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對于周離突如其來的質問，“艾露瑪”沒有任何的驚慌，她微微挑了一下眉，饒有興緻地問道：“是黑光嗎？”
“更早一些。”
周離伸出手，一道黑霧從“艾露瑪”宛如綢緞般柔順的黑發中鑽出，緩緩落入周離的手中。他看着驚訝的“艾露瑪”，右手一翻，黑霧瞬間回歸到了艾露瑪的體内，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真的認爲，福音書可以接觸到艾露瑪？”
此時的周離沒有任何流露的情緒，他隻是平靜地看着“艾露瑪”，聲音毫無起伏，“她與我的聯系是無法被切斷的，早在那本爛透了的公主小說發生異變的瞬間，我就已經感應到了。”
“那你爲什麽…”
艾露瑪看着周離，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周離站起身，将剛剛寫好的名單放在一旁，擡起頭，眼中帶着些許愠怒，“你以爲艾露瑪能被福音書三言兩語給騙到？”
“她是察覺到了你的存在，才選擇讓你出現！”
！
艾露瑪紅潤的朱唇微微張開，臉上逐漸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她的眼中逐漸被迷茫占據，手不自覺的捏住黑色的裙擺。
“呵。”
良久，艾露瑪自嘲的笑了一聲，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輕聲問道：“這就是你如此愛她的理由，對嗎？”
“我爲什麽要告訴你？”
瞥了一眼眼前的艾露瑪，周離強壓下心中的違和感，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隐隐約約的，周離從眼前的這個“艾露瑪”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十分矛盾的氣質。面前的艾露瑪像是黑貓一樣妩媚而優雅，一雙眸子裏滿是狡黠的靈動，這與真正的艾露瑪氣質大相徑庭。
而最令周離在意的是，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艾露瑪”身上似乎有着與自己極其相似的東西。
“我是艾露瑪。”
凝視着周離的雙眸，“艾露瑪”的臉頰上帶着淡淡的微笑，聲音輕柔：“但是，我不是這一世的艾露瑪。”
“這一世？”
周離皺起眉，重生一事他十分重視，害怕被神明察覺出倪端的他都不敢對艾露瑪全盤托出，生怕神明注意。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腰間的勇者專屬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重生的事情。
“你的艾露瑪缺失了一半的靈魂，對嗎？”
面對艾露瑪的提問，周離壓下心中的疑慮，點了點頭後回答道：“是的，她缺少了一半的靈魂。”
看着面前浮現出沉思神色的周離，艾露瑪抿着朱唇，長歎一聲後怅然地說道：“這是代價。”
“重生的代價。”
“等等…”
在聽到這個自己從未設想過的答案時，周離頓時驚愕的擡起頭，瞳孔放大，滿是不可置信。
幾乎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面前“重生的代價”這五個字的含義。
“第一次，荒蕪之災。”
黑光浮現在周離的面前，他沒有任何的反抗，因爲黑光所給他展現的，是兩個熟悉的身影。
畫面中，身穿蔚藍色騎士重甲的艾露瑪手持長劍，俊美英氣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意。她的身旁是身披灰袍，手持法杖的周離，隻不過，畫面中的周離面無表情，雙眼之中盡是冷漠。
“災厄爆發後的第二十三年，聖殿騎士艾露瑪與熾法師周離對魔王進行最後一次讨伐。鏖戰三年，十二萬将士盡數殆盡，百分之八十的土地被荒蕪之災吞沒後，魔王将艾露瑪與周離拖入了死寂空間。最後，三人因一年沒有未進水米，力竭身亡。”
在黑光之中，一片隻有荒蕪的世界裏，三具骸骨深深地映入了周離的雙眸。他感到一陣眩暈，腹中傳來了從未感覺過陣陣饑餓。他牙齒微微打顫，靈魂深處的悸動提醒着他，這一切，都發生過。
“第二次，敗給了錢。”
黑光閃爍，骸骨與死寂的空間消失，取而代之的，依舊是身着重甲的艾露瑪和手持法杖的周離。但這一次，他們沒有作戰，而是在一個會議室一樣的房間中似乎在大聲斥責什麽一樣。
