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全世界的魔動科技發展的都不太順利,英南雖然已經實行君主立憲制度,但大部分平民活的跟原先沒啥兩樣,活着趨近于白活。不是生下來被買個地主當“雇傭制農奴”,就是長大後被扔進工廠進行000工作。
插播一句,所謂的000,是指0休息0娛樂0保險。
羅亞的家世還算不錯,商人世家,家裏經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商會,足以讓他在那個年代接受到足夠的教育。從小到大,羅亞幾乎沒有感受過生活的貧苦,從小學到國立第一職業大學,羅亞順風順水地度過了他的青春。
然後,怪誕來了。
直到今天,羅亞還是不願意談起那場毀滅了大半英南的災難。那時候,他們一家人拜訪了遠在村莊的劍術老師,就在他們抵達的那一刻,怪誕出現在了村子中,一場屠殺就這麽開始了。
在那場災難中,羅亞的父親與母親爲了保護他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劍術導師被吸血鬼吸幹血液扔在了垃圾場中,四的弟弟被巨魔吞噬,屍骨未存。
就在一隻食屍鬼伸出利爪,準備将已經驚恐到連劍都提不起來的羅亞分食的時候,一隻銀色的弩箭貫穿了食屍鬼的咽喉。
“可惜了,連劍都拿不起來,我還以爲能找個幫手。”
羅亞還記得那個穿着灰色風衣,手持銀色巨弩的男人彎下腰抽出弩箭時,那隻食屍鬼發出恐懼的呼喊聲後掙紮着死去的模樣。随後,在那片血色大地上,名爲傑洛斯特的男人隻身獵殺了十九隻怪誕。
劍,弩,聖水,火焰。他就像是一個揮舞着手術刀的醫生一樣,精準的收割每一個怪誕的生命。那不是屠殺,那是一場手術,一場清理這個世界病菌的手術。
從白天到黃昏,男人身上的風衣沾滿了充斥着腐蝕酸液的怪誕血,但男人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似乎就是爲了獵殺怪誕而生一般,隻是随手一揮,血液便消散殆盡。
“我要報仇。”
隻有十六歲的羅亞顫顫巍巍的拿起劍,對着準備離去的傑洛斯特說出了這句話。那時的傑洛斯特不像現在一樣沉穩,那時的他正是指着十二刻對罵的年紀。對于連劍都拿不穩的羅亞,傑洛斯特用一連串的“菜成這樣除了拖後腿一無是處”的話語想要罵退他,但令傑洛斯特沒有想到的是,羅亞遠比他想的要執拗。
爲了趕走羅亞,傑洛斯特給了他一個不可能的任務——“獨自去獵殺一個怪誕”。實際上,傑洛斯特根本就是不想讓羅亞完成這個任務,不是因爲羅亞弱小殺不死怪誕,而是方圓兩百裏的所有怪誕都被傑洛斯特殺死了,根本沒有給羅亞獵殺的怪誕。
後來的故事很老套,但卻像是一個奇迹。在那些怪誕之中,有一隻拖屍怪藏在了兔子的屍體裏,僥幸躲過了傑洛斯特的獵殺。後來的拖屍怪因爲餓到受不了,想要在傑洛斯特走後獵殺一個小女孩。恰巧的是,羅亞當時就在附近,聽到呼救的他強忍着恐懼拿起長劍,撲向了拖屍怪。
因爲饑餓與傷勢,那隻拖屍怪已經瀕臨崩潰,羅亞雖然無法走出父母老師弟弟在他面前慘死帶來的陰影,但他卻強行讓自己撲到了拖屍怪的身上。那是一場“慘烈”的鬥毆,或者說,是一個瘋狂的小孩單方面的毆打拖屍怪。十分鍾後,拖屍怪沒了氣息,而羅亞也已經脫力。
目睹了這一切的傑洛斯特最終發出了無奈的歎息,如果換做二十年後的他,老油條一定會找一百個理由讓羅亞心甘情願的放棄跟随自己的想法。然而那時候的他年紀輕,不知道怎麽搪塞過去,最後也隻能無奈地收下了羅亞,讓他成爲自己的一個助手。
“你還記得我給你的訓練嗎?”
