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銀爵都沒有把周離視爲真正的敵人。
當然，他并不是輕視周離，無數個血淋淋的例子告訴他，輕視這個看起來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他沒将周離視爲敵人，是因爲他不敢。
是的，不敢。
不是害怕，而是在銀爵眼裏，周離是一個容易爆炸的火藥桶。當然，這位火藥桶比較重量級，這是一顆核彈。
核彈的爆炸是毀滅性的打擊，是就連那些自诩爲運籌帷幄的政客也不敢輕舉妄動的存在。所以，哪怕銀爵的智慧和閱曆足以讓他在神明和人類之間周旋，他也不敢真正意義上和周離對抗。
在這件事上，銀爵充分發揮了“矛盾具有雙重性”。勇者這倆字，在人類陣營的眼裏，就是至高無上且充滿榮耀的天使，這是毋庸置疑的。可在敵人眼裏，勇者，就是堪比肉泥泛濫頭上長着觸手的超古代邪神核彈。
而現在，勇者似乎瘋了。
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冷靜到極緻的瘋子。銀爵在和周離進行過幾次接觸後，他就下定決心不能和周離正面對抗。因爲他看出來了，周離是一個掌握着核彈的冷靜的瘋子。
這很恐怖，真的。
一開始，當銀爵發現周離開始調查神明的隐秘時，他的心髒都慢了一拍。他害怕周離看到神明在地下黑市所做的一切，害怕神明的醜惡被他發現，心向正義的勇者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話勇者和十二刻鬧掰了，他第一個倒黴。
然後，他就發現，不對勁。
他媽的這勇者調查神明隐秘怎麽好像是要弄死神明呢？
在周離還沒有來到塔裏克的時候，銀爵就帶領專家團隊對周離進行了一次人格側寫。側寫的出來的結果，周離是一個用瘋瘋癫癫來更好的完成保護世人職責的勇者。他對富人和掌權者意見很大，但對平民很是平和。所以專家團和銀爵一緻認爲，周離隻是個套個瘋子皮的勇者，本質上還是善良的。
然而當銀爵深入接觸到周離後，他終于明白了，其實周離并不是歧視掌權者、富人和十二刻這些高等人士，他是個一視同仁的人。
除了神明，他誰都歧視。
銀爵察覺到了周離的傲慢，他發現周離對這個世界的人命其實并不太在乎。隻是出于習慣，他喜歡用最小的代價來達成目的。而且，周離刮那些富豪和貴族的錢并不是因爲他可憐窮人，而是因爲窮人身上的油水他不屑于刮。
他壓根就沒打算拯救這個世界，成爲十二刻的走狗。
在發現這一點後，銀爵是又驚又喜。他本身是忠誠的，對商業之神商科斯而言沒有比銀爵更加聽話和好用的走狗。但銀爵又是叛逆的，因爲他從骨子裏認爲人類不應該被圈養，自己應該隻是個例。
已經被馴化的狗看着曾經作爲同族的狼走入了自己的狗圈，而主人開始馴化這些狼，它害怕了。
神明馴化人類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滿足他們。這是一個很恐怖的馴化方式，遠比用高壓和鞭子來的深邃。就比如說，現在外星人入侵，他們說，入侵之後他們要實行嚴苛到極緻的高壓統治。
他們竟然要讓人類每天必須工作五個小時，一周隻能休息三天，工資還不能年年發而必須月月發，這太可怕了！
是的，太他媽可怕了，可怕到當那些平民老百姓聽到這苛刻的條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抄起家夥投奔外星人。
神明的手段就是這樣，你想要生命？生命教會滿足你。你想要公平的交易？公正之神滿足伱。你還在爲制定瑣碎漫長的法律條款而感到痛苦嗎？律法之神三秒給你制定完美符合國情的法律，你看吼不吼啊。
吼啊，吼啊。
人類張開嘴，開始心滿意足的吃起了神明扔出來的肉。很快，人類忘記了捕獵的技巧，忘記了生存，忘記了開拓。
而那隻最早被馴化的狗，害怕了。
漢克斯依舊記得，自己眼裏那個英明無比的上司在面對周離後，整整一夜坐在燈光之下，不敢向黑暗處投去一眼。
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看到周離時會忍不住的向他求助。也還害怕自己的某一個行爲讓這個瘋狂的勇者察覺，然後他會爲了自己的計劃毫不猶豫的出賣自己。
周離幹得出來，絕對幹得出來。
