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也無法理解,爲甚麽自己的父母要給自己起這樣一個既不華麗也不實用的名字,從小到大,他要麽痛苦地在全班罰抄自己的名字這項活動中努力拼搏,要麽掏出一個特質加長身份證時忍受他人奇怪的注視。
這些經曆讓從小便有小鎮做題家的奧斯琴拓·南拉斯·莫爾·印莫·斯特裏克達拉加很是難受,所以,他在加入了商業教會并成爲排名前十的情報員後,立刻給自己起了一個夢想中的名字,來作爲他的行動代号。
奧爾加。
“奧爾加,你抵達目标現場了嗎?”
耳麥裏傳出漢克斯的聲音,作爲商業教會穩坐前十探員的精英,奧爾加的穿着打扮從頭到腳透露着樸素與平常。沒有嚣張的風衣,也沒有裝酷的墨鏡,奧爾加就穿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紅色毛衣,還有一條呢絨長褲,屬于放在大街上沒有任何人會在意的那種。
手上的報紙折起,咖啡放在一旁,坐在長椅上的奧爾加側了側頭,用着細微卻清晰的聲音對耳麥裏的漢克斯說道:“我距離目标現場一百一十五米,獵隼可以觀測到建築之中任何的異動。”
“好,這件事交給你辦我就放心了。”
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漢克斯操控着手上的魔法地圖,臉上浮現出少有的安心神色。
就在剛剛,精英探員伊茲帶着她的監聽情報回來了。當興緻勃勃的尹先生和漢克斯打開情報文件夾,開始閱讀上面的文字後,漢克斯就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可能就要斷崖了。
整整一萬三千字的報告,有一萬字是在罵人。
是的,罵資本家。
在看到滿篇對資本家的原始資本積累先天性原罪的描述,還有對資本家毫無節制地剝削并榨取工作者的剩餘價值的控訴,漢克斯感覺自己的呼吸也和上面的文字一樣凝滞了。
拜托,大小姐,就算你前面的主語是勇者,但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效忠的教會就是全世界天底下最大的資本家?你這裏除了私人恩怨外就隻剩下純粹的個人情緒!
好在伊茲不忘初心,還是有很多高價值的情報可供分析,比如那個詭異的她,還有一些與艾露瑪交談時流露的情緒,都能側面分析出周離的很多情報。
但問題就是,那一萬字對資本的控訴就像插進眼睛裏的木刺一樣,深深的刺痛了漢克斯的神經。這要是他自己看到了,他還可以給這篇文章潤色潤色,比如删掉一萬字之類的,然後再上交給尹先生。可問題就是…
他媽的尹先生就今天閑的放屁,跟自己一起看完了整篇報告,這上哪說理去?
正當漢克斯已經做好了自己和伊茲一起被尹先生撤職并且審查時,尹先生開口了。
“文筆不錯,看來平時沒少看書。”
是的,就是這麽一個評價。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愧,隻有讓漢克斯心底發憷的平靜。
“您…準備怎麽安排伊茲?”
漢克斯覺得,這是尹先生急眼過頭,不去表達情緒,而是準備醞釀一個大的,比如直接把自己和伊茲委派到塔裏克西部極度深淵做市場調研,或者去北極冰洋調查商品。所以,就算尹先生對這篇文章的評價隻有一個文筆不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而是試探地詢問。
“怎麽安排?”
尹先生皺着眉,看了看漢克斯,随後恍然大悟地說道:“啊。”
“你别急。”
啊?
漢克斯人傻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尹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松地說道:
“放松,我沒有責怪你或她的意思。這篇報告寫的不錯,而且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你們做的不錯。”
“可,這…”
漢克斯呆呆的指了指那篇報告的前一萬字,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尹先生。
“這有什麽?”
尹先生搖了搖頭,風輕雲淡地說道:“她寫的又沒有錯,現在大陸上文學暢銷榜第一的就是《資本的肮髒》,寫的比她激進多了,而且指名道姓的罵了我們。”
“可《資本的肮髒》這本書的作者不是被咱們給公關了嗎?”
