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喊話的是隊正劉華,劉睿的堂兄。
戌兵八營有三條好漢,其中紫薇營占了兩條,那就是營頭趙恒和隊正劉華,都是以一當十勇猛異常的好漢,就算加上鎮将府幾個猛将,這二人也是出類拔萃、絕對的叫得響的人物。
相比他們,劉睿的槍法隻能算是差強人意,在紫薇營勉強排到前十位罷了。
将強強一窩,這也叫紫薇營相比其他七營強悍許多、這次出兵塞外獨獨調紫薇營出戰的緣故。
劉睿看着劉華指點的那個地方,正是兩個丘陵地帶之間的一條峽谷左側,也是從西北而來唯一的途徑,心道:這是叫我和他一起夾擊佛何黎的追兵了,契丹蠻子自己窩裏反,我又何必沒來由的去拼命,但願能有機會接近那個叫阿保機的少年。
在這個峽谷的東南,潛伏的正是營頭趙恒,顯然他那裏才是解救大覺氏族人的,自己和劉華埋伏在側翼,自然是爲了堵截尾随而來的追兵。
這裏是遼西,已經是契丹奚人的勢力範圍,紫薇營不過五百多人,更不知那佛何黎派來多少追兵,此戰絕不是殺敵,而是爲了救人!
隻調出紫薇營而不是八營,自然顧忌着盧龍軍榆關鎮将府的反應。
此時,風兒悄然間消停了起來,迷霧也淡了許多,柔柔的風兒托着濃霧慢慢地扶搖直上,似乎要和天上的雲合成一體。
劉濤伏地聽聲,喊着:“到了,在大覺氏後面也就有五裏地,大概有三千騎兵,自然是佛何黎的追兵了。”
在清晨的迷霧之中,三千騎兵轟鳴此起彼伏,劇烈的蹄聲已經悶雷一般的震撼,整個丘陵草原都在顫抖,其實,不用劉濤聽聲,每個人的身子都清楚地感覺到追兵的威勢。
趙海嘀咕着:“五百對三千,這一戰懸乎,就不知遼陽的援軍能否及時趕到,還有那大覺氏自己的人能否還保留着戰力,不然、、、。”
劉睿冷眼打量着四周的形勢,心道,那昌黎韓家能崛起,成爲北方三大世家豪門之一,依仗着絕不是曾經韓愈的餘殷,而是他們和塞外各族有着密切的關系,更是利用和塞外的交易,使得昌黎韓家積累了富可敵國的财富。
韓家雖然是世家豪門,卻被關中關東的世家豪門排斥,想要立足中原難度極大,所以才把目光放到了塞外,利用塞外各族的力量給自己撐腰,和中原各勢力對抗。
這次解救大覺氏,就是韓家在塞外的一次賭注!
劉睿隐約知道,日後那個叫阿保機的帶着契丹人統一、崛起,就是韓家全力扶持的結果,那麽,這次出兵,就絕不會隻有紫薇營一路,韓家在塞外的力量絕對的不可估量,也不可能把賭注就放在紫薇營這裏。
甚至有可能,紫薇營就是一個出頭鳥,替死鬼!而之所以這樣,大概就是源于自己父親和韓家和節帥李可舉的關系。
“到時候,都留點心眼,絕不要胡亂拼命,隻要殺了那個阿保機就成!”劉睿隻能心裏歎氣,那營頭趙恒和堂兄劉華,隻認爲自己已經是失憶了成了傻子,絕不會聽信自己的,他們爲了證明自己的價值,更會拼命地在韓家面前表現他們自己,那麽,此戰,紫薇營五百多兄弟,能胳膊腿齊全的回去的,真不知道能有幾個了。
更不清楚,那鎮将府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紫薇營出關救人,要知道,佛何黎可是允諾那麽多牛羊的,何況,戌兵與盧龍軍之間的對峙已經到了幾乎水深火熱。
劉睿用拳頭猛烈的擊打自己的腦袋,把折磨自己的魔鬼驅除,擡眼就看見了一個車隊從峽谷中的霧氣中走了出來,前後都有騎兵護衛,各有三百多人,男的都是幾乎秃頭,上面隻留下一小撮髡發,這就是契丹人特有的标記,長袍左衽,圓領窄袖,大多皮衣,穿戴铠甲的不到三成,更是一個個渾身血迹,顯然這就是大覺氏的護衛,這一路厮殺絕對的慘烈。
在中間,大概三十幾輛高奚車,都是敞篷的,上面坐着老肉婦孺,每輛車子都擠得滿滿的。
顯然,那佛何黎想要剿滅這大覺氏,憑着他的三千騎兵幾乎是輕而易舉,卻一路追殺,顯然,這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着更大的圖謀。
契丹八部和奚人六部都是鮮卑一脈,同根同源,契丹人想要真正的崛起,吞并奚人六部幾乎是最有效的途徑,那佛何黎也算是枭雄人物,絕不會看不明白這一點,卻也是有備而來。
怎麽辦?
看來,那楊守備把一切都布置好了,自己已經是那個出頭鳥,擺在這個位置,既要面對佛何黎的怒火,更要随時要遭到榆關鎮将府的進攻,不管是自己被哪一方殺了剁了,韓家那些人都會就此找到了分裂盧龍軍的借口。
最關鍵的,自己恍惚知道,那李可舉這一次必然要完蛋,那李國忠上台就在今年年底年關左右,然後是李國忠的兩個兒子,最後才輪到那劉仁恭父子。
李可舉完蛋不完蛋,自己可以不關心,可是,父親必然的要連帶進去,到時候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父親跟着幹爹李可舉陪葬,可憐了自己和母親孤兒寡母的,如何在亂世中活下去?
