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的保姆很有素養,非常客氣地将占色三人請進了客廳裏。此時,晏仲謙和權鳳宜倆人兒都坐在沙發上。男的闆着一張臉孔寫滿是嚴肅和尴尬,女的眼圈兒紅紅,明顯剛剛哭過的樣子。從他倆的表情上來分析,剛才發生過争吵的可能性十有**。
“小占,你來了,快坐快坐!”
她們三人進屋,權鳳宜飛快地收斂起了情緒,帶着一種特僵硬的笑容起身來招呼,又是叫保姆倒水又是叫人端茶送水果的,态度看上去與往常一般無二,可臉上的表情卻怎麽看都有些别扭。
占色猜測,她可能已經知道些什麽了。
果然,不待她開口,權鳳宜等他們坐定,歎了一口氣,率先拉開了話題,“小占,老四第五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上次過來找老晏,是不是就爲了那事兒?”
略略抿下唇,占色沒有否認,餘光掃過晏仲謙不悅的臉,然後凝重地問權鳳宜。
“大姐,這件事兒,你怎麽看?”
權鳳宜看了晏仲謙一眼,臉上表情不悅,“剛才我跟你姐夫正商量來着。我的意思,先得要想辦法見到老四的人再說,可是……”
可是晏仲謙不同意吧?
揚了揚唇角,占色見權鳳宜語氣支吾,表情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估摸着這兩個人剛才就在鬧這事兒呢。而且,很明顯,她的建議沒有得到晏仲謙的支持。或者說,他不僅沒有支持,說不定還不爽地批評她了。
畢竟,沒有了小舅子擋着路,晏仲謙又怎麽會顧慮這個天天在家閑呆着的老婆呢?
心裏想明白了,占色與孫青對視一眼,坐過去安撫地拍了拍權鳳宜的手,勸了她幾句不要擔心,然後就将東風手裏拿過來的牛皮紙袋遞到了晏仲謙的面前,微微仰着臉,滿帶笑意地說。
“姐夫,我這裏有一些材料,你先看看。”
晏仲謙臉色有點兒難看,可他也沒有太拂她的面子,語氣還是很和善。
“小占,現在這個情況你也都看到了,老四那邊兒連我也見不上面。說實在的,并不是我做姐夫的不肯幫忙,而是形勢太逼人,政策都擺在那裏,誰也沒有辦法……”
“姐夫!”
不待他把準備的長篇敷衍說完,占色果然地打斷了她,然後直起脊背,目光定定地看他片刻,挑了挑眉頭。沒有示威的舉動,有的隻是語重心長。
“我的意思或許你有點兒誤會了,今兒我來的目的,并沒有要讓你違反原則幫我們做什麽。我過來是爲了實名舉報921工作小組的肖宏冀。當然了,其實向上頭遞送材料,我也可以采取更爲極端的方式,例如利用網絡,利用輿論,但是我知道那樣對誰的影響都不太好,這個除貪的機會我想給你……”
說罷,她笑着俯身過去,細白的手指又将牛皮袋往前一推。
聽她這麽一說,晏仲謙不好再推辭了。皺着眉頭,将茶幾上的牛皮袋拿了起來,拆開上頭的封口,從裏面抽出一疊資料來。隻掃了一眼,他的臉色就微微一變,驚詫地問。
“小占,這些東西,你從哪裏搞到的?”
“這個麽,姐夫你不用多管。”占色輕輕笑了一下,右手擡起來捋了捋頭發,接着說,“上面時間地點人證物證都羅列清楚了,是不是真有其事兒,姐夫你隻需要派人去調查就知道了。如果你需要我配合,我也随時都有時間。”
盯着她半明半滅的臉色,晏仲謙不吭聲兒。
一時半會兒,他還真搞不明白,爲什麽這個平時看着溫婉可人的弟媳婦兒,說話竟會這麽的尖利而冷戾,句句夾着槍,帶着棒,咄咄逼人。
回望着他的眼睛,占色目光坦然。
“姐夫,這個禮我送得夠大吧?”
