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媽呼吸道的毛病,已經好些年了。雖然一直在吃藥,卻也是時好時壞,始終治不了根兒。尤其是冬天,每到了變天的季節就犯了。既然現在有一個這麽好的五術《金篆醫典》的傳人,試一試終歸是好的。
夏初七是個爽快的姑娘。
可聽了鐵手的話,卻讓她爲難了。
要知道,針炙技術好的人紮針進去,病人基本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甚至有的醫生進針時,可以高明到讓病人不會有任何的感覺。最多也就是針在有些穴位上時,會有一點酸麻脹痛。但那一種痛感,離鐵手唬她老媽說的“痛得厲害”也有差距。
所以,這姑娘爲了不損醫德,隻答應裝腔作勢地唬老太太一下,别的不成。
然而。
三天之後,隻施了三次針炙的鐵手媽,還是鬧着要出院了。
本來夏初七說這針炙至少得治一個療程,可他老媽硬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在夏醫生的高超治療下,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說來說去,愣是死都不樂意再紮針了。
他們哪兒會知道,有的東西,就是一種心病。
包括疼痛。
雖然這個疼痛感幾乎可以忽略,可先有了兒子先頭唬她那些話,再有夏初七總是拿着那一根根長長的細針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這讓從來被一隻螞蟻蜇到了都會覺得痛了半天的鐵手媽,看到那針就犯心病,覺得哪兒都在痛,哪裏還敢再紮?
鐵手無奈,隻得同意了。
可出了院,把他老媽安置在哪裏,是一個問題。
這些年來,鐵手的手裏存有一些錢,但因爲總是一個人生活,他與四大名捕一樣,覺得在錦山墅住着更方便工作,所以一直沒有存有買房的心思。
可現在他老媽來了,又臨近春節,就不可能帶着她也住到錦山墅去。
想來想去,他準備先租一套房子給老媽住着,等節後再考慮買房的事情。可艾家二老一聽女兒說親家母來京都了。不僅每天都大包大包地去醫院看望老太太,還二話不說,就把艾家閑置在市區的一處高檔公寓給奉獻了出來。
鐵手是不願意占這種便宜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人家艾媽媽剛一出口,他老媽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像轉了個性子似的,不僅沒有推拒一下,還滿口就同意了,勸都勸不住。
出院的那天,艾倫最是歡天喜地。
鐵手媽媽同意住到她家的房子裏去,不是變相代表了對她的認同麽?
她是一個特别樂觀的姑娘,典型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主兒。心裏尋思得直美,臉上卻還是矜持着,笑眯眯地按鐵手之前的吩咐,告訴他老媽說,明兒晚上國家大劇院有一場叫着《推拿》的話劇表演,有哪個哪個演員雲雲……
在看到鐵手媽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時,她心知道鐵手沒有欺騙她。
他這個老媽,不僅十分怕痛,還真的非常酷愛話劇。
心裏一樂,她眨巴着眼睛,小聲兒試探着問,“阿姨,你看你這出院了,閑着也挺煩的。要不然,咱倆一快去瞅瞅,随便散散心?”
原以爲她怎麽都得别扭一下才會同意的。不成想,這老太太再次匪夷所思地點了頭。
“好吧,在醫院住得我都快抽筋了。票,好買麽?”
“當然……”不好買。
艾倫心裏尋思着,嘴裏嘿嘿笑着,“沒問題。”
雖然她弄不明白老太太心裏在想些什麽,可既然鐵手爲她這麽謀劃了,她哪怕使出吃奶的勁兒也得把票搞到手。所以,昨兒晚上她已經把艾慕然給剝削了,讓她出賣色相從大學時暗戀過她的一個男人手裏,搞了兩張稀缺票來,還是前排霸王位。
說完了票的事兒,老太太就又不吭聲兒了。
艾倫臉上的雀躍和竊喜,自然沒有瞞得過她的眼睛。
隻是吧,這老太太在有些方面跟鐵手還真很像,一般情況下雖然看着無害,可要是固執起來,難得有什麽太過外露的表情,還真讓人看不懂她,也不會知道她的心裏隐藏了些什麽想法。
次日傍晚。
打扮得利利索索的艾二小姐,牽着老太太的手就去看話劇了。
大概也沒有想到會是前排這樣好的位置,鐵手媽明顯愣了一下。雖然她沒有說什麽,可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歡喜,卻也是騙不了人的。
話劇很快開演了。
艾倫雖然是個淘汰藝術家,可對話劇真心沒有什麽興趣。坐在老太太的身邊兒,她百無聊賴地不停拿眼去瞅她。而鐵手媽呢,一眨一眨,一動一動,目不轉睛地盯在戲台上,好像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她在看自己。
兩個人詭異地坐着。
老太太實在太專注了。
專注得艾倫盯着她看都有些不好意思。
台上到底演了些什麽,她完全不知道,腦子一直在胡思亂想着,就覺得這老太太紮了幾天針,好像把腦子給紮壞了,一改以前的态度。雖然對她還是不冷不熱,可明顯沒有了多少抗拒的意思了。
忒不對勁兒,到底出什麽故障了?
