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他這樣,肯定出什麽大事兒了。
幾道視線都盯在他的臉上。果然,鐵手對着電話說了一句“我馬上過來”,就挂了線沖權少皇說,“四爺,我媽突然病重,已經被人送往京都的路上了,我過去接她,你們吃。”
權少皇神色也随之一凝,點了下頭。
“行,有什麽事就招呼。”
“嗯。”
冷血直接站了起來,拍了拍追命的肩膀,皺着眉頭。
“老鐵,我陪你一道去,有事也好看着點兒。”
“行!”
感激地沖冷血一瞥,這樣的好事兒,鐵手自然不會去拒絕。有了冷血在現場,他的心裏會踏實許多。
兩個男人剛準備出去,一直咬着唇沒有吭聲兒的艾倫,突然過去拽住了鐵手的衣袖。
“手哥,我也去吧,我沒别的本事,可以幫你跑跑腿。”
這句話她說得很小聲,很牽強。在她看來,鐵手肯定會直接拒絕她。因爲,從她的人生循曆來看,不管做什麽事兒,大多數時候都屬于沒有本事隻會給人添亂的那一種人。
可她沒有想到,鐵手隻擰了一下眉,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就大步往外走。
心裏甜了一下,艾倫小跑跟了過去。
大概心裏太過着急,加上兩條腿本來就長,鐵手去拿車的路上,走得那個速度奇快。爲了不成爲他的累贅,向來習慣了穿高跟鞋的艾二小姐,小跑得氣喘籲籲。不免有些後悔爲了襯他的身高,死命穿很高的鞋子了。
鐵手開着車,出了錦山墅。
認識她這麽久,艾倫沒有見過他這麽失态的時候。幾乎快要把一輛越野車給開出了火箭的速度了。汽車在公路上狂奔着,油門兒一腳踩到了底,速度快得她幾乎看不清道路兩邊兒的路燈。
三個人都悶着頭,沒有人說話,氣氛十分凝重。
鐵手已經給人約好了等待的地方,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他們就在石門入京的路口處接到了送他老媽過來的車輛。
扶着他母親下車的人,是一個長相恬靜的姑娘。
“翊哥吧?阿姨她……”
“嗯,謝謝你了。”不等她的話說完,鐵手走過去抱住了母親,又沖那個姑娘點了下頭,“你回石門吧,下次有機會,再當面感謝你。”
那個姑娘一愣,“我……還是一道去醫院看看吧。也不差這一回。”
皺了下眉頭,鐵手還沒有來得及吭聲兒,他臂彎裏奄奄一息的鐵手媽一把就拽住了兒子的胳膊,有氣無力地哼哼。
“阿翊,小鄭老師好心送我上來,你怎麽能這樣對人?”
動了動嘴皮兒,鐵手沒再多說什麽,隻看了艾倫一眼。
“去開車門兒。”
“哦!”艾倫從怔愣中回過神來,趕緊把越野車的車門大開,由鐵手抱着他老媽上去了。然後自己乖乖地坐在邊兒上,叫了一聲“阿姨”,就不再多說話了。
他的汽車在前面,小鄭老師的汽車在後面。
一前一後,一路往醫院去了,鐵手沉悶着臉,始終沒有吱聲兒。
他老媽早些年在廠裏工作,環境不太好,一直有呼吸道方面的毛病。前兩年檢查出有輕微的支氣管哮喘,一直有在吃藥治療。要知道,支氣管哮喘這病,如果不發生并發症,一般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他母親這個情況,很像是治療過程中丶出現了并發症。
其實,這幾年他們的條件好些了,他說過好幾次讓老媽到京都來生活,他閑時也可能照顧着她。可他老媽是一個固執的老太太,不管他說什麽,愣就是不同意。隻稱已經習慣了石門的朋友親戚,街坊鄰居,不樂意過來京都一個人寂寞。
實在無法,鐵手也隻能由着她。
隻如今出了這樣的情況,他覺得這件事兒得抓緊辦了。
等結了婚,就讓老媽上來,還可以幫着照顧一下孫輩。
這麽尋思着,他不經意就睨了一眼一直在發愣的艾倫。
皺下眉頭,他沒什麽情緒地說,“不要緊張,沒事的。”
她在緊張麽?
