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交給我。
當這一行字符經由文學之神手中寫下後，時間仿佛凝滞了一般。
壞了。
林紫下意識的想要說些什麽，但她再次看向那行文字後，無力的坐回了沙發上沉默不語。她知道，當文學之神要求周離将艾露瑪交出去的一瞬間，這場談判就徹底決裂了。
沒有任何餘地，徹頭徹尾的決裂。
一旁的托蕾亞并沒有林紫的“明悟”,在看到那一行文字的時候，托蕾亞情緒頓時發生了少見的起伏，她白皙的手掌不自覺的攥緊，帶着擔憂的神色看向周離。
艾露瑪依舊緊握着周離的手，同時靠在了周離的身旁。她輕輕地揉捏着周離的手心，這一個小小的舉動,讓周離被黑霧吞噬的雙眸恢複了些許的清明。
“哦？”
此時的周離不再如方才輕松寫意，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那雙漆黑的眼眸卻讓人不寒而栗。人們都知道周離在憤怒的時候黑霧會升騰于雙眸之中，卻沒有人見過，那黑霧徹底凝實，成爲了一雙深淵的模樣。
仿佛知道此時的周離情緒已經到達了極點一般，文學之神迅速地解釋道：
“什麽實驗？”
周離交叉着手，坐在沙發上，頭微微前傾。他的語氣十分平淡，沒有任何的起伏，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在看到這一行文字的時候，艾露瑪清楚的感受到周離手掌突然的緊握。雖然此時是她要被文學之神進行實驗，但艾露瑪卻沒有第一時間因自己而彷徨迷茫，她輕輕伸出另一隻手蓋在周離的手背處,溫熱的觸感讓周離的情緒微微平複，冷靜了下來。
明白自己這句話究竟多容易讓讓人誤會,文學之神繼續解釋道：
“你說說的，是你之前那個計劃？”
面對周離的詢問，文學之神似乎察覺到他逐漸配合的情緒，贊賞地寫下文字：
停下筆，想要給周離留出思考的空間。
“我真正想要的…”
在聽到周離這句無意的呢喃後，托蕾亞感到了些許的驚慌，她害怕周離真的被說動将艾露瑪交出去。但是她注意到，在聽到周離的這句話後，一旁緊張的林紫突然放松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神色。
看着低下頭沉思的周離,以爲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的文學之神滿意地繼續寫道：
“我明白了。”
突然的開口，讓文學之神剛剛寫下的文字停頓了一下。隻見周離擡起頭，他那如黑玉般的瞳孔中帶着令文學之神不解的釋然，那種釋然并不是将艾露瑪交出去的那種釋然。此時的周離，更像是搞清楚了一個困擾許久的疑惑。
“你知道如何完美地剝離一個靈魂嗎？”
周離沒有回答文學之神，反而是問了一個看起來毫無意義的問題。
“不，不用，現在我就能告訴你真正的答案是什麽。”
周離笑了笑，此時的他就像是面對學生的老師一般，面對虛心求教的文學之神，周離毫不遮掩地給出了答案。
“蓋娅将自己一半的靈魂剝離出去，創造了艾露瑪，代價是黃金時代的覆滅。”
看着面前無處不在的文字與書籍，周離嘴角勾起，他擡了擡下颌，友善地說道：“你如果想完美地剝離靈魂，直接模仿一遍蓋娅的做法就行啊。”
最後，周離給出了答案。
“你們十二正神全死一遍，這不就得了？”
在理解周離的意思後，文學之神也沒有任何的憤怒，他隻是平靜地在世界這張巨大的白紙上繼續寫道：
面對文學之神赤裸裸的威脅，不，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真誠的勸告，周離沒有任何的驚慌之意，相反，他笑的更燦爛了。
“我知道。”他說，“就算你現在不想殺死我，但是憑借你的力量，将我和艾露瑪完全的囚禁輕而易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對，是這樣的。”
點了點頭，緊握住一旁艾露瑪的手，周離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你确實很恐怖，生命女神她們至少光明正大的不要臉，人家是真小人。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至少惡的明明白白，讓人心曠神怡。”
“你不一樣。”
周離眯起眼，看着面前無處不在的文字與書籍，用着嘲弄的語氣，緩慢地對文學之神說道：“你真的不愧文學之神的名号，你或許無法寫出最純粹的文字，但你在玩弄文字這方面确實厲害。能把一己私欲上升到拯救世界，你這種僞君子，更讓我惡心。”
面對周離幾乎指着鼻子罵的行爲，文學之神沒有動怒，而是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你扮演福音書，将怪誕收入福音書後又将人類的靈魂放在約旦，随後展開一場又一場的實驗。我不理解你這麽做究竟是爲了什麽。”
