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爵死了。
這個消息的發酵并不算迅速,從銀爵的血肉被發現到消息傳播用了不到一天,而消息從商業教會的内部傳播到外界,則用了整整三天。這其中或許有赫裏甯的手段,但更多的,還是商業教會的考量。
因爲殺死銀爵的人,身份太過特殊。
勇者。
其實一開始,當尹先生将保存好的痕迹與銀爵血肉在商業教會内部公示的時候,絕大部分是無法接受的。畢竟銀爵無論如何也是十二刻之一的教宗,是代表商業教會的臉面。而勇者,理應是十二刻的最強之矛,理應如此。
可現在,這柄最鋒銳的長矛,刺死了十二刻的一顆心髒。
在極大的震驚之後,便是狂熱的怒火在商業教會這根藤蔓上熊熊燃燒。銀爵的個人魅力很強,強到什麽地步?
商人心甘情願爲他賣命。
是的,全天下最無情也是最畜生的既得利益者,會爲了另一個更大的既得利益者賣命。如果是爲了利益,那麽很好理解。但是,他們隻是單純爲了銀爵這個人,僅此而已。
一個能讓逐利者放棄利益跟随的人,是最可怕的。這也是爲什麽,周離眼中的銀爵是他現在最大的敵人。
很快,周離殺死銀爵的消息,廣爲人知。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現象。”
尹先生呆呆的坐在銀爵辦公室之中,雙手垂在身側,眼中無神,喃喃自語,“對勇者的尊敬與對銀爵的熱愛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上,一方代表正義,一方代表财富與仁慈。勇者是人們精神上的一根支柱,但他們卻又在物質上受過銀爵的恩惠。而現在,一向強大的物質與精神開始對抗,真是個…奇怪的現象。”
“是的。”
他歪了下頭,脖子發出嘎巴的聲音,他目視前方,微微張嘴,聲音有些恍惚,“物質會帶來精神上的變動,精神卻影響不了物質。銀爵給予了這座城市,給予這個國度足夠的物質上的恩惠,因此在精神上他獲得了人民的尊重。”
伸出手,一枚銀币閃爍着微弱的光芒,乳白色,像是牛奶一般在銀币的紋路中緩慢流淌。尹先生入神的盯着這枚銀币,聲音開始帶着名爲崇敬的感情。
“而勇者,隻是一個符号,一個代表。他沒有給予這座城市任何物質上的恩惠,沒有金錢,沒有道路,也沒有救濟院。他隻是人民精神上的一抹色彩,有趣。”
銀币宛如遭遇高溫一般,緩慢的開始癱軟,最後化作一灘銀液融入了尹先生的手掌中。閉上眼,尹先生滿足的長舒一聲,輕聲道:
“成神,銀爵真的成爲了神明。世人都認爲商業之神已經将一切有關财富的權柄納入囊中,卻唯獨不知道,有一個權柄,商業之神一直沒有得到。”
銀色的液體從手中析出,骨肉帶走了銀币的光澤,流下的,隻有無光的金屬液體。尹先生眯起眼,微笑着,危險的笑容。
“怎麽可能是銀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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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不完全統計,塔裏克百分之二十五的經濟活動爲銀爵的商業教會作爲主導。還有百分之十與銀爵本人有着直接關系,百分之二十與銀爵及其商業教會有着間接關系。”
放下手中的統計表格,周離揉了揉眉心,“塔裏克百分之五十五的财富全部與銀爵有關系,可以說一百個塔裏克商人至少有五十五個與銀爵有關。而整個莫斯克,幾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過銀爵的恩惠。”
“果不其然。”
放下通訊器,林紫歎息一聲,聳了聳肩後說道:“所有塔裏克相關的商家都與我們解除了合作,之前談好的醫療器械也被單方面毀約,現在所有塔裏克的商會都對我們關閉,拒絕開放。”
“正常。”
周離瞥了一眼林紫面前厚厚如山的文件,理所當然道:“控股,持股,甚至是話事人,銀爵在這些能夠叫的出名的商會裏都有不小的能量。現在我殺了銀爵,這些人單方面與我毀約很正常。”
“違約金付的一個比一個爽快。”
說到這裏,林紫神色古怪地說道:“如果不算長遠投資的話,其實我們這次光是違約金就賺瘋了。”
“但塔裏克的各大商會封鎖了我們,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周離手中轉着一根筆,饒有興緻道:“現在是經濟封鎖,如果我猜的不錯,在銀爵出手之前這些人也會聯名向赫裏甯施壓,讓他對我進行管控,徹查我到底是不是殺死了銀爵。”
“麻煩了。”
一旁的艾因皺起眉,歎了口氣後說道:“經過計算,如果塔裏克的這些商會選擇與我們徹底開戰,進行經濟政治雙重封鎖,不僅僅是塔裏克,連馬格南和英南的生意都會收到不小的創傷。”
“嗯。”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面對此時看起來十分嚴峻的情形,周離卻風輕雲淡,一點都沒有迫在眉睫的模樣。他看了看手表,随後對衆人問道:“餓了麽?”