艾二小姐這才回過神兒來,發現自己的手指頭把大腿都揪痛了。
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她淡淡地說了聲兒“哦”,就不再吭聲兒了。
當然,她不會說出來,她這人真沒那麽偉大。她緊張的其實是屁股後頭那個明顯被鐵手老媽喜歡着的小鄭老師,而不是他老媽的病。
鐵手沒有再說話。
可咀嚼着他話裏的意思,艾倫心裏卻澎湃開了。
他那一種完全把她當成了自己人的語氣,讓她今天晚上好像被第二桶雞血給潑中了。這是不是代表,在手哥的心裏,并不是完全沒有她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這樣緊張的時候,還能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自我安慰的想了想,她差點兒笑出聲來。
可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不能這麽逗逼。要真笑出來了,老婆婆肯定得恨死她。
*
醫院是在來的路上,冷血就已經幫他聯系好了的。等幾個人趕到的時候,醫生護士都已經準備好了,速度很快地将鐵手媽推入了急救室。
爲了謹慎起見,與這裏醫生很熟的冷血,也跟着進去了。
大約半個多小時,他神色怪異地又出來了。
鐵手緊張地迎了上去,“老冷,我媽情況咋樣?”
冷唇微微一抿,冷血突然攬着他的肩膀,又瞥了艾倫和坐立不安的小鄭老師一眼,拉着他走到了差不多十米外,才壓着嗓子小聲兒告訴他。
“老鐵,你不要擔心,伯母的病,沒有想象的那麽嚴重。目前來看,就是有一點支氣管炎症,多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看着冷血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需要再多考慮,鐵手就明白了。
很顯然,冷血不好意思說他老媽在裝病。
畢竟有病也是真的,不那麽嚴重也是真的。所以他才找了這麽一個折中的說法。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隻能是他這個老媽了。她故意謊稱病重,找了一個借口,把人小鄭老師弄來,想要塞給他。
“老冷,謝了!”
拍拍他的肩膀,冷血沒再多話,徑直離去了。
他的家裏,還有一個孕婦等着他呢。
坐在長長的走廊裏,鐵手的表情有些凝重。艾倫一直注意着他,從他與冷血兩個人的竊竊私語,再到他半明半滅的表情。
考慮了一下,她絞着手指就走了過去,像剛才那樣,抽了下他的衣角。
“手哥,阿姨她的病……很嚴重嗎?”
眉心皺得很緊,鐵手揉着太陽穴,搖了下頭,突然認真地說,“小二,你在這是主人,去替我媽關照一下小鄭老師。”
人家小鄭老師一個年輕姑娘,大老遠的晚飯沒有吃就開車将他老媽給送過來,這一份心意不管如何,總歸是好的。而且,她老媽沒病那麽嚴重,想來這個小鄭老師也被蒙在鼓子,鐵手也不可能對人家不近人意。
但是,他老媽的心思,他心理又明白得緊。
所以,最方便做這事的人,就是艾倫了。
待醫生檢查結束後,鐵手媽被送入了病房。
醫生的說法和冷血差不了多少。不過,醫生到底不是他的哥們兒,在言辭上要保守得多。而且鐵手媽本來有支氣管炎症也需要治療,于是,開了住院單子就讓他去繳費,說是住幾天院觀察一下情況。
打上了消炎的點滴,坐在病床邊上,鐵手也沒有拆穿他老媽。
“媽,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捂着胸口,鐵手媽的臉色有點蒼白,“好,好些了。就是時不時地喘不過氣兒來。阿翊啊。媽這一次還能活着見你,真多虧了小鄭老師。媽一個人在家,那會兒吓得六神無主,就厚着臉皮給她打了電話。小鄭老師二話不說,就把我送上來了,這恩情,咱們要記啊……”
“阿姨,我應該的。”小鄭老師有些不好意思。
握住他老媽的手,鐵手安撫地拍了拍,再向小鄭老師道了謝,又把他老媽故意挑起來的話頭甩給了艾倫。
“小二,你找一個附近的賓館,帶小鄭老師送過去安置。這一路上太辛苦,開夜車不安全,明天早上再回石門吧。”
不得不說,強将手下無弱兵。
鐵手這個人說話雖然嚴肅刻闆,可真是找不出來半點破綻,可以說水都潑進去。明明聽上去客氣周到,可話裏卻親疏立顯,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一清二楚。
看得出來,那小鄭老師對鐵手有點兒好感。
但她好歹是一個知識分子,不會連這點兒眼色都看不出來。
臉稍稍紅了一下,她又走到病床邊上,微微躬身安慰了鐵手媽幾句,就友好地向艾倫點了下頭,文文靜靜地說。
“艾小姐,這樣就麻煩你了。”
“哪裏的話?你太客氣了!該我們感謝你的。”
艾倫回答得也很地道,可心裏卻不是滋味兒。
鐵手媽對小鄭老師的态度太過和藹可親了,這小鄭老師的表現也實在太好了。就算是她自己,一個這樣喜歡挑人家刺兒的人渣,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對這樣的女人産生出半點怨氣來。
确實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姑娘啊。
如果她真配給鐵手會怎麽樣?