一劇落幕,隻見鐵手媽久久沒動,雕塑般坐在那裏。
艾倫有點兒奇怪,扶了扶她的肩膀,小聲說,“阿姨,我們走吧,結束了!”
“嗯。”
她低低說着,聲音有點兒哽咽,艾倫這才發現她不太對。側過臉去一看,隻見老太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淚流兩行了。那默默流淚的樣子,脆弱得讓粗線條的她,都不免心生憐惜了。
趕緊掏出面巾紙來遞給她,她腦袋發痛,真怕這老太太又作,說是她幹的。
“阿姨,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地就哭上了。那個,是不是我,又哪兒惹到你了呀?”
使勁兒抽泣了幾下,鐵手媽愣是不說話。
艾倫心肝兒顫歪了一下,真有點兒搞不明白了。在她的印象裏,這鐵手媽是一個淡然從容的女人,做什麽事情都不緊不慢的,很難想象她怎麽會哭得這麽傷心啊?
“阿姨,要是我哪做得不對,您就指出來批評我,我不會介意的哦?”
老太太隻搖了搖頭,還是不回答。
正當她困惑得無語凝噎時,卻聽得鐵手媽抽泣着嗓子,突然說。
“太難受了我,這樣的感情,這樣的命運安排,實在感人至深……”
瞪大了眼睛,艾倫想了好一會兒,總算想明白了。
敢情她在這邊兒瞎操心,人家老太太是被話劇給逗哭的?
艾瑪!好執著的老太太。
無奈地抽了一口氣,她有點兒想笑,一想笑就把姓什麽給忘了,更忘了這時候應該裝淑女,直接擡起手肘來杵在鐵手媽的肩膀上,輕輕“哎”了一聲兒,像個好哥們兒似的,大喇喇地笑說。
“我說大姐,你至于麽?這都是編劇故意賺人眼淚的。靠,你這哭得我心都碎了,還以爲我得罪……”
說到這裏,她回過神兒來了。
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她飛快地收回了手肘,使勁兒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阿姨……我……”
正抽搭着鐵手媽,悶悶地哼了一聲,看向她:“行了,你就别裝了,你是一個什麽性格的人,我一眼就看穿了!裝得再像也沒有用,看着讓人覺得别扭!”
“呃……”
吧唧一下嘴巴,艾倫皺着眉頭糾結了:“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其實吧,對,我正在改正的過程之中!阿姨你是知道的,一個人要改什麽毛病,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難免會犯點兒小錯誤……”
她亂七八糟的爲自己辨别着,心裏直喊糟糕了。
人都說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她不僅亂說話了,叫了鐵手媽大姐也就罷了,還對人家“靠”了一聲,眼看好不容易與她之間搭起來的良好橋梁,又被她的臭嘴吐出的一句話給擠毀了。
一想到這裏,她滿肚子痛恨。
艾小二啊艾小二,你丫咋就不能争氣一點,幹嘛非那麽爺們兒?
不料,鐵手媽卻是幽歎了一口氣。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
那你老人家是個啥意思?
心裏這麽尋思,艾倫抿着嘴,也沒有敢問。
隻見鐵手媽揉了揉太陽穴,帶着淡淡的憂傷說,“我自己的兒子我了解,讓人拿針來紮我,讓你帶我來看這樣的話劇,還處處維護你……他啊,這是對你有意思了。”
“有意思?有啥意思?”艾倫蛋痛地問。
一看她這慫樣兒,鐵手媽顯得更憂傷了,“你道我爲什麽會同意住到你家的房子裏去?我爲什麽又肯陪你來看話劇?”
