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從警察學校回來,占色就聽見電視裏有新聞播放,說今年的氣溫再次登峰造極,破曆史記錄了。
搖了搖頭,她大步上樓。
被太陽公公問候過全身的她,差點兒被烤成人幹了。揉着疲憊又酸軟的胳膊,她随手把包兒丢在沙發上,就昏沉沉地去了浴室。沖了一個涼,換上了舒适的睡袍,她長吐一口氣,感覺自個兒又活過來了。
一入浴室,也錯愕了一下。
今兒才這個點兒,男人就已經回來了?
她擦着頭發,詫異地問,“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嗯。”男人悶悶地應了一聲兒。
他沒有換衣服,合衣躺倒在沙發上,一支香煙擱在鼻子下面嗅來嗅去,卻沒有點火兒。自從那天他下定決心戒煙,還真的沒再抽過一支了。
占色坐在梳妝台前,不停往臉上撲着水,阖着眼睛随口說:“我等一下還要出去一趟,去唐瑜那邊看看。那什麽,我讓孫青陪我過去就行,你累了就在家裏休息,不用去了。”
“好。”
男人回答得很快很幹脆。
或者說,有點兒心不在焉。
察覺到他的情緒,占色調過頭來,看着他因側着臉兒,顯得更加俊挺的眉峰鼻梁。遲疑了一下,她眸子淺眯,再次拍了拍臉,緩步走到了沙發邊兒上。
低下頭,她看着男人微蹙的眉頭,輕喊一聲。
“四哥……”
“怎麽了?”權少皇阖着的雙眼沒有睜開,隻是眼睫毛輕輕動了一下,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沉郁得仿佛暴風雨前的天空,陰冷、黑暗、讓人壓抑。
看着他,占色一動不動。
稍頃,她緩緩蹲下身來,腦袋貼過去,倚在男人的肩膀上。
“你今天情緒不高?出什麽事了?”
涼唇緊抿了一下,權少皇睜開眼來。剛剛沐浴過的小女人,身上帶着清幽的香味兒,小臉比平時更加紅潤細嫩,一雙美眸灼灼而生輝,眼波流轉間,比花還要嬌豔幾分的妩媚勁兒,不禁讓人刹那失神。
大手擡起,落在她後背,他輕輕摩挲着。
“媳婦兒,你說你咋能這麽美?”
彎了彎唇,占色擡頭瞪他,“不要岔開話!”
男人捏捏她的臉,又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了眸子,“說實話還不愛聽。”
占色伸手彈他額頭,唇角呷着笑意,“快點兒說!”
摩挲她的大手微微一頓,權少皇眉心擰了起來,英挺冷鸷的五官上,帶着一抹深不可測的嚴肅和深沉,“事情太多,千頭萬緒。”
他的工作性質,占色多少了解一些。見他臉上有疲憊,聲音有些低沉,不免心痛了起來。低低歎了一下,她輕靠在他的身上,維持着剛才小鳥依人的動作,奇怪地問,“那你還去旅遊?”
權少皇似是不以爲意,聲音卻有些涼,“工作一輩子都有,能做得完?”
微微定神,占色看着他。
也不知道爲什麽,去旅遊的事兒明明已經定下來了,明明應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可她就是覺得反常和怪異。
想了想,她探手過去,輕輕替男人揉捏着太陽穴,打消了剛才的念頭。
“算了,我不去醫院了,還是在家裏陪你吧。”
“沒事。”男人撩她一眼,聲音低悶。
眸光一閃,占色微微勾唇,輕笑出聲兒,“想不到權四爺這麽大的人了,還會賭氣呢?”
男人冷哼,“誰說老子賭氣?”
