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瘋了。
徹底瘋了。
當衆人見證了這場簡潔明了的“加冕儀式”後,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心中都浮現出了驚愕的情緒。就連一向喜怒哀樂不形于色的馬格南三世,也切切實實地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因爲周離做的這一切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
“這……”
空蕩的皇宮之中,馬格南三世張開嘴,愕然地喃喃自語:“這小子真連自己的反都敢造?他瘋了?”
所有對周離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黑皇帝這三個字究竟意味着什麽。在這個世界上職業也是分爲三六九等,馬格南三世的“領袖”就是最頂級的職業之一。但是,黑皇帝不在這些規則之中,崇皇同樣如此,所謂的“三六九等”并不配去概括黑皇帝這三個字。
黑皇帝所在的級别,是“至高無上者”。這種職業在同一時代裏隻有一個人能夠擁有,是真正意義上的“至高”。
與其說是職業,黑皇帝更像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宿命”。當一個人獲得了這個職業後,他就自然而然的獲得了黑皇帝的宿命——一個獨一無二的,幾乎沒有任何短闆的宿命。因此,哪怕是在衆多至高職業之中,黑皇帝也是最爲前列的一位。
堪稱萬用的黑霧,侵蝕人心的力量,極其強悍的生命力,靈活可操控性強的能量,還有“征服”與“複活”兩個離譜到無恥的能力。這些堪稱超模的因素堆疊在一起,構建出了執掌黑暗、與崇皇分庭抗禮的黑皇帝。如果按照馬格南三世的标準換算的話,一個還未成長的黑皇帝的價值,堪比半個馬格南。
但是…
緊皺着眉頭,面露沉思的馬格南三世手指不自覺地輕叩着皇座扶手。在冷靜下來後,他不再對周離将自己黑皇帝的權柄交出去而感到驚訝,現在的他,開始思考起周離這麽做的含義。
在與周離相親相愛的接觸之中,馬格南三世深知這個看似陰險狡詐,實則卑鄙無恥的年輕人從來都是有的放矢。他扔出去一枚金币,就勢必在馬格南身上刮下十枚金币。馬格南三世無法想象,能讓周離用黑皇帝作爲代價的,究竟是多麽驚人的回報。
他要成神了?
“托蕾亞,你怎麽…”
下意識的,習慣與托蕾亞交談的馬格南三世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麽,但說到一半就自己打斷了自己。這時的他才想起來,托蕾亞跟他請了三天的假期,說要出去一趟。
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多月了,但馬格南三世也不急于讓托蕾亞回到馬格南。他想要培養一個人造的勇者,就不可能将托蕾亞囚禁于小小的馬格南之中。讓托蕾亞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本來就在馬格南的計劃之中,因此他也沒有什麽焦慮的心情。
但是…
當了幾十年孤家寡人的馬格南三世垂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孤寂,托蕾亞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對于馬格南三世的每一句話,托蕾亞都會認真的聆聽。她也不會像是那些大臣或貴族一樣卑躬屈膝,也沒有文人或高等職業者的傲氣。久而久之,馬格南三世也習慣了自己有了能夠交談的人,習慣了托蕾亞的存在。
算了,也該讓她出去看看了。
隻要離周離遠點,應該沒什麽問題。
對了,她要去哪裏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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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黑霧散盡。
周離感受着體内瘋狂傾湧的力量,還有不斷傳來的虛弱之感,沒有任何的不适。他隻是靜靜地凝視着艾露瑪,凝視着那雙在他心中永存的寶石眼眸。
虛假咆哮着,瘋狂地咆哮着。他不停地催動身體每一處能用來攻擊的部位,狂亂地将那些污穢的力量傾瀉向被黑霧環繞的二人。他已經徹底瘋了,被周離看破真相之後,虛假就已經瘋了。
實際上,他早就瘋了。
“我要你們死!!!!”