“重生後，艾露瑪決定要先把糧食囤積起來，因此她與周離開始開始在大陸中遊說商會和各大國家，希望他們能進行聯合，用以對抗之後到來的饑荒。”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周離便立刻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果不其然，在苦澀的笑了一聲後，艾露瑪語氣低沉地說道：
“但是，艾露瑪忘記了，人類的生命是短暫且脆弱的。真正直面過災厄恐怖的人不是已經老去，就是在災厄之中死去。而掌控當時世界的，是沒有經曆過災厄的人。“
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但更多的是無奈。艾露瑪似乎是在爲自己感到悲哀一樣，閉上眼，黑光吞沒了畫面中的二人。
”在得知了馬上就要到來的恐怖饑荒之後，隻有零星幾個商人選擇了幫助艾露瑪與周離。更多的商會和國家，選擇了大肆采購糧食進行囤積。不明白金錢手段的艾麗瑪與周離在魔王出世後迅速集結了軍隊，想要抵禦魔王。”
“有了上一世經驗的艾露瑪很快抓到了魔王的弱點，正當她與周離帶領親衛奇襲魔王之時，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們攜帶的糧草與藥劑在層層克扣與剝削之下，全部爲殘次品。”
“最後，法師周離死于傷口感染，艾露瑪孤軍奮戰，最後寡不敵衆，死亡。”
畫面破碎，周離打了個寒顫，他想起了商人虛僞的嘴臉，還有那些目光短淺之人貪婪的眼眸。
“第三次，你我決裂。”
說到這裏，“艾露瑪”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猶豫，但她卻若無其事的将黑光切換，繼續說道：“前面省略。”
？？？
原本十分凝重的心凝固了，周離呃呃的表情體現了他的情緒。艾露瑪咳嗽兩聲，企圖蒙混過關：“第二次的時候我發現你與魔王托蕾亞有過接觸，認爲你最後投奔了魔王，第三世的我疑神疑鬼，最後和你決裂。但在第三世的最後，你爲了救我而孤身闖入了魔王大營，最後被魔王斬殺，我才明白我被挑撥離間了。”
雖然艾露瑪努力的讓自己語氣輕松一些，诙諧一些，但周離還是聽出了她聲音中深切的自責與痛苦。他看到了艾露瑪藏在裙擺後的手早已攥緊，一直在顫抖。
“第四次，也就是我。”
當說到自己的時候，眼前的艾露瑪撫胸彎腰，微微提起裙擺，盈盈行了一禮。艾露瑪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個狡黠而又靈動的笑容。
“因爲我，衆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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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纏繞着魔氣的長劍刺入艾露瑪的小腹之後，一切都回歸了寂靜。
然後，一切開始倒流。
黑暗之中，艾露瑪睜開雙眸，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息着。對周離的猜忌導緻二人被分而擊破，最後得知真相後的悔恨與自責讓艾露瑪止不住第顫抖着。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就連思考也成了奢望。
片刻後，伴随着宣召之光的閃現，周離茫然地從門中走出，走到了艾露瑪的面前。
看到面前熟悉的少年和熟悉的反應時，艾露瑪終于從無盡的絕望中将自己抽離。凝視着周離那稚嫩的面容，艾露瑪壓下心中的悸動，在心底許下了承諾。
我将承擔一切。
上一世輕信他人，同時因爲善意害了自己和周離的艾露瑪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根據上一世的記憶，她找到了黑皇帝的傳承。
半神之軀的艾露瑪将黑皇帝融入了自己的體内，這一次的她不再對世界抱有善意，她徹底融入了黑皇帝的權柄之中，成爲了整個世界都爲之忌憚的“黑女皇”。
這一世的艾露瑪通過黑皇帝的絕對征服與十二刻的支持，很快将絕大部分的國家與勢力囊括在了自己的手中。這一次，除了周離之外，艾露瑪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她開始變得不擇手段，開始用盡一切來籌備之後的戰争。