占色抿嘴發笑,卻不回答,隻是一下一下地替她揉捏按摩着。
其實,她心裏知道,這些天來,她白天要訓練,訓練完了還要去管唐瑜,爲數不多的時間被占用得差不多了。因此,對身邊這個男人就沒有往常那麽上心了。而權四爺又是霸道慣了的爺們兒,她這樣的冷落,他心裏肯定受不了。
這麽想着,看着男人明顯松開的面色,她不免又搖頭失笑。
按摩了約摸五分鍾,男人就呼吸沉沉地睡了過去。占色拉好他的衣服,起身出了卧室就下樓去了。她先給孫青交代了一下說不再去醫院,讓她自己安排,接着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在醫院裏的陳姐,問她今天唐瑜的情況怎麽樣。
陳姐聲音壓得有些低,說她還在睡覺。今天早飯和中午飯都吃得不多,除了上廁所,整整一天都躺在床上不動彈。稍稍眯一會兒,就說又做噩夢了,時不時大叫着驚醒過來。
另外,陳姐還說,醫生說她後天可以拆線,回家休養了。
“這樣挺好,天天在醫院裏呆着,好人都會受不住。”
聽到這樣的消息,占色自然是歡喜的。
畢竟隻有唐瑜身體好了,她才沒有那麽多的壓力。
跟陳程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她去廚房裏逛了一圈兒,看了看今天的晚餐,接着又去守着小十三寫了一會兒作業,然後才慢吞吞地吸着拖鞋往卧室裏走。
卧室的門兒,她走的時候是沒有關的。
這會兒它也開着,權少皇的動作都沒有變,還是躺在那裏。
不過,他卻在接電話。
一張俊臉緊繃着,他面色陰郁得像一隻随時可能會爆炸的火藥桶。狹長的雙眸裏,涼意迸射得仿佛随時會射出尖利的刀片兒來,每一個字出口,仿佛都帶着一股徹骨的陰寒。
“還他媽不肯招?”
“……”
“你們他媽就拿他沒辦法了?”
“……”
“給我審,往死裏審……我隻看結果,不管理由!”
“……”
聽着他在那裏發火罵人,占色在門口頓住了腳步。
從他的語氣裏,她能夠猜測得出來,他嘴裏說的那個人,顯然是指那天晚上在酒吧裏抓到的龍把頭——那個據說與權世衡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男人。
慢慢皺着眉頭,她走了進去。
不過,他在做正事,她就沒有走過去,而是越過沙發直接走向了窗戶口,輕輕将窗戶拉開,讓今天的最後一抹霞光透過窗玻璃滲透進來,勻速地塗抹在她的臉上……
深呼吸一口氣,站在窗邊兒,她靜靜而立,腦子卻在思考着。
權少皇他……似乎急切地想要得到龍把頭的招供?
她能幫他什麽呢?
琢磨着,琢磨着,她雙眼迷離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男人的電話講完了,低沉的聲音透入隔膜。
“過來——”
她轉頭,見他正撐着身體,沖她招手。
占色笑了笑,與他深幽的目光對視着,慢慢地走了過去,就勢坐在沙發邊沿,看着他不說話。男人大手擡起,掌在她的後腦勺上,從上到下順着頭發撫摸了片刻。突然,他喟歎一聲,将她的手按了下來,伏在自己胸前,出口的聲音,已沉啞不堪。
“占小幺……”
“嗯?”
擡頭,眯眸。她輕輕應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抹光暈映在她平靜的小臉上,襯得她晶瑩瓷白的肌膚,幾乎吹彈可破。
手指彎曲,權少皇憐愛在她面頰上摩挲着輕勾。
“你還真是曬不黑。”
說到被太陽曬,占色就忍不住蹙眉,甩他一個白眼兒,“得了吧,你太不關注我了。你沒發現,我明顯黑了不少麽?”
