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着與對手爾虞我詐,用精妙的方式和優雅的舉措來彰顯自己的“智者”身份,全然忘記對方可以直接掀翻桌子,用最暴力的方式解決這一切。這種人大多都是出生于雲泥之上的貴族,他們自诩智者,但實際上,他們才是最蠢的蠢貨。
那麽,銀爵是蠢貨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是。
作爲一個年齡超過兩百,但容貌卻和柯南一樣毫無改變的老人,銀爵的智慧與洞察力是絕大部分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而且作爲一個身居高位的掌權者,銀爵這兩百多年的生命并非碌碌無爲,而是在無數困頓與艱難之下不停地磨砺自身,這也塑造了他那宛如神明般強韌的心靈。
那麽問題來了,這樣的人,會犯下如此明顯的錯誤嗎?
“您再拖延時間。”
突然,銀爵臉上的陰翳與憤怒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陰影一般的平靜,“如果您真的想要控制住我,讓您的軍團長驅直入地下黑市,您大可在對我生命連接之後施展任何法術将我擊暈。沒有人敢殺死您,也沒有人敢殺死我,所以,您說的話太多了。”
“哦?”
周離挑起眉,輕輕扣了扣牙齒,微笑道:“你這麽自信?”
“是的。”
哪怕被踩在腳下,那怕周離以一種蔑視的眼神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銀爵卻絲毫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相反,他很平靜。
就像和孩童遊戲的大人一樣,平靜如水。
“因爲我也是。”
寒毛突然聳立,周離瞳孔頓時緊縮成細點,沒有任何猶豫,一柄由紫色光暈構成的匕首出現在周離手中,直接斬斷了他與銀爵之間的生命連接。
噗!
看着胸口被破開一個大洞,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不斷喘着粗氣,雙眼開始泛白的隐居,周離臉色陰沉了下來。
“您想的很好…真的很好。”
宛如破風箱拉扯時的聲音一樣,嘶啞,碎裂,銀爵看着周離,如死人一般平靜,“短時間内的巨量信息,加上危及生命威脅會讓人喪失一定的理智,下意識的相信您的話語。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哪怕是尹先生,都會奏效。”
周離此時似乎明白了什麽,他隻感覺自己的手心有些涼,一旁的對銀爵崇拜至極的尹先生面對銀爵的傷勢不爲所動,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切一樣,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但很遺憾,我是一個老人,而老人,生命是很脆弱的。”
顫抖着伸出手,拉開胸前的衣服,露出上面布滿紫色疤痕的胸口。銀爵看着周離,聲音無喜無悲,“您在拖延時間,我也是。我一直需要您給我留下一個傷口,或者說,留下一個可以增生的痕迹。”
“你想死?”
周離的話并不是威脅,銀爵聽的出來。
“沒錯。”
銀爵點點頭,他伸出手,絲毫看不出歲月痕迹的手指沒有一絲褶皺,他輕輕摁壓了一下胸口上的傷痕,感慨道:“我該死了。”
“如果我不死,遲早有一天我還會被您像現在這樣踩在腳下,用生命連接威脅整個商業教會。”
“那你能直接死嗎?”
周離看着銀爵,誠摯地問道:“挫骨揚灰,生命女神都救不回來的那種?”
“那還是算了。”
銀爵突然笑了,釋然的笑,“我貪戀商業教會給我帶來的贊賞、榮譽和世人的喝彩太久了,我其實早就該死了。活着的銀爵太過受限,因爲我背負着商業教會。”
“所以,伱想死,死了的銀爵就不用擔心這些了,對嗎?”
周離明白了一切,雙手抱着胸,耐人尋味地問道:“而且你的死必須和我有關系,你讓我闖入這裏,用生命連接刺入你的胸口,留下屬于我的痕迹。這樣,你的死就會關聯到我…”
“爲什麽呢?”
