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喻的痛楚。
身體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擡起手臂都成了一種奢望。混沌的感覺占據了整個大腦，思考在此時都顯得無比艱難。
這是···在那？
心口處隐隐作痛，就像是被挖去了一塊血肉一般。身下的冰涼觸感讓意識稍微回歸了些許，周離強撐着幾乎散架的身體，緩緩移動着左手，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摩挲着。
鋒銳的碎石割爛了他的血肉，但這種程度的疼痛對周離而言算不上什麽，畢竟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内髒的紊亂。很大概率，自己體内已經沒有完整的器官了。
還有機會···
被痛苦和混沌反複折磨的腦海裏還有最後的執念，幾分鍾的時間，在周離漆黑的視野裏卻如度過了一整年一般漫長。終于，在他即将力竭之際，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抹溫潤的冰涼。
聖樹冠冕。
周離感知着那屬于生命女神的力量，開始調動體内最後的一絲魔能，緩緩地鏈接着腰間的聖樹冠冕。片刻後，在一陣清明下，周離終于睜開了雙眼。
斷壁殘垣。
沒有陽光，也沒有天空，隻有幽暗的洞窟和破碎的建築。在聖樹冠冕的治療下，原本瀕臨崩潰的軀體也開始緩緩愈合。周離強忍着痛意，強行動着身軀，靠在一旁的石塊上大口地喘息着。
嗓子像是被無數刀片劃過一般灼燒的痛，周離想要咳嗽，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但好在聖樹冠冕已經被激活，至少現在看來，他應該是不會死去。
到底發生了什麽。
周離隻感覺自己的記憶一片混亂，他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麽會出現在這片詭異的地下洞窟中，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廢墟究竟是何處。短暫的思索讓周離本就沉重的大腦染上些許刺痛，他費力地搖了搖頭，開始打量起自己的周圍。
等等！
當周離的餘光瞥到一旁那熟悉的身影時，一種窒息感頓時掐住了他的咽喉。沒有任何的猶豫，周離直接用血肉模糊的手緊握住聖樹冠冕，用盡一切的力氣将這張薄薄的卡牌扔到了一旁艾露瑪的身體上。
“治···愈···”
針刺火燎的痛苦伴随着近乎撕裂的聲音響起，周離脖子青筋暴起，臉色猙獰，用力地低聲嘶吼道：“救···她···”
當碧綠色的聖樹冠冕落在艾露瑪身上的一瞬間，一道溫潤且充滿生命光輝的力量頓時從卡牌中綻放。然而正當周離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道代表着生命的力量光輝卻停留在艾露瑪身前，便突然消散殆盡。
周離愣住了，随後便是迷茫與不解。他不明白，爲什麽一直爲自己和艾露瑪提供生命治愈的聖樹冠冕會突然停滞。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聖樹冠冕，明明它沒有任何破損，體内的能量極其充盈，但它卻沒有任何的行動，隻是眼睜睜地注視着面前艾露瑪的軀體。
難道···
不知爲何，周離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一個無法接受的可能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周離強忍住喊出聲音的欲望，他冷靜的思考着，如果艾露瑪死去的話那一切都會重啓，所以現在還不能放棄希望。強撐着，周離緩緩向着艾露瑪的方向挪動着身體，任由裸露的肌膚已經血肉模糊，他也絲毫沒有停頓。
當周離耗費了絕大部分的體力來到艾露瑪身邊後，他伸出手，停頓了一下，随後輕輕搭在艾露瑪冰涼的手腕處。片刻後，周離輕松了一口氣，他感知到了生命能量的存在，還有艾露瑪的靈魂，這就代表一切都還有救。