禮?
晏仲謙心裏暗罵。
她這哪兒是禮啊,分明就是一個誰都不想接的燙手山芋,誰不知道權少皇那件事情的性質有多嚴重?誰不想離這件事遠遠的,最好半根絲的關系都不要扯上才好。
可是現在呢?
她就這麽直接把事情給擺在了台面兒上,讓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騎虎難下了。
他若不接吧,有違職責。
他若接了吧,那邊兒的人事關系多麽複雜?他還真心不想趟這渾水。
一時之間,他死死擰着眉頭,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權鳳宜看看占色,又看看他僵直的樣子,心底大概猜到了些什麽,伸手過去從他的手裏拿過資料來。到底還是權家的姑子,隻瞄了一眼,她就明白占色打什麽主意了。眼睛亮了一亮,她看向晏仲謙的時候,底氣也足了不少。
“老晏,這事兒性格惡劣,你可不能不管啊?”
晏仲謙瞪了她一眼,語氣微愠,“哪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我自有我的主意,你不要摻言。”
“我說老晏,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晏仲謙從她手裏拉回資料,臉色十分難看。
一來他在占色面前太不給面子,二來因爲兩個弟弟都出了事兒權鳳宜的心情十分不好,所以,她憋了老久的怒氣兒終于沖天而出,突然就炸毛了,拔高聲音就沖晏仲謙吼了過去。
“晏仲謙你不是吧?現在我弟弟不是你弟弟了是吧?當年你是怎麽說的?你在我爸我媽面前怎麽發的誓?你都忘了?一個死鬼王薇,就把你的魂兒都拐帶跑了?你既然這麽舍不得她,那你怎麽不陪她一道兒去死?”
“閉嘴!怎麽又翻舊賬了?”晏仲謙瞪一雙紅彤彤的眼,怒視着她。
生氣到了極點,權鳳宜也不肯示弱。
“不讓我翻舊賬,你是有新賬讓我翻嗎?”
“說話注意點場合。”
“什麽場合?”吵架的時候人心都惱,憤怒早把理智推翻了,權鳳宜這時候哪裏顧得上他的臉,說起話來特别不客氣,一字一字裏,全是對他出丨軌那事兒的恨意,“呵,你現在要臉了?做那些事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要臉?”
“權鳳宜!”
怒叱了一聲兒,晏仲謙向來溫文爾雅的面孔變得有些猙獰,可他怎麽着都是一個講究體面的人,隻一秒便又很快消了火兒,冷冷哼了下,不再看權鳳宜,提提褲腿後退一下,将身體整個窩在了沙發裏,淡淡看向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占色。
“小占,你舉報的這件事情,我明天會開會專門讨論。至于處理的結果,還得看調查情況。”
有了他這句話就足夠了。
占色眯了眯眼,不再多說,隻微笑着沖他點了點頭,“行,那這事兒就麻煩姐夫了!”
“客氣了,應該的!”