心裏“切”了一下,艾倫心裏話,是我陪你來看話劇才對吧?我又沒興趣,是誰感動了哭得稀裏嘩啦?不過這些話,不适合對老婆婆講,她剛才已經犯了二,這會兒正在裝乖,把小姑娘的那一套又撿了起來。
“恩,我也讷悶了。不過我覺得吧,可能是阿姨看在我對手哥一片真心,加上我這個人又這麽美貌智慧,您一定被感動了吧?”
斜了她一眼,鐵手媽實話實說。
“你啊,美貌還成,智慧真欠缺。”
艾二小姐滿臉羞憤,耷拉下了眼皮兒:“阿姨,你這人,說話好實誠。”
鐵手媽想都沒想,再次輕歎了一下。
“不過,打動我的不是你。是我的兒子,還有你的父母。”
“哦?”
就在她迷迷瞪瞪直發傻時,鐵手媽頓了頓,又說,“兒子長大了,胳膊肘兒要往外彎,我做娘的也管不了啦。既然他肯爲了你做這麽多安排,那我也隻好認了。而且,你的父母真的是好父母。”
艾倫點頭,“這個我知道,我從小被罵得最多,打得也最多,非常深入地體會過‘打是親,罵是愛’的教育思想精髓。”
見她說得認真,鐵手媽哭笑不得。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爸和你媽又來過一次醫院。”
心裏一驚,艾倫問,“他們說什麽了?”
“他們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尤其你對我兒子的感情。哎!我們都是做父母的,對兒女的心都是一樣,總歸是爲了兒女好。你父母拜托我在你家的房子裏住一段時間。說就當是給你這個女兒的新年禮物,他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過上一個好年。他們還說,就算我不樂意接受你做兒媳婦,也請我等過了年,再來說這句話。”
鼻子發酸,艾倫的眼圈兒都紅了。
想到自己的老父母,想到從前的過往,她說不上來是個啥滋味兒。爲人女兒,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的父母都生活優渥,養尊處優慣了,哪個時候需要淪落到去讨好别人的程度?這又是上門探病,又是出房子的,不都是爲了成全她這個女兒一片癡心麽?
癟癟嘴巴,她使勁兒吸着鼻子,收回了眼淚。
“那阿姨,你準備過完了年,還要對我說嗎?”
鐵手媽淡淡地看着她,“本來是會說的。可看了這場話劇,我又不想再說了。”
“嗯?阿姨,你的意思是……?”
見她遲鈍得夠可以,鐵手媽真是憂傷得不行。
“剛才的這場話劇,你沒有看嗎?有一個主人公他性格木讷,不善言辭。因爲第一份感情受到了一些挫折,讓他一直刻骨銘心地記在了心裏。所以,等他再次遭遇感情的時候,在對方來勢洶洶的追求面前,他害怕,隻知道一味退縮。可是最終,他還是決定鼓起了勇氣去愛……”
鐵手媽的話,讓艾倫一頭霧水。
“阿姨,你啥意思?”
再次揉了下太陽穴,鐵手媽才說,“這大概就是我兒子讓我來看話劇的目的吧?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和阿翊的事情,由着你們去折騰吧,我不管了。隻有一點,要快點兒結婚,快點讓我抱上孫子。”
“啊!”艾倫吓點兒沒從椅子上滑下來,“你是同意了?”
“我說得不夠清楚?”鐵手媽從觀衆席上站起來,伸手拉她,“走吧,要是沒想明白,晚上回去墊高枕頭,慢慢想。”
哦耶!
心裏歡快着,艾倫摻着手媽往外走。
突然,一個《推拿》的海報吸引了她。
上面有一句話。
“把你的心綿綿密密的補好,給你滿滿的愛,讓你好好的活。”
*
艾倫開心得快要不行了。
第二天在zmi機關裏,她一直都在笑。
追命已經詢問過她好幾次了,可她愣是不說,隻開心地在沙發上笑得直打滾兒。
她與鐵手間長長的拉鋸戰,沉苛了許久。
沒有想到,在這個春節既将到來的日子裏,橫在她面前的所有霧霾會悉數都散去了。而且,大概她的心肺足夠大,就算在追逐的過程中,有一些細細小小的傷口,竟也一下子就愈合了。
甜!