“餓了。”
林紫直接接過話,點頭道:“跟這幫人扯了半天皮,我現在快餓死了。”
“唉?”
一旁的艾因愣住了,放在正常人身上,在得知自己即将被塔裏克各大商彙最高封鎖後,心如死灰都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強大的。可此時的周離不僅沒有任何的慌亂,相反,還平靜地詢問其他人餓不餓。
他難道直接開擺了?
“吃飯吧先。”
周離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了廚房,幫艾露瑪把飯菜端上桌後坐在椅子上,一臉詫異地對茫然的衆人問道:“來啊?”
“嗷。”
林紫第一個反應過來,連着兩步坐在了周離對面,而聽不懂這些商業問題一直轉刀玩的靈海也坐在了一旁。而其他人則揣着疑惑與擔憂坐在飯桌上,開始惶惶吃起了中餐。
“你們可能忘記了一件事。”
在吃下一個有些燙嘴的灌湯包後,周離放下了筷子,而其他人也十分默契的停下了動作,等待周離的話語。
“我,是勇者。”
周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後平靜地說道:“不要忘記,對我而言,經濟可能隻是錦上添花。不要忘記,我是勇者,軍權與政權上天生的統治者。”
“金錢壘砌的堡壘在拳頭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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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們就這麽單方面毀約了?”
莫斯克的一座豪宅裏,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人緊皺着眉頭,擔憂地對一旁滿頭白發的老人說道:“再怎麽說,那個女孩也是勇者的手下,我們單方面毀約…”
“他殺死的是銀爵!”
白發老人用力的杵着拐杖,看向年輕人,蒼老的聲音帶着嚴厲,“阿諾,你記住,我們商人可以将一切放在利益的天平上,就連性命也可以衡量。但你必須記住,如果沒有銀爵五十年前用一百金币買下我們囤積的貨物,我們阿諾家族的下場就是被送到絞刑架上。”
“伱出生時感染惡疾,是銀爵閣下親手爲你賜福,把你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他一個教宗爲異教徒祈福,原本可以連任的教宗也被停職了一段時間。阿諾,你記住,我們的家族就是銀爵閣下救回來的,他的死,我們必須爲他複仇。”
“可那是勇者。”
阿諾緊皺着眉,臉上的擔憂愈發加深,“勇者…我們真的能對抗他嗎?”