點燃香煙,靠在酒吧門口的傑洛斯特吐出煙霧,臉上露出了額滿足的神色。
“嗯,當然記得。”
羅亞點點頭,回憶道:“您讓我每天練習劍術和聖光,調配藥水,學習怪誕知識。”
“不。”
抽了一口煙,傑洛斯特随手将煙頭扔在一旁踩滅,轉過身,推開酒吧大門。
“我當時教會你的第一課,是喝酒。”
這時,羅亞猜想了起來,傑洛斯特承認自己之後帶自己第一個訓練項目,是在酒吧裏跟那些自己曾經瞧不上的窮人溝通,得到官方無法得到的情報。
瘟疫期間的酒館十分蕭條,但也是爲數不多依舊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這家酒吧名爲藍調,是一個面向平民的價位。此時的酒館裏除了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酒保之外,還有數十名衣衫褴褛的平民在一旁。
他們沒有喝酒,也沒有交談。這些平民就像是逃難一般将一些海綿墊子放在身下,躺在上面一動不動。在羅亞和傑洛斯特推開大門的時候,隻有零星幾人轉過頭看了一眼,随後便不再理睬。
“歡迎光臨。”
酒保低着頭擦着玻璃杯,對二人問道:“居住三十銅币一夜,代領物資五銅币一次,純淨水兩個銅币一大杯,食物十五銅币一份。”
輕車熟路的,酒保說出了一長串的“價格”,但在酒館這種地方,這些有價格的服務似乎很難令人理解。傑洛斯特卻對此毫無詫異,他走上前坐在吧台前,敲了敲吧台吸引了酒保的注意。
擡起頭,發現面前的二人一個穿着長款風衣,背着巨弩與長劍。而另一個雖然穿的比較普通,但胸前的聖殿騎士徽章卻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見此,酒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的神情,趕忙說道:
“實在不好意思,二位長官,我剛才亂說的,您二位别放在心上。”
下意識的,酒保從櫃台下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布袋遞給二人。傑洛斯特看着吧台上的布袋,和酒館帶着乞求的目光,笑了笑,将布袋推了回去。
“放心,我們不是來查非法聚集的,而且你這價格也合理,算是給他們一條生路。”
看向一旁略顯迷茫的羅亞,傑洛斯特笑了笑,開口解釋道:“這些平民是約旦周圍的農民,因爲瘟疫無家可歸。正好這個時候酒吧沒人去,他們就在門口弄了個檢測法陣,讓沒有感染瘟疫的人在這裏找塊地方住下來。”
聞言,羅亞便明白了爲什麽一開始酒保看到自己二人時會露出驚慌的神色。因爲英南的法律明确禁止瘟疫期間,爲盈利而進行人群聚集的行爲。按照常理,聖殿騎士也是執法者,自己應該履行義務阻止并懲罰這種行爲。
但是…
想起了剛才推開門,那一雙雙麻木的眼眸,羅亞選擇了沉默。他雖然執拗,耿直,有些時候不懂變通,但他卻比大部分人都能與平民共情。
他也懂失去的滋味。
傑洛斯特将兩枚銀币放在台面上,随後對有些發懵的酒保說道:“這次來,我是想打探點事情。”
“這錢我不能收,您請說,我知無不言。”
沒有接取面前的銀币,傑洛斯特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點了兩杯比較貴的雞尾酒後将銀币再次推在酒保面前。這一次,酒保沒有拒絕,接過了銀币後開始調制起雞尾酒。
谷搧
“從約旦塔發生了強烈爆炸之後算起,你們一共接納了多少人?”
面對這個問題,酒保一開始還有一些警惕,但在權衡利弊之下,他明白面前的這兩個人想要逮捕自己根本不需要所謂的證據,索性便開口回答道:
“一共五天的時間,我們接納了六家住戶。其中有三家是東邊的農民,兩家是西邊工廠的工人,還有一家原先是明茨公爵的仆人,公爵死後被迫遣散來到了這裏。”
得到答案後,傑洛斯特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随後他拿出十枚銀币扔給酒保,對一臉懵逼的他說道:“把這幾家人叫出來,我有點問題想要問一下他們。這些錢就當他們之後的飯錢,明白了嗎?”