斬草除根之下,那些人絕不會允許自己活下去的留着禍患的,李可舉義子結義兄弟一大堆,可不是各個都識時務跟了李國忠和韓家的,留下禍患等着死灰複燃,那絕不是李國忠和韓家能過容忍的。
怎麽辦?
劉睿不敢招惹腦袋裏那個折磨自己死去活來的魔鬼,也不敢奢望能憑着自己微小的勢力扭轉乾坤,唯一的就是想法子脫身,自己脫身似乎還容易,父親那裏、、、。
劉睿甩甩頭,似乎要把不安的心思趕走,日後的事情既然還沒有發生,就有周轉的餘地,眼前,唯一的目的,就是殺了那個就此改變了中原和草原強弱關系的少年、阿保機,中原漢人要是沒有他,或許能有機會免除那千年的災難。
大覺氏的車隊就在下面的峽谷走了過去,沒有命令,劉睿一個夥長絕不能擅自行動的,紫薇營平時務農,就在石河南岸有了自己的村子,紫薇營五百多官兵,連帶着家屬共有兩千六百多人,不是姓劉就是姓趙,二百多年的相互聯姻,盤根錯節的都是表裏親戚,自己絕不敢拿他們的生命開玩笑。
就看見,營頭趙恒分出一夥護衛着大覺氏的族人奔着大遼水而去,那裏有已經準備好的小船,在那裏過河,就是遼東地界,就是連綿起伏的醫巫闾山,在那裏到遼城是最安全最近的路徑。
而那趙恒帶着剩下的兄弟就在那個路口擺開了陣勢,擺的是沖轭陣,顧名思義,沖轭就是車前的橫木,大概英文字母X陣型,可以擋住左中右三個方向的敵人,這個陣型最适合山地丘陵地帶的防守,移動快。
看來,那趙恒也有預感,追殺而來的敵軍絕不會僅僅峽谷西北一處。
縱然擺了這個陣型,抛去自己這個隊,趙恒手下也就三百多人,抵擋住迎面來的佛何黎三千騎兵都是困難,更何況,還有可能随時從其他方向出現的敵人!
劉睿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一時間也摸不清究竟有沒有其他方向潛伏的敵人,紫薇營的斥候是不會把消息轉告到自己這裏的,這裏唯一行動的準則就是趙恒那裏的旗令。
佛何黎的先頭騎兵殺進了峽谷,是個千人隊,直接飛過峽谷,奔着趙恒的那個軍陣而去,并很快的絞殺在一起,騎兵千人隊三面圍住沖轭陣,連番攻擊,那沖轭陣雖然随時有人被射殺砍翻,卻也有人随時補上位置,雖然慘烈,但一時間,騎兵想要沖破沖轭陣卻也不能!隻是可憐了那些紫薇營的兄弟,瞬間就有十幾個生死不知!
随後一左一右兩個千人隊,卻沒有随着前面的千人隊去對付沖轭陣,而是分散開來,奔着劉睿和劉華潛伏的山丘圍了過來!
顯然,佛何黎對這裏紫薇營的布局早有準備。
一個隊三夥一百八十人,劉睿這裏一夥六十人,守着左邊的山頭,劉華那裏兩夥一百二十人,守着右側的山頭,這點人相比山丘下的千人契丹騎兵,根本小菜一碟,但騎兵不善于攻殺山頭,守在上面,有滾木礌石,卻也能抵擋一陣子。
劉睿和劉華留在這裏的目的就是延緩拖住追兵,卻也來的正好,要是這兩個千人隊尾随而去,都去攻擊趙恒那裏,劉睿也隻好放棄山上的陣地,下山去救援趙恒。
那兩個千人隊也沒有攻上山的打算,隻不過是圍着小山丘四面奔跑,偶爾射出一拍箭雨,可惜那箭雨到了半山腰就失了勁頭,紛紛如雨落下,卻也不能傷了山上的人絲毫。
劉睿納了悶,這些人什麽目的?難道也是爲了攔住自己下山增援的可能?難道就放任大覺氏的族人過河,逃進醫巫闾山?
河上的迷霧淡了很多,已經能清晰地看見,那大覺氏已經登上了小船,奔着東南岸而去,而那先頭的千人隊正在和趙恒的軍陣糾纏。
劉睿望了望模糊的東南岸,心道:這麽說,佛何黎在對岸早就準備了人馬正潛伏在那裏?等待着大覺氏過河,到時候把紫薇營甩在了這邊,那裏的大覺氏族人就任人宰割了。
可是,這一路追殺,有更多的機會把大覺氏族人滅了,爲什麽要弄出這多勾當?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趙恒那裏,牛角号又開始哭泣,兩長一短,配合着山頂擺動的旗令,竟然是叫劉睿劉華這裏迅速的過河,去援助大覺氏族人,顯然,趙恒也發現了敵人的意圖,苦于自己被千人隊圍在山腳,根本擺脫不了對方的糾纏。
步兵軍陣,就算是沖轭陣善于移動,但離開了山地地形,在平地上又如何快的過戰馬?
劉睿卻心裏竊喜,苦等的機會竟然悄然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