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猶豫,嚴戰神色冷峻地脫口而出。
占色心裏一涼,“爲什麽不行?”
“不爲什麽。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綁架的人。”斂了斂眉頭,嚴戰目光爍爍地盯住她。他的個頭很高,幾乎擋住了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那一雙因爲沒有睡好的銳利眸子裏,帶着一抹十分明顯的血絲,讓他憔悴和疲憊的面孔,在陽光的背面裏,平添了一抹成熟男人才有的滄桑感。
占色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幾秒後,她低下頭,同時,也慢慢地放開了他的手。
“你說得對。我還被綁架呢,怎麽能提要求。”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皺着眉頭的。長長的眼睫毛耷拉下來,一眨一眨的看上去分别的憋屈。那小動作,那柔軟的語氣,既憋屈,又讓她看起來顯得那麽的嬌小無依。
嚴戰的眼睛微眯了起來,低頭看着她,喉結哽了哽。
“我不是那個意思。”
心裏輕哼一下,占色總算知道了女人爲什麽要以柔克剛的道理了。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她放軟了擡頭的動作,眼巴巴地看着嚴戰從冷峻變得柔和的臉孔,不禁又有些好笑了起來。
“不是那個意思,那你是什麽意思?”
嚴戰蹙着的眉梢,又鋒利了幾分。凝視了她一會兒,他并沒有解釋什麽,而是擡手拍了拍她的發頂,嘴角牽出來的弧度冷硬而認真,讓他的話聽上去不容置疑。
“好好的在家呆着。晚上主辦方安排了住宿,等明天的記者專訪完了,我就回來。”
家裏……
這是家裏麽?
還住宿呢。那權少皇帶着唐瑜去不也要在那裏住宿?
想到這兒,她心尖尖麻了麻,又膈應上了。
眼圈兒突地就紅了,她看着嚴戰,隔着不遠的距離,清澈的目光與他對峙着,試圖說服他,“你就不怕你走了,我又出什麽事?”
按理來說,這話問得詭異。
她都是他的肉票了,她出事兒關他什麽事兒啊?
可嚴戰一愣,下意識地皺起了眉來。
稍頃,他看着他,還是一吧,“你不适合出現在那個場合。”
“這個好辦。”占色輕勾了一下唇,一大大的眼睛裏,閃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光芒來,她笑着說,“我知道你說的不适應是什麽意思,不就是我的長相問題麽?那如果我不用現在的樣子出現在晚宴上,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嚴戰聽明白沒有,眉頭蹙得更緊了。
想了想,害怕他不懂,占色又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解釋說,“我可以化個妝,戴個假發,化妝成你的秘書什麽的不就成了。那麽多人的場合,誰會特别注意我?有什麽可擔心的?”
嚴戰看着他,嘴皮微微一動,頓了頓,才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說到這裏,他又住了嘴,隻拿眼睛瞅她。
明知道什麽?
怕她看見權少皇和唐瑜在一起麽?
心裏刺了一下,占色的聲音突然就尖銳了起來,語氣也十分的不客氣,“對啊,就是明知道我才要去。你不是就希望我知道麽?我不看見怎麽會死心,不死心你又怎麽會有機會?”
嚴戰打量着她,不語。
不說話的男人,最讓她難以揣摩。占色急躁躁地吼完了,小臉又慢慢地沉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的原因,她覺得這些天兒來,她的情緒越發不容易受理智的控制了,很容易就心浮氣躁。
沉默了一下,她雙手撫了撫臉,壓低了聲音。
“不好意思,我脾氣不太好。”
“你看看你,就是說一下都不行,如果真的看見,你不得把人房屋拆了?”嚴戰看着她,黑眸深沉若海。
放下手來,占色拉了拉被子,輕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态,接着莞爾一笑,“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連累你的。我隻是想去看看,不會亂說亂動。”
嚴戰的眼神色,沉了下來。
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馬上拒絕,一直在審視地打量着她。不知道是在猶豫還是在考量,而占色目光堅定而倔強地回望着他,表情冷靜而從容,用事實情緒向他證明,自己絕對能夠hold住任何場面。
良久,她才聽得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好!”
