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安雅”的臉上浮現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她已經想到了,周離話語中緻命的弱點。
“不對,不對!”
彌撒看着周離,興奮地喊道:“你在騙我,你在騙我!”
“時間根本來不及,想要鑄造能承受住那種級别的能源的管道,根本不是幾個月能夠做到的!”
是啊,周離說的計劃漏洞太多了,多到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最大的問題。
時間根本不夠。
如果說給足夠的時間的話,彌撒相信,憑借塔裏克的科技水平和動員能力,修建這些能夠容納能源塔能量的管道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畢竟他們已經初步掌握了這些能源,單純的輸送還是能做到的。
可問題是,時間夠嗎?
距離十二刻發難到現在,一共連一個月都不到。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怎麽可能修建出這麽多的管道?這根本不可能,從源頭上,這個計劃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我在騙你。”
周離也笑了,“根本沒有這個計劃,你可以罵我了。”
“罵你?這有意義嗎?”
彌撒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意,“當着你的面,将你珍視的毀掉,才是最完美的決策。”
“去吧。”
周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有恃無恐,“我建議你先從十二刻之城那邊搞起,他們比較欠揍,尤其是那個裏拉斯。”
“呵,你”
原本想要嘲諷周離的彌撒突然怔住了,他轉過身,一道能量洪流突然從天空中傾瀉而出,直接砸在他身後的土地上。他驚愕的看着天空中張開的虛空縫隙,還有那源源不斷的能量,原本的話語突然卡在了喉嚨裏。
“去吧。”
周離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彌撒,聲音寒冷徹骨,“在我比你先毀滅掉塔裏克人之前,你努力吧。”
“你在做什麽?!!!!!!”
彌撒目眦欲裂,沖着周離嘶吼道:“你瘋了?!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廢話。”
周離伸出小拇指象征意義上的扣了扣耳朵,一臉不耐煩地說道:“我當然是用能源塔的能量狠狠注入到莫斯克啊,不然呢?注入你?”
“你這是在毀滅塔裏克!”
指着面前的周離,彌撒第一次感到了“難以理喻”這種情緒,“我最多是在心靈上擊垮他們,你是要徹底毀滅他們!”
“沒關系的。”
周離搖搖頭,笑容燦爛地說道:“死在我手上總比被你玩弄靈魂強,我相信大部分人是不想死的,我做的決策肯定是冷血卻殘酷的,但是沒關系,這跟我無關。”
“對外我就說是你幹的就完了呗,沒關系,反正你背的鍋夠多了,不差這一口了。”
彌撒頓時一抽抽,腦袋都開始疼了起來。他感受着身後愈發濃厚的能量洪流,顫抖着怒斥道:“你瘋了!你有什麽資格給這些人做決定!停下,你這是反人類!”
“草你爹,都說了幾次了,這不是我幹的。”
周離皺起眉,不耐煩地拿出錄音水晶,大聲喊道:“你情緒之神彌撒罪惡滔天,掌控虛空,毀滅塔裏克,現在還想要對抗十二刻,你下次想幹什麽,我都不敢想!”
“你放屁!”
彌撒沒忍住,爆了粗口,“我什麽也沒做!能源塔的事情都是你幹的!”
“狗叫什麽狗叫什麽?艾爾諾亞能源塔的能量紊亂不是你幹的?傻狗,還在叫。”
“你在套我話!”
彌撒突然反應了過來,他咬着牙,惡聲道:“不對,你在引導我。”
“差不多。”
周離點點頭,他向後退一步,舉起手,聲音中隻剩下了平靜,“我在引導你,不要去思考。”
“不要思考?”
彌撒一怔,下一秒,原本準備徹底轟擊莫斯克,将這座城市炸成廢墟的能量洪流突然一凝。這時,彌撒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爲什麽還沒炸?
這麽長時間了,爲什麽那不斷傾瀉的能量洪流還沒有爆炸?
