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啓。
再一次重啓。
當周離與艾露瑪的鮮血染紅了雙葉的眼眸時，她的大腦中隻剩下了這一個詞語。
重啓。
她感到了恐懼，也感到了無盡的憤怒，從來沒有品嘗過感情的少女第一次接觸到的情緒，就是這樣激烈且噴湧的存在。
“這就是周離和艾露瑪曾經經曆過的命運線。”
坎巴爾的這句話，在當時的雙葉耳中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提示，直到她親身經曆了這些，親眼目睹了一切，已經奪回了自己情感的雙葉已經無法壓抑住自己心中那猛然迸發的熔火之爐了。
憑什麽，憑什麽善良的人注定要經曆這不公的一切？憑什麽從未殺死過任何人，沒有違反過任何法律的周離要被迫成爲勇者？憑什麽溫柔善良的艾露瑪要被迫疏遠自己所愛的人，隻爲了一個與她毫不相關的世界？
憑什麽，一切都是既定的？這狗屁倒竈的命運，憑什麽一次又一次毫無希望的發生？
看着面前舉着鐮刀，朝着自己走來的托蕾亞，眼前覆蓋着猩紅的少女嘴角緩緩咧開，一種歇斯底裏卻又冷靜到極緻的笑容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真沒想到，你這麽強。”
魔王怔住了，她從未見過在一個少女臉上見到這樣詭異的神情。她似乎在笑，又像是在憤怒地咆哮着。原本金黃如日光的雙眸之中隻剩下血紅色，可卻沒有任何猩紅猙獰之意，那些紅色宛如燃燒的心火一般，灼燒着她眼中所怒斥的一切。
雙葉的聲音很冰冷，又帶着一種令人很難以理解的高高在上，似乎這場戰鬥的勝者是她一般，被鐮刀斬去了半個身子的是魔王一般。可她的笑容就是這樣燦爛，眼中的殺意卻又凝實了起來。但魔王卻發現，這種殺意，似乎并不是針對她一個人。
“艾露瑪，放心。”
“勇者和神使的命運，由我來打破。
背對着奄奄一息的艾露瑪，雙葉緩緩地擡起血肉模糊的右手，随後伸出大拇指，指尖向下，用盡渾身力氣向下一頓。在用了這個周離曾教過她的手勢後，雙葉看着黑霧下的魔王，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
“吾乃，黑皇帝。”
劍刃刺入心髒，痛楚與混沌席卷而來。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雙葉凝視着黑霧下魔王的那雙猩紅色的雙眸，一抹諷刺的笑意出現在她的臉上。
下回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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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熟悉的感覺。
輕輕将手搭在自己的心口上，感受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跳動，躺在冰冷石頭上的雙葉如釋重負地笑了。
真好。
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真好。
緩緩站起身，雙葉環視着熟悉的森林，長舒一口氣，擡起手，一顆蘊含着黑皇帝的珠玉緩緩落在她的手心裏。
這，就是黑皇帝的權柄，也是代表着黑皇帝無上意志的“冠冕”。前幾世中，爲了避免黑皇帝這個職業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負面影響，雙葉一直都将冠冕收入在自己體内，從沒有展現出來。因此，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一個半神級别的職業者。
但實際上，火力全開的黑皇帝，不遜于任何一個神賜。
緩緩捏碎手中的珠玉，伴随着混沌且威嚴的歌頌聲，少女于泥土與樹木之間緩緩加冕。不需要任何人的見證，也不需要宏偉場面的襯托，黑皇帝這三個字，就已經是無上權威。
早已将黑皇帝的力量镌刻在骨子裏的雙葉迅速回憶起了體内躁動的力量，同時，那奪回的情感也讓她對黑皇帝的權柄有了新的認知。
喜怒無定，肆意妄爲。
輕輕在心底重複着八個字，曾經一直以冷靜姿态面對他人的雙葉逐漸明白了什麽。她的眼中也開始染上了冷靜到極緻的瘋狂，一種平靜卻又讓人膽寒的氣息逐漸浮現在雙葉的周身。