權少皇低笑,慵懶地将一隻胳膊枕到腦後,戲谑出聲兒。
“不怕,再黑都沒關系,大不了以後咱家裏,每個人都要求配戴墨鏡。”
“去!笑話美女,是一種亵渎社會的行會,你懂不懂?”占色嬌俏地嗔怨着,伸手狠狠在他胸前擰了一把,堵悶的心情便松了開來。
可是,在這樣輕松的氛圍裏,明明他說了一句笑話,她卻沒見他流露出真正開心的情緒。唇角抽搐了一下,她趴下去,雙手吊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小聲兒問。
“很難搞嗎?那個龍把頭。”
輕輕‘嗯’了一聲兒,權少皇的掌心在她頭上揉了揉,“操蛋的東西,油鹽不進!像他這種老油條子,在道兒混到現在,煉得比猴兒都精。他心裏清楚,他現在有利用價值,我們不會要他的命。如果他真什麽都說了,那才算死定了。所以啊,他死都要扛着。”
直勾勾地盯着他,占色勾唇淺笑,“人心如堡壘,就看怎麽攻克它。”
“哦……?”權少皇饒有興趣的挑了一下眉頭,審視地看着她。
當然,他從來都沒有小瞧過他這個學心理學的老婆。事實上,他們在審訊的過程中,也總會應用到心理學。畢竟,人世間,最複雜的東西,莫過于人心。最難洞悉的東西,同樣也是人心。
“占小幺,接着說。”
占色思考着,手指将一縷半幹的頭發在他臉上搔着,不徐不疾地開口。
“你看過武俠小說吧?不管多強的武功都會有破解之法。從玄學理論來說,人心亦如武功,或者說,世間的萬事萬物都一樣,有着統一形态。每個人都會有他的弱點,再壞再惡毒的人,也會有他所牽挂的人。龍把頭他……就沒有嗎?”
“弱點?牽挂?”
眸光沉了一下,權少皇摟着她看了好幾秒,突然抱着她撐起身來,又拿過旁邊的電話撥了出去。
果然,很快就有了反饋。
龍把頭這一輩子有過許多女人,可她最看重的女人卻也隻有一個。正是上次無情在依蘭縣城裏,抓到的那個與人通奸的阿花。
冷眸微眯着,權少皇聲音極涼,語速很快。
“把依蘭的視頻僞造一下。并且告訴她,要想活命,就乖乖招供……她的奸夫是權世衡。”
“……”
等他命令下達完挂了電話,占色止不住發笑,“挑撥離間。”
權少皇挑了挑眉,唇角揚了起來,“不是你教我的?”
眉眼生花地看着他,占色得意地揚起下巴,爲他分析了起來。
“老實說,雖然這招兒很狗血,可是往往也最有效。要攻克男人的心,最容易下的損招,就是他們最在意的女人。龍把頭或許可以爲了權世衡去賣命,可他未必肯賣女人。再加上權世衡的爲人,恐怕沒有比龍把頭更清楚的了。他一個典型偏執狂人妻控,做這種事輕車熟路……這麽一來,龍把頭會不相信麽?”
“壞女人!”權少皇好笑地拍拍她的小臉,有些忍俊不禁。
涼涼地掃了男人一眼,占色輕哼,“我有你壞?”
“是,我壞!可我不隻對你一個人壞嗎?”
低低地笑着,權少皇掌心烙在她的臉好上,黑眸沉沉地盯着她,眼神兒深邃得仿佛嵌了一口難測深度的古井。
“占小幺。”
丫喊得好嚴肅!
心下略略一怔,占色擡頭,“嗯?咋了?”
權少皇拂開她耳際的頭發,“等這件事情完了,到zmi來吧。”
咯噔一下,心跳快了快,占色的眉頭揚了起來。在這之前,權少皇不止說過一次這句話了。可往常的每一次,他都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戲谑态度。人來沒有哪一次像剛才這樣認真。
審視着他,她沒有吭聲兒。
隐隐約約的,她發現他臉上,有一種對即将發生的事情産生的強烈不安。可對于收拾權世衡的事兒,他不是都已經都計劃周密了嗎?
手指握住他的,與他緊緊交握着,她問:“權少皇,你在擔心些什麽?”