事情告一段落,占色也沒有再多呆下去的想法了,帶着孫青和東風就要離開。換了往常,權鳳宜還會多留她一會兒,可今兒大概她沒有那個心情抒發感想,什麽話也沒有多說,紅着眼圈兒就将她送了門兒。
“路上小心點。”
“大姐……你多保重!”占色握了握她的手。
眼眶紅了下,權鳳宜搖了搖頭,隻長籲短歎,不說别的話。
她現在的樣子,占色同情,卻有心無力。試想一下,上次她在剛知道晏仲謙與王薇的事情時,她都沒有下定決心和晏仲謙離婚,現在多說什麽都沒有用。
而他們會走到今天,也一都都不奇怪。
感情這種東西,什麽裂痕都比不過出丨軌,一旦發生了那種情況,這一輩子想要修複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既然婚姻已經判了無期徒刑,她卻還要死死揪住不放手,結果就隻有一個了——把牢底坐穿。
*
晏仲謙果然沒有讓占色失望。
第二天,她就東風那裏聽到了風聲。上午上班晏仲謙就招開了會議讨論,再進行了初步調查。根據調查結果,很快就對921工作組的部分人員展開了進一步的審查。同時,爲了調查肖宏冀等人的犯罪情況,他們還成立了一個紀律調查工作組。
随着肖宏冀違法犯罪事情的曝光,接踵而至的,就是權世衡那個案子的暫時性擱置。一來921工作組一直找不到證據,二來他們出了事兒,要進行工作交接和重新組織人員調查,也需要一段時間。大概等不起了,m國代表團大部人馬準備今兒下午回國,隻有幾個相關人員留下處理情況。
接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占色正在錦山墅裏煮火鍋吃。
她不喜歡吃辣,或者說,她從來不怎麽碰辣。可權少皇特别愛吃,他不在家的這些天兒,像是爲了感受到他的存在一般,她很奇妙地對辣的食物就生出了感情,多吃了幾次,還愈發得勁兒了。
不過,孫青卻說,酸兒辣女,她突然嗜辣的原因,應該就是她肚子裏懷上了一個小閨女。
這句話占色頗爲愛聽。
權四爺不止一次說過想到個閨女,如果真是閨女自然是好的。
于是,她吃辣更狠了。
一頓辣得麻嘴的香辣火鍋下來,她撫着肚子,咂着舌頭,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兒,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被辣得舒展了,就連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果然權四爺說得有道理,吃辣不僅對身體有好處的,還能暫時緩解心理憂郁。
“夫人!”見她吃得眉開眼笑,東風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啊!?
拿着紙巾使勁兒地擦了擦嘴巴,她嘴裏辣得‘咝咝’作響,吐出來的聲音有點兒含糊不清。
“幫我準備一下吧,我想要見唐瑜。”
“唐瑜?”東風不解的反問。
關于唐瑜與她的關系還有個中糾葛,占色之前就有告訴過他們。所以,東南西北風四個人也都非常的清楚。隻是,他們有點不明白爲什麽她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見她。
輕輕抿了抿唇,占色了解他們的困惑,歎了一口氣。
“畢竟她才是唐心柔的女兒啊!她要站出來說唐心柔有精神疾病,再加上醫生的診斷,自然會比我說的話有用得多。我是權少皇的太太,這個身份難免不遭人诟病。”
當然,東風了解她的意思。
可,他的心裏似乎還有很多疑惑。
“唐瑜她會配合你嗎?萬一她要耍什麽花樣兒?”
占色笑了笑,一臉吃飽喝足的餍足,“配不配合,那可由不得她了。”
皺一下眉頭,東風問:“太太的意思是……?”
占色猛灌了一口氣,清咳了一下,語氣嚴肅了。
“放心吧,我會有辦法對付她。你現在先幫我找到她在哪裏,最好今天就能安排我見到她,越快越好。”
經過這幾天的事情,東南西北風四個人對她已經有了信服。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不太能理解,她到底要用什麽辦法去說服唐瑜做出那樣有違她想法的申明。而且這件事兒,一旦掌握不好,就會惹出許多麻煩來。
不過,即使心裏不安,他們還是沒有反駁她的話,立馬就着手安排人去查了。有了這麽多年積累出來的資源,他們自有一套消息來源。很快,他們就找到了唐瑜目前的位置。隻不過,占色萬萬沒有想到,就在921調查組在zmi的行動大隊裏到處找她的時候,她卻再次被無情給安排在了紅玺台。
第二次去紅玺台,占色的心情完全不同。
爲了出行簡便,她就帶了孫青一個人。等汽車在小區外面停下時,她便沒有急着下車,而是悶悶地坐在車裏,看着車窗外發愣。
孫青見她不對勁兒,喊了一聲。
“占色,你怎麽了?”
