨秋家的院門口,似乎聽到院子裏說話的聲音,不由停住腳步。
稍後,隻見阿海由院子裏走了出來,詹立德看見阿海,不由愣了一下。
“這不是傅家宅院老夫人身邊的阿海嗎?”
阿海點點頭。“立德大哥。”詹立德擺着手道:
“阿海,你千萬别,你這一聲大哥我詹悶葫蘆可是擔當不起,你來這兒做什麽來了?”
阿海回頭朝院子裏望了一眼,白雨秋在屋内并未從繡架旁起身。
阿海猶豫了一下,“詹立德,我阿海敬重你的爲人,如果你空閑且信得過我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如何?”
詹立德沉思了一下,點頭同意。
阿海轉身朝着杜家莊東南方向的鳳凰山走去。詹立德雖然不明白阿海什麽意思,意欲何爲,但仍然一言不發的跟在阿海身後。
半個時辰後,阿海在鳳凰山傅家宅院柏文少爺的墳墓前停住腳步,詹立德望着傅柏文的墳墓,質疑道:
“哎,你這個老阿海,你帶我來這裏什麽意思?”
阿海在傅柏文的墓碑前坐下,示意詹立德跟着坐下。而後說道:
“悶葫蘆,可否願意聽我講一個有關柏文少爺的故事?”
詹立德站了起來,“你這個老阿海,我悶葫蘆與傅家宅院沒有一絲關系,宅院的故事與我何幹?”
阿海起身安撫詹立德坐下,“你聽我慢慢跟你講,雖然我講的故事與你詹立德沒有任何關系。但是,我相信,你聽完以後,比跟你有關系還要傷神。”
詹立德無聲的盯着阿海的眼睛。阿海将自己的思緒拉回到十九年前柏文少爺途經白雨秋的家鄉,與白雨秋相識,相知,相愛的場景。
稍後,隻見詹立德泛紅着眼睛朝阿海問道:
“阿海,後來呢?白姑娘跟着傅柏文回到宅院以後呢?”
阿海狠吸了一下鼻翼,擡手拭着濕潤的眼睛。
“還能怎樣?悶葫蘆,你完全可以想象出是怎樣的情景,秦艾琳怎麽可以接受柏文少爺傾情白姑娘。起始,在秦艾琳還不知情的情況下,老夫人似乎被白姑娘的溫婉和明理所撼動,答應兒子,白姑娘可以以宅院姨少奶奶的身份嫁進宅院,并有她這個母親去說服秦艾琳。怎奈,柏文少爺對白姑娘用情過深,執意不肯白姑娘隻是妾室的身份。在他的心裏,白姑娘才是他此生的最愛,此生的唯一,此生的妻子,他不肯委屈白姑娘,向自己的母親提出休妻”。
“你想想,老夫人能接受嗎?傅家的門楣,傅家的列祖列宗,傅家的名譽和聲望,傅家的尊嚴,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許老夫人接受。老夫人隻得将白姑娘軟禁起來,不許踏出西苑半步。柏文少爺深愛白姑娘,入住西苑陪伴白姑娘鮮有出入。但是,最終,秦艾琳還是發現了,與老夫人起了争執,與柏文少爺起了争執。柏文少爺提出離婚,秦艾琳心中從此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想盡一切辦法驅使白姑娘離開宅院。最終,白姑娘被迫離開了宅院,險些喪生鳳凰山底”。
“秦艾琳精心的設計和謀劃就連老夫人和柏文少爺都被套了進去。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從正堂裏出來後,找遍了整個西苑的角角落落,沒有搜尋到白姑娘的身影。次日清晨,柏文少爺在西苑尋不到白姑娘,發瘋般的四處尋找,最後跪求母親,并告知母親白姑娘已經懷有身孕。這時,老夫人一陣懊悔,告知了實情。事實上,當白姑娘跌落山崖的時候,老夫人就已經後悔了,老夫人并沒有想要白姑娘的性命,隻是當她伸出手去的時候爲時已晚”。
“少爺冒着風雨在鳳凰山反複搜尋着白姑娘,最後精疲力盡,倒在了草叢裏。從此之後,柏文少爺一病不起,最後因哮喘發作而離世。老夫人忏悔自己的行爲,将柏文少爺葬在了這裏,其意不言而喻。”
