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黑暗之中，耳旁隻有自己的喘息聲，和腳步踩在碎石上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絕望。
第一次，埃文感受到了那個陌生的情緒。在他人生的幾十年裏，他從未陷入過絕望之中。或許是他的天性，也或許是環境導緻，埃文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保持着最後的冷靜，而就是這種冷靜，杜絕了名爲絕望的情緒的出現。
但是，那層保護已經消失了。現在的埃文，徹底暴露在了絕望的情緒下。
手腳冰冷，思緒被瘋狂擠壓，不敢思考，不敢說話，連呼吸都在挑撥着神經。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無法言喻的懈怠與恐懼，仿佛連一滴水都會成爲鋒利的刀子劈砍他的咽喉。
這條道路也就隻有五百米，因爲符文法陣全部失效，所以光亮全部消失了，隻剩下黑暗籠罩在這條原本光亮寬敞的道路上。
手心似乎已經滿是汗液，但埃文已經不想去思考了。在離開那座地下城市後，他才發現，暴露在那顆心髒的注視下是一種多麽痛苦的事情。這不僅僅是心靈上的痛苦，最可怕的，還是神經無時無刻的刀割感。
他已經看到了那些怪物正在惡狠狠地盯着自己，想要貪婪地吸收自己心裏的所有情緒。但是不知道是他體質的問題，還是那兩位傳奇的幫助，那些怪物隻是盯着埃文，沒有上前襲擊他。
但是，那種無形的壓力和恐怖的絕望讓埃文幾乎喘不過來氣。每當他邁出一步，都是對心靈和肉體上的雙重考驗。一種針刺感不停地穿透着他的大腦，讓他心裏不停地生出放棄的想法。
放棄吧，放棄這條路。
就算你把要是給了他，他也不一定會拯救這裏。
都會毀滅的，何必呢。
似乎是那些魔鬼的低語，也像是自己心中對自己說的話語，埃文越來越分不清界限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血管，意識已經被心髒取代。他又看到了寬闊的地面和正在等待他的周離，可眨了下眼，陰暗的地下通道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極緻的壓抑，帶來的就是極緻的痛苦。
走吧。
雙腿早已麻木，意識已經徹底的模糊不清，埃文已經開始想不明白很多事情，包括他的存活，他存在的意義，還有這枚鑰匙的用處。
我是誰來着？
絕望不停地撕扯着埃文的靈魂，黑暗更是讓他的心靈染上痛苦的顔色。突然，伴随着埃文一下踩空，他直接跌到在台階上。劇烈的疼痛直擊他的心髒，一瞬間，埃文痛苦地蜷縮在了地面上。
等一下！
在絕望中，埃文發現，方才那劇烈的疼痛讓自己的感官突然麻木了很多，至少那種影響到自己神經的絕望消失了不少。沒有任何的猶豫，埃文直接站起身，随後舉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進自己的手臂之中。
泊泊鮮血從鋒刃處流淌，疼痛帶來的清明讓埃文獲得了短暫的清醒，他緊緊地捂着胸口的徽章，一步一步，繼續攀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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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鍾。”
看着天空，周離對自己輕聲呢喃道：“還有五分鍾。”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鍾。
心髒開始收縮了，在十分鍾以前，原版如足球場般大小的心髒開始緩慢地收縮。十分鍾後，這顆心髒已經縮小到了一座高樓的地步。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這顆心髒徹底收縮，那麽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而讓這顆心髒收縮的養料，就是情緒。
被那些怪物吸收的情緒。