“嗯?沒事。”
權少皇松開手來鉗住她的腰身帶到懷裏,另一隻手的掌心,不輕不重地撫着她的後背,磁性的聲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大概,等待的時間太久,我心急了。”
占色默了。
太久了麽?确實太久了。一個人從九歲開始就産生的強烈願望,十幾年來每天就在盼望着能手刃仇人,在十幾年的汲汲營營裏,無數次失敗,無數次也讓自己身陷險境,眼看局勢就要扭轉,大仇也将得報,那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換了誰,都會有不安吧?
沉吟一下,她笑着安慰,“小火慢炖,大火爆炒,你的火候掌握得剛剛好,不要急!”
她形象的比喻,讓權四爺哧的一聲兒,笑開了。
“占小幺,你啊,還真是爺的解語花。”
權四爺的笑,狂野性感。一隻豹子般的黑眸,閃爍耀眼。
隻一刹,占色就被他突然破冰的笑臉兒給迷惑了。目光落在他刀刻般的俊朗五官上,她的呼吸詭異一緊,一張伶牙俐齒的嘴,頓時變成了啞巴。
“想什麽呢?”男人将她的小臉,捏了起來。
這一下,占色的耳根都燒了,惡狠狠地瞪住他,直拍他的手。
“不要捏我,痛死了。”
權少皇邪肆一笑,将她扣緊在懷裏,更大範圍地揉捏了起來。
“爺就喜歡捏你怎麽了?誰讓你是我媳婦兒?”
“……媳婦兒就是用來捏的?”
“錯了!”權四爺突然擡高她的下巴,以一種絕對暧昧的表情掃着她,“媳婦兒是用來幹的。”
“去!你個不要臉的!”在新時代的邪惡代表面前,占色無力招架。
“咦,膽子又粗了。看來得收拾收拾你……”
在身上女人清幽淡雅的沐浴清香的吸引下,權四爺摩挲着她下巴的手往下一滑,落在她肉乎乎的耳垂上,輕輕地揉捏着,同時,雙片溫熱的唇迅速吻上了她的。交觸刹那,他低吟一聲,帶着他火燙的熱情,吮舔、啃噬、深入、掃蕩,逼迫她滑膩的小舌與自己纏繞共舞。
“唔……四哥!”占色沒了氧氣,聲線有些發顫。
“嗯。”男人狼嵬般的目光盯住她,嗓子低啞輕涼,“占小幺,你妖精變的?怎麽爺怎麽搞都要不夠?”
“……你才妖精……唔!”
她的聲音,很快就消失在了男人的唇舌裏,随之而來的,是一種春濃意暖的津液交渡聲兒,暧昧地點燃了一方空氣。
“額娘——”
在小十三脆生生的呼喚裏,門外響起了‘镫镫镫’腳步聲兒。
小家夥兒,來得很快。
兩個人互視一眼,腦子激靈一下,四片兒嘴唇迅速地分開,而占色也在第一時間拉好衣服從男人身上撐了起來,還順勢抹了抹嘴巴
與時同時,小十三已經沖了進來。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占色坐直了身體,看向兒子。
“作業都寫完了?”
一隻手抱着阿喵,一隻手拿着練業本,小十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珠子轉了又轉,嘿嘿笑了笑,遞了過來。
“諾,檢查吧!”
接過練業本來,占色壓抑住還在狂烈跳動的心髒,橫了似笑非笑的權四爺一眼,認真的低頭檢查起了他的算術題和習字本來。很快看完,她滿意地抱了抱兒子。
“十三寫得很好,很棒。”
不管多麽早熟老練的小屁孩兒,也都受不得誇獎。一聽老媽這話,小十三得意極了,下巴往上一揚,把阿喵放在地上,他直接就蹿到了沙發上,彎着眼睛對他老爹說。
“父皇,翻過身去,我給你踩背。”
翻身……?