滿心滿眼都是甜!
甜得她再也坐不住了,滾了一下就站了起來往外面沖。
“艾小二,你去哪裏?”追命大聲追問。
沖她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艾倫吐下舌頭,小聲說,“找手哥!”
上班的時候,她很少去找鐵手。因爲,她不想影響他的工作。
可是,這會兒她真忍不住了。心裏有很多很多話,必須要馬上去問他。
辦公室的門口,她叩響了門。
“報告!”
擡頭看了她一眼,鐵手習慣性面癱,“進來。”
咬住下唇,艾倫聽到他熟悉得依舊沒有溫度的聲音,看着他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的黑俊臉孔,也不知道爲什麽,腳下竟有些不聽使勁的發顫虛浮,好像就不會走路了一般。
難道當夢想成真的時候,感覺就是這樣?
怪不得有人中了500萬大獎,會直接突發性心梗死。
穩住!穩住!
暗暗念叨了一下,她穩定了情緒,慢慢地走了過去。
“阿翊,你在忙嗎?”
鐵手微微昂着頭,目光落在她變幻的臉上,态度專注而認真。
“嗯,你有事?”
靠!
哪一個男人對女朋友是這樣兒的态度?丫到底會不會談戀愛?
心下悶悶地忖了忖,艾二小姐卻也沒好意思發飙。
“是,是有點兒事想問你。”
“嗯。”
一個字,還是單音節。
歪了歪嘴巴,好在艾二小姐已經習慣了他,回頭看了看辦公室的外面,她突然吐了下舌頭,作賊一樣飛快地跑回去把門兒給關上了,又飛快地跑回來,一把跳過去抱住了他,還大膽地坐到他的腿上去,笑眯眯地說。
“喂,你給我講講那個話劇吧?”
“話劇?”鐵手嗓音十分淡定,“不是你跟我媽去看的?”
“是啊。”
艾倫回答得很快,可說完見他滿臉“不知道”,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她能說自個兒沒有注意看麽?
她能問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麽?
想了又想,她低下頭去,拉過他有些薄繭的大手來與自己十指交握,然後才慢慢地擡頭定神看他,唇角輕揚起一抹笑容。
“阿翊,你上次說,我要什麽時候想結婚了,就告訴你,對不對?”
“對!”鐵手點頭。
看着他淡定的表情,艾倫又有些吃不透他的想法了。
“如果我現在想結婚了,可以嗎?”
“可以!”
鐵手輕聲回答,聲音溫和而低沉,好聽得讓艾倫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靠,難道她斯德哥爾摩症發作了?爲什麽他對自己說話溫和了,反而覺得不太習慣呢?
心情變幻莫測,她帶着極度懷疑的眼神兒問他。
“你老實告訴我,爲什麽會同意和我結婚了?”
鐵手想了想,“因爲你有錢。”
“……”艾倫無語白他,“能不能誠懇點?”
“因爲你喜歡偷零食吃?”
再次無語了兩秒,艾倫特認真的盯住他,“除了這些,我還有沒有别的優點?”
“嗯……”狀似想了一下,鐵手繼續面癱回答,“除了缺點,你全是優點。”
“阿翊……”
由于不想被外面的人聽見,艾倫這句話明明是生氣,卻因爲喊得有些低,低得像極了小情侶之間的小小撒嬌。要知道,這樣的情況在向來爺們兒風範的艾二小姐身上,也是難得一見的亮點。
鐵手深深呼吸了一下,拍她背,“去忙吧,上班呢。”
悲催地瞪着他,艾倫苦逼到了極點。
這個家夥也忒難對付了!
突然,咧了咧嘴角,她眼珠子一轉,拔高了聲音,“那你喜不喜歡我?”
眉頭微微一皺,鐵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他沒在回答,艾倫便有些尴尬。辦公室裏,氣氛更是靜寂得有點吓人。兩個人面對面看着彼此,以一種特别詭異的姿态坐在那裏,直到艾倫覺得他肯定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打開了面前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首飾盒來遞給她。
艾倫目光一亮。
隻見首飾盒裏面,靜靜地躺着兩攻鑽戒。
鑽石不大,甚至比不上她的那些首飾,卻隻需刹那就讓她淚水串串滾落。
隻見在戒指的内圈裏,有幾個極小的英文字母。
“aI·YI”
他竟然連求婚戒指都已經選好了……
可,他爲什麽不說‘艾倫,請你嫁給我?’