*
午餐很豐盛,嚴戰是陪着占色一起吃的。
兩個人坐在偌大的餐廳裏,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外照射進來,讓人身上軟綿綿的有些發懶。在餐廳外面的不遠處,幾個黑衣男人負手而立,占色一邊吃着,一邊拿眼瞅過去,尋思他們是不是權世衡派來的人。
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她本來沒有什麽胃口。可是嚴戰這麽好說話,不僅帶她去參加晚宴,還特地下廚給她做了這麽豐盛的一餐飯,她覺得再不吃,實在就有些過份了。
她的嗓子眼兒還疼着。
每一口哽下,喉嚨難受,嘴裏更是發苦,沒有什麽味道。
嚴戰瞅着她怪異的表情,“菜不好吃?”
額!
其實不是不好吃,而是她的嘴不對,壓根兒吃不出什麽味兒來。不過廚師就在面前,占色不好意思違了别人的心思,擡眼瞅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完好吃,又指着面前的湯問。
“這個是什麽湯,味道很正。”
嚴戰擡起眼皮兒,掃了她一眼,“棒打鴛鴦。”
筷子一放,占色下意識地撇了撇嘴,瞪着他,“故意的是吧?”
勾了勾嘴唇,嚴戰無視掉她幾欲殺人的眼神兒,指了指面前那碗鮮美的湯,“這個是公雞和母雞合炖的,還加了紅腸……難道棒打鴛鴦不貼切嗎?”
嘴角抽搐了一下,占色無語。
“好吧,你赢了!”
*
飯後,占色就開始着手準備起了自己晚宴上的服飾。
有了多年的‘扮醜經驗’,再加上在嚴總的錢财下折腰的高級化妝師和造型師,她要喬裝改扮起來并不算太費事兒。一個人要改變外貌,無外乎服飾、發型和五官,要做嚴戰的‘私人秘書’兼今天晚上的女伴兒,兩位師傅着實下了一番功夫。
不能長得像她本人,又不能打扮群裏太不符合嚴戰的身份,着實是一個難題。
造型師給她選了一套中規中矩的小禮服,把她的好身體都遮在了老氣的禮服裏,好上去像個約摸三十多歲的老學究女人。眉毛畫粗,嘴巴畫大,顴骨上陰影,劉海剪斜,小臉兒上了偏黃的粉底,精緻如瓷的肌膚就沒有了,臉型和膚色一改變,再将她的長頭編成辮子固定好,套上假發頭套就成了一個短發女人。最後,爲了逼真的效果,造型師還特地在她額頭中間貼了一顆黑痣。
不算漂亮,也不算太醜。
對着鏡子一照,占色不得不佩服現在的化妝技術了。老實說,隻怕乍然一見到,就連她媽俞亦珍都會認不出她來的。
他……能認出來麽?
她從來不懷疑權少皇犀利的眼光,不過她很懷疑他敢不敢相認?
在她化妝和改扮的過程中,嚴戰一直臨窗而立。修長英挺的身姿,宛如沉穩的泰山般一動不動。一張表情難測的俊臉半明半滅,目光深邃而複雜,眼睑被燈光投下來的陰影,讓他五官像巧斧刻出的雕塑,沒有任何的情緒顯示。
“好看麽?”占色從落地鏡前轉頭,笑着問他。
“好看。”
“我是誰?”
“……我的秘書小王。”嚴戰黑眸微睐,唇角牽出一抹僵硬的弧線來。
占色滿意地點頭笑着,走到他的面前來,雙手疊放在小腹部,像個下屬般恭敬地半躬身微笑。
“嚴總你好,我是你的秘書小王,請多多指教。”
擡起手來,嚴戰想摸摸她的臉。可遲疑了一下,掌心還是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說,“晚上人多也複雜,你跟在我的身邊兒,不要亂走。”
這樣兒的囑咐,讓此刻的占色聽來,沒由來的心裏一暖,覺得特别的窩心。
嚴戰這個男人,她看不透。可是這麽久以來,他對她也并沒有過什麽實質性的傷害,雖然他複雜難懂,可隐隐約約的,她從最初被綁架時的憤怒中平息下來考量,覺得他不會真正的傷害她。
不知道是爲了避免暧昧而産生的尴尬,還是爲了避免給他帶來不可能的期望,她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真誠的笑容來,用了天下最狗血卻也是最管用的一招。
“嚴戰,你這個很不錯。哎,你要是我哥啊,就好了。”
占色說得很認真,聲音卻有點兒小。畢竟,作爲一個人質要認綁匪做哥這事兒,不僅有些玄乎和詭異,着實也太牽強了一點兒。
果然,嚴戰微微一怔。
他倚在窗上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那隻手就插在褲兜兒裏,看着占色的目光凜了凜,唇角慢慢地笑開了。
“那,你就當我是你哥吧。”
這樣的回答,正中占色下懷。
抿唇一樂,她自然又大方的喊了一聲,“嚴哥。”
“不帶姓,會不會顯得更親熱一點?”嚴戰唇角的笑容,略有些玩味兒了。
嚴戰三分戲谑七分真誠的話,讓占色不可置信地彎下了眼眸。因爲,他能說出這句話來,就代表他是真的願意接受彼此不會再有暧昧的關系,也就是說在除去男女之情外,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就近了一步。
欣喜地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占色笑着喊了一聲兒。
“行啊,哥!”
