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被設置在了山腳下的白鸢花海之中。在那片肅穆而又溫柔的白色帷幕之中,唐吉诃德與她的戰士擡着數十座棺椁,緩慢而沉重地向着墓地走去。
沒有悲傷的風,也沒有讓人流淚的細雨。陽光落在了衆人的肩頭,帶着清香的微風拂過面頰,周離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默默地注視着那凝重莊嚴的隊伍。
拉曼查的人民或許沒有接受到太多的教育,他們一輩子大多也隻是一個農民,但是老領主留下來的遺風讓這些農人比外表更加淳樸。沒有學過任何禮法的他們保持着絕對的肅靜,每個人都将視線定格在了那些永遠沉睡的戰士的身上,站的筆直。
很快,唐吉诃德的隊伍來到了路途的中段。幾個白發蒼髯的老人向前一步,銅制的樂器發出如孤鹜般空靈的鳴響,交錯穿插在雲層之間。
沒有哀樂,也沒有哭泣。
戰士的家屬向前一步,輕輕地将手掌蓋在棺椁上停留幾秒鍾,代表最後的告别。
唐吉诃德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她的肩膀上閃爍着魔法的紋路,但這并不是給她減輕負擔的法陣。在那蒼藍的圓弧裏,無數的細線蔓延在了所有的棺椁之上,将他們的重量聚集在了唐吉诃德的肩膀上。
她沒有使用職業者的力量,此時唐吉诃德光潔的額頭滲出了些許細汗,但她并沒有理會,也沒有任何的異動。
唐吉诃德隻是繼續扛着幾十個逝去的生命,向着他們的歸宿走去。
孤鹜的長鳴停歇了,唐吉诃德站定在原地。六十四個四四方方的空隙出現在她的面前。唐吉诃德表情似乎出現了些許波動,但很快隐藏了起來。她閉上眼,用着平生最爲嘹亮高亢的聲音呼喊道:
“歸鄉!”
歸鄉的呼喊似乎将風也驚住了,這一瞬間,這片白色的花海似乎随着時間一起定格了一般。但很快,拉曼查的呼喊跟随着唐吉诃德的聲音。
“請歸鄉!”
向前踏出一步,唐吉诃德右膝彎曲,半跪在地面之上,但她的腰背卻挺得很直。她隻是在對這些等待回家的遊子們告别,想要與他們平視,僅此而已。
“謙卑,榮譽,犧牲!”
作爲守護者之盾的靈魂,唐吉诃德選擇親自将每一個士兵的棺椁放入他的墳墓。她咬着牙,将一座座沉重的棺木放入大地之中,緩緩合攏棺椁。
“英勇,憐憫,靈魂,誠實,公正!”
當最後一座棺椁放入墳墓之中,唐吉诃德站在紀念碑前,右手重重地錘在了心髒之上。她凝視着六十四個燃盡了靈魂之火的名字,胸口不斷地産生灼熱的氣息。
“你們爲正義而戰,正義爲你們高歌。”
“拉曼查的英靈将會擁抱你們,你們也将會擁抱騎士的真理。”
“你将與我們同在,我們将會凝視着同一片天空,繼續追随着永恒不變的騎士精神。”
唐吉诃德摘下胸口的白花,盔甲伴随着她的動作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随後,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上前,默默地将白花放在石碑之下,随後退在一旁。
“媽媽,這是爸爸的名字嗎?”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走到石碑前,她擡起頭,看着熟悉的名字,怯生生地問道:“爸爸爲什麽要将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一身黑色素服的女人眼眶泛紅,她輕輕地将花束放在石碑的祭台之上,随後俯下身,在女兒面前露出了笑容。
“爸爸是一個英雄,爲了保護更多的小梨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了。”
“他在石頭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是想讓小梨在想他的時候可以來這裏看一看,念一念他的名字。這樣好讓你知道,無論什麽時候……”
天空很廣袤,花海隻是一片白色的船帆。女人和少女宛如兩道筆鋒柔和的墨痕,在白色的船帆上寫下了寄語。
“他永遠守護着你。”