占色沒有回頭,目光落在那幢高高的大樓上,一想到上次來這兒因此而流掉的那個孩子,她的心裏就不免有些發堵。不由自主地低‘唉’了一聲,她聲音裏帶着歎息。
“沒什麽事兒,就是有些觸景生情。”
她說的觸景生驚,孫青能夠理解。想了想,就岔開了話題。
“等會兒,你準備怎麽辦?”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占色隻笑着看她。
“占色……”突然喚了她的名字,孫青欲言又止,聲音有些遲疑,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什麽似的,聲音都壓低了好幾個分貝,“這事兒不能沖動,要是辦得不好,小心會被她反咬一口,唐瑜那個人很不簡單。”
她提醒的事情,占色自然想到了。
爲了不讓她擔憂,她安撫地拍了一下孫青的肩膀,沖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不要擔心,我有必勝的法寶。”
必勝的法寶?
孫青不知道她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麽藥,也不知道那個向來運籌帷幄的權四爺,這一回又在賣什麽藥。低低歎息了一聲兒,她見占色不動彈,也隻得繼續坐在汽車裏,靜靜地等待她的絕勝法寶。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占色肘了一下孫青,朝她笑了笑。
“諾,看見沒,我的法寶來了。”
隻見一輛汽車穩穩地停在前面幾米處,從車裏下來的人裏,一個是負責去接人的東風,而被東風恭敬扶下汽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占色的恩師呂教授。
孫青多麽聰明的人,看見呂教授出現,心裏便恍然大悟了。
“占色,你準備對唐瑜……催眠?”
“不一定。”占色抿了抿嘴唇,目光深沉如海,“到時候看情況吧,呂教授就是我用來唬她的。如果她肯好好配合,自然就不需要了。如果她不肯好好配合,那麽這招兒說不定能使使?”
實際上,對于催眠這個東西,她心裏一直存在疑惑。因爲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恢複的那一段封閉記憶,她更是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個上頭。
跟着下了車,她扶住呂教授的手,一邊兒往小區裏面走,一邊兒小聲笑着安慰,“老師,你甭擔心啊,不會有什麽事兒的。出了事兒,我來擔着。”
歎了一口氣,呂教授明顯憂慮重重,與她的心情完全兩個極端。地于她這樣的權威學術派人士來說,不管唐瑜這個人的人品如何,隻要違背人家意願做催眠的事情,就不太君子,做起來也沒有那麽得心應手。
“占色,如果可能,你要盡可能的勸解!不要輕易走這步。”
“老師,我都知道的。”沖她樂了樂,占色難得調皮地将頭偏過去靠在她的肩膀上,手臂親熱地挽着她,像女兒在對老媽撒嬌,“你啊就放一百個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的名譽受損的。”
再次重重一歎,呂教授搖了搖頭,自顧自地歎。
“我啊真是老了,現在的孩子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聞言,占色微微一愣,又嘻嘻笑,“怎麽了?老師,誰又不靠譜了?”
“還不是……”三個字說完,呂教授目光閃爍一下,皺着眉頭想了想,突然搖了搖頭,幽幽一歎,“還不是我那個閨女呗!都做媽的人了,還見天兒的玩……”
吧啦吧啦,接下來整個上樓的過程中,她一直在說她的閨女她的姑爺還有她的外孫兒,可占色的第六感告訴她,剛才呂教授那一句不同尋常的話絕對不是她現在的話。
可她不樂意說,她也不方便多問,隻能随着她的話頭走。
“老師您對我得放心,我啊,絕對靠譜兒!”
“呵呵,對對對,就數你最乖!”