這一次,酒保猶豫很久,最後接受了這十枚銀币。他收起銀币,将兩杯雞尾酒放在了二人面前,随後走到平民聚集的地方找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六個人畏畏縮縮的走到了羅亞和傑洛斯特面前。
“不用緊張,我們就是例行的問幾個問題。”
羅亞看着面前七個人,努力的讓自己語氣平和了些許。但他本身的軍人氣質和胸前的勳章很難讓人忽視,這七個人在被羅亞安撫過後更加慌張了起來。
“你喝酒去吧,這事還得我來。”
熟知自己這個弟子性格的傑洛斯特揮了揮手,對面前的七個人說道:“哥幾個,咱來就是聊個天,問點無關緊要的問題,你們放心,該有關系都有,這家酒吧不會有人來查的。”
聽到傑洛斯特的話語後,這些人明顯的放松了些許。一個膽子大的男人瞅了瞅一旁的羅亞,随後看向傑洛斯特,小心翼翼地說道:
“大人,我們就是一群貧民,沒啥見識,嘴也笨,您多多擔待。”
傑洛斯特挑了一下眉,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大陸話說的挺好啊,你就是明茨公爵家逃難出來的?”
“是的,我原先是一個庫房管賬的,公爵倒了,我們就被遣散了。因爲我比較膽小,沒敢動賬,僥幸逃過了清算,但也沒有落得什麽财産,就隻能來這裏了。”
很明顯,這個中年男子跟其他幾人很不一樣,他很聰明,眼睛也有着别人沒有的靈氣。傑洛斯特也樂于跟聰明人打交道,他看了眼窗外,随後對中年男子問道:
“行,放心,我跟旁邊這個軍皮子不是一夥的,我是個獵魔人,你們可以放心了。”
說罷,傑洛斯特将手旁的雞尾酒一飲而盡,随後對衆人說道:“我想問問各位,你們在約旦塔爆炸之後,有沒有聽過什麽傳聞?”
“您說的,是哪種傳聞?”
面對中年男子的詢問,傑洛斯特直接回答道:“什麽傳聞都行,我都想聽聽。”
在傑洛斯特的帶動下,這七個人開始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許久不和人交流的他們仿佛找到了宣洩口,七嘴八舌的講起了各種傳聞。也虧得傑洛斯特能聽清分清這些人說的話,一旁的羅亞早就被弄得暈頭轉向,腦子裏一片漿糊了。
過了一會,七個人逐漸平息了下來。而傑洛斯特也挺滿意自己的收獲,他站起身,對面前的七個人說道:“行,謝謝各位兄弟了,我這收獲挺多的。”
“您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中年男子比别人會來事一些,對傑洛斯特和羅亞說道:“您二位還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們知無不言。”
“行了,該問的都問了,不打擾了。”
傑洛斯特揮了揮手,羅亞跟在他的身後,準備離開這個酒吧。這時,中年男子突然開口,叫住了二人。
“二位!”
傑洛斯特和羅亞轉過頭,男子瞬間僵了一下,随後他對着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帶着顫抖。
“謝謝!”
傑洛斯特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笑了笑,轉過身,推開門。
“不用,你們也隻是想活着。”
“這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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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在聖殿騎士的日子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關上酒吧門,傑洛斯特老煙槍又點了一根煙。一旁的羅亞點點頭,語氣略帶沉重。
“我以爲魔動科技和新憲法能讓他們過的更好一些,但是…”
“沒辦法,都這樣。”
叼着煙,兩手插進大衣兜裏,傑洛斯特平靜地說道:“這個年代就是操蛋,災難比糧食都常見,大家憋着一口氣都是想活着,都沒錯。”
“您當年…”
剛剛說出這三個字,羅亞便察覺到了不妥,閉口不言。
“你想說我被背叛的那一次吧。”
燃燒的香煙散發着煙草的氣味,傑洛斯特輕笑一聲,拍了拍羅亞的肩膀,在羅亞驚愕的注視下緩緩說道:
“我現在還是恨,但是,當年我恨所有人,現在…”
“我更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