曲着兩條腿,下面還未消腫的權四爺,俊臉黑了黑,“不用了,乖,外面玩兒去。”
“不行!”十三眨巴一下眼睛,又扁起了嘴去看占色,尋求援助,“額娘,你看他。兒子孝敬長輩他卻不配合……”
“行了行了,果然是好兒子。”在占色快要憋不住的笑聲裏,權少皇咬牙切齒,無奈地撫了撫下擺揚起的一處,使勁兒捏了一下小十三的小臉,然後翻轉過身去,趴在了沙發上,背對着他。
小十三滿意了,咧着嘴笑了笑,一隻手扶着沙發就站了上去,在他老爹的腰上、背上、屁股上使勁兒地踩着,一邊兒踩,還一邊兒得意地沖占色做鬼臉兒。
“額娘,你看我踩得好不好?”
占色嘴角抽搐,笑得不行,“很好!”
驕傲的一揚眉,十三雙手往上一掠,單腳着背,一隻腳高高跷了起來,抓在手裏,沉着嗓子大聲喝道。
“看仔細了,這一招叫着金雞獨立。”
“……”占色笑着,别說,還很标準。
又換了一個造型,小十三高聲叫,“這一招,野馬分鬃!”
噗!
占色終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來。
做着這個野馬分鬃的動作,小十三一隻腳踩在他爸的脖子上,一隻腳踩在他爸的屁股上,得意地笑着,趕在權四爺發火之前,再次的換了一個動作,大聲喝道。
“額娘且看,白鶴亮翅……”
一個又一個動作,小十三邊踩腳邊玩耍,手、腳、眼、神,他都做得十分到位,一看就是有過真正的專業訓練才可能做到的。這樣的小家夥,看得占色心裏喜歡得不行,别說,小家夥那比劃勁兒,看上去還真有點兒釋小龍當年做武打童星時的影子。
小十三多會察言觀色?
一看他老媽的眼神兒,心裏就美了!
“額娘,你兒子帥麽?”
占色眸子笑眯了,“特别帥!”
嘿嘿一樂,小十三突然将一隻手踢向沙發,擱在沙發沿上,而身體卻整個前傾了過來,偏起小臉,指了指自己的面頰,美滋滋地吼。
“那你快點親我一下。”
占色眉開眼笑,湊過頭去,就在他的小臉上留了幾個口水印兒。
“我兒子,可真帥!”
摸了摸自個兒的臉,權十三的腦瓜子轉了轉,突然收回了腳來,往權少皇身上一跳,直接就騎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神秘兮兮地湊到他的耳朵根上說。
“父皇,看見沒有,你的女人,她愛的是我……”
占色愣了一下,噗的一聲兒,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氣得心肝兒抽搐的權四爺,突然側翻過來,一把撈着小屁孩兒的腰,大手揚起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兔嵬子,你說什麽呢?”
小十三委屈地摸了摸小屁股,一雙黑眼睛烏溜溜地轉着,使勁兒瞪着他,“哼,敢揍我!等我長大了,就要娶我額娘,你要怎麽樣吧?!”
這一句話殺傷力極大,權四爺又吹胡子又瞪眼睛。
“嗤,敢情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小十三得意地一哼,“那是當然,老爸,現在的女人,可是很容易變心的!”
“哈哈哈……”
兩父子在那兒鬥嘴,占色已經笑得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捧着肚子,她身體抽搐着,整個人倒塌在了沙發上,很快,一家三口就擠成了一團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起來。
哪料,在這個時候,見老爹老媽快笑岔氣兒了,小十三卻不笑了。隻見他大咧咧從沙發上跳了下去,抱起正在旁邊觀望的阿喵小朋友,一本正經地歎了一口氣。
“真傻,逗你們玩的都看不出來。”
說完,在他倆的錯愕裏,小家夥兒老神在在地就往卧室門口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夫妻倆,嘴唇差點兒笑抽抽了。
“你看你兒子……”
“都是你慣的。”
正在兩個人玩笑鬥毆時,外面再次響起了小十三的加大碼聲音。
“額娘,大鹦鹉來了!快點出來接客!”
