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紅着眼睛,默默無聲的望着白雨秋。不忍開口,不忍打擾白雨秋的思緒。
白雨秋拭了一下眼淚,稍作平息。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沉寂無聲。阿海雙唇顫栗着。
“後來呢?白姑娘。”
“後來……,”
白雨秋頓了一下,思緒又一次拉回到十八年前。
白雨秋一個趔趄,身子向後倒去,身後是懸崖陡壁,秦美娟一驚,慌忙伸出手來,但爲時已晚,白雨秋凄慘悲烈的呼喊聲在呼嘯的山風中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白雨秋睜開雙眼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位善良的村民家中。坐在床前守候的婦人見她醒來,眼裏噙着淚水說道:
“姑娘,你終于醒了。知道嗎?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真是上天保佑啊”。
白雨秋環視着四周,“大嫂,這是哪裏”?
婦人端起身旁的一碗雞湯,站了起來。
“姑娘,先别問這是哪裏。我去把這碗雞湯給你熱熱。”
婦人熱好雞湯後,白雨秋喝下,又一次忍不住問道:“大嫂,這是哪兒?”
“這是我山裏的家,”婦人道:“姑娘,你能否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麽,怎麽會跌落在崖底?”
白雨秋想了一會兒,忍住心中的傷痛,搖了搖頭。見白雨秋不願意訴說,婦人便沒有繼續追問。白雨秋在婦人家中修養了一個月後,身體的傷痛漸漸好轉了起來,白雨秋辭别婦人夫婦意欲離去,怎奈眼前一黑,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白雨秋昏迷了一天,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婦人的目光裏充滿着埋怨。
“姑娘,你有了身孕,爲何不告訴我們呢?郎中說,你的身子太虛弱了,如果想保住腹中的孩子,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好好的修養生息,哪兒都不能去。姑娘,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家的話,暫時跟我們一起住下來吧。”
白雨秋無家可歸,想着腹中的孩子,于是在婦人的家中住了下來。
瓜熟蒂落。幾個月後,白雨秋生下了女兒。望着女兒粉嫩的小臉,忍不住心中想要告訴愛人的欲望,開始詢問婦人是否聽說過傅家莊。婦人驚喜道:
“姑娘,既然你是傅家莊的人,爲何不早些告訴我們呢?我們居住的地方距離傅家莊隻有一山之隔”。
這時的白雨秋隻好謊稱自己是傅家宅院夫人的一位遠房侄女,前來投靠表姑,隻因爲迷了山路,所以不小心跌落了懸崖。婦人夫婦相信了白雨秋的話。女兒滿月後,白雨秋不便在婦人家中繼續留住,抱着女兒離開,租住到了附近的杜家莊。後來,白雨秋從杜家莊村民的口中得知,相距不遠的傅家宅院裏,少爺傅柏文不知爲何一病不起,身體逐漸日落千丈。白雨秋聽後,心中刺痛,但是也隻能遠遠的望着傅家宅院的方向爲愛人悲哀。後來……,
“後來……”阿海跟着白雨秋的思緒,“白姑娘,那日,柏文少爺滿心歡喜的與匠人們商議了一個時辰後,正準備返回西苑。這時,阿梅遵少奶奶吩咐給柏文少爺端來了一碗羹湯,少爺喝下去不久,便神情恍惚,迷離着目光朝西苑的方向奔去。少爺哪裏知道,與他商議的匠人們隻是夫人找來的幌子而已,少爺目光迷離中竟然将東苑當成了西苑,柏文少爺回到東苑的廂房裏,少奶奶秦艾琳剛好沐浴完畢,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少爺恍惚中低吟着你的名字,将少奶奶抱上了床。這是少爺自打與少奶奶結婚以來,第一次與少奶奶……”,
阿海欲言又止,将自己的思緒拉回至眼前。隻見白雨秋沉思着,擡眼望着阿海。
“我明白。阿海,柏文曾經将他與艾琳之間的一切告訴過我。”
阿海一怔,“白姑娘,雖然孫少爺不是……,但外人又有誰知道。隻是沒想到這個孫少爺命該如此,卻有着與少爺一樣的病根。隻是,讓阿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當年白姑娘爲何答應小寒煙爲孫少爺……”
白雨秋搖搖頭,突然淚水漣漣。
“一切都因爲寒煙乖巧。那年,我的身子連着幾月孱弱不堪,實在無錢醫治。寒煙雖然年幼,卻分外懂事,不忍看我遭受病痛的折磨,當柳婆上門遊說的時候,不顧我的反對與阻攔,執意……,當時的寒煙隻有六歲,我又如何将實情告知與她。即使我告訴了她,寒煙也會認爲我作爲娘親不忍心自己的女兒,是有意欺瞞與她。所以,我隻好瞞了下去。誰知後來……”
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白雨秋止住話語。
寒煙抱着雪兒走進院内,将懷中的雪兒放在地上。
“雪兒,跟姐姐出去了半天,一定想念你的爹娘了,對嗎?”
