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亂了。
“我本身就擁有你說的東西。”
面對背後神秘女子的詢問,被控制身體的托蕾亞像是固定問答機一樣,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你說的八美德和正義之心,是我本身就擁有的。”
伸出手,環住了托蕾亞的腰肢,艾露瑪皺着小巧的鼻子輕輕地在一動不動的托蕾亞身旁嗅了一下。感受着臉頰處細膩的溫熱,一向清冷的托蕾亞直接定格在了原地,渾身上下每一根弦都在緊繃。
“沒有說謊的氣息。”
皺着眉,艾露瑪退到了托蕾亞的身後。她瞥了一眼一旁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又看向背對着自己的托蕾亞,臉上浮現出沉思的神色。
“呵。”
突然,艾露瑪笑了,玉指輕輕點在了托蕾亞的臉頰處,伴随着黑光閃爍,托蕾亞恢複了對身體的控制。但她沒有立刻做出行動,甚至都沒有回頭,因爲她知道,身後的這個神秘女子實力遠超于她,就算把小可算上,也隻能是精彩的買一送一。
“如果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
在托蕾亞的耳邊輕輕說出這句話後,黑光彌散,艾露瑪的身影消失在鍾樓之中。在确認了身後的神秘女子離開之後,托蕾亞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也随之放松,身體瞬間癱軟了下來。
她究竟是誰?
捂着胸口,心髒持續緩和下來,托蕾亞的眼中閃過一絲後怕。她不是沒有防備,鍾樓裏無處不在的醒鈴還有小可布下的藤蔓,就連璀璨級别的夜行者也無法在不破壞這些物品的情況下來到樓頂。
可當那個女子離開之後,托蕾亞恢複了對醒鈴的控制權,這時的她驚愕地發現,所有醒鈴毫無被驚醒的痕迹,依舊在沉睡。
她,難道是半神?
此時的艾露瑪并不知道托蕾亞的想法,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确認。路燈下,艾露瑪輕聲哼着歌謠,踩着疊影緩步前進。
在一座地下建築中,暗影工會的約旦分會會長正坐在沙發上,翻閱着需要監視的貴族名單。一旁附着着魔法的蠟燭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幫助這名年老的半神辨認紙上的文字。
“貴客造訪,何必躲躲藏藏?”
突然,會長放下手中紙張,擡起頭,對着空無一人的前方淡然說道:“出來吧,你躲不過的。”
“哦喲?被發現了。”
清雅中略帶俏皮的聲音從老者身後響起,頓時,紫色的帷幕籠罩在整座建築之中,老者猛然起身,一柄無光匕首從袖中迸發,劃破空間,刺向身後的女人。沒等匕首落下,老者右手一推一拉,虛空之門将他的身影徹底吞沒。
“果然,還是經典老番。”
連看都沒有看,艾露瑪擡起手,黑光瞬間将背後出現的老人吞沒。沒等老人看清楚艾露瑪的身影,他的五感便被剝奪大半。
但他畢竟是半神,五感消失的一瞬間,老者直挺挺地倒向身後出現的虛空之門。同時,他下意識的将衣服上的反射法陣激活,避免女人阻擋他遁入虛空。
然而當老者剛剛感受到熟悉的虛空能量時,一隻纖纖玉手卻撕破了虛空之門,随後抓住老人的衣領,一個反身上投将老人從虛空中拽出、投擲、鑲嵌在地闆之中。
何等怪力!
這一個操作讓老人心中泛起驚濤駭浪,自己雖然虛空親和度不夠,無法像靈海那樣随意進出虛空,但多年的職業經驗與底蘊也不是吃素的。自己一旦進入虛空,就會引導虛空中無窮能量對自己進行庇護,在虛空中的自己連神賜也無法觸及。
但這個女人卻硬生生靠着蠻力将自己從虛空中拽了出來,這怎麽可能?!
她是狂戰士之神嗎???