呃!接客……
這臭小子,到底會不會用詞兒?
樓下面的艾倫,一聽這話就郁悶了,怎麽都相處這麽久了,他還是不改口,動不動就叫她大鹦鹉,多沒面子啊?
豎了豎眉頭,她吼吼,“小屁孩兒,你不會叫阿姨嗎?什麽大鹦鹉,真難聽,太不夠哥們兒了!”
小十三扁了扁嘴,小手順着阿喵光滑的毛發,無辜地歪頭瞅着她,“我不會,你會叫嗎?!”
打了一個響指,艾倫得意地挑着眉梢,“我當然會啊。”
“是嗎?”小十三滿臉崇拜地眨了眨大眼睛,“你叫一個試試?”
艾倫不以爲然,嘿嘿一樂,“阿姨!”
擡頭,望了一下天花闆,小十三小身子倚在樓梯口上,斜着眼兒看了她一眼,就低頭對懷裏的阿喵說,“阿喵,你看見大鹦鹉的智商了麽?用追命阿姨的話說,就是真捉急啊真促急!阿姨能随便叫麽?好傻啊她,見到小孩子也叫阿姨,哎!”
“哎呀我靠!”
艾倫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驚覺被一個六歲大的小屁孩兒給耍了,她闆着臉兒做了一個挽袖子的動作,就往樓道上沖了過來,故意氣咻咻地逗他。
“小家夥兒,你慘了!大鹦鹉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咯咯咯……”
在小十三受不了癢癢的笑聲裏,一大一小兩個人外加一隻貓,就在樓道口笑鬧開了。等占色出去的時候,見他倆正擰着一團,而可憐巴巴的阿喵又被遺棄在了旁邊,嘴裏‘喵嗚,喵鳴’地叫喚。
太扯了!
占色剛才的笑意還沒有落下,這會兒肚子還在痛。
清了清嗓子,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走過去拉了艾倫往樓下走。
“艾倫小姐,爲了祖國的花朵,你注意點形象。”
“靠,得了!”
艾倫回頭一看,見小十三正在沖她吐舌頭,她也兇巴巴地吐了一下舌頭,才笑着對占色說,“你家的兒子,我能把他教壞了?哼,他不把我帶壞了,我就算運氣好。”
噗!
占色再次噴笑了。
“行行行,是我兒子把你帶壞了。”
“這還差不多,像個長輩。”艾倫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占色吩咐李嬸兒給她倒了水來,挨在她身邊坐下,挑着眉頭笑問:“今天怎麽想到過來了,你又得到了情報?”
搔了一下頭,艾倫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下,“我說占小妞兒,你丫也太神了吧?你怎麽知道,我來幹什麽的?”
占色歪了歪嘴角,失笑,“你一臉都寫着春色滿圓,我怎麽會看不出來?!”
春色滿圓,有麽?
摸了摸自己的臉,艾倫愉快地沖她一笑,又坐近了一點,然後才小聲兒在她的耳邊上,‘啾啾啾啾’地說着,很快就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給倒了個一幹二淨。
等陳述完了,她嚴肅地問,“占小妞兒,你說我是不是有戲了?”
占色摸下巴,說得很保守,“差不多吧?”
“去,沒勁兒了啊。不給鼓勵的同志,不是好同志。”艾倫闆了闆臉,手肘着她肩膀,又嘻嘻樂了起來,“不過我告訴你啊,占小妞兒,小爺雖然慫了那麽一點點。不過,我也看得出來,我們家鐵手,絕對的新好男人,不會和女人亂來的那種男人。”
“那是!”占色調侃,“他等着你對她亂來。”
“切,才沒有。我可規矩得很好不好?”艾倫大聲反駁着,臉蛋兒卻突然紅了紅,“你看看你占小妞兒,你的思想已經嚴重腐化堕落了,你知道吧?看看你現在的猥瑣流氓樣兒。簡直了,跟我四哥一樣一樣的。”
噗!