那污穢的災厄之物已經出現在了周離的背後,劃破空氣的淩厲之聲讓人心存驚懼。漆黑的、扭曲的、充滿讓人瘋狂的物質遮蔽了天空,仿佛要将一切毀滅一般沖向了周離。
周離沒有理會,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行動。他隻是背對着那恐怖的災厄,一動不動,仿佛放棄掙紮一般,靜靜地站在原地。
“靜。”
宛如山間清泉般清冽,卻又帶着不可逾越的威嚴。當簡短的音節出現在這座死城之中時,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與樓宇并肩的巨大怪物長大着口器,參差不齊的鋒銳牙齒顯露在空氣之中。虛假似乎在呼喊着什麽,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在這連針落都能聽清的世界之中,虛假失去了言語。
猙獰的怪誕遍布在天際之中,他們圍困着那毫無防備的二人。鋒銳的鐮刀,尖刺關節,沾滿暗紅色痕迹的口器,宛如蝗蟲般将周離與艾露瑪包圍的怪誕們似乎在振動着羽翼,卻隻能停留在原地。
一切都靜了下來。
“虛假永遠都會害怕真相。”
周離,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就像你當時說的一樣,你,小看了十二刻,小看了文學之神。”
緩緩轉過身,看着那虛假充滿驚駭的面容,周離淡然地說道:“我也小看了他,我沒想到,私自離開神庭失去力量的托馬真依舊能對你造成如此緻命的傷害,說實話,現在的我很尊敬他。”
“不,這麽說,也不對。”
搖了搖頭,随後,在虛假震撼的注視下,周離說出了一個讓他無法思考的事實。
“如果我猜的沒錯,托馬,是故意被你殺死的。”
“我不知道你如何欺騙的托馬真,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殺死的他。但我知道的是,你一定是讓托馬真接觸到了你的靈魂,你本質的靈魂。”
虛假怔住了,這時他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殺死托馬真的方法是将他騙入自己的記憶,騙入黃金律法崩潰的瞬間,随後讓托馬真永遠被困在那段記憶之中。在這個行動過程裏,自己必不可免的要對托馬真出示自己的靈魂,這是必要的環節。
但就是這個環節,讓虛假悔恨終身。他還是低估了托馬真,低估了這個失去權柄的神明。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隻是瞥了一眼就快要瘋狂的“記憶”,被徹底封印在裏面的托馬真竟然抗住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要知道,在那段記憶裏,托馬真被折磨了整整數十個世紀。
在數十個世紀之中,托馬真那被放緩了無數倍的靈魂被困在了虛假的靈魂裏。在那裏提起筆,需要經曆一年的時間,他寫下第一個字符就耗費了五十年的光陰。在數十個世紀之後,托馬真在虛假的靈魂中寫下了至關重要的一行文字。
文學不可欺弄世人。
就是這短短的一行字,讓虛假失去了他最引以爲傲的能力“欺騙”。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積蓄力量,虛假發出了刺耳的嗡鳴聲,從艾露瑪布下的靜之境中掙脫了出來。他自豪于自己殺死了一個神明,卻無比恐懼托馬真對自己靈魂的改動。而現在,一個更恐怖的真相逐漸被周離發掘,連虛假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時的托馬真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亡。
如同接屍之厄一般,虛假的一隻觸手握住了另一隻鋒銳的尖刺,伴随着四濺的黑色血液,虛假将一根宛如龍尾般粗長鋒銳的刺刃握在了手中。下一秒,那刺刃輕而易舉的切斷高樓,斬向了周離腰間。
“定!”
艾露瑪向前踱了一步,下意識地将周離護在身後。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上頓時浮現出了鬼魅的黑霧,那黑霧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瞬間纏繞在那根刺刃之上,随後用力一砸,将刺刃嵌進了地面。
這一切都是艾露瑪下意識的舉動,仿佛自己已經做了千萬遍同樣的動作一般。艾露瑪感到有些恍惚,但卻又清醒無比。任何一個力量都會留戀原主人而去排斥新人,所以艾露瑪早就做好了與黑霧争鬥的準備。
可不知爲何,當艾露瑪接過了黑皇帝的權柄後,那些暴虐的黑霧沒有任何異動。他們就這樣理所應當的接受了這個新的主人,而且不存在異議。
“吼!!!!!”
