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艾維頓時繃不住了,當然,其他人也沒繃住。艾因和艾維一樣的表情,都是一副驚愕中帶着難以置信。阿紫則滿臉茫然的與同樣滿臉茫然的艾露瑪對視一眼,雙方表示情緒穩定,除了大腦一片空白之外沒有什麽别的問題。
“您您您剛才說說說的是是是什麽???”
小可甚至都口吃了起來,她一臉驚駭的看了看卡娅,又看向一旁的老者,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沒想到……沒想到啊。”
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種極端的情緒之中一般,對外界毫無反應。他入神的看着卡娅,渾濁的眼中綻放着别樣的神采。
“他真的做到了,可他怎麽做到的?”
老人強壓着内心深處的激動,讓自己平複下來,但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他既然能塑造肉體,那爲什麽自己不出來呢?他到底在做什麽?”
“木奇先生,您能否給我們解釋一下。”
實在忍不住内心的悸動,周離看向老者,用了些許黑皇帝的力量強行讓老人冷靜下來。在感受到逐漸舒張的神經後,老人向周離投來感激的目光。
“不好意思,失态了。”
老人握了握手掌,随後看向周離,用着鄭重的語氣對他說道:“周離先生,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請您回答我一個問題。”
周離點了點頭,淡然道:“您說。”
“你,是否信仰神明。”
老人緩慢而有力的話語,讓周離腦海中頓時空白一片,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周離看向老人,在片刻的沉默後,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們很強大。”
面對周離看似答非所問的回答,老人愣了一下,随後他的嘴角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他看向周離,用着毫不掩飾的贊賞口吻對他說道:“你很聰明,至少比崇皇聰明。”
“确實。”
在恬不知恥的應了老人的話語後,木奇先生看了一眼其他人員。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像鄰家老人一樣慈祥和藹。現在的木奇先生,更像一個威嚴的老師一樣,充滿了上位對下位的壓迫感。
“你們不信神明。”
木奇先生緩緩開口道:“我能感受到,你們身上沒有信仰的痕迹。但你們畢竟是馬格南的人,我不敢保證你們将來不會對神明産生信仰。所以,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如果你們想要聽這段隐秘,就做好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對神明有任何信仰的準備。”
在說出驚世駭俗的話語後,老人停頓了一下,随後繼續說道:“你們如果拿捏不準,自己以後是否會信仰神明,那麽,就請轉身離開稍作等候。請放心,這個故事很短,很短。”
衆人面面相觑,艾維和艾因不信仰太過迂腐的公正之神,阿紫因爲童年經曆對神明很是抵觸,唐吉诃德隻信奉美德與正義,而周離……
他不在教堂裏脫傳教士的褲子已經很給衆神面子了。
但是……
人群中,艾因的眼中劃過一絲猶豫。這個世界的凡人離不開神明的庇佑,實際上,成爲一個神明的信徒能收獲很多。比如公正之神能庇佑她們免受不公平的合同,商業之神會讓他們得到代表好運的商機,轟亂之神會讓他們更容易将戰争物資向外販賣,這些都是神明帶來的庇佑。
實際上,在外人眼裏,艾爾商會是挂靠在商業之神旗下的一個商會。雖然艾因和艾維都不是商業之神的信徒,但長年累月的上貢和參拜是必不可免的。艾因不信神,但她猶豫因爲自己對卡娅身世的執念而損害艾爾商會的利益,所以,艾因必不可免的産生了動搖。
就在艾因猶豫之際,她突然感到手心處傳來一抹溫熱。她略帶驚訝的擡頭看去,艾維帶着淡淡的笑意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心。這是小時候,艾因犯下錯誤後艾維幫她背鍋的動作。沒等艾因反應過來,艾維率先說道:
“我們選擇聆聽您的故事。”
阿紫看了一眼艾因和艾維之間,一直略帶憂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看向老人,聲音如黃鹂般悅耳:“我本身就不信神,無所謂的。”
“周離不信我就不信。”
秉承着至少周離不會坑自己的至理名言,艾露瑪選擇跟風。在唐吉诃德表示“我隻相信美德與正義”後,老人得到了所有人的答複。他輕輕點了一下頭,随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用着一種奇異的強調輕聲自語道:
“隔絕。”
在說出這兩個字符後,一陣無形的“氣”頓時席卷周圍的一切,将周離衆人和老人包裹在其中。
“現在開始,這裏是神明無法注視之地。”
老人看向周離,很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逃脫神明的注視了。在短暫的沉默後,老人緩緩的開口說道: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卡娅的身份了,對嗎?”