心裏澎湃的情緒,讓艾二腦子嗡嗡直響,腦子更是不好使了。一邊兒抽泣着哭得泣不成聲,一邊兒拿手不管不顧地捶打他的肩膀,像是在發洩什麽情緒一般,又哭又笑的樣子,滑稽得不行。
“别哭了,該工作了……”
鐵手歎了聲,剛把話說完,正哭鼻子的艾倫突然昂起頭來,堵住了他的嘴。
她開心得瘋了!
鐵手愣了一下,遲疑兩秒,突然單手扣緊了她的後腦勺,猛地将她抵在辦公桌上,兇狠地加深了這一個吻。
他也瘋了。
一個幾近兇殘的吻來勢洶洶,噙住了她的唇,把艾倫吓得直接就傻掉了。
這還是鐵手麽?
一道他獨有的男性氣息,從他帶着侵略性的吻裏洶湧而入,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的力氣,吻得她壓根兒就透不過氣來,這樣的親熱,讓其實沒有接吻經驗的她,臉頰紅如薄醉。
慢慢地,她閉上了眼睛。
這真的是鐵手。
*
下班去了錦山墅,占色看着艾倫那一張比桃花還要開得燦爛的臉,覺得這姑娘心裏的情緒快要從心頭溢出來了。
搖了搖頭,她笑。
“得瑟!”
“嘿嘿,必須的!”艾倫湊近撞了撞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占小妞兒,說真的,我以前怎麽不知道,原來鐵手媽她是一個這麽好的人呢?啧啧啧,有一個這樣的老婆婆,我感覺我這命比咱追命姑娘還要好啊?”
說起追命,兩個人就有些唏噓。
雖然冷血待她極好,雖然她懷上了簡家的第三代。可她與簡家老媽之間的婆娘感情,卻始終沒法兒再上一個新台階。不過,都說人與人之間,喜不喜歡對方沒有邏輯可尋,但婆娘之間,真正喜歡對方的,估計很少。
占色歎,“急不得!她啊,得慢慢來喽!”
嘟着嘴巴點了點頭,艾倫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事,突然哈哈大笑。
“哎,我說占小妞兒,你爸可真是一個神人,他上次說我有福氣,我還不相信來着,你看果然吧?我果然就是一個極有福氣的人。”
說到她爸,占色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也很想知道,她爸有沒有算出來自己會用那樣的方式離開人世?
或者說,是不是因爲他算出來了,所以才那麽坦然地接受?
可惜,這些疑問,再也沒法兒問他了。
淺抽了一口氣,她看着艾倫,“不過艾小二,有一句話我還得點醒你。老婆婆畢竟不是你親媽。你啊,不要得意忘形,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要做什麽事,要說什麽話之前,多動腦子想一想,不要沖動!”
艾倫心知她是爲了自己好,可心裏觸動一下,癟了癟嘴就酸了。
“占小妞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二?”
掀開唇角,占色意味深長地笑,“難道不是?”
艾倫重重一哼,特不樂意地吼:“什麽叫二啊?我這是勵志型女同胞的代表人物好不好?你們這些人,忒沒勁兒!”
占色斜睨了他一眼,拍拍她的背。
“得了,勵志女同胞,你聽我的話,沒錯的。”
“我知道了!占小妞兒……”喊了她一聲,艾倫突然又伸出手去抱住她臃腫的腰身,将腦袋輕輕貼在了她的背上,一字一句說得特慢,卻也特動人。
“嗯,我發現我真是挺二的,一直不知道原來每個人都對我那麽好。我爸媽那麽愛我,我以前卻特讨厭他們的管束。艾慕然她雖然有點兒小讨厭,可真有什麽事,她也是打心眼兒來關心我。我以前還覺得手哥不愛我,可卻不知道他其實處處都在爲我打算……還有你,占小妞兒,你一直對我那麽好,是我的好姐姐,好哥們兒,好女人……”
“去去去!肉麻死了!”占色被她說得心窩子直酸,拿手肘捅她,笑着打趣兒,“一開始聽着還成,越到後面,越爺們兒了……什麽叫你的好女人?”