嚴戰輕‘咳’了一聲兒,差點兒被嗆住。揉了一下眉心,他遲疑着問她。
“占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占色眸底含笑,“什麽話,你說過的話太多了。”
黑眸深了深,嚴戰聲音低沉,“我說你很幸福……因爲跟你的有情人,不是親兄妹。”
看着他嚴肅的表情,占色愣了半秒,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得了,這趣話兒你還記着呢?得了你啊,放心吧,你的有情人,跟你也不會是親兄妹的。等着吧,我哥長這麽帥,人又這麽好,肯定你的丈母狼不會虧待你的……”
一句接一句的馬屁,拍得嚴戰暈頭轉向。
“丈母娘?”
“對啊,你丈母娘一定會把我嫂子給養好的呗!”
“哈哈……”嚴戰拍了她一下,也跟着笑了起來。末了,一把摟住她的腰,姿态優雅而自得地往樓下走。
聽着嚴戰爽朗的笑聲,占色也在笑。
可是她的心裏,半絲笑意都沒有。反而有些懷疑這件事兒的真實性。
一個被人‘綁架’了的女人,在綁架期間不僅沒有人來贖回她這個肉票,她還莫名其妙地認了綁匪做哥。估計翻遍古今中外的正史和野史,都沒有過這樣荒唐的記載嗎?
“嚴戰,你說我呆會兒見到他,萬一想憋不住失态了怎麽辦?”占色說得雲淡風輕,笑得亦是風輕雲淡,但詞間句裏帶出來的苦澀勁兒,還是一絲不少地落入了嚴戰的耳朵裏。
稍稍緘默了一下,他笑着搖頭。
“你不會。”
占色狐疑地問,“爲什麽?”
嚴戰唇角揚了起來,“因爲你是我妹兒。”
“去……!”
微微笑着仰起頭來,占色看着這個離她很近的男人,心裏奇怪地亮堂了起來。占色在家裏從來都是老大,沒有哥也沒有姐,更沒有做過人家的妹兒。那種有一個強大的哥哥做保護的感覺,與被老公保護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這個時候,她是真真正正地希望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做哥的。
既然是哥,她的聲音就更真誠了幾分。
“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感受,權少皇那個男人,雖然我也不算太了解他,但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他并不是一個爲了感情,或者說爲了女人什麽都不管的人。在他的心裏,有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了。所以說,我算有心理準備吧。”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權少皇這個人,從來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他既然決定了要做,就必然要百發百中。
他要爲父母和兩個哥哥報仇,他早用盡了心機,耍盡了手段。到了現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又怎麽可能爲了她而放棄什麽呢?一個殺伐決斷的男人,一般來說都隻會考慮事情的結果。至少一個女人的感受,往往不會在他的計劃之内。
權少皇他,自然也不會例外。
在她神思遊離的時候,嚴戰側眸看了過來。
他沒有錯過她眸底一劃而過的那一抹傷。
“有些事情,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解釋,讓占色不禁有些好笑:“喂,你這叫什麽?男人爲男人說話嗎?”