自己，确實有些愚蠢了。
雙葉閉上眼，片刻後慢慢地睜開，那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也逐漸消退，但原本金燦的眼眸，卻隻剩下了血腥的紅暈。但這一次，她沒有前往山腳等待艾露瑪和周離的車隊，恰巧偶遇他們。
不急不慢地向着山頂走去，片刻後，雙葉屹立在一塊巨石之上，平靜地俯視着腳下那一條狹窄險峻的道路。不久，兩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從道路之間緩緩駛過，黑皇帝增幅後的聽力也讓雙葉聽到了那兩個熟悉的聲音。
“唉？？？？？？艾露瑪，怎麽了？？？？”
“沒事，對不起，但是我好想你。”
“啊？？？？？？？？？？？？？？？？”
聽着馬車中的對話，雙葉原本冷峻的表情也柔和了下來，一抹動人的笑意也出現在了她的臉頰上。
真好。
但這一次，雙葉沒有站在馬車前，沒有和艾露瑪與周離搭上話，也沒有跟随着他們的馬車一起前往塔裏克共同對抗魔王。
注視着馬車緩緩消失在山腳之下，雙葉便不再有任何的猶豫或遲疑，轉過身，走入了密林之中。
艾露瑪，周離。
你們沒有錯，你們做的都是正确的，唯一錯的，就是這不該被你們溫柔相待的世界。
你們的手段太平和了，那怕是已經有了經驗的艾露瑪，竟然也依然準備按照法律行事。我不怪你們，或者說，沒有人有資格怪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現實之中最爲正确的事情。
可現實不會幫助正确。
木奇···
擡起頭，凝視着天空中那一輪散發着溫暖的金陽，曾經擁有着同樣瞳色的少女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冷酷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
先從你們開始吧。
假如有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難破毀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就死的悲哀。現在呢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爲清醒的幾個人，使這個不幸的少數者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爲對得起他們嗎？
那如果這間鐵屋子可以被摧毀呢？
擡起頭，看着眼前郁郁蔥蔥的布朗尼娜山脈，身披白袍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鐵屋子可以摧毀，隻不過，需要這間屋子裏所有人用雙手撐開屋頂。可是，能早日醒來的畢竟隻是少數。像是馬格南三世、赫裏甯這種人，隻是這個世界組成部分的一小塊而已。其他人，直到被鐵屋子悶死之前，也不會自我清醒。
既然自己醒不來，那就我來幫你們。
緩緩走上寬闊的道路，黑霧開始如影随形。那些反應過來的士兵開始向着少女靠攏，面對着他們的詢問，已經被黑霧籠罩的雙葉擡起頭，一種帶着毀滅的氣息瞬間彌散在整條道路上。
敲響吧。
瞥了一眼那些被黑皇帝權柄腐化的木奇士兵，雙葉沒有理會那些哭嚎與哀鳴，即使她的心開始有了顫抖，但她依舊沒有任何猶豫地走向木奇的首都，哈瓦那。
木奇，是最适合成爲“魔王降臨”的一站。這裏的人口密度較小，城市大多依山而建，可以做出聲勢浩大的破壞，但可以盡可能的減少傷亡，爲真正的魔王之戰保留有生力量。同時，在真正的魔王降臨時，哈瓦那将會很快被波及到，如果因爲自己，他們能提前在這裏布置防禦，魔王的腳步很容易就會被拖累。
“孩子，停下吧。”
就在雙葉即将抵達哈瓦那的時候，道路上的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個略顯疲态的蒼老聲音從她耳中憑空響起。
“你無意殺人，卻在做摧毀的惡事，這是違背了你内心的行爲。停下，告訴我你的苦衷，我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後，雙葉輕輕吐了一口氣。
木奇先生。
對于這位老者，雙葉一直是抱有崇高的敬意。每一次的魔王之戰中，這位老者永遠都爲人類聯軍創造出了極大的優勢，可無論那一次，最後都因爲人類聯軍内部的問題被耽擱，最後辜負了老人的生命與心血。