亂七八糟地想着,她身子闆兒不由得抖了一下。
不行不行!
她要跟了鐵手,她艾小二睡哪兒?
*
艾倫和小鄭老師離開了。
病房裏,又恢複了冷寂。
“媽。”鐵手看着頭發又白了不少的老媽,替她掖了掖被子,思考了好久,才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艾小二。可是,爲了我,你就試着接受她,行嗎?”
不經意皺一下眉頭,鐵手媽看着兒子一本正經的黑臉,想到他剛才幾次三番拿話來噎自己,就是爲了安撫那個女人的小動作,不由有點兒來氣。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雙何必爲難自己?”
鐵手緩了緩臉色,歎道,“我說過,我沒有不喜歡她。”
面色難看地靠在病床頭,鐵手媽拉了拉輸液管兒,輕輕哼了哼。
“這麽說起來,你覺得都是你媽在無理取鬧,破壞你們的感情了?”
雙手撸了一下頭發,鐵手默然無語。
這氣氛,像極了往常母子倆相處的大多數時候。就算鐵手不接受他老媽的意見,他也不會在她生病的時候去反駁她。不過,他不反駁也不代表認同,他總是習慣用沉默來抗拒。
“阿翊啊……”
重重歎了一口氣,鐵手媽哆嗦着唇看着兒子,聲音哽咽了起來。
“難道你就不想成全一下媽這把老骨頭?眼看我這病,誰知道還有多少年可活?媽不過想替你找一房好媳婦兒罷了,要不然,我怎麽好意思到下面去見你爸……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固執?”
鐵手繼續沉默。
“阿翊,你到是說句話……”鐵手媽臉上皺紋都深了。
嘴皮動了動,鐵手還是那一張面癱臉,“我沒話說。”
“沒話說,是同意了?”
“不同意。”
果然,又是這樣毫無意義的争執,鐵手媽氣恨地狠剜了他一眼,一隻手就捂在胸口,緩緩地輕揉着,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了。
兩母子,誰也不說話。
直到艾倫送了小鄭老師回來,氣氛還以一種詭異的姿态在持續。
艾倫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靠在鐵手的身邊兒,低下頭,覆在他耳邊兒上輕輕問,“阿姨,她睡着了?”
擡起頭來,鐵手看着面前的姑娘,僵硬地笑了笑。
“嗯。辛苦你了。”
艾倫極少看見鐵手笑。
不對,是她根本就沒有見過他笑。
剛才這一笑,雖然有點兒僵硬,充其量隻能算一個“笑的半成品”,可還是讓她的心狠狠一暖。咧了咧嘴巴,她挪了一張椅子來,在他的身邊兒坐下,瞥了瞥閉着眼睛像睡過去了的鐵手媽,又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
“喂,手哥,你覺得那小鄭老師……人怎麽樣?”
隻有傻姑娘才會問這種問題。
可大多數情況下,姑娘們都會像她這麽傻。
鐵手看過來,像是沒明白她的意思,“什麽怎麽樣?”
心肝兒“撲通”亂跳着,艾倫強壓下心裏的酸澀,笑着眨巴下眼睛,說,“長相啊,人品啊,溫不溫柔啊,漂不漂亮啊,大概就這些了吧?”
“我去看别人做什麽?”
鐵手雞同鴨講的回答,卻取悅了艾二小姐受傷的小心肝兒。她咧着嘴一樂,偷偷将手臂繞過去纏在他的胳膊上。爲了不被鐵手媽聽見,她再一次壓低了聲音。
“那麽,我呢?我這人咋樣兒?”
“你?”鐵手側眸,态度十分認真,“長相不錯,人品差點。”
靠!
這是冷幽默嗎?
算是手哥式的冷幽默嗎?
艾倫真心希望這是一個冷幽默。可看着鐵手一本正經比回答1+1=2這樣的數學問題還要嚴肅的臉,她悲哀地發現,人家手哥真沒給她開玩笑。
苦逼地望向天花闆,她壓着嗓子喊,“我哪裏人品差了?”