周離挪開腳,俯下身,好奇地問道:“你應該明白的,哪怕你讓人将一份天衣無縫的我殺死你的錄像公布出去,也不會對我的名譽或勢力産生任何影響的。無非是多了幾個譴責,多了些許醜聞,但你知道,我不在乎。”
“哦,對,我明白了。”
嘴角勾起,周離點了點頭,沒等銀爵開口,自顧自地回答道:“你還真是一個商人,就算是自己的名譽也可以算在利益裏。”
“身後名,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銀爵淡淡的笑着,明明嗓子已經開始發出漏氣音,生命開始走向倒退,他依然平靜地說道:“用我的名字點燃商業教會對您的仇恨,這就足夠了。”
“那麽你會以什麽方式再次跟我交手呢?”
周離站在癱倒在地面的銀爵面前,冷漠地問道:“一具可以行動的屍體,還是說,你準備假死?”
“在您面前假死,我還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銀爵笑着搖了搖頭,此時的他像是一個普通的鄰家友人一般,像是在說家常一樣輕松,“我肯定會死的,甚至是以一種靈魂破碎的方式死去。但是,您會看到我的。”
胸口的傷口已經流不出血液,銀爵的臉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生命這種已經在他身上留存了兩個世紀的存在已經離他而去。他帶着釋然與感慨的聲音,對周離說道:
“爲陰謀而死,真是一個不體面的死法,不是嗎?”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屍體剝光衣服扔進被催化的牛群裏當着全世界的面蹂躏一天一夜嗎?”
周離看着銀爵,平靜地問道:“我可以爲你不體面的死法填上不體面的屍體,想要嗎?”
“那樣更好。”
銀爵灑脫道:“我先提前謝謝您,幫我更進一步。”
周離沒有問銀爵值得嗎,甚至,他連更多的話都不想說。他知道,這一次,是他暫且敗給了銀爵。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以利益生存到今天的人,竟然會選擇将生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
“如果放在兩百年前,我剛當上一個地區主教,一個月能有一金币月俸的時候,我覺得犧牲自己是十分不值得的。”
似乎看得出了周離想問的話語,銀爵笑了一聲,臉上帶着從未擁有過的回憶神色,輕聲道:“兩百年,我手中流過的金币可以掩埋一座城池,我現在擁有的财富,不可估量。但是,現在的我,空無一物。”
“對現在的我而言,哪怕是這樣不體面的死法,也值得了。”
心髒停止了跳動,大腦趨于停滞,銀爵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起來。他看向周離,聲音發顫。
“您問我下次交手時,我會以什麽模樣出現。”
血液凝滞,生命離開了銀爵。
“銀币掉落在天平上的聲音,永遠不會消失。”
下雪了。
“你知道嗎,在我的家鄉裏有一句俗語,叫銀裝素裹。”
周離看向窗外,尹先生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籠罩在昏暗之中。他沒有看周離,也沒有看屍體,隻是盯着腳下一言不發。
“我不會阻止您的。”
尹先生開口,疲憊與痛苦一覽無遺。
“你也阻止不了我。”
周離拿出小幫手,打開保險,扣動扳機。伴随着一聲悶響,銀爵的屍體炸裂成碎塊,随後被火焰焚燒殆盡。
“您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
尹先生擡起頭,看着周離,那雙标準的塔裏克藍色眼眸沒有任何感情,“銀爵不會假死,您明白的。”
“毀屍滅迹而已。”
周離瞥了一眼尹先生,擡起小幫手,瞄準尹先生的頭顱。尹先生看着黑洞洞的槍口,扯出一個沒有意義的笑容。
“您想殺死我,很正常。”
尹先生點了點頭,十分贊同地說道:“漢克斯先生從未在他人面前露過面,除卻銀爵之外,商業教會的二把手就是我,您想殺死我以絕後患,很正常。”
“呵。”
周離嘴角撇了一下,小幫手在手裏轉了一圈後塞進槍套裏。他搖搖頭,聲音無喜無悲:“你永遠無法達到銀爵的高度。”
“他的死會點燃商業教會,但你的死,隻會讓商業教會變成分崩離析的一群瘋子。”
拍了拍腰間的小幫手,周離推開這座相對而言很是狹小的教宗辦公室的門,背對着尹先生,冷聲道:“如果你現在自殺,我不會毀滅你的屍體,因爲沒有意義。”
顫抖着的手丢下匕首,大口的喘息着,脖子上的血痕證明了尹先生方才的動作。他看着周離的背影,滿眼都是仇恨。
“呵。”
笑了一聲,周離連頭也沒有回,他甚至不屑于再和尹先生言語。他雙手揣着兜,像一個
遊客一般優哉遊哉的離開了這裏。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回到車上,周離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他看着窗外高聳入雲的商業教會大樓,眯起眼,長舒一口氣。
真正的困頓現在才開始。
很快,周離的車停在了酒店樓下,他走上電梯,打開門,回到了塔裏克的“家”。
“回來了?”