傳說,有一個農夫遭到了邪祟鬼魅的攻擊,驚慌失措的他開始不停地跑動。他跑了很久很久,最後闖入了一片立滿了無字墓碑的墳地之中。當農夫看到那些沒有任何字符的墓碑時,他徹底絕望了,但筋疲力盡的他再也跑不動了,面對步步緊逼的邪祟,農夫隻能躺在了墳地之中,靜靜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然而直到天亮,農夫也沒有死去。他驚訝的發現,那邪祟不停地徘徊在墳地周圍,瘋狂地咆哮着,卻不敢前進半步。好奇的農夫開始在這片墳地中徘徊,希望能找到擊退邪祟的聖物。然而無論他怎麽找,都沒有找到擊退邪祟的聖物。
直到他離去之時,他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唯一有字的墓碑。他拂去墓碑上的灰塵,輕聲讀出了上面的文字。
“無名騎士之墓”
“向保護村莊而獻出生命的異國騎士,緻敬。”
烈士冠冢,厲鬼皆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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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了。
這六十四名戰死他鄉的戰士會成爲這座城鎮靈魂的一部分,卻沒有讓拉曼查添上傷疤。在葬禮結束之後,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開始繼續手上的工作。
所有烈士的家屬唐吉诃德都給予了最豐厚的撫恤金,那個名爲“拉雅·梨”的女孩和她的母親下半生不會再爲金錢發愁。但是梨的母親沒有将撫恤金全部攥在手裏,相反,她很快找到了唐吉诃德,希望将梨送入學院之中,讓她去學習。
在林紫的幫助下,這個少女進入了白銀城中一座環境不錯的學院,學習曆史和算術。那座學院不是最好的貴族學校,但卻是最适合梨的學院。
三天後,唐吉诃德安頓好了所有的事宜。她也将原先訓練的後備守護者之盾招募進軍團裏,因爲人數不足,守護者之盾最後沒有繼續原先的百人團,而是隻留下了五十人。
但這對守護者之盾而言并不是一次削弱,相反,在約旦的戰争之中活下來的守護者之盾全部晉級,這隻由唐吉诃德帶領的軍團中擁有十二名璀璨騎士,甚至還有三位半神騎士。而剩下的除了新晉騎士外,全部都是白金級别的守護騎士。
這對守護者之盾而言是一個極強的提升。在這個世界裏,個人的力量或許會在戰争中起到不小的作用,但真正能奠定戰局的還是各個軍團的一錘定音。
軍團并不是簡單的人數疊加,在整個大陸中,能被稱爲“軍團”的隊伍寥寥可數,每個軍團都是國家的尖鋒力量。就像周離看不起的開拓之劍軍團,在正面戰場上可以抗衡甚至戰勝半神級别的敵人。
要知道,開拓之劍軍團裏有不少的黃金職業者,但在軍團的恐怖加持下,他們依舊擁有跨級别戰鬥的實力。
因此,現在唐吉诃德率領的守護者之盾,已經隐隐約約地有了當年不滅鑽石的模樣。對于唐吉诃德而言,如果能夠帶領現在的守護者之盾重新再來,她有信心守護更多的人,救下更多死在虛假手中的人民。
對于馬格南,乃至于對整個世界而言,守護者之盾的重現是一個值得重視的事情。如果說周離是一顆人形自走的核彈,那麽實力大幅增強的守護者之盾就是一隻精銳的坦克部隊。她們或許沒有恐怖的毀滅能力,卻有周離無法取代的作用。
“周離先生,我有一件事…”
唐吉诃德準備将訓練新兵的場地設置在暮色森林,那個地方有适合練兵的魔獸,同時也有農家樂作爲補給點,是個非常理想的練兵場。
在向暮色森林前進的路上,唐吉诃德罕見的來到了周離的魔動車旁。羞紅着臉,有些難以啓齒地說道:“我想跟您說一件事。”
嗯???
說實話,當羞紅着臉的唐吉诃德出現在周離面前的時候,正因黑霧開車而陷入沉思的周離差點直接跳車。
“什麽情況?!”
周離拍了拍胸口,表情比唐吉诃德更嬌羞,“你不會對兄弟有想法吧。”
“您别拿我尋開心了。”
被周離一打岔,氣急而笑的唐吉诃德反而少了方才的扭捏。周離哈哈的笑了笑,從魔動車後備箱拿出一罐氣泡水遞給唐吉诃德,用着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道:
“有事就說,你這張臉實在不适合思考。”
“您…唉。”
頗有無奈的唐吉诃德歎了口氣,一旁的艾露瑪捂着嘴,臉上滿是笑意。已經完全沒有緊張感的唐吉诃德看向周離,對他說道:“是這樣的,我想向您借一點錢。”
“嗯?????”