寒煙一邊說着,一邊又給雪兒梳理了一下毛發,手指輕柔的捏了一下雪兒的耳朵。
“去吧,雪兒,趕緊去柴房找你的爹娘去吧。”
寒煙轉過身去,透過窗口看到屋内阿海的身影,不由一愣。
白雨秋看到女兒回來,無意中拿手拭去臉上的淚痕,寒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阿海,隻見阿海紅着眼睛,翕動着雙唇。
“孫小……,寒煙,你回來了。”
寒煙望着母親,心中湧起疑團。
“娘,你就是阿海叔叔口中的白姑娘,對嗎?”
說完,寒煙又轉向阿海,脫口而出。“阿海叔叔,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我爹”?
阿海一怔,“寒煙,我……”
阿海朝白雨秋望去,白雨秋沖着女兒搖搖頭。寒煙眼中泛着眼淚,後退着腳步。
“爲什麽?爲什麽這麽多年來你們心心念念,近在咫尺卻又不能相認?娘,爲什麽,你告訴我,究竟是爲什麽?”
白雨秋見女兒誤解了她和阿海的關系,一時不知道如何跟女兒解釋。白雨秋遲疑着,沉思着,寒煙又目視着阿海的眼睛。
“阿叔叔叔,你說話呀,你爲什麽不說話?難道你心中也有着不能向世人道說的秘密嗎?縱使你和娘一樣都有着不能言說的苦衷,可是,我是你的女兒呀”?
“不,”阿海不忍心寒煙誤解,對寒煙說道:“寒煙,我不是你爹。你是……,”
寒煙的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般湧了出來,“你不是我爹?那麽我問你,當年,秦艾琳命令你,将我關進西苑的時候,你爲何違背秦艾琳的命令?仲秋之夜當我被秦艾琳設計的時候,你爲何又及時出現?阿海叔叔,雖然你心中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要抛棄我和我娘,但是我不恨你,娘也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和娘一直期待着跟你團聚。你知道嗎?當娘聽說你在北方的時候,激動與迫切想要找到你的心情,你能理解嗎?面對眼前從小到大一直期盼着找到父親的女兒,面對眼前幾十年來一直對你深愛不移的我娘,你又如何忍心不與我們相認?”
面對寒煙的聲聲質疑,阿海想像着多年來白雨秋母女受到的磨難。想起柏文少爺離去時對他的囑托,内心一陣愧疚。
“寒煙,對不起,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放棄過對你們母女的尋找,可是……”
“沒有可是,”寒煙打斷阿海,伸手拽住阿海的衣袖,将阿海拽至白雨秋的繡架旁。
“難道傅家宅院安逸的生活真的讓你忘記了我娘的情意了嗎?你好好看看面前的這幅繡品,哪一針哪一線不是母親對你的思念與牽挂”?
阿海看着繡架上的繡品,深知白雨秋對柏文少爺的情意,不忍心寒煙繼續誤解,抖動着雙唇喊了一聲“孫小姐,”朝着寒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