已經有掙脫了絕望的士兵嘗試過了，那些怪物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說，那些都是人們幻想出來的怪物。可思想一旦突破了某種界限，那麽思想就會影響到肉體本身，所以，那些怪物成爲了無法戰勝的敵人。
他們無法被觸摸，無法被消滅，但是能吸收你的情緒，然後傷害你的身體。
“這就是神嗎？”
周離挑了下眉，嘲弄地笑道：“相對于拯救人類，我看，你們毀滅人類的方法似乎更多一些。”
【毀滅永遠都比拯救簡單】
心髒的聲音傳來，這一次，原本隐隐約約存在的安雅聲線已經難以聽清了，現在剩下的，隻有冷漠到極點的情緒之神的聲音。
“然後呢？你準備用什麽來毀滅人類？”
周離看着心髒，淡淡地說道：“你是準備制造一顆巨大的情緒炸彈，還是準備将所有人的情緒抽離然後讓他們自生自滅呢？”
【不用套話】
【你問，我就會告訴你】
【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點燃這些情緒，僅此而已】
“這有什麽意義嗎？”
周離皺起眉，一時有些不解，“你是小時候玩火尿過炕心裏不服嗎？非要玩這麽大的？”
【口舌之利毫無意義】
情緒之神平靜地說道：【你會知道的，到了一切的終結之時，看到真相的你，會感激我的】
“哦。”
周離點點頭，也沒繼續問下去，隻是說了個哦就沒了下文。
慢慢的，月亮逐漸攀爬到了黑夜的最頂端。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圓，也格外的明亮，讓路燈癱瘓的塔裏克街道上依舊存有明亮。透過月光，周離看到了黑色的帷幕中那些伺機而動的怪物，還有一雙雙愈發絕望的眼眸。
三分鍾。
嗡！！！！！
突然，天空中的心髒産生了巨大的嗡鳴聲，它突然迅速縮小，随後又不停地膨脹，最後膨脹回了最開始的模樣。
【你做了什麽？！】
情緒之神的聲音響起。
“吸啊，怎麽不吸了？”
周離挑了下眉，冷笑着說道：“吸一吸其他種族的情緒，萬一能提升你的小腦容量呢？這不是件好事嗎？”
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一道又一道紫色的帷幕突然被撕開，一個個面目猙獰，比怪物還怪物的紫色怪物出現在了莫斯克之中。它們轉過頭，看着那些有些呆滞的心靈怪物，裂開了滿是利牙的口器。
它們開始沖向那些心靈怪物，而那些怪物也很快反應過來，冷笑着看着那些紫色怪物徒勞地跑到自己面前，徒勞地張開口器，然後····
一嘴咬碎自己的軀體。
什麽？！！！
心靈怪物們震驚了，他們看着被那些紫色貴物屠殺的同類，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它們怎麽能碰到自己？
“如果卡利斯這個種族有絕望或恐懼這些情緒的話，那麽當年的虛空之戰，人類沒有勝利的可能。”
周離看着那顆開始緩慢膨脹的心髒，嘴角勾起，眼神冷冽，“沒有恐懼的人，是不會被絕望擊倒的。”
卡利斯，根本不會絕望。
不，不是不會，是完全不能。
他們是虛空中的怪物，是來自卡利斯之城的高等文明，也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戰士。他們不會恐懼，也不會膽怯，更不會産生絕望。
一群失去了家園，失去了曆史，失去了自己模樣的怪物，是連絕望都要害怕的存在。
伴随着卡利斯們對心靈怪厄的屠殺，那天空中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了起來。
【呵】
一個毫無感情的淡漠冷笑出現了。
【沒有意義】
突然，那些被撕碎的心靈怪厄再度聚集起來，原本心中開始浮現出希望的人們頓時陷入了更加絕望的世界中。他們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撕碎了一樣，但是仔細看卻沒有任何傷痕。
無形的攻擊，最讓人恐懼。
【隻要人類的心靈還在，情緒就不會消失，絕望就不會停止】
【放棄吧，虛空或許很強大，但是在數以億計的人類的情緒面前，微不足道】
那顆心髒又一次恢複了高樓的形狀，它的跳動開始緩慢了起來。而卡利斯們則驚訝的發現，原本那些不堪一擊的心靈怪厄在死過一次後，突然變得更具有攻擊性，同時也能撕裂他們的身體了。
死亡，隻會讓絕望更加深邃。
嗡~
嗡鳴聲再度響起，這一次，是一種令人無法言喻的痛楚。