捏住一旁的聖樹冠冕，既然聖樹冠冕自己不願意治療艾露瑪，周離就選擇直接自己催動這張來自生命女神的賜福。他死死地握住聖樹冠冕，微微用了一點巧力，不算鋒銳的卡牌邊緣便将周離手心劃出一道口子，很快，猩紅的血液沾滿了整張卡牌，讓原本生機盎然的樹木紋路顯得格外猙獰。
閉上眼，周離催動體内逐漸恢複的魔能，伴随着血液直接覆蓋在卡牌之上。當一切積累到一個足夠的點後，鮮血頓時凝固，猙獰的聖樹冠冕開始瘋狂地向外釋放生命力量，沒有目的，胡亂釋放。
在做完這一切後，周離無力地癱倒在地面上。他靜靜地看着一旁艾露瑪沉睡般的臉頰，一言不發，神色平靜，雙眼之中卻有一種近乎于凝滞的恐懼。
呼。
突然，周離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一樣，就像是有一團棉絮輕輕飄動。就在他準備順着聲音來源看去的時候，一抹黑色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是，霧？
周離愣住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黑色霧霭。之所所以說難以形容，是因爲這些黑色的霧霭沒有任何恐怖或猙獰的氣息，隻有讓周離安心的溫暖。一開始，黑霧很少，隻有一顆石頭般大小。但僅僅過了幾秒，黑霧迅速膨脹，吞噬了所有的生命能量。沒等周離做出反應，黑霧直接将艾露瑪的身影籠罩進去。
呼~
周離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他扭過頭，頓時，他身體上下每一處的神經與細胞開始瘋狂警報。
月舞者···
周離難以置信地看着那殘缺的身軀，他認得出來，這擁有詭異口器和猙獰面容的怪物，就是來自死幽之神的信使——月舞者。但他卻十分難以理解，爲什麽自己面前這隻月舞者如此殘破不堪，隻剩下半個身子的怪物嘶吼着，那柳絮摩挲的聲音就是從它被切掉的口器中傳出的。它死死地盯着周離和一旁的艾露瑪，那雙複眼中滿是仇恨。
到底發生了什麽？
周離頓時感覺自己的大腦被針刺了一般疼痛，無數紛亂且碎片的記憶開始侵擾着他的神經。
地下世界···尋找黑皇帝的力量···魔王···月舞者···被黑皇帝侵蝕的怪物。
片刻後，周離松開捂住腦袋的手，心有餘悸地大口喘息着。他剛才冒險地對自己使用了回溯的能力，差一點，他那本就有些脆弱的神經将會徹底崩潰。但好在依靠這個能力，他恢複了一些自己似乎淡忘的記憶。
對，這個月舞者就是被黑皇帝的冠冕所侵蝕的怪物。他襲擊了調查黑皇帝權柄的自己和艾露瑪，自己二人浴血奮戰，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對其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但是，自己和艾露瑪都在戰鬥之中身負重傷，這隻怪物也陷入了昏迷。
看來，它并沒有死。
周離咬着牙，大腦飛快地運轉。他不知道艾露瑪身上的黑霧到底意味着什麽，但是，面前的月舞者那滿是憎恨的目光可不是什麽善意。而看對方身上那逐漸愈合的血肉，周離心裏一沉，他知道，聖樹冠冕的恢複能力雖然強大，但不夠迅捷。在這場生命的賽跑中，自己可能天生就要落後很多。
必須想個辦法。
哪怕現在的月舞者身軀殘破到白銀級别的職業者也能殺死，但此時的周離更是孱弱到連舉劍的力量都沒有。同時因爲他的魔能已經消耗殆盡，其他的神明卡牌也無法催動。看着面前嘗試着長出觸手，想要移動的怪物，周離眼中浮現出焦慮與擔憂。
不能死在這裏。
周離的腦海中隻剩下這句話，他知道，艾露瑪是重生者，現在人類能取得的先機與戰果都是她數次輪回後得到的經驗。能創造出這種完美的局勢，艾露瑪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二人死在了這裏，周離的記憶将會被清除，而艾露瑪，則會重新踏入這場血腥的輪回。
咬着牙，周離開始調動起自己體内的魔能。可對于此時的他而言，身體已經不是用來戰鬥的，而是用來勉強生存。他的呼吸，心髒的跳動，血液的流動都已經達到了最低值。
到底應該怎麽做。