阿海講到這裏,頓了一下,平息着自己的心緒。
詹立德鐵青着臉,說道:“阿海,如此說來,老夫人這十多年識人不清的頑疾便是報應。孫少爺的離世,更是上天對傅家的懲罰。”
阿海搖搖頭,“悶葫蘆,我服侍老夫人這麽多年,隻有我清晰和理解老夫人的苦衷。特别是孫少爺離世之後,老夫人大病一場,從此宅院上下,以及整個傅家莊甚至所有知情傅家宅院的人們,都以爲老夫人患了頑疾,實則不然。老夫人并沒有真的患有頑疾,而是将自己的靈魂封閉了起來,禁锢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識。她在忏悔,向白姑娘忏悔,向蒼天忏悔,忏悔自己的行爲,忏悔對白姑娘的傷害。因爲她的行爲不隻是傷害了白姑娘,也傷害了自己的兒子,更傷害了兒子的血脈。所以,這就是柏文少爺的墳墓爲什麽沒有葬在傅家的墓園而是葬在這裏的緣由。”
“阿海,你以爲老夫人這麽做真的是心中懊悔嗎?我看未必。”詹立德不屑道:
“老夫人起始将自己的兒子葬在這鳳凰山底,原因是他的兒子背叛了宅院,背叛了她這個母親,背叛了傅家的列祖列宗。兒子的行爲折損了傅家的尊嚴和門楣,傅家的名譽和聲望。或許,後來宅院孫少爺的離世才讓這位老夫人認識到了自己不可原諒不可寬恕的罪孽,由此才将自己的思想與意識封閉和禁锢起來。”
阿海暗自驚怵詹立德的言辭,面容依舊平靜着問道:
“悶葫蘆,何以見得?”
詹立德雙手一攤,“阿海,聰明如你,精明同樣如你。你又何必佯裝愚笨呢?事實不是明擺着嗎?柏文少爺因爲哮喘發作而離世,孫少爺同樣是因爲哮喘窒息而亡,這不是上天給予宅院的報應又是什麽?”
阿海不予贊同的搖了搖頭。
“悶葫蘆,你曲解了老夫人的誠心。當年小寒煙因爲給孫少爺沖喜嫁進宅院,老夫人心存善良,擔心病入膏肓的孫少爺一朝離世毀了寒煙的未來,因此承諾了寒煙不僅僅是宅院的孫少奶奶,更是宅院的孫小姐。我阿海也因爲小寒煙的容貌酷似白姑娘的容貌故而才尋着線索找到了白姑娘。”
說完,阿海手指着與柏文少爺的墳墓遙相呼應的另一座墳墓問道:
“悶葫蘆,你可知那是誰的墳墓?”
詹立德懵然着表情搖搖頭。阿海繼續說道:
“那座墳墓是老夫人爲白姑娘所築。當年老夫人暗中吩咐我尋找白姑娘的屍身,我在這鳳凰山底連着尋找了月餘,仍然一無所獲。老夫人便瞞着柏文少爺親自爲白姑娘在此築了墳墓,并且将白姑娘跌落山崖的那天定爲白姑娘的忌日,每年的忌日老夫人都親自前來拜祭。柏文少爺離世後,老夫人便改爲每隔三個月來祭拜一次,一來拜祭白姑娘,二來看望自己的兒子”。
“也是因爲當年一直沒有尋到白姑娘的屍身,我便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就算當年小寒煙進入宅院我也沒有由小寒煙聯想到白姑娘,而是後來因爲雲帆和寒煙的重逢,寒煙再次進入宅院,我才從寒煙身上尋到白姑娘。見到白姑娘後,我才得知白姑娘在杜家莊居住了将近二十年,因爲不舍心中的愛人”。
詹立德傾聽着阿海口中的故事,心中反複思忖着。
“老阿海,故事中的某些部分我悶葫蘆已經得知了一些,現在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今天來杜家莊做什麽來了?爲什麽要給我講白姑娘的故事?”
阿海怔了片刻,“悶葫蘆,實不相瞞,一切皆因爲寒煙,接下來的故事才是重點。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失憶的寒煙被推進萬丈深淵。”
“萬丈深淵”?詹立德盯着阿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