沒有聽過周離他們介紹卡娅,卻極其自然的叫出了卡娅的名字。周離像是代表一樣走一步向前,點頭應道:“我們大概知道,卡娅是虛空的遺孤,對嗎?”
“沒錯。”
老人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但不完全正确。”
“準确而言,那不是虛空。”
老人看向卡娅,眼中帶着數不盡的怅然與感慨,他略帶着顫抖的聲音,充滿了激動與悲涼:“那是一個高等文明。”
“一個遠超這個世界數千年的高等文明。”
雖然心裏早有預期,但周離還是被老人的這句話震撼到了。他想過虛空是什麽樣的存在,是夾縫中的怪物,是入侵的蟲子,還是神明派來的惡魔。但他真的很難想象,那些模樣抽象的怪物,竟然真的是一個高等文明。
等一下…
就在周離在内心浮現出這一段話的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瞳孔緊縮。
怪物…蟲子。
可是卡娅,無論怎麽去看,她都是個标準的人類。
“沒錯。”
似乎看穿了周離的心思一般,老人張開口,沉聲說道:“在那場虛空之戰中,塵世聯軍所面對的那些紫黑色的蟲型怪物,并不是他們的本體。”
木奇先生看了看頭頂,似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一般。随後他在衆人的注視下,用着極度壓抑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話語。
“虛空種族,是人類。”
“怎麽可能?!?”
唐吉诃德頓時一臉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她面向老人,眼中滿是不解:“我見過虛空種族的标本,它們被解剖後就是一群怪物,一群蟲子,怎麽可能……”
這時,唐吉诃德突然想起來,卡娅的存在。
所有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們突然想到在此之前,那怕有卡娅的存在,他們也是發自内心的相信虛空種族是一群邪惡的怪物。
“那怪物的容貌,是僞裝。”
一句話,勾起了衆人一個十分恐怖的猜想。能讓世界上所有人都認爲虛空是怪物的僞裝,而且堅定不移,一直持續到今日的種族,隻有一個。他們又聯想到,在此之前,老人曾告訴他們要做好從此不信奉神明的準備。
“沒錯,這層僞裝,是神明塗抹給虛空種族的。”
除了周離臉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外,就連艾露瑪在内,都被這個堪稱毀滅級别的消息完全震住了。
曾經一度被人們認爲是最爲恐怖的災厄,也是最接近毀滅世界的存在,虛空一直都是整個世界的傷疤與忌諱。哪怕它給人們帶來了更迅捷的空間傳送方式,整個世界依舊在唾棄着那片荒蕪的世界。因爲那一片紫色與黑色交雜的世界,給現實,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然而現在,老人告訴他們,一直作爲塵世庇佑者的神明,實際上給虛空塗抹了一層猙獰的僞裝。
爲什麽?