抿了抿冷硬的唇,嚴戰黑眸别開,鎖緊了眉頭。
“往後,我會保護你。”
占色心裏微微動容,不管他此刻的話是真還是假,至少讓她的心裏得到了短暫的安慰。吸了吸鼻子,她認真地沖他笑了一下。
“那必須的呗,誰讓你是我哥?哈哈,我賺到了。”
“傻瓜,走吧!”嚴戰眼波閃過一抹柔光,歎息着拉了她一下,再沒有多說什麽。
*
媒體晚宴是在國賓館舉行的。
也就是接待各國高官政要和政府代表團的釣魚台國賓館。
這個曾經是中國古代帝王行宮的賓館,宮殿結構的房屋琉璃掩翠,雕梁畫棟,處處富麗堂皇,雍容瑰麗,極具氣派,極度宏偉。而此時,正是國賓館最熱鬧的時候。夕陽的最後一抹餘光映在琉璃瓦上,将此刻的天色顯美,風裏似乎都帶着來去的漂亮姑娘們身上的美人兒凝香。
在這裏,來來往往的人身上,無不貼着金邊兒。每一個人身上的logo寫着的都是身份、權勢、地位和金錢。汽車剛剛駛入大門兒,眼前的各類豪車就像開展覽會似的,一輛一輛,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裏,把整個賓館渲染得更加的高貴冷豔。
好一個繁華天地。
嚴戰的汽車停了下來,馬上就有人過來接待。
由着剛認的親哥扶下了車,占色左顧右盼地觀察着這個地方。
突地,她目光一頓,落在了與這裏間隔兩個車位的那一輛熟悉的DartzKombatT98上。
情不自禁的,她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看不見車輛号,但是她知道,那輛車就是他的。
擡頭望了望天,她突然想笑。
說來兩個人不過才幾天沒有見過,她卻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放下手來,撫在小腹上,别開臉去不再看它。無意間,她看見了2号樓前穿着整齊劃一的特種兵服裝的十幾名戰士。他們的領隊,正是不需要刻意表現,天生就帶着幾分貴氣和傲慢的權家五公子。
權少騰,他怎麽也來了?
“立正!”
“稍息!”
“同志們,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保護好m國代表團的安全……”
在一排神色肅穆的戰士面前,全身戎裝腰紮軍用皮帶的權少騰,氣勢逼人,語氣冷傲。雖然他說話和動作總是不免帶着一點兒嚣張的氣質,可不得不說,他的尊貴和狂妄勁兒都是這麽顯示出來的。
他們權家的人,不管站在哪裏,天生似乎都與别人不同。
不過對于他的到來,占色還是有些奇怪。
她對權少騰和他的部隊情況不算太了解,可就憑幾次短短的接觸,還有從權少皇字裏行間裏透露出來的信息,她也能了解到,他的血狼小組,大多數時候執行的任務都是一級保密任務。像這種保護國外政要的事情,不都有專人負責麽?爲什麽會是他來?
鬧不明白。
但是,她卻從這紙迷金醉的繁華裏,嗅到了一絲硝煙的味道來。
人都集齊了,大戲一開鑼,就會有熱鬧可瞧了。
可是四哥……你想好了怎麽唱了麽?
默默地跟在嚴戰的身後,她稍稍地低了頭。
權少騰似乎沒有注意到她,譴了随同過來的戰士負責各個位置的安全,邪邪地吹了一聲口哨,他就沖嚴戰走了過來。
與權少皇見到嚴戰時的态度不一樣,權少騰顯然也是知道嚴戰本來身份的,他的語氣裏除了慣常的揶揄調侃之外,還多了幾分堂兄弟間才有的熱絡。
“咦,不都說做老總的,身邊兒都得帶着幾個貼心的漂亮小蜜麽?我說戰哥,你今兒帶的這個小蜜,好像年紀大了點兒啊?”
這就是權少騰,說話從來不客氣。
當然,他也不會覺得有必要對她客氣。
在他們的那個圈子裏面,有太多太多妖娆而精緻的女人,隻要他們樂意,勾一勾手指頭,想要什麽樣的女人就會有什麽樣的女人。甚至于,他們也可以讓各式各樣的女人,都同時圍在他們的身邊兒打轉。
所以,此刻的占色,定然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心裏一想,她不免苦笑。
這個權老五,還真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家夥啊。
低頭瞄了占色一眼,嚴戰笑了笑,岔開了話題。
“你小子,就知道洗刷我。最近怎麽樣?”
權少皇無名指掠起,抹了一下眼梢,不羁地笑着說:“不就這樣兒麽?你剛都瞧見了啊,爲了共和國賣命,做社會主義的奴隸呢。”
“得了!”嚴戰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少在我的面前叫苦啊,誰不知道你權五公子風流倜傥,笑傲京都?”