所有聽到心髒跳動聲音的人，都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跌倒在地面上。無論是強大的軍人，還是心靈堅韌的法師，亦或是學者，都無法避免這種痛苦。
很快，人們突然發現，自己不再痛苦了。因爲麻木，已經占據了他們的神經。
在痛苦的漩渦下，每個人都下意識地抓住了唯一的藤蔓，然而當他們抓住藤蔓的一瞬間，他們才看清，藤蔓上布滿了塗着麻藥的刺。
麻木會讓他們感覺不到痛苦，可是，這也會讓他們在不久後，感知不到自己，感知不到一切。
麻木，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周離感到自己的心髒也在咚咚作響，可神明的賜福和厄難天災的力量阻擋着自己情緒的崩潰。這一次，他什麽也沒有做。
但是他知道，這一局，他赢了。
因爲···
情緒之神，急了。
明明還沒到最後的時刻，情緒之神卻先把麻木這個絕對的武器用了出來。這下周離清楚了，情緒之神已經達到了極限。畢竟哪怕他再強大，再智慧，祂也不可能真正意義上算到一切，全知全能。
安雅做的事不可能完全符合祂的計劃，而祂的計劃中也不會出現這麽多的變量。所以，祂已經開始感到危機了。
再逼一逼。
周離睜開眼，輕輕握了一下手心處的徽章。
【呵】
祂發現了。
心髒似乎“瞥了”一下不遠處的地平線，伴随着一聲冷哼，心髒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以爲，我們真的察覺不到你嗎？】
【納塞，你，不如崇皇】
一道無形的波紋頓時從心髒處炸開，迅速蔓延到塔裏克的城市邊境線。伴随着玻璃擠壓帶來的刺啦聲音，原本迅速收攏的結境突然停滞了，那無形的屏障上突然出現了碎裂的紋路。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這意味着，結境破碎了。
原本将心髒束縛在莫斯克上空的結境徹底破碎了，心髒頓時消失在了周離的視野當中，而情緒之神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你太信任勇者工會了】
【一群被蒙在鼓裏，什麽也不懂，隻是知道些片面真相的蠢貨，能有什麽技術？】
【如果你們依舊保持着最開始的結境，恐怕我還真的會被束縛在這個空間裏，可惜，你們操之過急了】
【想要将我徹底束縛？】
【呵】
失敗了。
唐吉诃德捂着自己的胸口，冷汗打濕了她漂亮的金色短發。她看着那消失的心髒，眼中逐漸浮現出了失落。
按照計劃，當結境收縮到莫斯克内部的時候，她會将那座被關閉的西部邊境之牆重新開啓，徹底将情緒之神束縛在莫斯克的境内。
然而，他們失敗了。
結境沒有成功收縮，反而徹底破裂。
周離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跳的更快了。這是一個前奏，是安雅吸收到了更多情緒，成長的更爲迅速的前奏。
也是，屬于人類的交響曲的前奏。
“還差一點。”
他在心中對自己輕聲說道：“最後一點。”
勇者工會的結境是必然崩裂的，這不是意外，這才是真正的計劃。
這個計劃周離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連創造結境的納塞，準備升起高牆的唐吉诃德，甚至是托蕾亞都不知道他的計劃。除了艾露瑪。
因爲她的情緒，足夠純粹。
隻要有情緒，情緒之神就能滲透。如果周離說的是虛假的計劃，那麽他的情緒就會被察覺。但如果他說的全是真的，神明，必然會得知他的計劃全貌。
所以，周離選擇了另一個辦法。
他說的都是真的，隻不過······
關鍵的計劃，他從來沒有說過。
心髒不是消失了。
而是它在天空中的形态，已經徹底成爲了一顆普通的人類心髒的大小。
咚，咚，咚。
心髒在跳着，人們的情緒，消失了。
【我····】
情緒之神的聲音響起，然而這一次，他的聲音，無比平靜。
【我是，情緒之神，彌撒】
一種窒息感浮上了心頭，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着那顆已經肉眼難以分辨的心髒，緩緩地閉上眼。
【我也是】
【空殼之神】
【安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