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總得有個目的。
小白鼠死也不是白死的,你總得是爲了弄清楚什麽再去弄死小白鼠,要不然那隻是單方面的虐鼠鼠,而不是實驗。
神明的實驗,會有什麽目的呢?
周離和赫裏甯視線交錯,二人都明白,隻要跟天上的那幾位扯上關系,事情就不會小到哪裏。
“我有一個調查方向。”
半晌,赫裏甯輕輕扣動了桌子上的一個符文石,伴随着一陣嗡嗡聲,一道看不見的帷幕落了下來,“伊絲諾,一個本應該在兩年前被法律教會驅逐的人,出現在了塔裏克的境内。”
“她犯法了?”
周離想了想法律教會的宗旨,問道:“我記得法律教會驅逐一個人的理由一般都是知法犯法,她做了什麽?”
“否決法律。”
赫裏甯說出了這四個字,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她選擇公然抨擊法律的存在,她認爲法律是束縛人的惡習,不應該存在。”
“蠢貨。”
周離冷笑一聲,吐出了兩個字。
“她瘋了。”
赫裏甯歎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道:“伊絲諾原本是法律教會的第二主教,是教宗的有力競争人選。但因爲一次意外,她的丈夫和孩子被一個訟棍下了套給卷進一場法律風波中。後來爲了維護法律的尊嚴,法律教會處死了她的丈夫和孩子,然後她就瘋了。”
“訟棍?”
周離皺起眉,“什麽訟棍能把法律教會的主教給逼瘋?”
“一個天才,反社會的天才。他沒有名字,對外就用【信徒】的名号行動。他策劃了很多起法律邊緣内的犯罪,還有很多對法律漏洞的抨擊。伊絲諾的丈夫和孩子當時被他設下圈套,在衆目睽睽之下殺死了一個向他們透露了殺人計劃,但靈魂卻被人控制的女人。這也是後來塔裏克的靈魂法案修訂的原因。”
赫裏甯提到那個人總是有些緊張,但他很好的掩飾了過去,“放心,他已經死了。五年前被我們以反人類罪名逮捕,我親手執行死刑,不會有任何複活的機會。他策劃的最大一起法律之内的犯罪,就是通過慈善的名義進行物資倒賣,所有盈利的錢财全部用于建設山區學校。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他從事的行業是迷草的原料和【自願】人體器官。他間接導緻的死亡人數超過一萬。”
“這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周離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說明這個人的存在讓塔裏克當局都感到恐懼,哪怕他死了,塔裏克也要将他的一切影響淡化,以免有模仿犯的出現。畢竟一個在法律内肆意妄爲的人,遠遠比一個惡徒破壞力要大很多。
“伊絲諾昨天中午十二點二十五從馬格南出發,下午三點五十在莫斯克機場落地。她雖然被法律教會驅逐,但塔裏克一直都沒有取消她的公民身份。當時她去意已決,我們都認爲她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聞言,周離攤開手,輕笑着說道:“很明顯,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可不是單純爲了回到家鄉看一看。”
“其實塔裏克是欠她的。”
揉了揉眉心,赫裏甯頭疼地說道:“塔裏克的商業法大部分都出于她手,她修改的法律條文也有一百二十三條之多。她對塔裏克做出的貢獻很大,但信徒設的是徹頭徹尾的死局。哪怕我當時簽訂了赦免條例,法律教會也要啓動内部清洗來殺死她的丈夫和兒子。因爲法律之神的律令,就是拒絕任何有違法律的行爲,那怕不近人情。”
“其實之前她曾提醒過我們關于靈魂方面的法律的缺失,但當時我正在主持商業法的修改,就将這件事延後了數個月。現在想想,如果當時我選擇當斷則斷,會不會這個慘案就不會發生了。”
赫裏甯有些哀傷,畢竟一個算得上摯友的人,因爲自己的失誤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自己也對從事了一生的事業産生了極度的懷疑。這讓這個原本意志如鐵的老人也不免有些傷感,也或許,是他老了。
“這件事的問題不在你也不在她,就算你當時選擇修建靈魂法案,那個信徒也會用别的辦法逼瘋她。”
周離輕輕敲動着椅子的扶手,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回憶過去也沒有什麽用了,還是想一想這個人能不能成爲我們的突破口。”
“大概率可以。”
赫裏甯長長地歎息一聲,又慶幸,又無奈地說道:“她雖然否定法律,但是我能看出來,她隻是在否定法律之神。按照塔裏克的法律,哪怕她的丈夫和孩子确實犯下了故意殺人罪,但赦免條例完全可以将他們的罪名重新定義,就算是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個防衛過當,最多就是罰款。”
“當時真正殺死他們的,是法律之神的判斷。其實當時法律教會的内部也有放過她丈夫和孩子的呼聲,而選擇判決死刑的黨派選擇了對法律之身禱告,讓祂進行判決。”
“結果呢?”