當彌撒突然感覺到大地開始震顫,這座城市的建築開始緩緩變動,名爲塔裏克的國家開始“活”過來時,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不對,不對。
有問題,一切都有問題。
肯定有什麽被遺忘了,肯定有什麽東西被隐藏了。
彌撒開始感到了口幹舌燥,他愣住了,他已經數千年沒有感到過這種讓他無法理解的情緒了。他的牙齒開始打着顫,他想說些什麽,眼中卻逐漸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想跑嗎?”
周離看着彌撒,明明是平視,但彌撒卻感覺他似乎站在高山上俯視着自己,“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鍋裏的青蛙先生。“
周離從來都沒有把安雅當做真正的對手。
他所直視的,隻有一個人
彌撒。
從頭到尾,周離計劃中的目标就不是安雅,而是她背後代表的神明。從一開始安雅開始發動了颠覆塔裏克計劃,十二刻沒有阻止的時候,周離就明白神明一直在暗推波瀾,安雅做的事情一定和神明有關。
而後來,銀爵成神,也讓周離明白這是銀爵用一種獨特的方式來提醒他,銀爵所對抗的一直都是神明。因爲隻有成爲神明,他才能徹底逃離被商業之神掌控,成爲他棋子的命運。
赫裏甯,這位塔裏克的國王也早就理解了這一點。所以,他相信了周離,相信了這個本不存在的變量。他将大執政官的勳章交給了周離,他也将一把鑰匙交給了周離。
沒錯,鑰匙從來都不隻是一把。
這個年邁的老人,最後騙了所有人,無論是十二刻還是塔裏克·弗拉基米爾,甚至是自己的兒子。
早在這個老人成爲皇帝,得到了有關鑰匙的訊息後,他就明白這枚鑰匙絕對是十二刻的關注重點。
這枚鑰匙并不是直接就能使用的,它需要一個前置的契約。這個契約被分爲了三部分,分别是擁有開拓者血脈的摩根家族、創立了塔裏克的塔裏克·弗拉基米爾的血脈,還有沙皇帝國的血脈。
當這三支血脈的繼承者聚集在一起時,那麽契約就發動了,而鑰匙也就獲得了開啓這座城市的權利。
實際上,這座名爲莫斯克的城市,早就不單單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帝國首都了。實際上,塔裏克真正的鋼鐵巨獸,或者說,塔裏克真正的守護神,是這座城市。
這座被沙皇一世、路易十六、塔裏克·弗拉基米這三位天才與傳奇們改造後的城市。
沙皇一世建立了大結境,這種結境可以阻擋神明的窺探。而路易十六則發揮了他的權柄,将這座城市建立成一扇巨大的門扉,阻擋了神明的降臨。塔裏克·弗拉基米則将光輝水晶和摩根家族的血脈融入進這扇巨門之中,讓開拓者的氣息感染這扇巨門,神明,對其無可奈何。
這扇門,在沒有合攏之前,不會被感知到。十二刻隻是知道,有一把鑰匙,一旦落入了有心人手中,那麽神明将會變得無比被動。但他們并不知道鑰匙的效果,甚至不知道鑰匙的真正形态其實隻是兩枚勳章。而所謂的聚集三條血脈繼承者,隻是一個前提條件。
“試試吧。”
周離看着面前的神明,神色詭異笑道:“試一試,你還能回去嗎?”
“回到你溫暖的小窩裏。”
彌撒感到了一種瘋狂的情緒蔓延在自己的心頭,實際上,在這座城市發生了一次像是巨門合攏的悶響後,他就已經開始不停地嘗試脫離這具軀體了。但是,無論他怎麽脫離,他都失敗了。
這座城市,成爲了他的囚籠。
勇者工會的結境根本不是爲了困住自己,而是爲了迷惑自己。周離一直在誘導自己去破解他設下的謎題,比如那道結境,還有那些管道。實際上,周離的目的,一直都是讓自己徹底降臨在這具軀體裏,然後,鎖上門。
“這有什麽意義呢?”