此時的周離作爲艾露瑪唯一信賴的人，卻因爲艾露瑪的暴虐與不顧一切的備戰産生了擔憂。最後，擔憂成爲了糾紛，因爲艾露瑪的過度保護，這一次的周離實力并不強大，因此魔王抓住了二人争吵的機會，一擊将周離靈魂重創。
見到自己的愛人靈魂破碎，近乎死亡，完全沒有治愈能力的艾露瑪頓時暴怒，她立刻對所有國家下達命令，責令他們必須救治瀕臨死亡的周離。就在這時，魔王軍突然退去，沒有了任何的聲息。
因爲艾露瑪之前的暴虐與不顧民生的備戰，她在人民和各國心中隻是一個暴虐的君主。而周離雖然實力不強，但因爲他正義的品性與溫和的态度，使他成爲了艾露瑪與其他人的調和劑。
當周離被重傷昏迷之後，調和艾露瑪與其他人關系的人不在了，這時，各國與勢力多年積壓的怨恨與怒火頓時爆發，一場清算開始沖着艾露瑪的王城奔來。
就在各國大軍包圍了艾露瑪的王城，并宣稱她才是真正的魔王後，魔王軍來了。
不費吹灰之力，各國軍隊被逐一擊破，他們在迷茫之中依舊堅信艾露瑪才是真正的魔鬼，最後被惡魔吞噬。這時，木奇先生找到了周離，并且幫助他治愈了靈魂傷勢，可惜，一切都晚了。
王城崩塌，艾露瑪死在了周離的懷中。她依舊記得，在自己與周離被湮滅之光籠罩的一瞬間，周離笑着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黑暗不适合你，你理應得到世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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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畫面消散，露出了艾露瑪的面容後，周離沉默了。
“在之前…重生的是你，對嗎？”
良久，周離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保留記憶的是你，對嗎？”
“嗯。”
艾露瑪輕輕點了點頭，溫柔地說道：“我每一次的死亡，都會剝奪我上一世的情感與意識，隻留下記憶。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會喪失記憶。”
“那爲什麽，最後是我？”
面對周離的詢問，艾露瑪笑了。她看着周離，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在最後的死亡時，我與其他的艾露瑪見了一面。”
面對着略帶疑惑的周離，艾露瑪開口解釋道：“那時的我才知道，我是個獨特的存在。當死亡降臨的一瞬間，我和其他幾位艾露瑪的意識連接在了一起。這時我才知道，我重生的代價就是情感與意識，還有些許靈魂。”
“在最後的讨論裏，我們四個人作出了一個決定。”
周離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的神色有些黯淡，相反的是，艾露瑪卻帶着淡淡的喜悅與欣慰，緩緩說道：
“我們将會放棄一切的記憶、能力、意識，還有一半的靈魂。換取名爲周離的少年進入這場輪回。”
話音落下，整個房屋之中陷入了寂靜之中。周離此時的心情極其複雜，五味雜陳。他很難形容此時自己内心深處的情感，當“艾露瑪”将這句話說出後，一切過往的疑慮，都被現實擊破。
“因爲我們察覺到，艾露瑪的所有力量都是神明賦予的，她從小便被天上的神靈掌握，根本無法逃離這場輪回的囚牢。”
艾露瑪再次開口，周離聽出了四種不同的情緒與靈魂，彙聚在了面前的少女身體之中。艾露瑪看着周離，眼中滿是欣慰。
“我們發現了神明的陷阱，也發現了你體内被設下的禁锢。我們自知無法沖破神明的囚籠，也明白世界始終被祂們掌握在手中。”
“但是，我們沒有絕望。因爲我們永遠都沒有忘記，這一場異世界的旅行，還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在陪伴着我、守護着我，最後，相信着我。”
笑容萦繞在艾露瑪的面容上，她緩步走到周離面前，伸出手，抱住周離，輕輕地踮起腳。
“我們決定放棄一切，創造一個無暇的艾露瑪，陪伴着你沖破囚籠。我們自始至終都相信着，如果有人能将艾露瑪從囚籠中拯救，讓這個世界脫離衆神的掌控，那麽，他隻能是你。”
這一瞬間，艾露瑪的眼中浮現出了各異的色彩，騎士的凝重，少女的期盼，愧疚的注視，還有深切的愛憐。
“我的勇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