伊斯科愣了一下,對這個例子表達疑惑。
“對啊,所以說,伊茲既沒有特别激進,也沒有指名道姓的罵咱們,我管她幹什麽?”
尹先生将報告放在一旁,語重心長地對伊斯科說道:“伊斯科,你的政治嗅覺差的實在讓人作嘔,要不是銀爵閣下和我認爲你有實力,你早就被别的競争者給公關掉了。你現在就别管别的,努力把工作做好就行。”
還是尹先生和銀爵閣下好啊。
想到這裏,從回憶中脫離的漢克斯長歎一聲。
“漢克斯先生,計劃第一部分成功了。”
坐在長椅上的探員奧加爾搓着手,看着推門進入旅館的阿廖沙,沉聲對漢克斯說道:“今天她購買零件的路徑上,除了關鍵攝像頭之外全部出現故障。旅館的攝像頭我也做了調整,就算警方查到了攝像頭,也找不到我們的蹤影。”
“好。”
漢克斯點點頭,他将魔法地圖的一塊放大,随後對奧爾加囑咐道:“兩分鍾後會有一支巡邏隊從你那邊經過,在他們離開後的十分鍾内動手,我可以爲你掩蓋所有痕迹。”
“了解。”
奧爾加将一旁的面包泡在咖啡裏,一邊看着報紙,一邊“喝”着泡軟的面包。果不其然,一支裝備精良的巡邏隊在兩分鍾後從奧爾加身旁經過,他們對這個喝面包的男人并沒有什麽關注,打了個招呼後便離開了附近。
在巡邏隊離開了這片區域後,奧爾加喝下最後一口咖啡,随後一個精準的抛物線将杯子扔到垃圾桶外。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随後慢悠悠地向着旅館走去。
作爲璀璨級别的“城市獵人”,奧爾加就是這片鋼鐵森林中天生的獵手。他能輕易操控大部分的魔能設備,也能通過“魔能同構”來僞裝自己,一定程度上的在攝像頭下隐身。同時他也能操控一種名爲鷹隼的生物,通過這種頂級天空鳥類的視野與感知,來确定自己獵物的情況。
此時,奧爾加清楚的感應到,整個旅館裏除了自己之外,便沒有任何一個職業者。
出于精英探員的考慮,奧爾加并沒有直接上樓然後擄走目标人物。他先是在旅館門口隐蔽地釋放了一種無形的拌雷,然後在和老闆娘交談的時候在前台處放上警示符文,一旦有強力的職業者進入,就會對他進行預警。
就在奧爾加開好了一個房間,準備上樓的時候,他放在褲兜裏的警報器突然對他表示預警。而預警器的預警是靠溫度來分等級的,敵人威脅度越高,溫度越高。
奧爾加一臉麻木的看着老闆娘,感受着似乎被點燃的屁股,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什麽情況?惡魔入侵了?
“老闆娘,找個人。”
這時,惡魔的話語響起。奧爾加在聽到那個記錄在檔案裏的聲音時,整個人都愣住了,随後他在心底苦笑一聲。
這還不如是惡魔呢。
來者,正是周離。
一副從蒂雅車上順來的炫酷墨鏡,一身長且帥但毫無卵用的黑色風衣。上身穿着不便行動的白色襯衣,下身則是标準的西服長褲。周離手提幾十斤的秘銀手杖,大搖大擺地走進旅館,直接對老闆娘問道:“三零一的住客在嗎?”
“啊。”
由于周離的登場有些奪人眼球,老闆娘一時間忘了自己剛剛還有一個顧客沒有給他鑰匙。她看向周離,面露難色,“不好意思這位客人,我們是正規旅店,不可以提供其他住客信息的。”
“例行公事。”
周離也不多廢話,直接把勇者專屬放在老闆娘面前,和善地說道:“放心,我是勇者,勇者能騙你嗎?”