拍拍她的手,呂教授又是笑又感歎。
雖然唐瑜還是住在紅玺台,可這一次她明顯地感覺到受到的待遇與上次完全不一樣了。沒有了細心的照顧,也沒有了恭敬的态度,甚至都沒有人肯多陪她說一句話。換句話說,她現在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坐牢罷了。
整天好幾個人輪流看守她,24小時沒有間隙。房間裏面,沒有了電視,沒有了電腦,沒有了一切可以聯系的通訊工具,這樣的日子,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受罪,她已經快要這間屋子裏被憋得發瘋了。爲了混時間,她每天幹的事兒,就是嘴裏反反複複地念叨一個名字,然後拿着筆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出那個名字來。
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占色,她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
當然,她也不再需要僞裝了。不僅說話,就連呼吸都生硬無比。
“你來做什麽?”
爲了避諱談化内容被别人聽見,占色先讓人都暫時回避了,隻帶了孫青一個人去裏屋。這剛在她對面坐下來,就被她這麽怒哧哧的一問,隻得不客氣地毒舌了一把。
“我自然來看你笑話的!”
被她這麽一噎,唐瑜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沉得更厲害了。
“笑話?我有什麽可笑的?成王敗寇,自古如此。”
成王敗寇?
看着唐瑜單薄的身體坐在那裏,看着她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占色的心裏沒由來的一堵,聲音緩和了幾分。
“我從來沒有覺得與你之間是戰争,更談不上什麽成王敗寇。唐瑜,一直都是你在苦苦相逼,而我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算計你。你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彎了彎唇,唐瑜冷冷一笑,“我沒有怪你,我也不會怪你。說難聽點兒,你不過比我命好一點罷了,有什麽值得我去怪的?所以啊,你不用擺這種僞善的嘴臉來跟我說話。”
“呵呵!”
語意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占色雙手環抱,整個人舒服地往沙發上一躺,使勁兒屏蔽掉了眼前這個親姐姐給她帶來的郁結心情,涼涼地說。
“唐瑜你還真錯了。咱爸啊,早就給我算過了……我的命啊,還真心一點兒都不好。”
唐瑜扭頭看着她,淡淡的表情,與她往常假裝出來的熱絡完全兩個樣子。而她的眸子裏,也絲毫看不出來對她這個妹妹有半點兒好感,一張漂亮的臉上罩滿了陰冷。
“如果你想看我的笑話,夠了!”
“不!”撐起身體,占色笑着盯住她:“我沒想看誰的笑話,我來是想來告訴你的。唐瑜,咱爸他還活着。”
唐瑜身體一僵,目光裏流露出明顯的訝異來。
“你說真的?”
“真的!”
“你爲什麽要騙我?”
“騙你有錢拿嗎?”
“不可能!怎麽可能?爸爸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
見她似信非信的樣子,占色擡了一下眼皮兒,語氣凝重地接着說,“我沒有騙你。隻不過,他現在……落到了蝙蝠的手裏。唐瑜,如果你還想認這個爸爸,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自信光芒,掃射得唐瑜有些頭暈。
“占色,我必須得告訴你。我想你對我期望太高了。蝙蝠是誰,我不知道。你如果想從我這裏突破,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眸子微眯下,占色笑,“我隻是想問你,想不想救爸爸?”
“當然想。”唐瑜沒有考慮,直接就回答了。在她回答的時候,眼晴裏随之閃過的波光中,帶着一沫淺淺的落寞,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占色,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我一直都很羨慕有爸爸的人。那個時候,我沒事兒總愛拿着地球儀,找到爸爸會在的位置,想想他在做什麽,他有沒有想過我這個女兒……要不是因爲想他,我18歲那年,也不會回國,不會去依蘭,不會……”
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
撩了占色一眼,她咽了下口水,又清了清嗓子。
“所以,你如果想從我這裏了解蝙蝠的事兒,真沒有用的。你想想,就連權少皇都查不到他,你認爲就憑我,我能知道嗎?”