“就算是勇者,他也要在規則裏玩遊戲。”
老人緊握着手中的權杖,眼中的憤怒與冷靜交錯在一起,“十大商會聯合起來,還有其他中型商會,我們湊在一起的力量絕對不是他能輕易對抗的,就連赫裏甯也要有所考量。我們十大商會已經準備共同起草意見書,讓赫裏甯控制住周離,方便我們繼續蠶食他。”
“十大商會嗎…”
聽到這個名字後,阿諾眼中的焦慮與擔憂才少了些許。雖然說各大行業都有政府控股,可那是由銀爵從中調和,現在,銀爵手中的股份按照他之前立下的遺囑全部均分給股東,這下,政府手中的股份也不在像原先一樣具有決定性作用。
而自己一行人隻要聯合起來,十大商會背後的能量足以對周離發起一場複仇。那怕他是勇者,也無法對抗自己。
“其實我覺得,應該先控制住所有的新聞咽喉,然後通過一定的藝術加工對周離進行聲譽上的抹黑。然後利用經濟優勢對他的衣食住行進行封鎖,比如收買國家大酒店,然後将其驅逐。同時也不能把他逼到絕路上,讓一些人作爲托幫助他,給他經濟幫助,随後在民意最爲沸騰的時候聯名上書,這樣的話赫裏甯是無法拒絕你們的。”
“對啊,這個計劃很完整…”
老人剛恍然大悟的想要誇贊自己的這個兒子,然後,他就看到了臉色鐵青的阿諾。
緊跟着,老人的臉頓時鐵青。
“繼續啊,說說你的評價嗎。”
周離微笑着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溫和地說道:“我這個人最喜歡的就是接受批評,因爲這樣能讓我成長。你看我這個針對勇者的計劃怎麽樣?沒關系,大膽說。”
“勇者大人,您這是犯法的。”
老人很快冷靜下來,淡淡地說道:“不知道勇者大人私闖民宅是爲何意?”
“找朋友。”
周離的笑容依舊不變,“找一個反了罪的好朋友。”
“我們阿諾家族世代遵守法律,我不知道勇者大人您的意思到底是什麽,但是我知道的是,無論我們是否犯法,你都需要出示搜查令,才能進入我的宅邸。”
沒有看周離,老人瞥了一眼僵住不動的阿諾,冷靜道:“您對付英南人的招式對我沒有用,我是商人,純粹的商人。”
“塔裏克的調令我沒有。”
周離搖了搖頭,他根本弄不到塔裏克的搜捕令,因爲那是塔裏克警方或軍方才能獲得的東西。而他本人一不是警察或軍人,而不是塔裏克人,所以他壓根沒有所謂的搜查令。
但是。
“但十二刻的,我這裏大把的有。”
将勇者專屬放在桌子上,周離輕輕敲了敲封面,和藹地說道:“你想要幾份?我自帶筆了,随時給你現場寫一篇。”
“你!”
老人頓時大驚,“十二刻,十二刻怎麽能管到…”
草,還這能管我。
老人這才反應過來,或許在塔裏克裏,赫裏甯不會對他怎麽樣,因爲他是塔裏克國王,背後是塔裏克,所以他必須遵守塔裏克的規則。
可十二刻不需要顧忌這些,他們的背後是神,而神明,是制定規則的。
“我需要和十二刻聯系。”
深呼吸後,老人對周離說道:“就算是十二刻要搜捕我,也需要與我進行溝通并且說明搜捕緣由。”
“搜捕緣由,就是有人在銀爵死後立刻發動經濟活動,疑似與銀爵之死有一定關聯。而在此其中,以你爲首的十大商會活動頻率最高,嫌疑最大。”
毫無尊老愛幼之心,周離伸出手抓住老人的衣領,聲音中滿是淩厲,“以上,是十二刻的代表,勇者周離說明的緣由,你有什麽異議嗎?”
“你知道,這不能讓我屈服。”
死死的盯着周離,老人絲毫沒有害怕,反而平靜地說道:“你害死了銀爵閣下,我欠他太多,我必須償還。如果您在這裏殺了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那怕你要将整個阿諾家族屠戮,我也隻能選擇在地獄遺憾的詛咒您。”
“你說笑了。”
突然,原本一臉嚴肅氣勢兇狠的周離畫風一變,和善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他将老人放了下來,伸出手爲他整理了衣袖,溫和地說道:“我是個好人,怎麽可能對您殺戮呢?”
“隻不過,爲了調查出銀爵閣下的死因,我需要對您這位商業大能進行一定的接觸。但你放心,我這次來不是偷偷潛入,而是光明正大的擺放。我的軍團就在您家門口,沒有任何遮遮掩掩。”
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周離笑容愈發燦爛,“您需要做的,就是協助我。”
“讓我,在您家多住幾天,僅此而已。”
壞了。
老人心中一沉,頓時明白周離在打什麽主意。
分而破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