老人雖然心中驚駭無比,但多年的戰鬥經驗讓他下意識的進行了反抗。他右手一揮,虛空之門再度從身下展開,直接鹞子翻身想要故伎重施。
然而,艾露瑪也故技重施了。
再次被鑲嵌進地闆的老人大腦開始發懵,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耗子一樣,被這隻貓玩弄于股掌之間。沒等老人回過神來,他便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接下來,我問,你答。”
看着面前無法掙紮的老人,身穿黑色長裙的艾露瑪摘下蕾絲手套,拿起一旁的名單,一邊看着上面成串的名字,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老人問道:“周離你認識嗎?”
“我認……”
沒等老人将認輸的輸字說出來,換取職業規則的庇護,艾露瑪一打響指,老人的話便被憋了回去。艾露瑪看都沒看他一眼,開口說道:“不用耍心眼喲,你們的職業法則我可是很清楚的。想要靠認輸獲得庇護拖時間,我見多了。
“放心,我沒準備對付你們工會。”
放下手中名單,艾露瑪坐在桌子上,右手住着下颌,微眯着的雙眼流露出令人膽寒的冷冽:“如果我想,你們工會上下一千三百二十一人,絕無幸存可言。”
這個人…是惡魔嗎…
老人能感覺到,方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這個女人流露出了真真切切的殺意。那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次又一次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殺戮者才能擁有的殺意。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繼續負隅頑抗,這個工會裏不會有幾個活人。
“好了,再給你一個機會吧。”
收起殺意,艾露瑪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她解開了老人的語言功能,并對他說道:“好好想想,然後,好好回答。”
沉默。
良久,坐在地上的老人張開嘴,聲音帶着些許幹澀,“我認識周離。”
“敵對嗎?”
“不,他擁有我們暗影工會最高的權限。”
面對老人的回答,艾露瑪微蹙秀眉,臉上閃過一絲驚奇,“他爲什麽會擁有這麽高的權限?”
聽到這個問題後,老人咬了咬牙,但想到自己工會裏的一千多人,他積蓄的那口氣頓時消散,頹然道:“他救了暗影工會的大小姐靈海,因此肯尼會長将最高權限賦予了他。”
“靈海?”
在聽到記憶裏并不存在的名字後,艾露瑪手指纏繞着一縷發絲,好奇地問道:“靈海是誰?”
谷縦
你他媽啥都不知道啊。
忍住開罵的沖動,老人脖子青筋暴起,但還是語氣平和地說道::“她是虛空真正的掌控者,是崇皇殿下和林鸢殿下的女兒。在木奇之戰中,勇者先生拯救了靈海小姐,也拯救了虛空。”
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聽不懂,這是啥,這又是啥”之後,艾露瑪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氣惱,相反,她越來越感到愉悅了。
“好了,你可以放心了,我對你和周離都沒有惡意。”
跳下桌子,艾露瑪看向老者,停頓片刻後開口問道:“跟我說一說,周離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聽到這個問題後,老者沉默了。良久,老者幽幽開口地問道:“恕我冒昧,我想問一下,您認爲勇者先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正直,善良,腦子裏缺根弦,不懂變通,十分重視榮譽。”
在回答了老者的問題後,艾露瑪驚訝的發現,聽到答案的老者臉上像是開了染料鋪子一樣精彩無比。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說實話,别緊張,既然你是他的部下我就不會傷害你的。”
在聽到艾露瑪的承諾後,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老人一咬牙,直截了當地說道:“勇者殿下是一個精通人性弱點、富有的語言智慧、擁有極其靈活的底線,擅長人際交往的人。”
……
這一次,輪到艾露瑪沉默了。随後,她啧了一聲後說道:“說人話。”
“極度卑鄙、陰險、狡詐、擅長文字遊戲、底線無限趨近于無,罵人毫無敗績、擅長挑撥離間。”
在聽到重壓下被逼着說出的答案後,艾露瑪怔住了。
這仿佛辱罵一樣的答案,宛如重錘般敲擊在她的心髒上,久久不能平靜。片刻後,艾露瑪随手用黑光籠罩住自己,下一秒,她消失在了暗影工會之中。
被解開封印的老者頓時癱倒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息着,沒給自己留太多的喘息空間,老者連忙拿出通訊器聯系周離。
走在馬路上的艾露瑪沒有了方才的輕快與恣意,現在的她仿佛失了魂魄一樣,整個人十分恍惚。當晚風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了一絲清冷後,艾露瑪站定在了原地。
然後,她哭了。
不是悲傷或失望的哭,那是一種欣慰的,卻夾雜着遺憾的眼淚。她的嘴角微微上挑,眼中卻是水霧彌散。她駐足在黑暗之中,不遠處便是路燈下小小的光芒,艾露瑪緩緩蹲下身,将自己的臉頰埋在膝蓋中,身體微微顫抖。
“如果是現在的他…會更愛我的,對嗎?”