與她說這些事情,占色當然沒真的想通過她找到蝙蝠。她無非就想知道唐瑜對待占子書到底是一個什麽态度。而現在,她明白了。
“唐瑜,現在隻有你才能救爸爸了。”
“我?”唐瑜有些吃驚。
“對!”繞過面前的寬大茶幾,占色起身直接坐到了她的沙發上去,溫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憂慮地把目前面前的情況撿了一些有用的告訴了她。然後,她才皺着眉頭說。
“權世衡對你做了那種事,我想你不會希望他這輩子還有翻身的機會吧?唐瑜你想,他要真翻了盤,爲了堵你的口,爲了維護他的好人形象,他會不會放過你?現在,隻有你親自去告訴唐女士這些事,然後由你對外宣布她有精神障礙,這件事情就過去了……我想,隻要你安全,唐女士也不會爲了一個想要殘害她女兒的人渣和親生女兒做對吧?”
“你……都知道?”
唐瑜的臉色,早就灰白了一片。
她雖然能夠想象得到,權少皇一定會告訴占色那一件‘被猥亵’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當着面兒說出來,多少還能保留些臉面。一旦被人把話給挑開了,便什麽臉都沒有了。
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兒,她磨着牙,恨不得鑽到石頭縫裏去。
再看到占色一臉從容高貴的樣子,她心裏的恨意更深了。
冷冷的,她紅着眼睛笑了。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你不願意?”占色挑了挑眉頭,輕輕一笑,“不願意也沒有什麽。”
她這會兒存了些什麽心思,占色心裏多少能猜測幾分。與她怨毒的目光一接觸,她心裏的陰郁又濃重了一層,聲音也是冷得要命。
“唐瑜,你别跟我玩兒了。你是玩不過我的。如果你不願意,我至少會有一二三四五種辦法來對付你。而我這個人,你可能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停頓一下,她又笑,“我偶爾,六親不認。”
唐瑜這會兒臉色,早就不像剛才她們進門時的那麽淡定了。一臉的蒼白和頹敗之色,表情沮喪到了極點。
“你想怎麽樣?”
輕輕站了起來,占色走了兩步,與她保持了距離,才笑着說,“其實最簡單的一個辦法就是……那天晚上的視頻,我猜點擊率一定會很高。你不會希望有别人觀賞到吧?”
“你不敢!”聽她這麽說,唐瑜松了一口氣,笃定地笑了,“你就不怕你往後出門兒,人家會對你指指點點。嚯!你應該知道,别人是分不清你和我的吧?”
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這麽說一樣,占色無所謂地繼續發笑。
“對,你說得很對,我不敢。可我如果直接把它拿去給唐心柔女士看呢?你說她會爲了這樣一個猥亵女兒的人渣,再跟自己女兒女婿去做對麽?”
冷笑了一下,唐瑜的目光突然有些發散。
“那可不一定。”
占色淺眯着眼睛,觀察着她的表情,沉默了一下。
其實,她要的等就是這樣的對白。她之前一直想從唐瑜的嘴裏套出來,唐心柔與權世衡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關系,卻沒有成功。而唐瑜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卻與她的想象完全背道而馳,不僅有些奇怪。
“什麽意思?天下還有不管女兒的媽嗎?”
眸子裏一片霧氣騰騰,唐瑜牽了牽嘴角,詭異地一笑。
“天下沒有不管女兒的媽,可天下一定有其他事重于女兒的媽。不巧了,咱們的媽就算一個。占色,你以爲你拿給她看了,她就會爲了我不去救權世衡,不對付權少皇嗎?”
“難道不是?”占色故意挑了挑眉,做出一知半解的樣子來。
擡起頭來,唐瑜望了望天花闆,突然失笑。
“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哪兒是爲了救我啊,她爲的不過是她自己。”
“她自己?你倆的關系不好?”占色進一步套她話。
“好,怎麽不好?再沒有比她更關心女兒的親媽了。隻不過,一旦有了利益沖突,她就顧不上女兒了而已。”唐瑜淡淡地笑說着,定定地望着她,神色說不出來的寂寥,“占色,其實你比我幸福,你從小跟着爸爸,至少爸爸他是真心實意愛你的,不像我,從來沒有人愛過我……”
老實說,唐瑜的話讓占色很吃驚。
在來這之前,她原以爲唐心柔隻是不愛她這個沒有親手撫養的女兒而已,卻沒有想到她對唐瑜會都是一個樣。因此,除了驚訝之外,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了許多懷疑來。
“唐瑜,你說她,到底要什麽?”