這話占色愛聽,“這話有道理!”
“嘿嘿。我說的話能沒道理麽?再說了,哎,不是哥們兒說窩囊話,在鐵手面前,我也流氓不了啊。你别看他不愛吭聲兒,可是關鍵時候,真的特别能壓得住場子。你沒看見,好多好多人,他一個人就沖上來了,抱住我說……”
望天!
占色拿胳膊捅她,“說過一次了。”
搔了搔手,艾倫咧了咧嘴,“那這次糾正一下,是我抱住他說……”
“哈哈!”在她搞笑的表情下,占色樂得合不攏嘴了。一擡手,她重重地拍在艾倫的肩膀上,“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很大的進步……”
“喂,小聲兒點,我可是要跟他做哥們兒的。你不要瞎嚷嚷,讓他聽見了,關系又要倒退五十年。”艾倫一把拽着她,四周觀望了一下,突然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幅可憐巴巴的表情來。
“親愛的,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旅遊……”
“……”
占色默了。
就知道是這樣……
*
在他們準備出發雲南的前一天,唐瑜要出院了。
占色趕去醫院的時候,是權少皇陪着一起去的。
兩個人進入病房時,陳姐正在收拾東西,而唐瑜沒精打采地斜靠在病床頭,精緻的小臉蒼白如紙,半絲兒血色都尋不見。
見他倆見來,她略略傾身。
“占色,你來了。”
每次見面兒,她都重複着這樣的一句開場白。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表情,越來越木然,靈動之氣越來越少。看在占色的眼睛裏,覺得她都不太像之前的唐瑜了。
看得出來,這個抑郁症,還真的很折騰人。
在這兩天裏,占色在爲了疏導的同時,也仔細分析過她的病病。她認爲唐瑜得了這個病,應該與她置入了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有關系。要知道,人腦是最複雜的東西,大腦神經更是一個許多人在研究,卻永遠有着空白的領域。
試想,一個人的記憶神經,活生生揉入了别人的東西,會不與自身産生沖突麽?她認爲,肯定會有。
所以,她判斷唐瑜在兩者的矛盾沖突裏,引發了神經紊亂和抑郁症。
走到床邊坐下,占色笑眯眯地問,“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好點。”
“哦,我很好。”
唐瑜看着她,唇角動了動,好像在笑。
可仔細看,她似乎又壓根兒就沒有在笑。
頓了頓,占色眸子一深。
似乎,今天的唐瑜,情緒更糟了。
陳姐替她辦手續去了,占色坐在床前陪她說着話兒,而權少皇則坐在離床較遠的另一邊兒,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思索起什麽,整個人沒有半點反應。
不多一會兒,護士端着醫用托盤進來了。
“32床,拆線了!”
緊跟着,醫生也推門走了進來,準備給唐瑜頭上的傷口拆線。
占色一直覺得自己的心很硬紮,不容易受到什麽影響。可是,當她看見醫生取下唐瑜傷口上的敷料,酒精在傷口上消毒,拿鑷子挑線,用剪刀剪線兒的時候,她的心髒,還是忍不住跳得怦怦直響。
那個傷口,很難看。
一圈兒的頭發都剃光了,皮膚在敷料的印染下,與那個紅通通的傷口襯在一起,看着特别的慎人,麻筋骨。
好在醫生的手腳很麻利,很快就把埋在皮内的線段清理完了。
再次消完毒,用紗布和膠布固定後,醫生輕松地籲了一口氣。
“傷口恢複得很好。回家注意休息,盡量不要讓傷口感染。要是有什麽事,再來醫院。”
唐瑜把唇咬得很白,沒有吭聲兒。
瞄了她一眼,占色沖醫生友好的點頭感謝。
“好的!謝謝醫生。”
一切都準備妥當,占色和陳姐一起扶着唐瑜從床上下來。她剛準備松手,唐瑜不過走了兩步,突然雙腿一顫一軟,就往地下倒去。占色吃了一驚,蹲身下去就拉她。
沒料到,唐瑜突然抱緊了她胳膊,将臉蹭在上面。
“占色……”
哽咽了幾聲兒,她小小抽泣着,卻沒有了下文。
占色心裏慌亂着,斂緊了眉頭。與陳姐合力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她壓抑住心裏的不安,笑着安慰她,“你看你每天睡覺不鍛煉,腳軟了吧?!不要怕,沒事兒了啊,回去了多出門走走,傷口會恢複得很快,就是頭發估計要長一段時間。不過,沒有關系,我給你準備了幾個漂亮的假發……”
“占色……”不等她說完,唐瑜又揪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楚楚地盯住她。可是,她嘴唇蠕動着,依舊沒有接下去說。