輕‘哧’了一聲兒,權少騰擡頭摸了一下左耳上的耳釘,似笑非笑地目光突然就那麽看向了占色,若有所指地說:“戰哥,外面的人都傳我風流,可我就告兒你一人兒啊。我還原裝正版呢。……不如,你借個小蜜給我,讓我風流一把?”
心裏倏地一緊,漏了風。
占色垂着頭,眼風都不敢掃他一下。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認得出來她才對呀。
既然他認不出來,他又怎麽可能會随便去調侃嚴戰的秘書?而且,還是一個長得不咋樣兒的秘書?!心裏突突地跳着,老實說,她有些緊張了。
嘴唇勾了勾,嚴戰的臉上倒沒有什麽變化,一看就是個老練的家夥。
“行了,甭打趣兒我了,忙活去吧!我也得進去了,今天人多。”
“好,戰哥,呆會兒見。”
權少騰邪魅一笑,那一雙狐狸般晶亮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促狹的光芒來。
離開了權少騰,占色的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兒。
忽略掉脊背上掃過來的一抹暗芒,她微埋着頭,跟在嚴戰的後面,由着指路迎賓帶領,在2号樓前的簽到處簽了到,然後進入了宴會大廳。
一踏進去,她不免有些窒息。宴會廳實在太嚴肅莊重了。而且,好多的人,衣冠楚楚的人。好多的燈,璀璨奪目的燈。一團一團的粉光暗暈,看得她有些腦袋發暈,也沒有看見權世衡究竟坐在哪個位置上。
說到底,她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
看着一張張平時在新聞裏才會出現的面孔,跑馬燈兒似的在她的眼前晃動,想到這些人所代表的權勢與地位,她的人走在輔着的大紅地毯上,覺得有一種闖入了迷宮的迷茫感覺。
或者說,那是一種暴風雨中的海浪沖擊感。
雖然,眼前一派和諧。
可她就是莫名覺得心慌。
權少皇他要怎樣對付權世衡呢?
在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迷宮裏,她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這次m國派來的代表團,從商務部長以下,共有57名m國的商界領袖随行。其中,有32家m國大企業的代表随團。而權世衡現在的身份是貿易代表,大使級内閣官員。如果他要在國内出現了意外,就不僅僅是兩國邦交的問題,那樣産生的結果和影響,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而且,作爲訪華的貿易代表,權世衡在國内享有外交豁免權。
一個享有外交豁免權的人,就算他犯了事兒,也能不受司法管轄,不受訴訟管轄。國内的任何機關都不能搜查他的依據以及監控他的通訊。也就是說,權世衡他就算站在權少皇的面前,他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一個這樣的人,他到底要怎麽對付?
“小王,我們那邊坐。”
正在她腦子裏亂七八糟思考的時候,嚴戰突然笑着拉了一下她的手,低下頭來,斂着眉頭,沖她使了一個眼神兒。
“好的,嚴總。”
占色輕輕笑着,依舊低眉順目的跟着他,往靠近主席台的一張桌子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正式的宴會,作爲政府部門爲了歡迎來訪貴賓而舉行的宴會,其格調、其安排,以及服務的程序,基本等同于國宴。除了不用放國歌和奏國歌之外,進來的賓主之間,都嚴格按照身份和地位來排席次和座次,在禮儀上,有特别嚴格的要求。
還沒有走近,占色就看見了他。
權少皇。
一身兒黑色定制的手工西裝,配上了一條淺藍的條紋領帶。坐在那裏的那個男人,用玉樹臨風來形容實在太委屈他了。慵懶、狷狂、冷傲。此時的他,如一塊上好的玉石,用一種絕對狂妄的姿态看着她和嚴戰,鷹隼得幽暗冷酷的眸底,像極了一口看不見底的枯井。
是了!
就算别人認不出她,他又怎麽可能認不出她呢?