“哈哈,難道你不是?”
艾倫環住她,突然伸過頭去,就在她臉頰上打了一個“啵”。
不巧,這動作剛好被進屋的權四爺和鐵手給瞧見了。
兩個男人看了一下樓抱在一起,還有“不雅動作”的兩個女人,稍稍吃驚了一秒,權四爺眉頭一豎,就差點兒要發飙了。
“艾小二,還不趕緊回去過年,還杵我家裏幹嘛?”
艾倫哈哈大笑,将占色抱得更緊,挑釁地看他。
“四哥,真沒有想到啊,你連女人的醋都吃?”
挑了下飛揚的眉頭,權四爺甩給他一個理所當然的表情,沖鐵手說,“趕緊把人領走,不要在這裏礙我的眼了。”
鐵手表情嚴肅,隻是向艾倫伸出了手。
“走,回家。”
“oK!回家喽!”
吐了吐舌頭,艾倫松開了占色,跑過去将手放在了鐵手的掌心裏,被他溫暖的大手一握,她突然覺得,這個寒冷的冬季頓時明媚如春光了。愉快地往外面走了幾步,她突然轉過頭來,看着占色。
“占小妞兒你放心,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一定會聽的!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保證!”
占色搖了搖頭。
等他們倆離開了,權四爺才眯了眯眼睛,一把摟過占色的腰來坐在沙發上,故意在她耳朵邊呵了一口暖氣,用一種簡直作孽的妖孽表情笑問。
“寶貝兒,你跟她說什麽了?”
被他撩人的氣息一拂,占色身體哆嗦一下,拍開他放在腰上不老實的手。
“讨厭!女人家的事,你們男的問什麽問?”
權四爺挑開一邊兒的嘴角,哧哧一笑,“行,那我不問了。可是媳婦兒,明兒可就是除夕夜了。這大過年的,你也該給我準備點新年禮物吧?”
翻了一個大白眼,占色挑了眉梢睨着他。
“你想要什麽禮物?”
眸色微微一暗,權四爺将邪魅惑人的惑人表情演繹到了極緻,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輕輕縻挲着她的臉頰,小聲兒問,“你說呢,這個還得我教你?”
占色怔了一下,臉頰突紅。
“臭無賴!”
*
次日,大年三十。
這一天,京都城被大雪覆蓋,處處都洋溢着節日的歡樂。
“今年真有年味兒,可惜啊,人卻都不齊整了!”
吃過早飯,占色躺在沙發上,看窗外飛揚的雪花,懶洋洋地感歎。
确實!
冷血和追命回家過年去了。
無情和孫青也都去孫青家裏過年了。
鐵手和艾倫陪着她們家老太太,一起去了艾倫家裏,好像是一個合家歡。
錦山墅裏,除了留下值班的人,基本都放了假。
這麽一走,突然就冷清了下來。
好在還有小十三。過年的事兒,最快樂的人當數他了。
從一大早起來,那小家夥兒就忙碌開了。在院子裏堆了一個大雪人兒,還給已經長大了不少的阿喵脖子上系了一個紅綢蝴蝶結做新年禮物,快樂得像一隻小蜜蜂,一直在他倆的耳朵邊上“嗡嗡嗡”的說話。
另外,權老五也要從紅刺特戰隊回來過年。
但他沒有先回錦山墅,而是繞道去了法音寺,準備接一直在那裏做居士的權鳳宜。占色想,等他們回來了,下午唐瑜和章中凱再一過來,人也不少了,也算是一大家子人團圓了。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權五公子回來了。
可迎着風雪入屋的,卻隻有他一個人,沒有權大姐。
扯了扯唇角,在權少皇詢問的眼神兒下,他帥氣的攤了攤手,一邊兒解大衣,一邊兒說,“大姐她不肯回來,說廟裏過節忙,今天晚上去燒香的人多,就不回來了。”
權少皇沒有說話。
占色卻有一些心酸。
說到底,那些話都是借口,事實情況就是,她還沒有想通。不願意回到京都城裏來見到那些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再想起那些椎心刺骨的疼痛往事。畢竟,在過去幾十年的春節,她都是陪着晏仲謙過的。
而現在,天人永隔,夫妻已然紛飛,讓她怎麽不難受。
重重歎氣一聲,直到權老五坐到沙發上,幾個人心情還在沉重。
小十三眼珠子轉了轉,就像是察覺到了大人們的情緒一般,他小老虎似的跳過去,一把勒住了權少騰的脖子,用腦袋使勁兒撞了他一下,才笑眯眯地向他攤開手。
“五叔!我的壓歲錢拿來?”