這個消息差點讓周離把氣泡水捏爆在唐吉诃德的面前,不是因爲他摳門不想借錢,對周離而言,錢就是一個數字,反正馬格南三世那邊有很多誰花都是花。但是,他對于“唐吉诃德”的“借錢”感到了史無前例的震撼。
這就像唐僧來到女兒國,扛住了女兒國王百般誘惑。就在讀者無聊地準備看“唐三藏堅守本心,離開女兒國繼續旅程”之時,唐僧突然把袈裟一撩,禅杖一撇,直接迎娶女兒國國王後創立唐教,研發出聖甘地導彈轟炸極樂世界,一統三界成爲新世紀航海王一樣扯淡。
“抱歉,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突兀。”
唐吉诃德微微低着頭,對于她而言,借錢遠比她被人打一頓要更難受一些。畢竟長這麽大了,因爲跟大鵝鬥毆和公雞打架自己不知道挨了幾回揍,但借錢還真是頭一次。
“借錢倒是無所謂,現在咱們别的也不缺錢更不缺。”
周離撓了撓頭,有些好奇地問道:“但是我好奇的是,你借錢幹什麽去啊?”
“額…”
有些猶豫,但唐吉诃德還是開口回答道:“您不是要去塔裏克了嗎?”
“昂。”
“您去塔裏克會帶上守護者之盾吧。”
“嗯。”
“塔裏克雖然從不侵略,但他們的人民生來便是雪地裏的戰士,這個您知道吧。”
“啊。”
“塔裏克每三年的冬季都會舉行戰士錦标賽,我剛剛招募了新的士兵,所以…”
“嗷。”
周離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地說道:“你想借錢帶領守護者之盾參加塔裏克一年一度的戰士錦标賽,想要訓練新兵的同時提高凝聚力與戰鬥力,對嗎?”
“對的對的。”
周離突然沉默了,良久,他幽幽地問道:“那你爲什麽要鋪墊那麽多?”
看着頓時臉頰頓時布滿绯紅色的唐吉诃德,周離有些哭笑不得。這位騎士小姐很少社交,更别說跟别人借錢。這看似是她不近人情不喜歡社交,但隻有周離知道…
唐吉诃德一跟人說話,思緒就會暴走。
上一世裏,周離曾經和唐吉诃德喝過一次酒。平生第一次接觸酒精的唐吉诃德不負衆望,在第二杯下肚之後直接醉倒,開始哭着對周離訴苦。她說自己一旦和他人說話,大腦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很多念頭。
就像你跟她說今晚吃香蕉,唐吉诃德的大腦就會對她說“香蕉長在南方城市上次去了尼亞的首都阿斯皮裏見到了一個石雕塑我記得澳斯達黎廣場的石雕塑上有一隻藍色的鳥會不會吃藍色的稻谷”
然後,唐吉诃德就會懵住,但她會下意識的闆着臉,這就會讓那些想跟唐吉诃德寒暄的人陷入冰窖,最後得出唐吉诃德不願與人交流,比較孤僻的答案。
“行,我同意了。”
從回憶中迅速抽離的周離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地對唐吉诃德說道:“按照你現在心裏想的預算三倍去林紫那去拿。”
“唉?”
唐吉诃德愣了一下,周離看着一臉懵逼的唐吉诃德,笑了一聲後對她說道:“我還不了解你?你的預算絕對是擦着死線過去的,能省到極緻就省到極緻。咱們現在也不是差那一點金币,别忘了,充足舒适的休息和營養的食物會大大提升士兵的戰鬥力,目光放長遠一點。”
沒等唐吉诃德拒絕,周離大笑着想要一踩油門飛馳而去。但被專注于“安全行駛”的黑霧嚴肅地阻止了,最後惱羞成怒讓艾露瑪将黑霧放出來,在不适用力量和攻擊的條件下與自己公平競技。
但是,唐吉诃德的眼中卻依舊帶着迷茫。
良久,唐吉诃德低下頭,疑惑地輕聲說道:
“我沒準備省錢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