同時她也知道，這位貌不起揚，在國際上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璀璨級别的教師的老人，卻是一個神賜級别的強者。
提前醒來的人類，不會再辜負你了。
雙葉緩緩擡起手，黑皇帝的霧氣開始緩緩彌散，她閉上眼，開口說道：“您說錯了。”
“我做的一切，都沒有違背我的本心。”
“唉。”
若有若無的歎息聲出現在道路盡頭。木奇先生拄着一根纏繞着藤蔓的木制拐棍緩緩從陽光下走出。看着面前被黑霧包裹的少女，他眼中閃過憐憫，輕聲說道：“孩子，我能感受到你意志的堅定。”
“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意孤行，可能最後會和你想象中背道而馳。”
老人的話語讓雙葉突然感到失神，她甚至感覺對方那略顯渾濁的眼眸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但她并沒有言語，隻是擡起手，黑霧籠罩的天空就是她唯一的回答。
“可惜。”
木奇先生輕歎一口氣，下一秒，藤蔓構造的巨大牢籠瞬間将雙葉囚禁在樹木之中。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一道無形的波痕掃過她的身體。而木奇先生的眼中，也浮現出璀璨奪目的光輝。
嗯？
波痕掃過了少女的軀體，然而木齊先生眼中的突然閃過詫異。
“抱歉，老先生。”
黑霧侵蝕了樹木，雙葉赤紅色的雙眸透過霧霭，帶着歉意，“我的靈魂，您帶不走。”
“我還真從沒有見過看不懂的靈魂構造。”
木奇先生的臉上浮現出饒有興趣的神色，而他的身旁，郁郁蔥蔥，樹木宛如臨界一般茁壯成長。
“因爲···”
黑霧突然緊縮，轉瞬之間，少女出現在了木齊老人的身後，一柄利刃直刺對方的心口。同時，她的聲音響徹在整個木奇之中。
“你從未見過的，叫做魔族。”
**********************
“木奇出現魔族的蹤影？！“
塔裏克的會議室裏，剛剛結束了交談的艾露瑪剛要起身離開，便得到了一個令她無比震驚的消息。
“沒錯。”
知道艾露瑪和周離身份的傳訊員在赫裏甯的授意下沒有任何的隐瞞，簡略地說道：“木奇的首都哈瓦那遭到了一個自稱魔王的存在的襲擊，木齊先生以雙臂受傷的代價擊退了對方。根據木奇先生的描述，對方的靈魂是完全特殊的構造，雙眼赤紅，渾身被黑霧籠罩。在他的認知裏，這種存在無法和他記憶中任何一種生物能對上特征。”
黑霧，紅眸，特殊的靈魂。
這三個關鍵詞語讓艾露瑪怔住了，記憶中無數的片段如潮水般洶湧地将她腦海填充。片刻後，在周離關切的詢問下，艾露瑪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突然有些沙啞了起來。
“沒錯。”
她看着面前的赫裏甯，再次重複了一遍，随後一字一頓地堅定地說道：“沒有錯。”
“這，就是魔王。”
艾露瑪的眼中，不僅僅是因爲魔王提前出現帶來的驚訝，更多的，是一種期待與驚喜。
來的真夠巧的。
“傷亡呢？”
面對赫裏甯的詢問，傳訊員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簡報，随後開口說道：“因爲有木奇先生的存在，隻有一百七十九人受傷，十六人死亡。但是根據木奇先生所說，自稱魔王的存在可以用一種氣體感染普通人，讓他們失去自己的意識，需要多加防範。”
這段描述更讓艾露瑪确信，這就是魔鬼之息。沒有任何的猶豫，她看向赫裏甯，鄭重地說道：“國王陛下，我想，沒有什麽證據是比這些還要有力的吧。”
赫裏甯沒有言語，隻是有些驚訝地看着艾露瑪，眼中又浮現出了疑惑。片刻後，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笑了笑，但絲毫沒有猶豫，站起身，伸出手，感慨地說道：“看來，我們面對的敵人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沒錯。”
第一次，艾露瑪感覺到了什麽叫做“清晰的局勢”。她知道，這是敵人給自己的一個機會。
“魔王，還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團結一心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