周離開始感到了恐懼，一種絕望占據了他的心頭。他開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實力過于孱弱，明明是勇者，是穿越者，自己至今也才璀璨級别的職業者。
咚。
仿佛雷鳴砸落的聲音猛然響起。
這一恢宏而又鋒銳的沉重聲響吸引了周離和月舞者的注意力，這兩個正在參加生命賽跑的存在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這時，周離才發現，自己身邊的艾露瑪身影已經消失了。而就在他的身後，一道高聳入雲的黑色宮殿台階出現在了周離的眼前。
這···是什麽？
周離愣住了，他此時的大腦根本理解不了爲什麽自己身後會出現這種宮殿一般的台階。順着台階向上看去，隻有無邊無際的黑霧還有潛藏在雲中的雷霆。而月舞者也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它的反應則很是怪異。
月舞者，感到了驚恐。
那雙倒映着周圍一切事物的複眼此時隻剩下深深的恐懼，它的身體顫抖着，綠色的血液不斷流出腐蝕着周圍的一切。它想要後退，可殘缺的身體卻一絲一毫都無法移動。就在它張開口器，準備噴射出緻命的毒液之時，一柄黑霧凝聚的長劍突然出現在它的喉嚨之中。
并且，貫穿了它的大腦。
台階之上，黑霧中隐隐約約地露出一雙如藝術品般的玉足。黑玉雕琢的白金之環輕輕地套在光潔白皙的腳踝上，而那優雅中透露着神秘的琉雲裙擺也現出端倪。伴随着黑霧的圍繞，纖細修長的潔白手指輕輕點在了半空之中。随後，少女将虛無中的深淵冠冕緩緩舉起，爲自己加冕。
宛如琥珀般的雙眸之中，暴虐的黑霧與蔚藍相互交錯，神性與君王兩種毫不相幹的氣息出現在了少女眼中。湖藍色的長發被黑金的發箍束起，優美的天鵝頸上，白玉雕琢的權柄項鏈靜靜地襯托着少女的神聖。
黑皇帝·艾露瑪。
“騎實。”
簡短的音節，召喚而出的則是一尊凝重的高大騎士。身披重甲的黑霧騎士手持利刃默默地站在艾露瑪的身邊，重盔下那雙帶着女性特征的眼眸不含任何感情地注視着那瘋狂掙紮的月舞者。
“艾露瑪。”
周離怔怔地看着台階上緩緩而行的優雅少女，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他難以置信，眼前這如神靈般的少女會是那個穿着盔甲與自己去偷埃文雜志的神使艾露瑪。但是，那雙眼眸中亘古不變的溫柔，卻讓周離又下意識的認爲這就是艾露瑪。
在聽到周離的聲音後，艾露瑪原本滿是暴虐的眼神平和了些許。她看向不遠處的周離，一個淡淡的笑容出現在了她那絕美的臉頰上。她輕輕向着周離點了點頭，随後伸出手，向着月舞者的方向壓了下去。
轟！！！！！！
黑霧與巨劍同時砸落在月舞者的身上，充滿腐蝕性的血液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侵蝕便被黑霧吞噬殆盡。怪物的嘶吼聲消失了，這片廢墟中，隻剩下手握權柄的黑皇帝與勇者了。
“哈。”
不知爲何，周離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平靜，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劫後餘生。他隻是放松地向後仰去，倒在了艾露瑪的懷裏。
“真好。”
感受着熟悉的溫熱懷抱，周離閉上雙眼，原本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了下去，千瘡百孔的身軀将所有積攢的負面反饋落在了周離的神經上，随後，被艾露瑪抽離。
随意将周離的痛苦捏碎，艾露瑪俯下身，紅潤細膩的雙唇輕輕落在了周離的額頭處。伴随着黑皇帝力量的注入，周離瀕臨崩潰的身軀終于有了起色。片刻後，艾露瑪舒了一口氣，随後開口說道：“我現在是黑皇帝了。”
“嗯哼。”
周離沒有睜開雙眼，此時的他無比貪戀這讓他心安的懷抱。他享受着眼前的黑暗，輕聲說道：“怎麽了？”
“大家都說黑皇帝是暴虐的征服機器，是惡人的救世主，是一切災禍的源泉。”
“但你是艾露瑪。”
周離緩緩睜開眼，看着那褪去神秘的氣息後，露出擔憂神色的少女，聲音有些低沉，卻十分堅定。
“這就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