艾露瑪一如既往的迎了上來,關切地問道:“怎麽樣了?”
“周離先生,有線索了嗎?”
此時的蒂雅也在周離的家裏,不僅是她,赫裏甯和埃文也在其中。而洛卡則在水晶大廳檢修水晶波動,沒有到來。
“先不說線索了,跟你們說幾個消息。”
周離看向衆人,咳嗽兩聲後提醒道:“我建議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要說的東西比較…富有沖擊力。”
“到了現在,還有什麽能讓我們猝不及防的呢?”
埃文歎了口氣,無奈道:“在那種重要場合中襲擊來自遠方的貴客,我難辭其咎。”
“這暴露了塔裏克的安防系統還是有問題。”
赫裏甯在一旁拍了拍埃文的肩膀,表情平靜,“我們會對安防系統進行優化,這不是短時間能夠解決的問題。”
“銀爵死了。”
?
赫裏甯剛想繼續說些什麽,他沉默了。
想要回答赫裏甯的埃文嘴微微張開,沒有說話。
剛剛坐在沙發上的蒂雅保持着身體前傾的動作,仿佛被定格一樣。
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咖啡已經倒在了桌子上全然不知的艾因,腳上被桌子流出的熱咖啡噴灑的艾維,拿着杯子卻沒有放在咖啡壺下的阿廖沙。林紫、林靈、靈海,除了艾露瑪之外的所有人,都仿佛時間凝滞了一般。
“這死的也…”
艾維最先回過神來,他呆呆的張開嘴,呆滞地問道:“太及時了吧?”
“不是,等一下。”
在艾維打破沉寂後,赫裏甯這才反應過來,他猛然站起身,愕然問道:“銀爵死了?!”
“屍體被我一槍打爛了,沒有複活的機會,放心。”
周離點點頭,沉穩的模樣讓赫裏甯信服無比。
才怪。
“周離先生,您能說明白嗎?”
赫裏甯壓下心中的疑慮,皺起眉頭問道:“銀爵是怎麽死的,爲什麽他會被殺死?”
“如果按照物理方面,是我的生命連接到了他的身上,銀爵自己将所有的生命能量全部傳遞給了我,因此力衰而亡,同時讓我平白無故提升了不少力量。”
周離揮了揮手,一道比原先更加精進的力量在空氣中閃爍。他看向臉色凝重的塔裏克,說出了更重要的信息。
“但是,在主觀能動性方面,銀爵是自殺的。因爲他将生命能量全部傳遞給我這件事,是他要做的。”
赫裏甯沉默了,周離知道,他不信。
除了艾露瑪之外,任誰也不會第一時間相信自己。那怕是艾因和艾維,也需要自己拿出一點證據,那怕這個證據完全透露着糊弄人的氣質,艾維他們也會相信,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證據而已。
但赫裏甯不一樣,他和銀爵認識了五十年,他很難相信,那個掌控了百分之二十世界經濟,榮譽和财富達到了一種巅峰的男人,會選擇自殺。
“你想繼續問下去嗎?”
周離看向赫裏甯,他看的出來赫裏甯眼中的戒備,他也知道,銀爵的攻勢已經開始了。
“爲什麽。”
良久,赫裏甯張開嘴,蒼老的面容上滿是深邃,“銀爵,爲什麽要自殺?”
“所以我問你。”
周離打了個響指,随後,開口問道:“與神明有關,你想繼續問下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