不過,與她預料的一樣,他真的沒有認。
因爲他的左手位置上,坐了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其實唐瑜真的與她長得太像了,像得就這麽晃眼一看,她都認爲那是她自己。今天的唐瑜,顯然精心打扮過。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十分幹淨,隻化了一點兒淡妝,五官姣如明白,皮膚白若凝脂,一頭及腰的長發柔順而服貼披散着,幹淨清爽的樣子,如同一個不染人間煙火的美麗天使。
隐隐的,她覺得心髒往上沉了一分。
從容的挽着嚴戰的手,她耷拉着眼皮兒,并沒有刻意去注意那兩個人。在嚴戰拉開的椅子上坐下,她穩穩地挺直了興趣,沒有擡頭去看,心裏越發揪緊了。
因爲,她的位置,就在唐瑜的旁邊。
很快,頭頂上卻傳來一抹幽暗冷酷的視線。
心裏一窒,她微微勾了唇。
大概太過熟悉了,熟悉得讓她不需要擡頭,都能知道誰在看她。
嚴戰坐下來,笑着與幾個熟識的人寒暄了幾句,并沒有刻意與權少皇多說什麽。而權少皇在看到占色時眸底的那一抹陰霾,不過轉瞬之間,就化成了唇邊兒不着痕迹的笑容。
“嚴總今兒姗姗來遲,是被美女絆住了腳?”
男人一貫冷鸷邪魅的聲音傳入耳朵,讓占色下意識地捏緊了手。
“哪裏哪裏!”嚴戰雲淡風輕地笑着,四兩撥千斤地笑說,“嚴某孤家寡人一個,哪裏能像太子爺這麽有福氣,走到哪裏都有佳人相伴?”
不輕不重地回擊,不知道爲什麽,讓占色的心裏突地一暖。就像有人爲她出頭了一樣,讓她覺得特别地解氣兒。
權少皇淺眯着眼,輕笑了一聲兒,聲音卻低沉了幾分。
“呵呵,結婚得早,不像嚴總這麽自由自在。”
結婚?
虧他還知道自己結婚了!把老婆當什麽了?
鼻翼裏輕輕哼了一下,占色微微勾唇,心裏琢磨着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他帶唐瑜出席,還真就是準備徹底否認她的存在。難不成有了唐瑜,他就能徹底抹去他們的婚姻事實?
“四哥……”
就在這時,一道輕婉的淺喚聲兒,打斷了權少皇與嚴戰的神侃。
而占色的心髒,也猛跳了一下。
任何時候,這聲兒四哥都沒有現在這麽刺耳。
唐瑜小臉兒輕揚着看向權少皇,耳朵尖兒突然紅了一下,作勢俯到他的耳朵邊兒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然後嬌羞地低下了頭去。
“我去一下就回來。”
“我陪你去!”權少皇的聲音裏,沒有一貫的陰沉,卻無端多了幾分溫存的味道來。說罷,他就扶着唐瑜站了起來,對在桌的人說。
“各位,夫人身體有些不方便,失陪一下。”
桌上的人基本都認識的,聽了他的話不由都交中稱贊了起來,也有人跟着打趣兒,“早就聽人說過,權四爺愛妻如命。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又有一個女人跟着說,“年少夫妻嘛,當然如膠似漆了!”
對于桌上衆人的打趣,權少皇似乎不以爲意。他勾唇笑了笑,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掠過占色視若無睹的表情時,在燈光下略略有些陰霾。
“走吧,小心點。”
等他的聲音消失,占色才擡起頭來。
而這個時候,他與唐瑜兩個人,隻剩下了兩道背影。唐瑜挽着他的手,穿着高跟鞋的身體依偎在他的身上,蓮步輕搖,娉婷婀娜,那一頭戴在腦袋上的假發,與她一樣長及腰間,每走一步,發尾就在豐翹的臀上,掃出一沫勾人的弧度來。
她今天穿得極美。
可以說,全場再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緩緩勾起唇來,她無聲地笑了。
“你沒事兒吧?”嚴戰輕聲問。
“哦,我還好!”沖他笑了笑,占色還特地眨了眨眼睛,表示她真的很好,“嚴總,你不用顧慮我,隻管做自己的事兒。”
話雖這麽說,可是心裏到底還是不舒服了。
宴會廳裏并不喧鬧,燈光明亮得都照不出來人影兒來。占色窩在座位上,覺得自個兒就像一隻蝸牛,一直縮在了殼兒裏。左右想想都是在自尋煩惱,她不如不要再去想什麽。今天晚上的事兒,她不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麽,爲什麽還要煩躁呢?