聳了一下肩膀,唐瑜用一種特别無奈的笑容回敬給了她。
“我哪知道?你不是會算麽?你算算看?”
唐瑜笃定了她不敢真把自個兒怎麽樣,臉色又恢複了自然,不僅不像剛才那麽緊張了,臉上還多了一抹不明意味兒的嘲笑。
看着她,占色也沒有着惱,坐回了沙發上,不動聲色地笑問。
“呵呵,你開心什麽?你覺得視頻我不能用,就拿你就沒辦法了?”
咯咯笑着,唐瑜瞄了她一眼,索性抱着後頸就愉快地躺在了沙發上,一臉寫滿了‘你奈我何’的表情,樣子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勁兒。
“随便你吧!占色,你應該知道,權少皇把我放在這裏,就是不想讓我見到别人,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而你吧,又沒有辦法逼我做不願意的事。所以說,我要出去了,對你百害而無一利,你完全控制不了我。”
瞥了她一眼,占色等她的長篇大論說完,才笑着回應。
“我奈何不了你,那呂教授呢?”
一聽這話,唐瑜的臉色立馬變了。
不過轉瞬之間,她又恢複了淡定,挑釁地擡起下巴。
“那可不一定,還得看她的道行夠不夠。”
輕笑了一聲兒,占色什麽話也沒有再說,隻是突然間又站起了身來,在唐瑜的面前來回走了幾步。或擡頭,或斂眉,或捋發,或微笑,一舉手一投足間都不再是她剛才的樣子,而是活脫脫唐瑜現在那副表情的翻版,而她說出來的話,也更加的讓人驚悚。
“我奈何不了你,可我能變成你!”
“你……要做什麽?”唐瑜聲音裏的驚怒不是一點半點。
“我要做什麽,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站在她的面前,占色微微躬身,與她隔着并不遠的距離,一字一句說得特别的清晰:“唐瑜你聽好了,就算呂教授改變你的記憶不成,我也有的是辦法……呵呵,你剛才不也說了,外人是認不出我倆誰是誰的,當初你可以用我的身份,我現在我自然也可以用你的身份。”
“你以爲她會相信?”
低低一笑,占色直起身來,雙手環抱,淡定地看着她。
“她信不信沒有關系,反倒是你。不配合的結果是什麽知道嗎?”
唐瑜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你要做什麽?”
冷冷地牽起唇,占色歪了歪頭,“爲了我的爸爸、丈夫和兒子,我會不擇手段。姐姐你放心,你要消失了,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将電視劇裏惡毒女配的樣子演了一個十足的像,占色拿捏着嗓子的聲音,聽得她自個兒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果然,把唐瑜也震住了,明顯松軟了語氣。
“我幫你做了這件事,對我有什麽好處?”
“好處就是你還是唐瑜,而我還是占色。”
“你……”唐瑜顯然被她的态度氣得不行,咬牙切齒地低聲了一罵,“占色,你不要這麽狠,我是你姐姐,你怎麽能這麽狠?”
淡淡地笑着,占色裝着好奇地問她,“我這麽狠,那你同意了嗎?”
“無恥!”
一把将沙發上的墊子摔了出去,唐瑜憋了這麽些天的氣都快要崩盤兒了。她惡狠狠地磨着牙罵了幾句,突然就抱着頭大哭了起來。直到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占色都不忍心準備想安慰她幾句的時候,她抽泣着突然又擡起頭來,怒氣沖沖地吼。
“好,我同意了,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