這個人是比自己還要瘋狂的存在，銀爵一直認爲，一個想要幫助狼群擺脫馴養的狗已經夠瘋狂的了，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周離遠比他要瘋狂。
他要弄死主人。
這是一個很跨時代的想法，畢竟罵神的銀爵見過，侮辱神的他也見過，但唯獨準備弄死神的，周離還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在察覺到這一點後，銀爵毫不懷疑，如果出賣自己能弄死商業之神的話，周離的舉報信可能都已經打印成冊分發給每一個人了。所以，銀爵不敢賭，他不敢和周離說“我要解放人類”這種話。就連當時他派出三個晶詭在大庭廣衆之下刺殺周離警告他，都屬于銀爵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做出的行動。
而現在，銀爵死了，他已經不會害怕了。
在死之前，銀爵對自己的兩個心腹做出了不同的命令。他選擇讓尹先生等待他死後的指令，而自己，則帶着一個已經下達的指令來到邊境，等待周離。
而他得到的指令，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幫助周離。
最開始漢克斯看到周離的時候，他很憤怒，也很恐懼，這兩種情緒沖昏了頭腦，一度讓他對周離惡語相向。但當周離一腳把他踩在城牆上後，他才想起來，連銀爵都不敢跟他作對，自己，憑什麽？
憑自己死的時候血濺三尺高？
漢克斯愣神的看着不停下達指揮命令的周離，一時間有些後怕。他感覺周離剛才是真的想殺了他，然而他似乎考慮到殺了自己會影響戰局就放了自己一命。
當然，他不保證周離這個情報上寫了好幾句小心眼的人會不會事後找麻煩。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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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黃奕叼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蹲在馬路牙子上，看着面前恢弘的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眯着眼對一旁的傑洛斯特說道：“這玩意被銀爵滲透完了。”
“何出此言？”
傑洛斯特叼着根已經抽了一半的香煙，吐出一個煙圈，“這周圍安保比英南皇宮都嚴密，連鳥飛過去都得被感應器掃兩圈。”
“那感應器能掃到神嗎？”
黃奕冷笑一聲，此時輪胎摩擦聲響起，艾因一行人從車上下來。在離開車輛後，艾維張開雙臂，面露喜悅，長舒一口氣。
“他瘋了？”
黃奕瞥了艾維一眼，随後好奇的問了一句。
“太久沒有體驗到人類的速度了，理解一下。”
艾因推了推眼鏡，她站在恢弘的能源高塔前，仔細的打量了一圈高塔，然後對黃奕問道：“你确定銀爵是用這個能量塔成神的嗎？”
“大概率是。”
将香煙扔給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傑洛斯特，黃奕點點頭，笃定地說道：“成神的能量遠比你們想的要恐怖的多，之前戰争教會一千年才積蓄下來的血神池，我老丈人一個人就喝幹淨了，喝到後來都快凝塊成血豆腐了。”
因爲之前沒看過黃奕的資料，一旁的傑洛斯特自然是沒聽出來這個地獄笑話，笑呵呵地問道：“那你老丈人還真是海量啊。”
“确實，最後死的時候血崩了能有半公裏，給一堵牆都幹塌了。”
看着感慨的黃奕，傑洛斯特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他開始懷疑黃奕是不是和他老丈人有什麽過節，比如娶了對方的女兒。
“那我們怎麽辦？”
艾維湊到二人身旁，看着高塔說道：“這東西要是停工，整個塔裏克三分之一的電力和能源供給都得罷工。”
“但這玩意要是炸了，塔裏克就可以在人間罷工了。”
黃奕砸吧兩下嘴，皺起眉，感到很是棘手：“你們能不能找個專業人士咨詢一下，這玩意要想排查故障得多長時間？”
“短則三十分鍾，長則一個月。”
這時，一個聲音從高塔大門裏傳來。一個身材嬌小，帶着圓框眼鏡，臉上帶着點可愛的嬰兒肥少女捧着本子走了出來。
“您是.”