哪怕知道後來的結果,周離也好奇法律之神是怎麽選擇的。
“依法而行。”
赫裏甯苦澀地笑了笑,說出了答案。
“法律之神.”
周離重複了這個名字,随後諷刺地笑了笑。他和赫裏甯心知肚明,殺死伊絲諾丈夫和孩子的并不是法律,而是法律教會。法律,隻是他們用來掩飾自己行爲的僞裝而已。伊絲諾因爲信徒的本質,她無法直接侮辱神明,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否定法律。
“用我去找她嗎?”
周離開口詢問道,就在這時,赫裏甯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一樣,皺着眉看向了門外。
他伸出手,将面前的符文石壓了下去。然後他拿起通訊器,播出了一個号碼。在聽完對面的彙報後,赫裏甯看向周離,表情有些怪異。
“她來了。”
這麽巧?
周離頓時心生警覺,一旁的艾露瑪也不困了,身後的小白手持長劍靜靜地伫立在陰影之中。而赫裏甯則用眼神詢問周離,是否讓她進來。
“進來吧。”
在經過周離的點頭同意後,赫裏甯沉思片刻,随後高聲說道:“檢查武器,然後讓她進來。”
很快,大門被推開了。
伊絲諾很瘦,也很高。被寬大袍子籠罩的身體顯得過于孱弱。她的臉有些病态的尖銳,但五官卻十分大氣,看起來很是威嚴。她推開大門,緩緩地走到三人面前,她的每一步走的都很慢,仿佛是一種習慣一樣。但這樣的步伐在某些時候,很有威懾力。
“赫裏甯,你老了。”
聲音響起,與預想中尖銳的嗓音不同,伊絲諾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更多的是一種渾厚。她看着赫裏甯,平靜地說道:“十年的時間,應該不算太長吧。”
“很長了。”
赫裏甯長歎一聲,他此時絲毫沒有面對一個危險人物的緊張模樣,相反,他就像是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聲音中滿是惆怅與感慨,“十年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是嗎。”
伊絲諾不置可否,她看向周離和艾露瑪,微微躬身,語氣誠懇,“尊敬的勇者大人,還有神使女士,很榮幸能見到您二位。”
“我聽說了你的故事。”
周離沒有過多的寒暄,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這次回到塔裏克,是爲了複仇嗎?”
“複仇?”
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伊絲諾輕笑一聲,反問道:“我能向誰複仇?”
“塔裏克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當時判決下達後是赫裏甯親手寫下了赦免書。塔裏克的法律也沒有錯,因爲我的丈夫和孩子确實做錯了事情。法律教會,他們更沒有錯,相反,他們還加強了人民對法律的敬畏。”
面對伊絲諾的回答,周離的笑容愈發諷刺。他靠在椅背上,十分懶散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建議你去塔裏克的三從山第二個山谷的旅遊景點,你自己坐上去。”
“什麽?”