“啪!”
權少騰撩唇一笑,一個輕輕的巴掌打在他的手心上。
“奇怪,我爲什麽要給你壓歲錢?”
小十三哼了一下,不高興地嘟起了小嘴巴,嗔怪地看他,“五叔你是大人,你又是我的長輩,你就該給我壓歲錢的。”
挑了一下眉頭,權五公子摟着小屁孩兒,長腿往前一伸,懶洋洋地笑。
“錯了。五叔還沒有長大,正準備問你爸要壓歲錢呢。”
“去!又欺負小孩兒!你怎麽會沒有長大?”
權少皇輕笑一聲,逗他,“我沒結婚啊,沒結婚的人,都是小孩子!”
烏黑的大眼珠子一眨,小十三恍然大悟,湊過去瞪着他的眼睛,“那五叔你爲什麽不結婚呢?是不是沒有女人喜歡你,沒有人想要嫁給你?”
“胡說!”
闆着一張俊臉,權五公子刮了下小家夥兒的鼻尖。
“你五叔我長得這麽帥氣逼人,英俊潇灑,會沒有女人喜歡?”
哧了一聲兒,小十三不給他面子,“那你怎麽還不嫁?”
“權十三!”一個‘嫁’字,惹得權老五吹胡子又瞪眼,“你再多說一句,我讓你爸媽把你給嫁了!”
“哈哈,才不要,十三是男人!”
兩叔侄在沙發上笑鬧得不亦樂乎,占色搖了搖頭,接過了話去。
“老五,你可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有啊!”權老五眉眼一挑,見他四哥眼神兒劃拉了過來,故意輕佻地舔了舔下唇,深情地凝視着她,一字一句認真說,“四嫂,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權老五!”權少皇警告的眼神兒,冷冽逼人。
可權老五明顯不怕他,妖娆的笑着擡手抹了一下眉頭,“急什麽啊,老四,我這可說的是真話呢,你總是不樂意聽。難不成,你希望我不喜歡我四嫂?”
重重哼了一聲,權少皇突然嚴肅了起來。
“說來你這過完年,也25歲了,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我一直在考慮啊!”權老五直起身來,身體前傾着看着他哥,一句話說得特别真誠,“可就是天蠍島那個地方吧,僅有的幾隻異性生物,要不然就是嫁了人,要不然就是孩兒他媽,再要不然就是實在見不得人,你讓我咋辦?”
大概覺得他說得在理,權少皇想了一下,突然說。
“你知道夏初七嗎?”
“夏初七?”權少騰對權家的事現在也是了如指掌,“你是說趙正家那個侄女兒,趙豐的女兒?”
“對,你們紅刺内部的人。内部消化正合适。”說到這裏,權少皇越想越覺得有意思,轉頭看向占色,眉眼滿是笑意,“這件事兒我一個大男人不好出面,占小幺,等過完了年,你約那姑娘來家走動走動,看人家能不能看上咱們家老五。”
“喂喂喂……”權少騰急眼了,“哥你啥意思?什麽叫人家看不看得上我?你怎麽就不尋思尋思,你弟弟我能不能看得上她?”
斜了他一眼,權少皇勾唇,“我管你?”
“靠!”