塔裏克不像英南,對代表十二刻的勇者無感。在塔裏克,勇者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主角一樣可望而不可及。當老闆娘确認了面前的英俊少年是周離的時候,她頓時興奮的差點跳了起來,之後周離便順理成章地得到了阿廖沙的消息,随後在老闆娘本人的引導下向着三零一前進。
我呢?
雖然說,周離的出現就預示着自己的任務已經可以結束了。但奧爾加還是有些不爽,明明自己也交了錢,爲什麽這老闆娘對自己愛理不理,卻對周離谄媚至極?
他不就比我穿的好了點,長得帥了點,錢财多了點,身份高了點嗎?
心裏郁悶的奧爾加并沒有沖動做事,他知道,勇者的出現就代表着自己的任務已經可以結案了,目标人物阿廖沙自己是肯定沒法綁走了。他看着不遠處的樓梯,歎了口氣,便離開了旅館。
算了,這也不能怪我,任務失敗算不到我頭上,就當出來休個假了。
想到這裏,奧爾加的心情才放松不少。他推開旅館大門,呼吸着新鮮空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任務失敗,勇者出現了。”
在打開耳麥的通訊跟漢克斯彙報了一句後,奧爾加活動了一下身體,随後走下了旅館門前的台階。
“今天的街道真是安靜啊。”
看着面前寬敞且空無一人的街道,奧爾加不禁發出了感慨。可能是因爲前幾天的晶詭襲擊案件,最近的街道上人流變得少了很多。就像這條街道一樣。
等等。
站在旅店大門前,奧爾加愣了一下。
不對啊。
奧爾加意識到了問題,他看了看這條街道,确認了這條街道是莫斯克南部的一條主幹道後,名爲疑惑的情緒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這條街道,怎麽可能沒有人啊?
嘩!!!刺!!!!!
突然,奧爾加心生警覺,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隻見他身後的旅館的三樓玻璃突然碎裂,身穿黑色風衣的少年帶着災厄的力量一腳直接踹在了奧爾加的腰間。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聲,奧爾加直挺挺地貼地飛行了好幾十米。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很快,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感受着地面的冰冷,奧爾加迅速地想出了應對之策。
跑,快跑,絕對不能回頭。
奧爾加的大腦已經被跑這個字給占據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落在周離手中。作爲商業教會的精英探員,他的腦子裏有無數商業教會的機密,一旦這些東西落在勇者的手裏,作爲十二刻的商業教會…
也沒啥事啊?
突然,奧爾加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誤區。
周離,是勇者。十二刻,是勇者的後盾。
現在周離雖然可能和十二刻有點矛盾,但根本上他們都是服務神明的。所以,十二刻和周離隻有一定的利益沖突,但原則上這倆還是一個的。
所以,自己爲什麽要跑?
我商業教會的住個旅館怎麽了?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住旅館的?
捂着左臉上的大腳印,反應過來的奧爾加面對開始蓄力雷歐飛踢的周離,高聲喊道:“腳下留人!”
捂着自己右臉的拳印,奧爾加一臉幽怨的看着周離,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您這爲什麽還要打窩?”
“我至少腳下留你了。”
周離蹲下身,拍了拍奧爾加的臉後對他問道:“哪個道上的?不長眼的敢圖謀我的人?”
“我認栽。”
想明白利害關系的奧爾加低下頭,對周離說道:“我是商業教會的探員,我叫奧斯琴拓·南拉斯·莫爾·印莫·斯特裏克達拉加。”
“等等,你說啥?”
周離一臉問号的抓起奧爾加的頭,“你剛才在跟誰加密通話?”
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的奧爾加無奈地歎了口氣,随後對周離說道:“剛才我說的就是我的名字。實在不行,您叫我奧爾加也行,這是我的行動代号。”
在說出自己這個平常不過的代号後,奧爾加親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臉色突然十分精彩。片刻後,周離畢恭畢敬地松開手,鄭重地對奧爾加問道:
“你能給我整個希望之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