無法理解。
“崇皇在進入虛空的時候,其實隻帶了一個人。”
沒等衆人消化完這段話,老人再度開口說道:“那個人叫林鸢,是崇皇的妻子。”
林鸢…
周離、阿紫、艾露瑪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一天,靈海對那道虛空聲音的稱呼。
鸢。
“實際上,我是崇皇的老師。”
老人摩挲着粗糙的木椅,眼中流露着追憶的神色,他看着空白的天花闆,一邊回憶,一邊輕聲對衆人講道:“我作爲唯一的見證者,看到了死而生的崇皇和他的妻子一同進入虛空長廊,意圖永遠毀滅虛空以絕後患。”
“在殺死虛空的一名将領,打開大門後,他們消失在紫色的虛無之中,毫無音訊。我留在了虛空長廊的附近等候他們,因爲崇皇在離去前曾告訴我,他要讓我喝他的孩子的滿月酒。他怎麽敢騙我呢,平日裏就屬我對他最嚴格。”
老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但當他繼續說下去的時候,這笑意逐漸轉化爲沉默的悲傷:“但他還是沒有守約,我在原地等了兩年,隻等到了神明的消息。”
“他們說,崇皇夫婦爲永絕虛空入侵,與虛空之核同歸于盡,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當時,我不相信。”
老人輕歎一口氣,繼續說道:“崇皇很強,遠比其他兩位勇者強。無論是能容納數百名神賜級别職業者能量的崇皇裝甲,亦或是他掌握的二十四職業手冊,都讓他成爲了整個世界最強的男人。可以說,就連普通一些的神明,都無法與他抗衡。”
“但他卻死了,死在了虛空之中。雖然這對于一個戰士而言可能是最好的結局,可對崇皇而言卻不是。”
老人的視線緩緩落在周離的身上,那是一種跨過時間、空間的注視。老人看着周離,牙齒輕輕磕碰着,一種溫暖與悲傷并存的氣息緩緩流露。
“他曾經跟我說,在他的家鄉有一個成語,叫落葉歸根。”
“他想要的死亡,不需要隆重的葬禮,也不需要舉國哀悼的儀式。他隻想要家人的陪伴與妻子的注視,想要坐在老家的那顆槐樹下,看着故鄉的月亮緩緩的閉上眼。沒有哀愁,沒有悲傷,隻有死亡的肅穆。”
老人沉默了,他的記憶有些混亂,他老了,老的已經忘記了那個男人的模樣。他隻想從跟那個男人有着同樣過往的少年身上看到崇皇的影子,可惜,他看不見了。
“他死在了虛空之中,我也心灰意冷,繼續回到木奇擔任木奇先生。”
“過了二十五年後,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來自虛空的信。那封信上寫着一個名爲隔絕的天賦能力,當我看到那兩個字後,就自然而然的學會了欺騙神明的眼眸。那一瞬間我知道,這就是崇皇給我的信件。”
老人打起精神,略帶激動的說道:“隻有崇皇可以同時将欺詐者和築壘者兩個職業的技能融合在一起。在使用了隔絕的能力後,我打開了信件。上面有一個畫像,我認得,那是崇皇的手筆。而畫上的少女……”
老人看向卡娅,答案不言而知。
“我…”
卡娅眼中帶着複雜的神色,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些什麽。
因爲對她而言,崇皇不是英雄,是毀滅了她家鄉的災難。但現在,老人的話語卻讓卡娅心中激起一片波瀾。
“除了那幅畫以外,在信上崇皇隻寫了兩句話。”
老人停頓一下,随後說出了第一句話:“第一,畫像才是虛空種族的真實模樣,神明将他們僞裝成了怪物。”
“第二……”
似乎是有意給衆人留下緩沖的空間一般,老人沒有第一時間說出第二句話。他等了等,在衆人的注視下,說出崇皇留給他的第二句話。
“虛空不是入侵,是拯救。”
拯救。
入侵。
兩個截然相反的詞語,被安置在了虛空這個帶着毀滅氣息的名字上。
衆人此時已經被無數恐怖的真相給逼到絕路,除了一開始就認爲神明那幫東西沒憋好屁的周離之外,所有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可是…”
作爲還保持一定清醒的唐吉诃德強撐着精神,發出了疑問:“這隻是一封信,萬一,我說萬一,這是錯誤的呢?萬一是崇皇先生寫錯了,或者有人可以篡改上面的内容呢,畢竟這個世界上隻有……”
沒等話語說完,唐吉诃德便明白了自己話語中最緻命的漏洞。
“隻有神明,才能篡改這封信。”
老人淡然的補充道,補充了衆人已經達成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