虛假沒有任何猶豫,那隻緊握刺刃的觸手用力一堕,令人牙酸的骨骼撕裂聲不斷響起,虛假用力一抽,原本的觸手脫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遍布着嶙峋尖刺的骨鞭。
“怪誕,吞噬他們!!!”
骨鞭高高舉起,随後帶着污穢的物質重重地砸向周離。艾露瑪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帶着溫柔與堅毅的她舉起右手,一道黑霧壁壘拔地而起。骨鞭砸在上面,隻是掀起一陣漣漪。
但骨鞭的這一擊并非是虛假的目的,他真正的後手,是那些遮天蓋日的怪誕。這些怪誕是他精心調制的,人類的靈魂縫入隻知道殺戮的怪誕之中,這就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哪怕艾露瑪可以阻擋虛假的攻擊,但她絕對阻止不了那些怪誕的侵蝕。
然而,艾露瑪的舉動卻讓虛假内心深處的不安成了現實。
她,拿出了蓋娅之書。
周離可以使用蓋娅之書,可以威脅怪誕,可以欺騙他們,可以用黑霧強制操控他們。但唯獨,周離不能用蓋娅之書操控這些怪誕。
因爲周離比怪誕還要怪誕,怪誕是真的怕他。
然而,艾露瑪不一樣。
如同爲了世人自願創立黃金律法的古神一般,艾露瑪的溫柔,是上天的禮物。本身就與蓋娅有聯系的她自然可以操控蓋娅之書裏的怪誕。但之前的艾露瑪因爲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無法承受怪誕帶給她的壓力,操控怪誕也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的艾露瑪,是至高無上的黑女皇。在周離眼中,她與那天夜晚出現的“艾露瑪”截然相反。此時的艾露瑪雖然也同樣擁有黑皇帝的權柄,但那原本暴虐獨裁的黑霧,在艾露瑪的手中卻如同沉默寡言的黑騎士一般,強大而溫柔。
沒有召喚的儀式,也沒有任何的言語。艾露瑪隻是打開蓋娅之書,黑霧帶着她的意志進入了書籍之中。
當玫瑰花瓣從書中出現,凝聚出優雅的少女身形時,那些瘋狂的邪惡怪誕頓時怔住了。那花瓣中蘊含的,是與他們截然不同卻又極其相似的力量,這讓這些喜歡用下意識來思考的邪惡怪誕們無法思考,大腦停滞住了。
沒等虛假操控這些邪怪,蓋娅之書突然出現在半空之中。伴随着無數奇異的文字,一張又一張寫着名字的紙四散而落。
純潔的玫瑰夫人将一張寫着血狼的紙握在手中,随後輕輕展開。她歡喜地抱住一臉無奈的血狼的脖子,用柔嫩的臉頰蹭了蹭毛茸茸的血狼。血族伯爵從一旁緩緩走出,科學怪人憨厚地對他笑着,一旁的縫合怪拍打着肚皮,似乎在慶祝這次重逢一般。
一千怪誕,一千個夜裏的奇思妙想。
那些猙獰的邪誕們怔怔地看着那些有着完全不同的樣貌,卻有着極其相似本源的怪誕,大腦一片空白。他們似乎産生了膽怯一般,不知所措,開始緩緩後移。
“你們在幹什麽?!”
虛假看着後退的怪誕,憤怒地吼道:“你們是我的完美造物!爲什麽要害怕?爲什麽要害怕!”
“因爲他們看到了不曾見過的東西。”
艾露瑪擡起手,輕輕接住下落的藍色精靈。此時的她已經成爲了這些怪誕的女皇,成爲了幻想世界的“靈魂”。操控着蓋娅之書的她感受着那些怪誕們心中最爲純粹的美好。喜悅、勇敢、善良、正義,還有最重要的,也是讓那些邪誕感到恐懼和自卑的東西。
真實。
虛假締造了邪誕,締造了這些擁有極強戰鬥力的怪物。他給了他們強健的體魄,雄厚的力量與堅韌的精神。但是無論他如何去做,如何改進,都無法逃過一個事實。
這些邪誕,是虛假的。
影子看到主人,是會感到害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