看來,感情這事兒,總是讓人煩躁的。
主席台上,有人在緻詞。
到底說了些什麽,占色也沒聽得太清,左右不過就是關于兩國之間貿易關系的官方說詞兒。她的心思太過恍惚了,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胡思亂想之間,好像在天際神遊一般,轉了無數個念頭。有那些個莫名其妙的夢,也有剛才權少皇看他的眼神兒,更有唐瑜小妻子般依着他的身影兒。
時間有些難熬。
她想到了夢裏的情況,可是仔細想,又好像串不起來。
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呢?
最後,她的意識,還是被一個女人壓低的笑聲兒拉回來的。
“喲,小兩口兒回來了?”
這個女人約摸四十來歲,是桌上某位政要的夫人,長得富态雅緻,可眉間眼底都貼上了‘她是一個八卦愛好者’的大标簽兒。
唐瑜不好意思地對她笑了一下,臉上依舊帶着溫婉的笑容,輕輕依偎在權少皇的身邊兒坐下來。她睨了旁邊的占色一眼,語氣輕軟地小聲對權少皇說。
“不知道幾點開席,我肚子都有點餓了……”
這個時候,台上還在緻詞。
桌上已經有陸續上來的菜式了。
她的嬌聲兒,聽在占色的耳朵裏全是麻感。可權少皇似乎對她極爲寵愛,不管上頭的人在幹嘛,更不管舉動合不合禮儀,直接拿起筷子來,就給她夾了一碟子菜。
“餓了就吃,誰說要等開宴?”
“這樣……不好吧?”唐瑜看向他的目光,格外的柔情似水。
“我說好,就好。”
他們兩個人低低的咕哝聲兒,雖然很小,可還是傳入了占色的耳朵裏。她脊背僵硬的坐在唐瑜的身邊兒,心髒像被什麽東西刺撓着一般,特别的酸。
這時,那位富态的政要夫人,突地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僵硬。
不對,應該說,是把她的僵硬神經,推入了壓抑狀态。
她低笑着,打趣兒說:“你們小兩口,還真是恩愛呢。得個一空閑兒,也要偷着恩愛一回?”
桌上的人,都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而她卻一個人哧哧的掩嘴笑了起來,促狹的目光一直盯着權少皇的臉。
她古怪的話和眼神兒,讓大家的視線都随着她看了過去。
原來,在權少皇的耳垂邊上,有一個淺淺的口紅印。
籲……
有人跟着調笑了起來。
這個口紅印太過暧昧了。很顯然,兩個人離桌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都做了什麽事兒,不需要再挑明,大家夥兒都心照不宣了。雖然一桌子都是有身邊有地位的人,可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稀罕事兒,還是有人低笑着打趣兒了起來。
在女人的聲音裏,權少皇面色一變,下意識地,他看向了占色。
占色的頭一直低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黑眸染冰,權少皇拳心緊握着,額頭上隐隐有青筋浮現,不過僅僅一秒,就被他生生地壓了下去,緊接着,他性感的涼唇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說。
“讓大家見笑了……”
不等他的話說完,唐瑜就依了過去,順便把話也接了過去,像是在做解釋,可她的樣子,卻羞得耳朵都紅了。
“你們不要瞎說了,是我剛才說話的時候,不小心給他擦上去了。”
一邊兒解釋着,她一邊兒小心翼翼地拿着紙巾,扳過權少皇的臉來,一點一點地替他擦幹淨,嘴裏帶着小女人式的埋怨,嬌嗔地說。
“你看你,我說了不要……”
她這個聲音很低很低,桌上的人可能都聽不見。可是,占色與她坐得太近,近得并不需要太刻意,就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有一種情緒,似乎就要沖破胸膛。
她沒有擡頭,也沒有動靜兒,更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究竟如何。不過,她猜想,今天嚴總的化妝師那麽昂貴的化妝品,一定會爲她遮蓋下去的。
桌子下面,一隻大手輕輕地挪過來,抓住了她的。而嚴戰的聲音,在此刻宛如天籁。
“想吃什麽,我給你拿?”
臉上緩緩笑開,占色沖他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一來她心裏堵得不舒服,沒有說話的力氣。二來她沒有變聲的本事,沒有辦法讓聲音也改變成另外的人。雖然她知道權少皇與唐瑜都認出她來了,可是就是不想出聲兒,直接把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至少這樣,她還可以有點臉面。
就在這尴尬持續的時候,一個穿着正裝的男人走了過來,靠近嚴戰的身邊兒,小聲兒附在他耳朵上說:“嚴總,權董請你過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