艾因有些猶豫的開口，畢竟面前的少女看起來像是個中學生一樣，但她的氣質卻又很老成，很科學家。
“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第一監管者，同時也是第一技術總監，蘿拉。我得到赫裏甯國王的直屬信件，他讓我全程配合你們的工作。”
在簡短的介紹之後，蘿拉看向管随行的伊茲要錢的黃奕，皺着眉嚴肅地問道：“這位先生，你剛才說這裏要爆炸？”
“不一定。”
沒要到錢的黃奕悻悻地走到蘿拉面前，回答道：“一個神明盜用了你們的能源進行成神儀式，你覺得這件事可能嗎？”
“作爲一個科學家，我可以告訴你，想要在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設立的三十三重緊扣式監控下偷取能源，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作爲一個管理者，我的回答是，有可能。”
推了推圓框眼鏡，明明看起來年齡很小，但氣質莫名讓人信服的少女開口說道：“三十三重緊扣式監控運轉了九十八年，但從未進行過任何改進。我無法保證你們說的神明，是否有能力繞過監控系統。”
“你們有查詢能源波動的能力嗎？”
伊茲看向少女，開口問道：“查一下六天前是否有一次大規模的能源消失可以嗎？”
“做不到。”
這一次，名爲蘿拉的少女臉上浮現出了失落與無力。她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後說道：“我知道這很讓人驚訝，但實際上，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的功能遠比你們想象的貧瘠。我們大部分的時間裏，都是把能源聚集在一起，然後傳輸出去。至于記錄和調查，由于能源量級遠超我們現在儀器的承受能力，所以.”
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林紫愣了一下，聽到蘿拉的描述，她的腦海裏想出來了一個詞語。
基礎科學不匹配科技。
這就像是有一團無窮無盡的火焰，原始人會拿它來烤肉，這樣他們就可以不用去費勁巴拉的生火。而文明發達的人則會研究火焰爲什麽無窮無盡，從而破解原理，獲得更多無窮的火焰。
塔裏克，就是拿着無窮火焰燒烤的原始人。
就像是一塊鐵，你将它打造成最鋒利的刀，他也打不過一把鐵造的突擊步槍。光輝水晶裏面的能量可以說是無窮無盡，但塔裏克的使用方法，就是單純的用這些能量去激活法陣，僅此而已。
這就導緻了此時這種情況，明明知道能源在某一天出現了波動，可他們的儀器也就是基礎科學根本無法探知水晶塔的情況。因爲他們的基礎科學不夠，儀器也承受不住壓力。
所以，他們就是一群捧着火焰的瞎子。
“呼，壞事咯。”
黃奕揉了揉眉心，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向讓塔裏克位置驕傲的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竟然會在此時成爲調查的絆腳石。而名爲蘿拉的少女也迅速調整好了失落的狀态，開始思考該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其實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這時，蘿拉擡起頭，明顯的有些遲疑，“但這個辦法很危險。”
“怎麽？”
黃奕看向她，開口問道：“你有辦法了？”
“找一個抗寒性極強的人，不使用任何魔法和職業能力，進入艾爾諾亞光輝水晶能源塔的頂端尋找能源波動的焦痕。”
蘿拉咬着牙說出了這個辦法，但很快便洩了氣。她知道，自己這個辦法就是天方夜譚，水晶塔的頂端溫度到達了零下一百八十度，别說普通人，就連半神級别的職業者都無法在不使用職業能力的前提下抵抗住這種溫度。
“光輝水晶對職業能量的敏感度很高，而塔尖聚集了最多的光輝能量。所以如果在塔尖處釋放了職業能量，哪怕隻有一點，都很容易點燃這座高塔。”
蘿拉歎了口氣，有些苦澀地說道：“其實這個辦法最好是讓一個等級低于黃金的職業者去，畢竟白銀和青銅職業者能量微弱，就算釋放也無法造成水晶紊亂現象。但是.”
“等一下。”
這時，傑洛斯特突然開口。他有些發楞的看着蘿拉，茫然地問道：“你是說，抗寒性強，而且職業能力弱？”
“對。”
蘿拉點點頭，剛想無奈的解釋，就看到傑洛斯特臉色突然浮現出詫異的笑。
“别說。”
他看向黃奕，嘴角勾起。
“你說的這種人，還真有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