“我知道，你想要拯救人類的一半靈魂，讓他們生活在虛拟的世界中。”
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周離看着被搶了話的文學之神，嘲弄地問道：“你不會以爲，我真的會信你這套說辭吧。”
“一個漏洞百出前後矛盾的說辭，想要在我這裏取得信任…”
伸手指向自己，随後指了指面前的書籍，周離戲谑地問道：“是我看起來太好騙了，還是你智力發育的不夠完全？”
沒有否認周離的話語，文學之神毫不在意周離的指責，寫下了新的文字：
“拜托。”
周離挑了下眉，略帶無奈，又帶着些許嘲諷地回答道：“你從頭到尾一直在說要把人類放入虛拟世界中，讓他們能夠在福音世界中躲避你所謂的終焉時刻。”
“可是，你卻從來都沒有說終焉時刻結束後，這些進入了福音世界的人類會有什麽下場。”
眼中倒映着書籍的文字，周離感受着手腕處的冰涼，聲音冷冽：“你從頭到尾給我的感覺從來都不是一個所謂的慈愛神明。”
“你更像是一個想要找到一缸金魚，用來玩樂的幼童。”
一個一直将人類安排在無數的“戲劇”之中的神明，一個由無數文學組成的文學集合體，一個被無數傷痕文學與黑色文學堆砌的“神明”。你文學之神一直在表現自己的慈愛與善意，這正常嗎？
你了世界上所有的書籍，卻沒有一本自己的書籍，你不感覺遺憾嗎？
你堂堂文學之神，肯定不屑于和人類一樣寫出枯燥的文章與詩歌，那種用普通的筆與墨構成的東西你随手一寫都将會是稀世珍寶，這對你而言毫無意義。
所以，你想要寫出的“文學”，原料必須上乘。
人類的璀璨靈魂，如果能用這美妙的物質來譜寫一本書籍，那絕對是你永世的珍藏，是你文學之神真正的瑰寶。
“你把人類的璀璨靈魂放入福音書裏，幫他們度過終焉時刻後，他們會是什麽結局呢？”
這一次，面對周離的問題，文學之神不像之前一樣快速地回答。這一次，他回答的很慢，很慢。
這一句話，坐實了周離的猜想。
所謂的拯救人類，讓人類得以保留火種，全都是假的。
文學之神之所以這麽做，隻是爲了他能夠譜寫出最完美的書籍，種植并培養出最完美的材料。當一本承載着一個世界的摧殘靈魂的書籍被他寫出，恐怕，文學之神就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祂”。
“家畜也活着，可他們不喜歡這種結局。”
“你急了。”
這一次，周離發自内心的笑了，“但是，你是裝的。”
“文學，人類構建的文學從來離不開謊言。這位神靈，直到現在，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沒有相信，因爲文學擅長構建完美的謊言。”
“一個最完美的謊言，就是保留核心的部分，抹去無關緊要的部分，填上似是而非的部分，這樣，最完美的謊言就誕生了。”
“你根本不叫文學之神，對嗎？”
看着面前引蓄力量，無形中隐沒身形的書籍，周離勾起嘴角，他的目光仿佛跨國了時空的維度，落在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空間一樣，讓“文學之神”産生了慌亂的情緒。
“你擁有文學之神的外觀，擁有文學之神的力量，你能操控文字與書籍，讓他們影響到現實。但是，你卻不是文學之神。”
“你一直在刻闆地遵循着文學之神給你留下的事務。你最大的漏洞，就是說以拯救蒼生的名義，讓我交出艾露瑪。”
嘲弄的、充滿諷刺的話語，被周離緩緩地說出：“拜托，所有神明都知道，老子這一趟，是他媽來享樂的。”
“蒼生跟我有個屁的關系？”
“你根本不是文學之神！”
周離擡起眼眸，看着不知如何言語的“文學之神”，緩緩地說出一個名字。
“古神的遺孤，虛假之神。”
“你爲什麽會有我不知道的錯覺？”
周離感受着身旁艾露瑪的氣息，還有手腕上象征着“虛假”與“無限循環”的銜尾蛇手環，他沉聲說道：“文學，就是人類構建的虛假世界，無論文筆多麽美妙，無論描寫多麽寫實，文學，永遠都是虛假的。”
“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世人你的名諱，你沒有故意隐瞞，但你卻做着與“文學”息息相關的事情，讓人們下意識的認爲你是掌管文學的神明。你翻閱書籍，你創造劇本，你給予信徒完美的想象力，你從未說過任何一個謊言，但卻完成了最完美的謊言。”
“你，僞裝成了神明。”
面對突然出現的猙獰文字，周離沒有任何的驚恐之意，相反，他知道，自己赢了。
“是的，如果你獲得了艾露瑪體内的蓋娅力量，寫出最完美的《福音書》後，你就真的是文學之神了。”
“可惜。”
周離站起身，他看着面前翻湧的書籍與扭曲的文字，輕聲說道：“假的，永遠都隻是假的。”
話音落下，天空中雨突然像是被解開了開關一樣，轟隆隆地對着約旦傾倒着驚濤駭浪。那宛如天災般的景象讓身爲普通人的林紫頓時感到一陣窒息之感，但很快，周離随手布置的黑霧帷幕讓她得到了喘息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