“你偷吃小十三的小熊餅幹。”
“噗……”
差一點兒笑噴了出來,艾倫使勁兒捂着嘴憋住笑,憋得胸腔起伏着發漲,才沒有讓口水直接出來污染了環境。
清了清嗓子,她相信他是在給自己開玩笑了。
隻不過,這男人傻得都不怎麽會開玩笑。
但是換一個角度想嘛,他連她偷小十三零食吃這種小事兒都能夠發現了,是不是可以很堅定地認爲,他非常地關注自己?
艾倫樂壞了!
使勁兒沖他露出八顆大白牙,她用自己平生最美麗的微笑看着他,又問了一個特别欠揍的問題。
“你既然說我長相還可以,那你覺得我和小鄭老師,哪個更好看?”
鐵手唇角抽搐一下,想也沒想,回答說,“她長什麽樣?”
“你沒有瞧見?”艾倫吃驚。
作爲女性同胞,她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對方的臉了。
這厮,不會吧?
鐵手皺着眉頭認真地看着她,表情無異于在看神經病。
“我爲什麽要注意,她又不是我女朋友。”
艾瑪!
一下子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要不是他老媽在這裏,艾倫一定得湊過去給他一個情意纏纏外加火辣辣的大熱吻不過。
不得不說,手哥要不是天賦異禀就會哄女人開心,那就是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哄了女人還讓人覺得他壓根兒就沒哄,說得是那麽的真誠可信。
今兒晚上的艾二小姐,一直持續着雞血狀态,心情十分好。
這心情一好,她腦子就容易短路。
所以,她又問了一個非常不合适的問題。
“那麽手哥,你覺得我和占小妞兒,哪個更好看?”
在明顯感覺到男人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的時候,艾倫恨不得咬掉自己的大舌頭了。可接下來鐵手什麽也沒有說,就已經皺起了眉頭,手伸出去握住了他老媽的手。
“媽,你醒了?”
鐵手媽大概一直都沒有睡着。
目光炯炯地看着兒子,她又問出一句捅心窩子的話來。
“占小妞兒是誰?你喜歡的女人就是她?”
鐵手的臉色狠狠一沉。
見狀,艾倫恨不得扇自己的大耳刮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的就是她這樣的了吧?
本想她說一點兒什麽話來圓下場,可這會兒,她覺得這語言這項功能,實在太蒼白了。沉吟了幾秒,卻聽見鐵手說。
“不是。我已經不喜歡她了。”
“真的?”瞧着他平靜的臉色,鐵手媽的樣子,像全天下最愛兒子的慈母一樣,循循善誘地勸導說,“阿翊啊,不是媽要幹涉你,感情的事情最是将就不得,你懂嗎?”
“知道将就不得,爲什麽要塞來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鐵手媽剩下來的話,被兒子噎在了喉嚨裏。
一時間,她青白着臉,又沉默了。
面對着再一次冷寂的病房,艾倫咬着唇不敢吭聲兒,也一直不敢去看鐵手的臉色。
*
次日一大早。
陪着鐵手在醫院裏守了一晚上他老媽的艾倫,是在鐵手的懷裏醒過來的。
她本來是盡心做孝兒媳婦來的,可不知道怎麽的,後半夜暈暈乎乎就睡了過去。結果大概她實在太困了,也不知道自己啥時候又厚着臉皮撲到了鐵手的懷裏。
撓了撓頭,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
按着鐵手同志的吩咐,她盡了地主之誼,去了賓館帶小鄭老師吃了京都最有名氣的早餐,又熱情地約她要不然在京都玩耍幾天再回去,她一定會全程陪同。
可,雖然她足夠熱情,小鄭老師卻對女人不感興趣。
說白了,她從石門跑到京都這麽一趟也是爲了鐵手來的。之前,在鐵手姨的介紹下,她看過鐵手的照片,又聽了太多關于他的傳說,對這個男人,确實心生了好感。
但她不笨,京都來這麽一遭,什麽情況都明白了。
很顯然,名草有主了。而且這棵名草,對女朋友還極其呵護。
雖然有些感歎與好男人失之交臂,可這小鄭老師也不是一個自輕的姑娘,真誠地謝過了艾倫的盛情款待,她回賓館取了自己那一輛小毛驢,直接回石門了。
臨行前,艾倫按鐵手的吩咐,把這路上的油費和辛苦費一并塞在了她的車窗裏。
小鄭老師沒有拒絕。
她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一種态度。
拿了錢,她就真的是幫忙。不拿錢,人家女朋友說不定還會有想法。
*
此事揭過去了,艾倫覺得明明是隆冬季節,心情的天空卻十分晴朗。
送走了小鄭老師,她打着呵欠回了一趟錦山墅,借了李嬸兒的手煲了一些湯,做了一些吃食又拿去了醫院。