咬着牙,彌撒厲聲道:“我是神,情緒之神,你把我和你們困在一起,與将狼和羊關在一個籠子裏有什麽差别?”
“我依舊能殺死你們,輕而易舉。”
“是嗎?”
周離挑了下眉,随後帶着諷刺的笑容,輕聲問道:“情緒之神冕下,你還沒有發現一件事嗎?”
“你的情緒,是不是太激動了。”
!
彌撒突然怔住了,然後,他發現了最大的不對。
從開始到現在,最大的不對勁,就是自己。
情緒之神,掌控了所有情緒的權柄,怎麽可能會如此失态?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這怎麽可能?
“制造傀儡,确實是要把情緒注入進去。”
周離看着面前抱着腦袋,開始陷入迷茫的彌撒,聲音如魔鬼低語般緩緩響起,“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如果傀儡們死了,這些情緒,還是要還回來的。”
“不可能!”
彌撒此時青筋暴起,安雅姣好的面容上滿是癫狂,“如果她的心裏有情緒,我根本無法降臨!就算人偶們死了,那些情緒也不會回來的!你在騙我!”
“安雅的心靈爲兩個部分組成。”
周離看着面前的“安雅”,平靜地說道:“第一部分,是一片回廊。這片回廊中有無數的怪物和深邃的黑暗,這片回廊中還有一個巨大的肉山軀體,她自稱爲絲麗雅,是安雅的師父。”
“她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扮成了她讓安雅将她制作成人偶。這一切的背後,都是你在主導。無論是将思想人偶這個權柄交給安雅,還是一步一步引誘她走上反抗神明的道路,都是你在操控。”
“然後,就是一片巨大且廣袤的空間。這片空間裏,有無數交錯複雜的顔色構造,如同萬花筒一般,顔色排列毫無順序。”
周離停頓了一下,這些都是魔術師和亞瑟摩根給他傳遞的消息。在得到這些消息後,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安雅對情緒之神的存在,并非一無所知。
某種意義上,她也在暗中反抗着它。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片回廊,就是安雅痛苦的記憶。又或者說,是她本身的所有情緒。她将自己的情緒全部放在了那片回廊裏,而她的人生中,大部分都是悲慘與痛苦,所以,那片回廊才有自己最愧疚的記憶,還有數不勝數的怪物。”
輕輕敲擊着指關節,周離眯起眼,緩緩地問道:“那麽問題來了。”
“那個如同萬花筒一般的世界,是什麽呢?”
“萬花筒”
情緒之神怔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卻抓不住那條線。他死死地盯着周離,粗聲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小孩子玩萬花筒,最主要的,是認識顔色。”
周離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地說道:“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顔色交疊在眼前,既美好,也能讓孩子認識到顔色。”
“那麽,安雅想要認識什麽呢?”
緩緩地握住右手,周離的嘴角勾起,赤裸裸的嘲弄不加掩飾,“你猜猜,那些萬花筒裏的情緒,是什麽呢?”
“不可能·····”
情緒之神陷入了驚恐之中,“不可能,她怎麽會認識到?”
“她當然是在學習。”
想起那個性格鮮明,看起來柔弱,但卻在戰場上堅毅無比的少女,周離冷冷道:“她心中的萬花筒,就是用來學習那些情緒的例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模仿那些人偶的情緒。”
“她的開心,悲傷,痛苦等等所有的情緒,都是安雅在模仿那些她親手制作出來的人偶。而那片萬花筒,隻是一片又一片别人的情緒。”
“你把萬花筒中的顔色全部抹去,你認爲這會讓安雅的心中永遠無法再出現任何情緒。但是你沒有想到的是,安雅心中的萬花筒裏的顔色都是别人的,她的心靈本來就是一片空白。”
想到托蕾亞,那個與安雅極其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少女,周離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你,幫她抹去了拙劣的模仿。然後,你可以想一下了。”
“你的這位教宗,究竟能不能在經曆了這些之後,産生新的情緒呢?”
“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