占色心裏一緊。
頓了頓,她拍着她的手,歎息,“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捂了捂臉,唐瑜吸着鼻子,聲音怆然而凄涼。
“占色,我不想回紅玺台,那裏就是一個監牢……”
占色心裏狠抽一下,抿着唇,沒有吭聲兒。
其實,剛才唐瑜欲言又止的時候,她就猜到了,她不想去紅玺台,而且想跟着她走。可是,打私心裏來說,她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她去錦山墅。不方便,簡直太不方便了,雖然她是自己的親姐姐。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這時候的她,真的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一個救過她性命的親姐姐,去自己的家裏串門兒。
見到她的表情,陳姐懂事兒地拉了拉唐瑜。
“唐小姐,我們回去吧,誰說紅玺台是監牢來着?呵,我們不天天在那兒麽?挺好的呀,想吃什麽都很方便……”
“不!”
唐瑜很堅決,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嘴裏嗚咽了彎下腰來,纖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壓抑着哭聲,腦袋幾乎都垂到胸口了,看上去特别可憐。
“我不想去那裏……占色……你就不願意邀請我去你家裏小住幾天麽?”
小住幾天?
占色抿了抿唇,想到他們明天就要飛雲南,突然覺得這個小住幾天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小住幾天之後呢?!而且,錦山墅不像别的地方,像權少皇那種對個人**的保護已經到了變态程度的男人,是不會輕易允許别人到家裏去的。
她思索着,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耳邊就響過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康複期,先住到錦山墅去吧。”
心裏一驚,占色擡起頭來,看向了不遠處的男人。
他爲什麽回答得這麽爽快?!
沒有看她的臉色,權少皇銳眸淺眯着,面上的情緒明滅不清。
占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而唐瑜則是大大的瞪着眼睛,顯然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緩緩的,她調過頭去,癡癡地看着權少皇,嘴唇抖如篩糠。
看着這一幕,占色的感覺有些複雜。
一方面覺得自己的男人通情達理,懂得她的爲難。另一個方面又詭異地覺得他同意得太快,心裏不太舒服。不過,再怎麽尋思,他的話已經出口了,她也不好把心裏的糾結表現出來。
拍着唐瑜的後背,她輕輕軟軟的笑着說。
“好了,不要哭了。我們回去吧。”
抽泣了幾下,唐瑜點了點頭,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占色,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占色看得出來,她這個笑容,是由心而發的。
可惜,她自己卻不自在了。面上帶着笑,可盡管掩飾得很好,笑容還是僵硬而怪異。别開頭去,她沒有再多說什麽,讓陳姐拿好唐瑜的行李,先扶着她出了病房。而她走到了男人的面前,台頭,掃着他冷鸷的俊臉。
“走吧!”
權少皇眼光一深,“嗯。”
走了兩步,又停下。占色心裏敲着鼓,小聲問,“你真的不介意?”
“我不想你難做,還落下個忘恩負義的名聲。”權少皇低頭,深深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往上一翹,笑容邪魅而溫暖。不過,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這個拉開的弧線下面,藏着的不是笑容,而是一把殺豬刀。
輕輕抿了抿唇,占色還想問什麽。
最終,她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大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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