當然,她沒有親自下廚。作爲一名未來的藝術家,她不認爲自己的廚藝已經進步到了可以和畫功媲美的程度了,對于她那個難以伺候的老婆婆,還是小心謹慎一點兒爲妙。
鐵手沒有在醫院,隻有一個小護士在病房裏。
艾倫猜測,他肯定去部隊了。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兒,不管發生多大的事兒,都是以工作爲主。
艾倫不知道鐵手媽的病情真相,放下食盒來,她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招呼。
“阿姨,吃午飯了。”
淡淡“嗯”了一聲兒,鐵手媽其實也并不是那種萬惡的老太太,沒有鐵手在的時候,她也沒有太過爲難她,隻是出口的聲音,蒼涼得讓人心痛。
“艾小姐,我對你這個人沒有别的看法,我兒子說你是個好姑娘,我相信。可我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麽事情都經曆過,也都看得明白。你不适合我的兒子,你跟着他,他不會得到幸福,請你原諒一個母親的自私。”
盛湯的手抖了一下,艾倫瞄了她一眼,笑了。
“阿姨,吃飯吧。生着氣吃東西,對身體不好。”
“艾小姐,你知道你喜歡我們家阿翊,可是你也知道,他不喜歡你。或者說,他就算喜歡你,也不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感情。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我勸你啊,還是不要一根樹上吊死得好,一個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婚姻,你不要一時沖動就把自己賠了進去。”
這樣的話,算爲了她好嗎?
将湯碗輕輕塞到鐵手媽的手裏,艾倫盡量将從艾慕然那裏學來的哄老年人開心的小伎倆都使了出來。也不接她的話,隻笑眯眯地瞧着她,像在看自家慈愛的老媽一樣。
“阿姨,這是南杏桑白豬肺湯,最适合你現在喝了。”
第二次被她岔開話頭,鐵手媽有些無奈。
“艾小姐,你何必這麽執著?”
艾倫想了想,聲音堅定了幾分:“阿姨你要說的事兒,我心裏都明白。你讓我考慮的問題,我也已經考慮過千遍萬遍了。可是,但凡有一種可能我能離開你兒子,我早就已經離開了。實際的情況就是,很抱歉,我喜歡跟他在一塊兒,除非他不要我,否則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是不會離開他的。”
“你……”
被她斬釘截鐵又不卑不亢的話一說,鐵手媽突然用手捂在胸口上,像是氣緊一般急急的喘了起來,那大張着嘴呼吸困難的樣子吓住了艾倫,她趕緊撲過去拿開碗,順着她的後背。
“阿姨,你怎麽樣了?我叫醫生來啊,你别慌!”
鐵手媽臉色青白地盯着她,隻是張大着嘴呼吸,并不回答。
艾倫飛快地摁了鈴叫護士,不曾想,護士沒有叫來,鐵手卻推門進來了。
他黑着一張臉,樣子看起來還不如艾倫緊張,隻走過去扶着他老媽的身體,輕輕用掌心替她順着氣兒,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鐵手媽看兒子來了,突然擡起顫歪歪的手,指向了艾倫。
“她……氣……氣死我了……”
艾倫臉色一白。
這……她多冤枉啊?
心裏咚咚直跳着,她不知道鐵手會怎麽想,緊張得手心都攥出了汗來。
沉默了足有半分鍾,從進門兒開始一直沒有吭聲兒的鐵手,突然一下擡起頭來,看向了他老媽,嗓音低沉。
“媽,我給你找了一個特别好的中醫,她的金針刺穴很神奇,我想對你的病,一定會有很大的幫助。”
“金針刺穴?”鐵手媽喘着氣,悶悶地問了一聲。
輕點了下頭,鐵手認真補充,“就是會特别痛,你得忍着。”
鐵手媽最害怕痛了,平時打針都會緊張的人,聽了這話,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細汗來,使勁兒沖兒子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看現在這樣慢慢恢複更好。”
“要的,媽,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
“……”
鐵手媽喘氣聲更重了,沉默地看着兒子的臉,不再說話。
而艾倫絞着手在旁邊兒聽了,卻是松了一口氣。
當然,看着他們母慈子孝的樣子,她哪裏知道人家的兒子爲了幫她,竟然頭一次幹了不孝的事情,算計了他老媽?