“正直的勇者遇到了邪惡的女神……爲什麽…偏偏是我…”
無聲的哭泣,帶着對命運的控訴,還有一種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艾露瑪”感受着英南特有的潮濕空氣,心中卻是一片幹涸。
“我好羨慕你。”
艾露瑪擡起頭,月光落在她深邃的黑眸之中,還有那一抹無法釋懷的苦笑。她的心情十分複雜,既有錯過的遺憾,又對此時的周離感到驕傲。她站起身,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向着約旦政府大樓走去。
這一次,艾露瑪走的很慢很慢,就像是近鄉情怯的遊子一樣,抱着一袋子食物的艾露瑪腳步猶豫而緩慢。可讓她無可奈何的是,暗影工會與政府大樓的距離很近,沒過多久,燈火通明的大樓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艾露瑪走到了大門前,門口的倆名警員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便直挺挺地敬了一禮,連問都沒有問便将她放行。剛想用黑光控制他們的艾露瑪怔住了,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物,又看了看兩個警員,随後默不作聲的走入了政府大樓。
“今天的艾露瑪女士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男警員湊到另一個女性警員身旁,小聲地說道。
“好像有些傷心的樣子,确實有些奇怪。”
同爲女性的警員點點頭,臉色凝重地說道:“會不會她和周離大人吵架了?”
“那不可能。”
男警員擺了擺手,笃定地說道:“艾露瑪小姐怎麽也不可能和周離大人吵架的,她倆根本吵不起來。周離大人多寵她你又不是看不見,更何況,艾露瑪小姐這麽善良可愛的人,怎麽可能會吵架?”
“那你說怎麽回事?”
“我單身二十九年你問我?”
仗着艾露瑪等級低,聽力不夠強而竊竊私語的兩個警員沒有看到的是,就在他們的背後,隐藏在黑霧之中的艾露瑪怔怔地站在原地,那些話語進入了她的耳朵,卻讓她有些茫然。
但是,艾露瑪并沒有停留太久。她走到穿梭器之中,按動了頂層的按鈕。她感應得到,周離就在那裏。
過了一會,伴随着“叮”聲響起,艾露瑪從穿梭器中走出,來到了寬闊的走廊之中。這時,剛剛和周離交談過的羅亞看到了她,便對她打了個招呼。
“艾露瑪女士,你是來找周離先生的嗎?”
面對突然出現的羅亞,艾露瑪沒有任何的慌亂,她就像往日一樣帶着輕快的笑容回應道:“沒錯,我是來找周離的。”
看了眼艾露瑪懷中抱着的食物袋子,羅亞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随後他指了指還亮着的執政官辦公室,對艾露瑪說道:“他還在裏面,沒走。”
“謝謝啦。”
道謝之後,艾露瑪抱着食物袋子緩緩地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前,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随後拉開了門扉。
當她看到正在伏案辦公的周離時,艾露瑪感到鼻子有些酸澀,哪怕是做好了準備的她一時間差點沒有忍住。她抱着食物袋子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了一下,發出了飒飒的聲響。
聽到食物袋子的聲響後,周離仿佛對艾露瑪的到來十分習慣一般,頭也不擡地說道:“來了?帶什麽吃的了?”
“哦哦…我看看。”
被周離的聲音驚醒的艾露瑪沒了方才的優雅,反而有些驚慌失措,她将袋子放在桌子上,開始挨個向外拿出:“糖蛋餅,琥珀水晶糖,栗子酥,巧克力餅幹…”
下意識的,艾露瑪将用黑光保存着的蜂蜜牛奶拿出放在桌面上,這一瞬間,艾露瑪的心沉了下來。
“你不是她,對嗎?”
放下筆,周離擡起頭,面對着訝然的艾露瑪,聲音平淡:“所以,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