見兩兄弟鬥雞似的樣子,占色忍不住又想笑。
“行,我看可以。等過完年,我約她和寶柒一起來家裏……”
“我抗議!”權老五咬牙切齒地抗議。
“抗議無效,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啊,消停點!”權少皇自得其樂地說着,摟了占色的腰,遞給他弟一個‘誰讓你敢觑觎嫂子’的眼神兒,一臉的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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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章中凱和唐瑜來了。
章中凱的雙腿做了這麽久的康複治療,好像還是沒有什麽起色,進門的時候,一直都是由唐瑜推着進來的。不過,兩個人迎着雪花進來時,占色見唐瑜滿臉都堆着笑容,而章中凱也是表情溫和從容,心裏愈發對這一樁姻緣抱了更大的希望。
“姐,你們來了。”
她迎上去,非常的熱情。
唐瑜沖她笑了下,不經意瞥了一眼權少皇,想到以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占色,我們來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占色牽着她的手,幫着推章中凱往裏面,不以爲意地說,“那有什麽?咱們一家人,不用客氣。”說罷,她又調頭望章中凱,“是吧,師兄?往家來了,就不要拘束,當自己家。”
章中凱淺淺微笑,目光與權少皇涼涼的眼睛對視了一眼。
“呵呵……是。”
一聲輕笑“呵呵”,内涵太多了。
可是表達‘是’,也可以表達‘不是’。
占色心裏知道,章中凱向來是一個特别懂得語言藝術的人,也能理解他因爲自身汽車自燃的事故,可能會對權少皇有一些怨怼。所以,更多的話她不便再說,隻能努力地在中間和着稀泥。
年夜飯上,她舉起酒杯,将心裏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今天在一起過年,就是緣份。往後呢,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不管過去大家有些什麽恩怨,我希望咱們都一朝兒揭過去,珍惜我們未來的每一天,你們覺得怎麽樣?”
看了下她舉起來的酒杯,唐瑜笑着抿唇,起身與她碰了一下。權少皇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權老五則是淺淺挑眉不以爲意,而章中凱則是始終面色如常,表現得不卑不亢。
“當然會。”
“來,幹杯!”
一道碰杯聲裏,各人有各色。
年夜飯對于中國家庭來說,是一件有着不同意義的活動。
在一年一度的這個重大節日裏,誰也不會說出那些傷害别人感情的話來,更不會太不給對方的臉子。吃着東西,品嘗着菜品,談論着與自身并沒有多大幹系的話題,看起來即和睦又自然。
至少在占色看來,好像都真的和解了。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好。
當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起,在小十三歡樂的燃放煙花時,唐瑜突然拉了拉占色,紅着臉小聲兒說,“占色,我準備結婚了。”
“嗯?”
消失來得有些突然!
心裏突然覺得他倆的速度發展得有點兒快,但占色想到自己和權少皇也是這樣兒,也就沒有多說,隻是笑着問,“你們都商量好了?”
唐瑜撩了她一眼,表情稍稍有點兒不自然,又偷偷瞥了章中凱一眼,才俯到占色的耳朵根上,說了幾句話,臉色绯紅一片。
懷上了?
占色明白了,“那也行,不過這事兒也急不得,總得籌備籌備。”
噘了下嘴,唐瑜難得露出一抹小女兒嬌态。
“我可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紗,難看。”
看她這個笃定的樣子,占色笑了,“你看你,急個什麽勁兒,得四五個月才會出懷呢?婚禮可是一輩子一次,難道你不想等章中凱的腿好起來再接?”
“呵呵……”唐瑜眨了下眼睛,一臉的甜蜜,“時間都定了,下個月的3月6日,我算過了,最是吉利,宜嫁娶!”
見她一副恨嫁的樣子,占色笑得不行,“日子你選的?”
搖了搖頭,唐瑜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章中凱。
“是他選的,我附合,呵呵。”
占色輕輕一笑,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握緊了唐瑜的手。
“姐,隻要你能幸福,我就會很開心,祝賀你。”
“嗯!謝謝!”唐瑜亦是滿臉笑意,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臉色又稍稍黯然了下來,“就是……桑兒她有消息了嗎?”
占色瞳孔微縮,安撫說,“桑兒的事你放心,他正在差人去找。你現在啊,先把這件事放下,好好策劃婚禮,等着做新娘子吧?”
“好!”唐瑜點頭,微笑,“占色,我怎麽感覺,事情都這麽順利呢?”
“順利不好嗎?”笑眯眯地看着她,占色聽着外面一陣強似一陣的鞭炮聲兒,在燈光下展露出一臉柔美的笑顔來,“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想想,結婚是喜事,能不好麽?
于是,春節晚會、煙花、爆竹、姐妹的絮話,點綴了這個溫暖的除夕之夜。
而這天晚上,也是占色與唐瑜這對同卵雙胞胎姐妹,在脫離娘胎之後第一次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春節。
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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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
大家千萬不要誤會,夏初七她不是權老五的另一半。當然,這中間有一些故事……然後夏初七是我下一本穿越古言的女主角!預計明天會開坑,到時候還請大家收藏一個!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