*
當然,金針刺穴這事兒也不是空穴來風。
鐵手今兒上午出去,就是辦這件事情去了。
在權氏五術的《金篆玉函》裏,山、醫、命、相、蔔中,到了現代,唯有醫術最爲适用。可惜,自二十多年前五術解散之後,古醫術家的傳人趙豐夫妻倆在不久就雙雙過世了,而趙豐的弟弟趙正坐了十幾年的牢,目前閑居在一個臨海漁村裏,幾乎快要隐世了。
當然,鐵手找趙正的目的。
一方面是真想替老媽看看有沒有别的毛病。
而另一方面,卻也是受了權四爺的委托。
這些年來,權少皇一直在努力,準備在不久的将來,讓權氏五術的後人重新聚首,或者用另外的辦法,讓五術能繼續傳承下去。
自從權少皇把趙正從牢裏撈出來,他們之間一直有聯系。
可電話打過去,趙正卻拒絕了。
最近他老寒腿犯了,又臨近春節,說是自己來不了。
不過,趙正卻大力推薦了他的侄女夏初七。
這個侄女是趙正的大哥趙豐唯一的女兒,當年五術風波後,趙豐夫婦死亡,趙正入獄,這個孩子一直被寄養在孤兒院裏,也是他出獄之後才輾轉找到的。
非常不巧的是,她目前正在紅刺特戰隊的紅細胞醫療小組服役。
據趙先生說,他這個侄女夏初七非常有醫學天賦,已經基本吃透了《金篆醫典》裏,他自己所知曉的部分。至于殘缺的部分,隻有等到有一天,《金篆玉函》再完整歸于權家的時候了。
在電話裏,他還說,他的侄女很适合做五術傳人。
鐵手安撫好了老媽,下午在辦公室裏,就把趙正說的情況告訴了權少皇。
“總算又找到一個,趙豐的後人。”權少皇的聲音,有些淺淡。
當年權家風波和五術的瓦解,确實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或者說,是他要替父親完成的一件死不瞑目的憾事。其實,直到現在,他還能夠回憶得起來,當年五術的幾位叔叔,在權家時的樣子。
那個時候,日子真的是好啊!
想到那些過往的事兒,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權世衡。
“鐵手,權董他怎麽樣了?”
“一直在天蠍島,五公子會照顧他的。”
冷笑着點了點頭,權少皇表示了解。有了“人之初,性本善”的權五公子照顧,他相信他這個二伯,一定會生活得很好。
隻是……
想了想,他又問,“他一直沒有說唐瑜的女兒在哪嗎?”
鐵手搖了搖頭,唇角繃得很緊。
“他每次交代都說,那孩子是林心紋在撫養,他不知情。”
“林心紋呢?交沒交代。”
鐵手語氣有些沉,“她到是交代得很快。隻可惜,狸貓他們按照她說的地址找過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狸貓彙報說,根據現場的偵察情況來看,唐瑜的女兒,确實在那個地方生活過一段時間。”
淡淡地點了點頭,權少皇不知道想到什麽,又陷入了沉默。
而鐵手也是一個悶葫蘆,他不說話,他更不會吭聲兒。
兩個男人就這樣面對面坐着,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權四爺突然開口。
“對了,你媽那邊兒的事情搞掂沒有?”
望他一眼,說起自己的老媽,鐵手有些頭痛。
“我媽她性格固執,可她人不壞。”
“我也沒說她是壞人啊?”權少皇輕笑。
再一次狠皺下眉頭,鐵手使勁兒地搓了下太陽穴,突然擡起頭來,“等過了年,我得請你給我開一個婚狀證明了。”
婚狀證明?
挑了一下唇角,權少皇目光望過去,見他的表情很平靜。
“考慮好了?”
輕輕“嗯”了一聲,鐵手隻點頭,沒有說話。
不過,他的意思很明顯了。
微笑着揚開了眉梢,權四爺淡定地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既然這樣,你還真要讓那個夏初七,給你媽做金針刺穴?”
心情沉重地想了想,鐵手一字一句,說得平淡而嚴肅。
“還是看看好些,怕她将來又有這種病。”
哧的一聲兒,權四爺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來。
“鐵手啊鐵手,你他媽護媳婦兒,比老子還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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