伊絲諾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那個地方是聖子救世像,周離在誇你善良呢。”
一旁的艾露瑪好心地補充了一句。而這一句,直接讓伊絲諾沉默了。
有些時候,陰陽怪氣或許沒有什麽傷害,但是讓一個單純的人純真地解釋這個陰陽怪氣,那傷害可就是真實傷害了。
“善良嗎”
伊絲諾歎了口氣,自嘲道:“懦弱罷了。”
“所以說,開門見山吧。”
周離看向伊絲諾,平靜地說道:“有人讓你回來的?”
“沒錯。”
伊絲諾點點頭,毫不掩飾地說道:“一個組織,他們找到了我,讓我幫他們做一件事。做成之後,我會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
這下,周離也有些不解。然而每當周離開口詢問,伊絲諾伸出手,對赫裏甯說道:“我不恨塔裏克,相反,我愛這個國家。”
話音剛落,伊絲諾的手中突然綻放出一道光芒,艾露瑪身後的小白下意識地護住了她,而周離則當機立斷,操控厄難天災的力量将赫裏甯的身體包裹起來。
然而那道光芒沒有攻擊任何人,但是,他刺穿了一顆心髒。
伊絲諾的心髒。
“抱歉。”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封鎖這棟大樓,禁止任何人出入。”
周離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通過赫裏甯的通訊器對外圍的風暴軍團下達了命令。轉眼之間,風暴軍團就控制住了這座“皇宮”,而赫裏甯也從紫光中脫離了出來。
“她死了?”
赫裏甯看着癱倒在地面上,胸口染上一層绯紅的女人,愣住了。
“她就是爲了死在這裏而來的。”
周離的臉色不太好,他想不明白一個問題。
她背後的組織圖什麽?
“不對,這不是栽贓。”
“伊絲諾一直都被法律教會視作眼中釘,她死在我們手中,這對我們是壞事嗎?”
周離開口,他說出的問題讓一旁的艾露瑪愣了一下,而赫裏甯,則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之中。
對啊,伊絲諾死了,可塔裏克沒有任何的損失。
她的死不會激化任何矛盾,因爲那場災難早就被封存,沒有人知道這個被法律教會驅逐的女人背後蘊含了什麽樣的心酸往事。所有人隻知道,她是一個違背了法律,知法犯法的罪犯,被驅逐出法律教會的罪人而已。
法律教會隻會驚訝塔裏克沒有利用伊絲諾的往事來攻擊自己,同時他們也隻能感謝塔裏克。而人民也不會認爲這是濫殺無辜,隻會認爲伊絲諾死得其所。
那她的死是爲了什麽?
“不對勁。”
周離發現,似乎有什麽東西被他忽略了一樣。而這時,一旁的艾露瑪突然開口,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不覺得,她在死之前說的話,很讓人在意嗎?”
她緩緩走到已經死去的伊絲諾身旁,溫柔地将她的屍體輕輕平放在地面上。艾露瑪看着伊絲諾有些痛苦,但更多的是解脫的神情,輕聲說道:“她似乎,并不是帶着仇恨離開的。”
聞言,赫裏甯和周離都愣住了。
【一個組織,他們找到了我,讓我幫他們做一件事。做成之後,我會得到我想要的。】
【我不恨塔裏克,相反,我愛這個國家。】
方才伊絲諾說的話語,再次浮現在二人的心裏。這一次,周離開始思索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片刻後,他擡起頭,看到了面前的赫裏甯有着與自己一樣驚愕的表情。
她的目的,不是激化矛盾。
“她是爲了.緩和塔裏克和法律教會的矛盾?”
之所以用疑問句,是因爲無論周離還是赫裏甯,都很難理解伊絲諾的行爲。可如果将伊絲諾的動機改爲【爲了讓塔裏克與法律教會友好相處】,那麽她的死就順理成章了。
難道是另一個組織?
周離有些懵了,這一次,他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如果真的是和那個生命教會的藥品部長的組織,他們怎麽會做出讓塔裏克和十二刻緩和關系的事情?這不是舍本逐末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